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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荒记-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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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帝身躯剧晃,又惊又怒,喝道:“小贼,你的任脉呢?你的任脉怎会不见了?”任督二脉是真气根本,不可动摇。他修武两百余载,从未见过这等异事,一掌击入,任脉空荡全无,真气竟如泥牛入海不复回。
拓拔野强忍剧痛,苦笑道:“你认脉不准,怪得谁来?”意如日月,身如宇宙,双掌绚芒如极光连爆,连绵不绝地朝他电扫急拍。
在那北极冰海之中,他虽然已大彻大悟,自创出旷古绝今的“宇宙极光流”,但毕竟初具雏形,真气生克、运转尚不能随心如意,尤其面对青帝这等绝顶高手之时,难免大打折扣。此时一经激发,水到渠成,五行真气依次循环鼓舞,相克相生,犹如宇宙中星移斗转,气象万千,霎时间竟反守为攻,迫得青帝招架不迭。
气浪轰鸣,绚光流舞,映照在姑射仙子的俏脸上,满是愕然惊喜之色。
青帝更是骇怒交集,虽然早知这小子具五德之身,但交手数次,其真气运行从未这般酣畅淋漓,手刀威力之猛,丝毫不在自己极光气刀之下;更令他惊诧的是,其体内经脉竟似可以随心变换,比之自己的“无脉之身”更为不可思议!
但他毕竟已臻太神之境,真气稍胜一筹,临敌经验更非拓拔可比,很快便已调整心态,稳住阵脚,一边攻守周旋,一边凝神观测。
在这狭窄铜钟之内,两人尽展生平绝学,妙招纷呈,斗得难分难解;到了六百招后,拓拔野又渐渐被压制。
但越到后来,双方心底越是惊异佩服,就连一向桀骜嚣狂的青帝,亦不禁对这小子起了惺惺相惜之意,起初的暴怒悲愤也渐渐消散,出手保留了几分余力,不像是生死相搏,而更像是切磋磨合了。
姑射仙子在一旁稍转安心,堵着双耳,犹能听见那隆隆回震之声。钟内的空气越来越浊重,起初依仗着长生诀尚能维持悠长绵息,但到了此刻,已有些窒闷难耐。心中微微有些恐惧凄凉,难道真要如那广成子所说,他们三人都要被活活闷死在这神钟之内么?
碧光气浪层叠爆涌,将青铜钟内照得碧透,她迷迷糊糊地已有些看不真切了,目光转处,忽然瞧见铜钟内壁上竟画了一个裸体男子,“啊”地失声惊呼,双靥飞红。
拓拔野二人微微一凛,转头望去,大为惊讶,这才发觉铜钟内壁上除了刻满太古蛇篆,竟然还刻了一男一女两个裸体人图,两两相望。只是与那些凸出的蛇篆不同,其刻痕深凹壁内,所以先前一时难以察觉,经两人这番激斗,碧光充盈,这才映照而出。
再一细看,那两幅人体图上经络遍布,穴道都以碧点标出,唯有心、脾、胃、肺、肝、肾、小肠、大肠八处以红铜勾勒,尤其那肝位更是红光闪耀,灼灼醒目。
拓拔野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天吴所修的八极大法,难道这八处红铜所标的便是八极大法的秘密所在?心中怦怦大跳,罢手不攻,凝望着人图苦苦沉吟,回想《五行谱》关于此法的描述。
青帝虽不知这二图为何,但两仪钟乃无上神器,既然刻在其中,必有玄妙,当下也住手环望,但看了片刻,不知其所以然,忍不住皱眉道:“小子,你看出什么了?”
拓拔野听若不闻,喃喃念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极,乃苍门、开明之门、阳门、暑门、白门、阊阖之门、幽都之门、寒门,各具五行,阴阳转换,变化无穷……”
青帝一凛,知道他所念的乃是太古八极大法的概要法诀。他天性崇武好胜,对于大荒各种绝学秘术心甚向往,哪怕是此刻身埋息壤,死生一线,听说这壁上所刻乃是这不需五德之身、便可修五德之妙的旷世奇功,登时精神大振,竖耳倾听。
岂料拓拔野颠来倒去,反复念的便是这么几句,他越听越是焦急,正想喝问,却听姑射仙子低“咦”一声,道:“奇怪,这左手上的液门、中渚、阳池三穴的图案越看越像是姑射、北姑射、南姑射三山……”
拓拔野陡然一震,失声道:“你说什么?”
