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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布泊之咒-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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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个人互不相识,偶然走到一起,要结伴穿越死亡之海,其中有个成员,没人能确定他的身份,这是非常不安全的。

不能怪我小题大做。

假想一下:如果他就是那个越狱的犯人呢?

全国都在抓捕他,风头正紧,哪里最安全?无人区。有吃有喝,却没人会追到这里来。

电话接通了。

“喂,麦南监狱吗?请帮我找下张回。”

接电话的是个女孩,应该是值班员,她说:“现在下班了。”

“你们单位有张回这个人吧?”

“有啊,他在宣教科。他好像在休假吧,我不确定。”

“噢,谢谢……哎,等等,我最后问一下,张回的个子有多高?”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一惊。

这句话不是电话里的那个女孩问的,而是来自我身后!

我转过脸来,张回就站在我身后,直勾勾地看着我。

第07章 人间最后一夜

我没听见电话里说什么,很尴尬地放下了话筒。

我说:“你怎么回来了?”

他说:“我们没找到烧烤。你打到我单位去了?”

我说:“对不起,我必须核实一下。”

他说:“结果呢?”

我说:“没问题了。”

这时候,黄夕一步跨进来,说:“小城市就是小城市,完全没有夜生活!”

我说:“好好洗个澡,睡吧,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出发了,进了罗布泊,水就变成了油。对了,张回,你找我有事吗?”

张回说:“我刚刚想起来,我们是不是需要买几只放大镜,万一……打火机有问题了,沙漠里总是有太阳的,放大镜可以生火。”

我说:“真到了那一步,把望远镜上的凸透镜卸下来,效果是一样的。”

他说:“噢,那就没事了。”

说完,他起身就朝外走了,走到门口,他停了停,似乎还要对我说什么,终于没有说,推门出去了。

我绷紧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我想,他和我结了仇。

黄夕穿着衣服在床上躺下来。这小子的身体就是壮,那张床发出怪响,疑似木头断裂了。

我说:“你不洗了?”

他说:“累。你洗吧。”

我就去了卫生间。天天洗澡,只有这一夜感觉不一样,水变得更加清澈和珍贵。我没用沐浴液,只是静静站在花洒下,让水迎头冲下来……

半个钟头之后,我围着浴巾走出卫生间。

床上的黄夕依然保持着那个四仰八叉的姿势,望着天花板,眼睛里毫无睡意。

我躺进了被窝。

他转过脸来,说:“周老大,你来的时候,车真的出故障了?”

我反问他:“你为什么问这个?”

他说:“我觉得,这次旅行有很多怪事儿……”

我说:“已经箭在弦上,别想那么多了。”

他突然说:“我在你的车头上,看到了血。”

我愣了愣。

他盯着我的眼睛,继续说:“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特意看了看你的车,前保险杠上有血,还有几根淡黄色的毛。那是怎么回事儿?”

我只能继续撒谎:“噢,我在一个农场撞到了一匹马,不是很严重,那不是我迟到的原因。”

他想了想,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听见你打电话了,也听见你和张回的对话了。”

我说:“哦?”

他说:“你觉得他有问题?”

我说:“现在没问题了。”

他说:“不一定。”

我说:“为什么?”

他说:“也许,那个监狱真的有个狱警叫张回,但不是他。”

我说:“如果他是冒充的,怎么可能那么了解监狱的情况呢?比如,他说他在宣教科,刚才我打电话核实了,没错儿。”

他说:“也许,他正是那个逃走的犯人,章回。”

我说:“不太可能,如果他是从麦南监狱逃出来的犯人,没必要自称是麦南监狱的狱警,对于他,麦南监狱是个忌讳,他应该千方百计地回避,反正没有身份证,他应该说自己是深圳人,做广告策划,或者做房屋中介,总之,在地理上在身份上,离得越远越好。”

他摇摇头,说:“我不这么认为。假如他就是章回,在监狱里蹲了7年,对这个社会已经很陌生,如果他随便编一个身份,很可能驴唇不对马嘴,导致露馅儿。”

停了停,黄夕一字一顿地说:“他只了解监狱。”

我不说话了。

黄夕的话颇有道理。

如果此人不是狱警张回,而是逃犯章回,那么,他冒充张回是最保险的。他经常跟张回打交道,甚至了解张回近期在休假……

黄夕把被子扯到了身上,说:“周老大,你别想了。进入罗布泊之后,我会盯紧他,如果他有什么异常行为,我分分钟制服他。”