姑射仙子脸上一红,摇头道:“太子见笑了。这里太过窒闷,我瞧得久了,只怕有些眼花了。总觉得这三穴的图案与师尊所绘的三山图颇为相似。”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拓拔野惊喜交加,如醍醐灌顶,颤声道:“不错!仙子说得不错!这画得再也明白不过啦!这是伏羲、女娲所刻的男女经脉之图,更是大荒山水全图!”
青帝、姑射仙子齐齐一怔,不明所以,拓拔野却哈哈大笑,道:“我可当真傻啦,枉将《大荒经》背得滚瓜烂熟,竟连这么明显的地图也瞧不出来!”兴奋已极,指光飞舞,循着那人图左手经脉一路往上,道:“你瞧,这是姑射三山,这是卢其山,这是耿山,这是杜父山,这是余峨山……”
他滔滔不绝,如数家珍,青帝、姑射仙子看了片刻,耸然动容,东荒山水方位他们再也熟悉不过,尤其灵感仰更曾命人测量地理,绘制过一份颇为精确的地图,此刻听拓拔野逐一应验,果觉那人体左臂上的经络竟与木族山川吻合无间!
拓拔野越说心底越是明白,畅快无已,大笑道:“人体如宇宙,经脉皆山川,亏我将回光诀与潮汐流参悟了这么久,竟连这么浅显的道理也没看出来!大荒本身就是盘古身躯所化,这山川湖泊自然便与他经脉体表一一对应了!”
姑射仙子对这些武学至理并无太大兴趣,虽然醒悟,却也只是颇感讶然,反倒瞧见他这般欢喜,笑声爽朗,心中一阵喜悦,暗想:“如果你能永远像此刻这般欢喜,那就好啦。只可惜……只可惜现下我们困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
青帝惊喜不定,隐隐之中似有大悟,凝视着为图上那赤铜勾画的肝位,沉吟道:“以此处的方位来看,这‘肝’倒像是我们现在所处的‘震雷峡’……”
拓拔野击掌笑道:“陛下说得不错!肝在东,震卦。东方曰‘东极之山’,在八极之中又叫‘开明之门’,我们现在便位于‘开明之门’的门口!”
指光笔画,对着那人图“胃”的所在,又道:“胃在东南,巽卦。就是东南的波母之山,也就是八极中的‘阳门’!”
青帝二人齐齐点头。皮母地丘处于阳门倒是人所共知,若非如此,公孙母子也不会因祸得福,修成霸烈刚猛的地火阳极刀了。
拓拔野又指着人图中的“肾”,道:“当日我们在皮母地丘内,就是经由阴阳冥火壶到了这里,八极中的‘北极之山’,又曰‘寒门’,也就是北海的天柜山!”
青帝脱口道:“八极五行,转换无穷。难道('文')这八极('人')之间可以('书')随意转('屋')换?那我们岂不是……岂不是可以离开这里了?”说到最后一句时,惊喜难抑,竟连声音也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姑射仙子心中一震,拓拔野双眸在藤木面具后灼灼闪光,笑道:“不错!那广成子千挑万选,找了这么个狭窄山壑来暗算我们,岂料却偏偏是个天大的福地!”
“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吉人自有天相’!”青帝纵声大笑,但想到空桑仙子已逝,登时又是一阵悲怒愤恨,森然道:“等我出了此处,定要将这狗贼碎尸万段,安葬在这‘福地’之中!”
姑射仙子悲喜交集,又蹙眉沉吟道:“不过……当日太子是依靠‘乾坤冥火壶’,才从‘阳门’瞬间转移到了‘寒门’,眼下并无神壶相助,我们就算明知身在‘开明之门’,又当如何离开此地呢?”
两人一怔,狂喜之意登时消减了大半。
拓拔野沉吟片刻,道:“乾坤冥火壶尚能在八极之间转换,‘回光三宝’更无不可,只要能参透这‘八极图’的奥秘,必定可以找到脱身之法。”当下从乾坤代中取出十二时盘,平放在掌心,绚光四射,投映在钟壁上。
过了片刻,姑射仙子“啊”地失声低呼,脸颊滚烫,只见那男女二人像突然如水波似的闪耀晃动起来,虚空浮映,渐渐重叠在一延,竟像是在盘腿交媾一般。
拓拔野心中一凛:“这钟名‘两仪’,难道是要阴阳交合才能发挥神力?若真如此,那可大大糟糕!”
所幸二像只是盘腿重叠,再无其他任何动作。
又过了片刻,那投影于虚空中的男像徐徐举起双手,环绕着钟内四壁斜斜转动,体内八极红光随之投放在铜壁上,映射出八处山川景象。而那女子幻象则双掌朝下,环绕着他缓缓逆向转动。
男女二像越转越快,隐隐可见四道气流飞旋缭绕,那男的突然握起一柄似刀似剑的弧形神兵,朝钟壁上一指,绚光闪耀,人影双双消失。
拓拔野心中突突大跳,迟疑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只要有男女二人,以阴阳二气感应铜钟神力,再以天元逆刃指向八极的某处所在,或许便可以到达彼处了……”
青帝皱眉截口道:“时不我待,百言不如一行,试上一试便知。”拓拔野与姑射仙子对望一眼,脸上都是一阵热辣辣的烧烫。
此时铜钟内的空气已极为浑浊,饶是三人修为绝顶,亦呼吸窒堵,难受已极,均知再不设法离开,必定凶多吉少了。
钟内狭窄,四人在内,无法旋转开来。拓拔野朝空桑仙子的尸身行了一礼,低声道:“前辈,得罪了!”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入乾坤袋中;又敞开袋口,对青帝说:“陛下,请进。”
青帝“哼”了一声,道:“为什么是寡人进去?寡人的真气远胜于你,自然是寡人留在此处,与圣女合力施法。”但想到天元逆刃、十二时盘俱在这小子之手,要想让他将这些宝物交给自己,而后又乖乖地钻入神袋,只怕不太可能。然而自己若真的进了乾坤袋,焉知这小子会待自己如何。
心中一动,突然闪过一个荒唐怪异的念头,时间紧迫,生死攸关,再也无暇多想,当下沉声道:“圣女得罪了,借贵体一用。”急念法诀,“轰”地一声,一道刺目碧光从腹内鼓爆而出,朝姑射仙子的玄窍疾冲而去。
拓拔野二人齐齐低呼,才知他竟想要用“种神大法”寄体于姑射仙子;甘华老祖的肉身早已千疮百孔了,索性弃之不用了。
相隔咫尺,待要阻拦已然不及,“噗”的一声,姑射仙子娇躯一震,玄窍内翠芒怒放,肌肤温润如碧玉,她想到灵感仰竟已“钻入”自己体内,又惊又羞,双靥火红,颤声道:“陛下,你……”
腹内果然传出青帝的声音,嘿然道:“圣女放心,出了此地,寡人自会再找寄体之身。快动手吧。”
拓拔野与姑射仙子两两对望,啼笑皆非,无计可施,只好将甘华老祖的尸身收入乾坤袋,而后依然方才幻影所示的姿势,面面向对,盘腿叠坐。
肌肤相贴,鼻息互闻,两人心中均是怦怦大跳,然后又想起了当日在密山腹内、章莪峰顶的历历情景,霎时间连耳根都烧得滚烫。不敢对望,各自低首垂眉,凝神敛气,依照幻影的姿势,开始团团飞转起来。
拓拔野双掌向上,姑射仙子双掌朝下,两人越转越快,阴阳两气缭绕环飞,犹如春蚕绢茧,越来越蜜,渐渐得只看见绚光滚滚盘旋,映照得钟内五彩缤纷,光怪陆离。
钟壁上的男女二像亦渐渐虚浮而出,交叠入两人身形之中,铜钟嗡嗡急震,声如铃铛密撞,煞是好听。绚光流离飞射,投映在钟壁上,那些形如经脉、穴道的山川湖泊更加历历清晰。
拓拔野转到疾处,只觉得眼前一亮,宛如人在浩瀚宇宙,上下悬空,星辰流转,遥遥可见壮丽河山连绵铺展,那感觉说不出的舒展、美妙,而又震撼;体内亦如一个小小宇宙,五气循环,恣意流转,仿佛与天地同化,变作了日月星辰……又惊又喜,忍不住纵声长呼。
只听青帝喝道:“还不动手!”拓拔野一凛,目光转处,瞥见虚空中浮凸出八处艳红山川,环绕身旁疾速飞掠,再不迟疑,紧握天元逆刃,真气汹汹,朝着“艮位”的“苍门”急刺而去。