我说:“嗯。”

夜里起风了,吹得窗户“啪啪”响,我醒了。

朝外看去,库尔勒的星星那么水灵。

我知道,我不可能睡着了。拿起手机看了看,其实不是半夜,已经快7点了,窗外依然一片漆黑。

我叫了声:“黄夕,起来了。”

他一夜没脱衣服,迷迷瞪瞪爬起来,收拾东西。

我们拎着旅行箱,出门叫醒了大家,退房,来到停车场集结。

女孩们总是慢半拍。

大家到齐了,天才蒙蒙亮。

我第一次见到了四眼,它全身长毛,金黄色,品相很好。它没有拴脖绳,威风凛凛地坐在号外旁边,训练有素的样子。

我大概分配了一下:

我驾车,浆汁儿跟我一辆车。浆汁儿知道我是谁,我不了解她的嘴巴严不严,她只有跟我在一起,才会保证秘密不外泄。

黄夕驾车,张回跟他一辆车。除了我,只有黄夕对这个张回有戒备,他和张回在一起,自然会绷紧一根神经。

布布驾车,徐尔戈跟她一辆车。他们两个人都是旅行爱好者,暴走族,一个骑车,一个开车,应该有共同语言。

孟小帅驾车,她很爱狗,号外和四眼跟她一辆车。

白欣欣的房车是天蓝色的,很漂亮,速度慢,而且平稳,衣舞偶尔有晕车的症状,她坐房车。

魏早单独驾车,在车队最后。向导是他联系的,一会儿接到向导,坐在他的车上。

就这样,每辆车内两个人,正好合适。

每辆车一部对讲机,车与车随时保持联络。

车队浩浩荡荡出发了。

我走在最前头,心里已经开始有点紧张了。

我很清楚我正在奔向什么地方,之前我在网上查阅了有关它的大量资料,它深不可测。

浆汁儿坐在副驾上。她的挎包也是黑色的,绣着一朵红色的小花。

她似乎挺放松,问我:“你有什么音乐?”

我说:“应有尽有。”

她问:“有朱哲琴的吗?”

我说:“有。”

她说:“哇!这么巧?”

我说:“她算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你好像不应该喜欢朱哲琴。”

她说:“那我应该喜欢谁?”

我说:“Lady Gaga什么的。”

她说:“切,我才不喜欢那种烂大街的音乐!”

我找出一张光盘,塞进CD机,朱哲琴就唱起来——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一丝气息。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浆汁儿听得很陶醉。她靠着车座上,望着窗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我与你同行。”接着就笑起来。她的笑总带着一种讽刺的味道,我不知道我哪里可笑。

我说:“接到你短信的时候,我是拒绝的。有时候,某些事情你拒绝不了,那一定是你不该拒绝的。”

她突然说:“你为什么要来?”

我说:“我不喜欢有人的地方。”

她说:“孤僻。”

我说:“人多了就脏。”

她说:“你说争斗?”

我说:“说点具体的吧——我喜欢树林,喜欢草地,但是,只要你走进树林或者草地,总能看到一坨坨大便,飞舞着苍蝇。我相信,无人区绝对没大便。”

她瞪着我说:“你再这么恶心,我换车了啊!”

我说:“我们把广场弄脏了,把大海弄脏了,把空气弄脏了,把什么都弄脏了——这是我在微博上写过的话。”

她说:“我没关注你,不过,我偶尔会去看。”

我说:“你为什么不关注我?”

她说:“我为什么关注你?”

我说:“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人了,你该说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了。”

她说:“很简单,我有个朋友,她认识拜拜。一个男人,别这么婆婆妈妈的好不好?烦!”

我说:“清楚了。拜拜真是个大嘴巴。”

停了停,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感兴趣的话题,亮晶晶地看着我问:“你写悬疑小说,会不会总做一些怪梦?”

我说:“这是第10001个人问我这个问题了。”

她说:“别总拿自己当公众人物!”

我说:“我很少做怪梦。对于我,那是宝贵的素材,很遗憾。”

她说:“那你遇过鬼压床吗?”