“当!”手臂剧震,虎口酥麻,四周仍是绚光流转,毫无变化。拓拔野只道没有刺中,凝神聚气,又接连奋力急刺,“叮当”连声,震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那钟壁却仍岿然不动。
姑射仙子大奇,忽听青帝叫道:“是了!唯有两人都具阴阳五行之气,才能在八极中转换自如!让寡人来!”呼吸一窒,只觉丹田内真气狂涌,除了最为强沛雄浑的碧木真气外,尚有金、火、水、土四种真气沿着经脉汹汹席卷,冲入自己双掌之中。
“呯呯”连声,掌心绚光爆吐,击撞在钟壁上,速度登时加快,狂飙似的急旋飞转。
拓拔野喝道:“五行八极,瞬间移位!”奋起神威,天元逆刃如银河奔泻,跨过四周那虚空宇宙,斜斜地刺入那“苍门”所在。
“轰!”绚光剧炸,眼前那无边无际的苍穹突然如漩涡似的疾速扭转,现出一个巨大的黑洞,两人眼花缭乱,周身急旋,蓦地被一股大至无穷的气浪连根拔起,紧紧相拥,朝那黑洞中猛坠而去……
※※※
“哐啷!”天旋地转也不知过了多久,拓拔野忽听一声闷响,身下剧痛,似是撞断了什么山石巨岩,还不待回过神来,又重重地撞落在地,眼前昏黑,百骸欲散。
土石簌簌,烟尘滚滚,两人睁开眼睛,钟乳高悬,尖石交错,两仪钟翻落在数丈开外,碧光斜照四壁,幻彩流丽,竟然已到了一个陌生的地底岩洞之中!
死里逃生,恍然若梦,两人四目交投,仍有些惊疑不信。
青帝嘿然道:“东北方曰‘方土之山’,又曰‘苍门’,依照方位来看,这里当是土族的熊山,传说熊山地底有肠宫,没想到果然是盘古大肠所化,咱们居然到了此处,真他奶奶的烂木疙瘩!”
他狂喜激动之下,竟也脱口说了一句脏话,三人忍不住一齐大笑。经历了这番生死,彼此之间的敌仇之意早已消减了许多。
拓拔野、姑射仙子站起身,将神钟缩小收纳怀中,燃气为光,环身四顾,洞窟高阔,上方垂挂着许多鹅管与钟乳石,下方石笋林立,夹杂着雄壮石柱、巍巍石塔,还有许多形状各异的石花,浑圆笨拙的石鼓、石盾。
在碧绿气光照耀下,有的玲珑剔透如冰雪,有的温润翠绿,有的艳红夺目如珊瑚……流光溢彩,绚丽缤纷,说不出的辉煌瑰丽。
三人见识颇广,却极少见到这等奇丽如仙境的洞府,刚刚得逃死境,更是心境大佳,当下一边恣意欣赏,一边寻找出路。
忽听西侧洞穴传来汩汩水声,既有地泉,必有通抵地面的途径。两人循声折转,绕过一丛石塔林,果然瞧见清泉潺潺,曲折流转,当下逆流而上。
洞窟深幽长阔,千折百转,时而高旷如夜穹,顶壁悬挂灿灿明星;时而茫茫如草野,碧绿石林如长草随风起伏,似有无数牛羊隐立其中;时而又如峭峰险崖,彩石嶙峋,千姿百态。当真是步步移景,美不胜收。
两人心旷神怡,走了片刻,前方钟乳密垂,金灿灿一片如橙云压顶,其下乃是一大片清澈见底的水池,池中布满了五色斑斓的石珊瑚,层叠铺展,争奇斗艳,偶有几片巨大的碧绿圆石露出清池,像是荷叶半卷,迎风摇曳。
两人相视一笑,正想弯身一掬清水,洗尽风尘,忽然听见一个冷峻的声音淡淡道:“玉屏山顶也该差不多了,快请主公出发吧。”有人恭声应答。
玉屏山顶?两人一凛,隐觉不妙,不知这地底溶洞中藏的又是何人?急忙隐身石塔之后,隔隙远眺。
百丈开外,那珊瑚水池的另外一侧,赫然负手站着一个紫衣布鞋的年轻男子,细眼长眉,满脸沉静,胸前挂着一个暗紫色的八卦石盘。他身边围立了十余人,衣裳五色俱全,倒像是五族游侠一般。
拓拔野目光再往右转,陡然如被雷霆劈中,天旋地转,险些惊呼出声。旁侧高耸的雪玉石柱下,用铜锁缚着两人,迎面那名女子红发如火,容颜娇媚,不是雨师妾又是谁?
第五章 月母神镜
碧火摇曳,绚光闪耀,映照着那红发少女的娇媚脸颊,扑朔迷离,恍如梦境。
拓拔野呼吸窒堵,热泪盈眶,心中狂喜欲爆,恨不能纵声大呼。咫尺之外,姑射仙子俏脸倏然雪白,又渐转晕红,也不知是惊讶、欢喜,还是失落。
却听青帝“哼”了一声,冷笑传音道:“有眼无珠的小子,连自己的妻子也认不出来,还敢妄称神帝传人!”
拓拔野一震,这才发觉那红发少女肤如冰雪,眉心赫然有一点紫红,心中陡然一沉,她不是龙女,而是雨师薇!
当日雨师薇与晨潇自鲲鱼气孔冲出之后,便音信全无,他重返大荒,也从未听说二人消息,只道己葬身冰洋,磋伤不己,想不到竟会在此时此地与她相遇。
霎时间,他犹如从云端跌回地底,狂喜之意登时茫然全无,张大了嘴,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姑射仙子心中一酸,柔情泛涌,下意识地想要握住他的手掌,方一触及,指尖微微一颤,又立时收了回来,耳根热辣辣地一阵烧烫。转过头,收敛心神,再看雨师薇身边捆搏着那人,娇躯大震,险些也要叫出声来。
但见那人剑眉大眼,英秀挺拔,活脱脱竟是另一个拓拔野!
拓拔野心中亦陡然一凛,凝神探察,那人容貌像极了自己,只是眼神空茫迷惘,神情冷漠,而体内真气之雄浑充沛,竟似丝毫不在自己之下。
又惊又疑,这紫衣男子等一干人等究竟是谁?他们口中的“主公”又是谁?为何要将雨师薇囚禁在这熊山地穴之中?又为何要生造出一个假“拓拔野”来?
忽听一个柔美而亲切的声音说道:“郁离子神机妙算,不费一兵一卒,便叫蛇族六十八国长老自投罗网,八面臣服,果然不愧是‘紫玄文命’。主公有你兄弟二人辅佐。何愁大事不成?”
乌丝兰玛!拓拔野三人惊怒更甚,这声音熟悉己极,当是水圣女无疑!
循声望去,果然瞧见乌丝兰玛黑袍鼓舞,从远处钟乳石后翩然走出,身后叮当脆响,跟随了数十个身着五色彩衣的女子,手中均提着碧绿灯笼,其上画着两条人蛇,两两交缠,像是伏羲、女娲。
那紫衣布鞋的年轻男子微微一笑,道:“圣女过奖了。若不是圣女当日想出那‘伏羲石谶’的无上妙计,骗得天下蛇蛮深信不疑。在下又岂能这般容易地引蛇入洞?若不是晏国主变化之术鬼斧神工,真假莫辨,在下纵有万千谋略,又怎能瞒世人耳目?
人群中,一个紫衣女子格格笑道:“郁离子谬赞,妾身可不敢当。好玉琢好器,好泥烧好陶,若不是他们的骨骼、身形原本就有些像拓拔太子与龙女。妾身纵是巧妇,又怎能为无米之炊?”
周围众人一齐笑将起来。
拓拔野大凛,这紫衣女子美艳绝伦,神韵颇似晏紫苏,难道竟是其母晏卿离?