我说:“当然,就是看到一些场景,想喊喊不出,想动动不了。我告诉你,所谓鬼压床,其实是脑袋被压麻了。我个人的发现。”

她说:“我不这么认为。”

我说:“你怎么认为。”

她说:“那是神的训育。就像老师对学生说话,不容学生乱动或者插嘴。”

我说:“这个说法很奇特。”

她说:“切,没看谁说的!哎,在我出来之前,经历过一次鬼压床,我看到了一大片水,四周都是沙子,有个女的,身上披着金色的婚纱,她在水里笑,还朝我招手,我怎么都醒不了,吓出了一身汗……”

我一下就被震惊了。

接着我问:“婚纱?”

她说:“都是花骨朵,很漂亮。”

水,沙子,披着金色花朵的女人……

跟我做过的那个梦一模一样!

第08章 又变成了11个人

我没有告诉浆汁儿,我也做过同样的梦。

只当是个巧合吧。

经验告诉我,纠缠这种玄乎事儿很麻烦,注定没结果。

开出库尔勒城区之后,公路平坦,空空荡荡,我们一路飞奔。

中午时分,我们快到若羌的时候,公路边出现一个男子。在这种空天旷地里,见到一个孤单的人,跟在嘈杂的城中见到一头小野鹿的几率差不多。

他穿着一件很普通的花衬衣,深蓝色夹克,军绿色裤子,棕色登山靴,背着一只旧旧的挎包。他的脸很瘦,黝黑黝黑的,手里举着一块纸壳,上面有字,好像在等着搭车。

车队接近他之后,我仔细看了看,纸壳上歪歪斜斜地写着两个字:魏早。

我拿起对讲机呼叫魏早:“魏早,你停车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向导?”

魏早说:“好嘞。”

我减速靠边,把车停下来。

后面的车依次停下来。

我跳下车去,朝后看。

第二辆是黄夕的车,他和张回各自坐着,谁都不理谁。

第三辆是布布的车,布布下来了,伸展四肢。没看到徐尔戈,他没坐在副驾上,估计在后座睡着了。

第四辆是孟小帅的车,号外坐在她旁边,两个人朝我望过来。四眼在后座,从窗户伸出脑袋,惬意地吹着风。

第五辆是白欣欣的车,他和衣舞高高在上,两个人正在聊着什么,白欣欣讲得眉飞色舞,衣舞似乎对他不怎么感冒,没什么表情。她朝我看过来。

第六辆是魏早的车,他跳下来,走到了那个人跟前,打着手势说着什么。过了会儿,他与那个人一起上车了,并朝我挥了挥手。

看来,此人正是向导。说他20岁,长得倒像快30岁了。

我挥挥手,然后上车,车队继续前行,去前面的小镇吃午饭。

很巧,我们赶上了巴扎(集市),很热闹,一些人拿着从山里采集的奇石在兜售。

大家选定了一家很小的饭馆,我们12个人进去之后,一下变得拥挤了。

老板是一对回族夫妻,很热情。布布和徐尔戈管钱,他们去点餐,大盘鸡拉条子。

浆汁儿跟我坐在一起,她斜挎着那只绣着小红花的黑色挎包。

孟小帅走进来,一屁股坐在了我旁边:“啊,累死我啦,我请求要个饮料!”

我对布布和徐尔戈说:“每人加个饮料。”

浆汁儿说:“我要杯白水好了。”

魏早和帕万走进来,也坐在了我这张桌子上。

我朝帕万笑了笑,把手伸过去,以示友好。他看着我的手愣了愣,似乎不确定我想干什么,终于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来,很不自然地握了握。

我大声说:“你害怕罗布泊吗?”

他看看我,又看看魏早。

魏早说:“他听不到的。不过,他知道他的职责。”

接着,魏早指了指我,对帕万比比划划地说:“他是我们的老大!”

我说:“魏早你错了,从现在起,帕万才是我们的老大。”

帕万憨憨地笑了笑,看浆汁儿。

我小声说:“看来,帕万喜欢你。”

浆汁儿说:“我也喜欢他。”

热腾腾的大盘鸡和拉条子端上来了,大家狼吞虎咽地吃。

我感觉有双眼睛从某个地方射过来,在看我。

我转头看了看,黄夕、张回、布布、徐尔戈、白欣欣、衣舞、号外坐在另一桌。

我没发现那双眼睛。

我问号外:“哎,四眼吃什么?”

号外说:“它只吃狗——狗粮,我带了。”

说着,他从背包里取出狗狗的餐盘,放进狗粮。四眼坐在餐盘前,静静看着号外。

我说:“它怎么不吃?”

号外说:“我没发号施——施令。”

我说:“吃吧!”