此女乃是三十年前凶名最著的十大妖女之一,变化多端,蛊毒通神,为烛龙作了许多恶事。自得到本真丹之后,便消失不见。想不到今日重现大荒,竟改弦易辙,投入水圣女门下。
虽然他早已猜到那伏羲石谶必是乌丝兰玛造的惑众妖言,但此刻亲耳验证,仍是说不出的迟疑、恼怒。她明着与龙、土、金等各族联盟,暗中又勾结公孙母子,解印鲲鱼,更欲置自己于死地,此刻又将某人乔化成自己……居心叵测,似有争霸天下之志。
思绪飞转,刹那间已对乌丝兰玛的狡计了然在心。当日她捏造妖谶,指使冰夷钻入朱卷神蛇腹内,无非是想生造出“伏羲”、“女娲”转世,将天下蛇族化为已用;今日勾结这神秘人与晏卿离,生造出“龙女”与“自己”,多半也是为了借此蒙蔽蛇裔各国的长老。
只是这“郁离子”究竟是谁,竟能让水圣女如此赞誉?这乔化自己的“拓拔野”又是谁?饶是他聪明绝顶,一时间却也不能猜透。
转眸与姑射仙子对望一眼,心领神会,均想,方甫脱离险境,却不偏不倚地撞入这妖女的阴谋诡局之中,真可谓冥冥中自有天意了。与其打草惊蛇,倒不如坐山观虎。当下也不急着现身救人,屏息凝神,静观其变。
青帝兀自在姑射仙子玄窍之中,喃喃传音道:“紫玄文命?紫玄文命?”反复沉吟了十余遍,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乌丝兰玛素手在脸上轻轻一抹,登时换了一幅容颜,微笑道:“那些蛇裔长老想必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来人,快将伏羲、女娲两位帝尊请往大殿,举办‘转世祭典’。”
众人轰然应答,将雨师薇、“拓拔野”从石柱上解了下来。
晏卿离翩然走到两人身边,柔声道:“两位神上得罪了。”将几只色彩各异的米粒大虫卵塞入他们口中。
雨师薇软绵绵无力挣扎,泪水涟涟,目中又是惊怒又是害怕。“拓拔野”却依旧冷漠空茫,木无表情地由她摆布。
火炬摇曳,鼓乐大作,郁离子、乌丝兰玛一行簇拥着雨师薇、“拓拔野”朝西边的洞穴涌去。
拓拔野二人披上隐身纱,默念隐身诀,远远地跟在后头。
绕过瑰奇艳丽的珊瑚水池,穿过一片碧压压的石塔林,又东折西转地在甬洞里走了片刻,眼前陡然一亮,竟是一个极为高阔的洞窟。
顶上垂着五色绚烂的钟乳石,像是霓云翻腾。中央立着一面巨大的弧形石墙,被一块黑蚕丝紧紧罩住,鼓舞不息。
四周灯火通明如昼,人头涌动,围立了六七百人,正自窃窃私语,瞧见乌丝兰玛等人鱼贯步入,目光登时齐刷刷地朝他们聚集而来,神情或紧张,或喜悦,或害怕,鸦雀无声。
这数百人奇装异服,衣彩缤纷。耳垂上大多悬着各色小蛇,有些人肌肤上甚至还有淡淡的蛇鳞,显是各地的蛮族蛇裔。
郁离子不急不缓地走到那矗立中央的石墙下,朝众人抱拳行礼,微笑道:“在下寒荒蛇裔郁离子。多谢各位长老光临。大家风尘仆仆,一路劳顿,在下就长话短说了。”
顿了顿,目光炯炯地环视众人,道:“想必各位都已听说了伏羲石谶了?也已听说了伏羲、女娲转世大闹北海之事了?不知列位之中,有没有当日去过平丘的朋友?认不认得这两人呢?”
说着,轻轻拍了拍手掌,两旁大汉顿时将雨师薇和“拓拔野”架了上来,一左一右,依靠在弧形石墙的两侧。
一个蛇裔长老“啊”地失声低呼,又惊又喜,颤声道:“自然识得。这位是女娲转世,东海雨师国主!这位是伏羲转世,当今新任龙神!”匍匐在地,“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叫道:“不肖子孙阿真骨恭迎帝神转世!”
众长老耸然动容,这几个月来,伏羲、女娲转世平丘早已传遍大荒,沸沸扬扬,这些蛮族长老中更不乏亲眼见过拓拔野与龙女之人,此刻亲眼目睹,哪里还有半分怀疑?纷纷伏身叩首,欢声雷动。
自从蛇历1772年,蛇族王朝轰然坍塌后,蛇裔子民被五族大肆屠戮,几已死绝,剩下的不是躲藏到穷山恶水之地,便是被人族同化,繁衍分支,成了五族蛮邦。
千百年来,这些蛇裔备受各族欺凌,虽然表面恭敬臣服,但心底深处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复国雪耻,重建往世荣光。
此时重聚一堂,拜见本族上古大神,自是热血如沸,激动万分,数十个老者更是忍不住伏地大哭起来。
乌丝兰玛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微笑,拓拔野又是恼恨又是好笑,想起那日在北海平丘,与雨师妾一起将计就计,冒充伏羲、女娲转世的情景,更是悲喜交迭,恍如隔世。
暗想:“你只道我已死在了鲲鱼腹内,便想假借我和雨师姐姐的名头,冒充伏羲、女娲转世,让九州蛇裔都听你号令,为你爪牙。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偏偏又让我这真正的‘伏羲转世’撞个正着……嘿嘿,这回可不能像在平丘时那般对你客气了!”