四眼还是看号外,并不吃。

号外小声说:“吃——吃吧。”

它这才扑到狗粮上,饕餮大吃。

浆汁儿笑:“必须得说吃——吃吧。”

我看着四眼,心里在琢磨刚才谁在偷看我。应该是张回,他和我相对而坐,中间挡着白欣欣和衣舞。

我突然抬起头,从白欣欣和衣舞之间的空隙看过去,与一双眼睛撞到了一起,这双眼睛迅速移开了。

是黄夕。

他跟张回同车,走了数个钟头,肯定一直在闲聊。难道他发现了什么破绽?难道他有话想对我说?

我起身问老板:“这里有卫生间吗?”

老板告诉我,茅厕在外面。

我出去了,躲在小饭馆的背后,给黄夕发了个短信:你要跟我谈谈吗?

估计里面太炒了,黄夕根本没听见。他没回。

等了一会儿,我回到了小饭馆,布布和徐尔戈已经结了账。

大家一起离开了小饭馆。

接下来,我们就要进入戈壁滩了。

我让魏早和帕万走在最前头,我和浆汁儿殿后。

车队上了公路之后,走了不远,我前面那辆车停下来了,是黄夕的车,接着,黄夕和张回一起下了车,朝我走过来。

浆汁儿问:“他们怎么了?”

我说:“不知道。”

两个人走到我的车旁,我把车窗降下来。

黄夕说:“周老大,十分抱歉……”

我很不解:“你抱歉什么?”

他说:“我想退出。”

我愣了一下,对他说:“决定了?”

他点了点头,说:“我昨天几乎一夜没睡,最后我承认,我没这个胆量。我希望你们也考虑考虑。”

我看了看浆汁儿。

浆汁儿说:“你不用看我,我都考虑23年了!”

我说:“那好吧,黄夕,希望我们都一路顺利。”

他说:“我的车上没有公共物资,我把备胎留给你们吧。”

我说:“谢谢,不用了,你的路还远着呢。”

然后,我对张回说:“你上我的车。”

张回就爬上来,坐在了后座上。

黄夕说:“周老大,最后,我能单独跟你说几句话吗?”

我说:“没问题。”

我跳下车,和黄夕走到了车尾。

我以为他想说张回的事儿,没料到他说的是:“我有个不好的猜测……”

我盯住了他的眼睛:“是什么?”

他说:“我很犹豫,不说吧,万一出了事儿,我之前没有提醒你们,我会自责一辈子;说了吧,最后你们肯定还是要去穿越,那会给你们造成心理阴影……”

我说:“没关系,你说吧。”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说出来:“我感觉这次穿越罗布泊,大家会遇难,最后只有一个人能走出来。”

第09章 对证

只有一个人能走出来!

我说:“你为什么这么说?”

黄夕笑了笑:“如果你不信,那就当是无稽之谈吧。”

我说:“你是不是发现了张回有问题?”

他说:“不是。”

我说:“有什么你就直说!这牵扯到11个人的安全!”

他说:“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走了,你们保重。”

黄夕真的退出了。

他离开车队,沿公路返回库尔勒,然后去哈密,他将从那里返回山东。

车队剩下了5辆车。

我让大家停下来,在公路上聚集,然后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

大家互相看了看,静默。

魏早先说话了:“二逼!”

没想到,这个退伍兵这么有脾气。

接着,他怒气冲冲地说:“临阵退出,这不是涣散军心吗!”

我说:“不说了,来去自愿。我和浆汁儿没问题,你们呢?”

白欣欣说:“就算你退出,我也要继续。”

号外说:“我也继——继续。”

张回说:“我继续。”

徐尔戈说:“我继续。”

魏早说:“就算剩下我一个人,我也要去。”

布布说:“我没问题。”

孟小帅说:“大家都去我就去。”

衣舞朝着我点了点头。

我说:“走起!”

从这个地方,我们就离开了公路,扑向了茫茫的戈壁滩。死亡的气息若有若无地出现了,我的心又提高了一截。

第一辆车上是魏早和向导。

第二辆车上是布布和徐尔戈。

第三辆车上是孟小帅、号外和四眼。

第四辆车上是白欣欣和衣舞。

最后一辆车上是我、浆汁儿和张回。我开的是路虎卫士,白色的。

坚硬的公路没有了,偶尔在戈壁滩上能看到两条车辙,断断续续,走着走着又不见了。我们看到了一辆无人认领的卡车,它被大风吹翻在路旁,不知道多少年了,几乎看不出颜色,玻璃都碎了,四个轮胎是瘪的。

我特意留意了一下,车里没有尸骨。

浆汁儿举着手机在拍。

张回坐在后座上,一直没说话。

我和浆汁儿的后脑勺,都在张回的监控下。我们却看不见他的表情和动作。

我把车停下来,回头说:“张回,你和浆汁儿换换。”

浆汁儿说:“为什么?”

我说:“副驾不安全,保护女性。”

张回听了这话,赶紧“噢”了一声,打开车门跳出去。

浆汁儿没客气,她说:“那我去后座睡觉了啊。”

我说:“有毯子,盖上点儿。”

浆汁儿说:“你的毯子?那还是算了吧。”

浆汁儿拎着她的挎包去了后座,我和张回并排坐在了前面。

继续行进。

我们尚未进入罗布泊。

戈壁滩上,根本不见人烟。只是很远的地方出现过一排低矮歪斜的土屋,那叫土窝子,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不知道是铁矿工人住的,还是犯人住的。

这是我们最后见到的人类房舍。

戈壁滩的风越来越大,吹得车子有些飘。

我说:“张回,咱们聊聊天吧。”

他说:“好哇。”

我说:“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他说:“省司法学校。”

我说:“你能讲讲监狱的故事吗?提提神。”

他说:“其实,在监狱工作很枯燥。”

我说:“在外人看来很神秘。”

他说:“我们监狱有两个犯人,他们进来之前在同一个县城,一个是南霸天,一个是北霸天,有一天,他们为了抢地盘,率领几十号弟兄火拼,满地都是血,最后,那些弟兄都跑光了,剩下他俩决战,南霸天砍掉了北霸天的鼻子,北霸天咬掉了南霸天的一只耳朵。他们被判刑之后,都送进了我们监狱。放风的时候,两个人不能见面,只要见了面,立刻就像疯狗一样冲到一起,拼死肉搏,拽都拽不开……”

我说:“两个人的脑袋都进水了。”

他说:“有些犯人常年呆在监狱里,太寂寞了,就创造游戏混时间。监狱里什么多?老鼠多。他们把老鼠捉住,掰断它们的腿,或者戳瞎它们的眼睛,看着它们一瘸一拐,四处乱撞,寻开心。我就见过两只老鼠,一只腿断了,一只眼瞎了,瘸老鼠在前面带路,瞎老鼠咬着它的尾巴,跟在后面。我猜,它们是一对儿……”

我说:“挺悲凉的。”

他继续说:“有个犯人,原来是个官员,跟一个二流明星有染,为了她,贪污受贿,结果被抓了。进来之后,他的表现一直很好,有一天,他却突然发了疯,跟另一个犯人打在了一起。事后大家才知道,另一个犯人原来是个煤老板,他涉黑被判刑,那天,煤老板偶然说起了那个二流明星,他说那是他的情人之一。官员勃然大怒,因为对方亵渎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于是两个人就像小孩一样打起来……”

我转头看了看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你讲的怎么都是犯人的事儿,而没有狱警的事儿?”

他愣了愣,说:“好吧,我给你讲个很二的同事……”

我说:“没关系,还是犯人的故事耐听。能说说另一个章回吗?”

他一愣:“谁?”

我说:“就是你说的那个逃犯。”

他一下笑出来:“周老大,你的记忆力真强!……说起来很可惜,他和我算是校友,也在省司法学校读过书,只是后来被开除了。”

我说:“他杀了什么人?”

张回说:“他女朋友的妈。那个女人不同意女儿和他谈恋爱,他喝了点酒,想找那个女人谈谈,没想到,那个女人说话太难听,刺激了他,两个人就扭打到了一起,他把那个女人的脑袋撞到暖气上,挂了。”

我突然说:“你家里人知道你来罗布泊吗?”

他想了想说:“他们知道我出来旅游了,只是不知道我来了罗布泊,我怕他们担心。”

我说:“我觉得,你该给单位和家里人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他说:“我的手机在背包里,丢了。没关系,不打了。”

我再次看了看他:“你的手机也丢了?”

他说:“走出罗布泊之后,我会买个新的。”

我把手机掏出来,递给他:“你用我的吧。”

他说:“谢谢,不需要的。”

我转过脸来,咄咄逼人地盯着他,一直举着手机:“进入罗布泊之后,我们就和外界失去联系了,说不定多少天,你不觉得你该给他们打个电话吗?”