当下故意尖着嗓子,施展水族的“回风舞浪诀”,大声道:“且慢!我听说拓拔太子和雨师国主都已双双葬身北海,又怎会出现在这熊山地宫之中?天下长得相似的人何其之多,我们又怎知这两人是真是假?”
声音忽东忽西,四处回绕。众人哄然,纷纷转头四顾,却不知究竟是谁发出。
郁离子微微一笑,朗声道:“既是帝神转世,试问又有谁杀得了他们?这熊山地宫乃是伏羲神上的大肠所化,两位神上引领我们到此,便是要借存留此处的女娲神镜,让大家瞧瞧真假。”
右手凌空一抓,“呼”地一声,那黑蚕丝帛登时被揭扯开来,露出一面巨大的月形石镜,通体晶莹碧绿,外沿盘着两条蛇身石人,一黑一紫,两两交缠,栩栩如生,折射出万千幻丽光芒。
众人呼吸一窒,被那霞光照得睁不开眼来,有人失声叫道:“月华神镜!”四周登时轰然惊呼。
拓拔野心中一凛,想起《五行谱》中记载了这种太古神器,相传伏羲化羽之后,女娲思念不已,故将遗存其神识的月陨石炼制成此镜,聊托相思。与流霞镜并称“女帝两绝”。
镜上所刻载的太古神功玄妙无比,月夜之时对镜修炼,则可感应天地灵气,事半功倍。尤其那镜上两条人头蛇更是由伏羲、女娲精元所化,隐含阴阳乾坤之妙。
据说若有五行属性相生的男女,依照镜上秘法双修,便可以将伏羲、女娲精元化入胎中,诞下龙凤子女,因此又称“蛇帝转世镜”,是千百年来蛇族梦寐以求的宝物。想不到竟藏在这熊山地宫之中。
凝神望去,石镜绚光四射,隐隐可见八个蛇文古篆,拓拔野正待辨认,却听青帝嘿然冷笑道:“‘水火双生,文武天命’。寡人差点将这妖女给忘啦!当日她被寡人打得神魂将灭,若不是宁疯子横插一杠,早已诛杀于曹夕山下。这两百年不知所踪,敢情是躲到熊山地宫中来了。嘿嘿,除了此地,那宁疯子只怕也找不出其他庇护之所了。”
拓拔野微微一怔,不知他说的“妖女”与“宁疯子”是谁,众蛇裔长老又惊又喜,七嘴八舌地叫道:“此镜不是被月母偷走了么,怎会落到此处?”
“女和氏那妖女偷盗神镜,遭受天谴,死有余辜!今日帝、女转世,神镜又重现大荒,咱们蛇族中兴指日可待啦……”
姑射仙子见他犹自听得云里雾中,当下传音略加解释,拓拔野方知大概。
原来一百八十余年前,寒荒女国主“女和氏”自称为昊天氏的后裔,鼓动八族造反,围攻昆仑。兵败后只身逃往东荒,藏身于东海某蛇族小岛。某日,她无意中发现岛上秘洞中藏着一面盘缠双蛇的月牙石镜,铸有“水火双生,文武天命”八个大字,猜出必是上古的月华神镜。
得此宝镜,女和氏欣喜若狂,一连抓了二十余个研究蛇篆的蛇裔长老,逼他们将镜上所刻的秘籍破解大半,而后又将满岛蛇裔杀光灭口,隐居于斯,潜心修炼月华神功。
短短十年间,她的修为便已臻神级之境,招募了许多寒荒游侠,在东荒近海一带兴风作浪,自称“月母”,创立了女和月母国,一心率兵打败金族,重建寒荒。
大荒418年,女和氏在黄帝举办的“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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