他看着我的眼睛,很明显在琢磨我的用意。

终于,他接过了电话。

我双手抓住了方向盘。

他犹豫了一下,开始拨号。

我眼睛的余光严密关注着他。

他举起手机,说话了:“……喂?”

我努力听手机里的声音,车子太颠,引擎声太大,听不清。

张回:“爸,我是张回!”

对方好像反问了一句:“你是张回?”是个50岁左右男子的声音。

张回:“是我,我现在在新疆呢!”

对方隐约说的是:“你怎么跑出那么远啊?”

张回:“我来旅行的。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差不多一周之后回去,中间也不给你们打电话了,我一切都好!”

对方隐约说的是:“那就好,那就好!……”

张回:“拜拜!”

然后,他就把电话挂了。

接着,他看了看我,我目视正前方,静静地开车。

这种对峙告诉他,他必须给单位打个电话。这不是他愿意不愿意的事了。

他想了想,很自觉地又拨了一个电话。

我侧了侧脸,盯住了他的手。我大概记得昨天那个电话号,我感觉,他拨的应该是麦南监狱的电话。

“喂?我是张回。”

张回把脑袋转向了车窗外,我一点都听不清里面的声音了。

“我现在到新疆了,正在进入罗布泊。”

我使劲竖起耳朵,依然听不清。

“这是我唯一的心愿,我必须要完成。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我给你们带新疆大枣……我挂了,拜拜。”

然后,他就把电话挂了,递给了我。

我接过来,装进了口袋。

浆汁儿一直无声,估计她睡着了。

我在大脑里反复回放他刚才的通话。

说他是一名狱警,似乎没什么问题。

他开口就说:爸,我是张回!

对方肯定是他的父亲,如果他打给了一个朋友,那么,对方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两个人不可能那么自然地聊下去。

既然对方是他的父亲,那么,可以肯定,他就是叫张回。

他说过,他家人知道他出来旅游,但不知道他来了罗布泊,于是,父亲听说他在新疆,很惊讶:你怎么跑出那么远啊?

张回说,他来这里旅行,然后,他很快就挂了电话。

接着,他打给了监狱,他说他是张回,他正在进入罗布泊,并答应回去给同事们带新疆大枣……

换个角度,假如他是逃犯章回,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给父亲打电话,说他是章回。

他逃跑之后,公安肯定去过他家,他父亲当然知道他逃跑了,突然接到他的电话,必然很吃惊:你是章回?

他说他现在在新疆。

父亲更加吃惊了:你怎么跑出那么远啊?

这里有个关键的字——“跑”。

他说,他来新疆旅行,一切都好,接着就匆匆忙忙要挂掉电话。

父亲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木讷地重复:那就好,那就好!……

接着,章回又给麦南监狱打了一个电话。

他在监狱蹲了7年,你让他拨到其他单位,他肯定想不出电话号码。他只知道麦南监狱的电话号码。

他说他是章回。

章回越狱,在麦南监狱是大事,突然接到章回的电话,值班员肯定很震惊,他也许一边压制激烈的心跳,一边不动声色地问:你在哪儿?

章回说,他现在正在进入罗布泊。

对方也许是这样说的:章回,你在监狱呆了7年,应该了解法律的,你必须马上回来,不然会罪上加罪!

章回沉着地说,他一定要完成他这个心愿,然后,他会回去的……

如果此人真是逃犯章回,他当着我的面,把电话打给了他的父亲,打给了他逃脱的监狱——这等强大的心理素质,已经透着恐怖了。

窗外光秃秃的,只能见到一丛丛黑乎乎的骆驼刺。

这个景致对于我并不陌生,我年少的时候服兵役,在内蒙古锡林郭勒盟戈壁草原放过羊,那里除了半青半黄的小草,就是遍地坚硬的骆驼刺。我还知道,某个季节骆驼刺会结果,红色的,小而圆,星星点点密密匝匝,就像一颗颗玛瑙。

不远处,出现了几棵沙枣树。

我把车慢慢停下来。

没有路,不用靠边,也无需打双闪,后面只有几条辙印,以及遥远的地平线。

张回说:“周老大,怎么了?”

我说:“我撒尿。”

实际上,我依然不放心,我要躲开,然后重拨刚才的电话,再次核实。

如果他真是狱警张回,我会彻底拆掉内心的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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