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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衣-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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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命么?”柳惊蛰笑,一种带着悲凉的笑。
无言。荡过很长一段,断清明忽然说,“有水仙的消息么?”
“我就知道你还是要问,又何必一直忍着呢,”柳惊蛰的口气缓和下来,“还是没有。那么担心她,不如我去求师傅吧。”
“不要去!我不会再求门主了,以前就说过,再也不会。”
黑暗中,柳惊蛰睁开眼睛看断清明,她可以感受到他在哪,她轻轻自语,“何苦呢。”
渐渐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一点一点的天光侵入黑暗,可以看出小舟驶出的地方是狭深的山隙,而前方,一片烟波浩淼,便是四季堂所在地:浮生湖。湖中岛屿若干,大岛五个,分别驻扎着四季堂的四个门派,烟霞岛的春生门,华彩岛的夏盈门,夕照岛的秋凋门,水月岛的冬藏门,以及布衣岛的总坛。四季堂春夏秋冬四门,二十四位节气使,其中立春、立夏、立秋、立冬、春分、夏至、秋分、冬至八使在布衣岛守护总坛,一生不得离岛,其余每位门主带领本门余下四使及门众各自守本岛。
一叶轻舟如飞,直飘向百花初绽的烟霞岛,岛上春色撩人,花气昼暖。
几重院落,雕梁画栋。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莺歌燕舞,不知人间天上。
丁香阁里,春生门主何长生仍是那一袭布衣,对面水榭中,翠绿青衫的舞姬们长袖翩跹,面若桃花。布衣人脸上,落寞依然。
“门主,惊蛰使回来了”断清明向布衣人报告。
何长生回过头,看到柳惊蛰,对断清明说,“你先退下吧。”
断清明躬身退下。柳惊蛰把白玉小坛双手捧着交给何长生。
“果然拿到了,唉,我为什么非要这个呢,”何长生揭开坛子盖,把坛口向下,一阵清风,白色粉末随风飞扬,没入碧波湖中。碧波湖,是岛上的众湖之一,丁香阁凌湖而建。
“玉兰,你最终还是要永远陪着我了,你融在这湖里了,从今还有谁能夺去?就是你自己想跑也跑不了了,何苦要离开我呢,我找了七年,戈壁,荒漠,雪原,蛮地,我全都去到了;终于找到了救你的法子。而你呢,你就为了和他在一起,命都不要么,你真傻啊。”
柳惊蛰在旁边看着,这个人居然也是有感情的,这个一身布衣,威震一方的人,原来也有像个常人的时候。
骨灰撒完了,坛子丢在地上,碎了。他说过,就是化成灰也要把她找回来,终于做到了,当然,她早已化成灰了。
“你脸色不好,遇到什么高手了?”没有回头,何长生问她。
“遇到了雷。”
“雷的三味真火练成了吧。”
“是。”
“不然你也不至于如此,”何长生终于回头看她,“冬门主派了小雪使来接你,已经等了你几天了,收拾一下过去吧。”
“今天就要去么?我这次,有些累。想休息一下。”
“有你说话的余地么?!”何长生淡淡地说。
“你们眼里我是什么!”面纱后,柳惊蛰的脸上开始浮现压抑不住的愤恨。
“你自己心里明白,何必要我把难听的话说出来。”
冬藏门的船是乌木的,漆成黑色。小雪使黑色披风,黑色风帽,遮住上半边脸,看不到面容,冬藏门的四使都是同样装扮,不报名号是分不清的。小寒寒光,大寒寒影,小雪无声,大雪无形。小雪使名字叫无声,人如其名,踏雪无声。小雪使驾船,只见他站在船头,小舟疾行,是以真力催动外物而不露痕迹,可见比断清明功力高深许多。四季堂四门之中,论修为首推冬藏门,冬藏门四使个个身怀异术,门主巫瑟在四位门主中年纪最轻,道法却是仅次于春生门主何长生可以排在第二。
柳惊蛰站在上,迎风而立。一身苍紫色衣衫,长发在身后飘飞。渐渐离近水月岛,风渐起,漫天阴云遮蔽日光,小雨靡靡,俄而细雪纷纷。披上灰白色的苍狐皮大麾,依然止不住的冷。
水月岛总是下着大雪,偶尔雪止了,也是惨淡的天光。初到四季堂的时候,柳惊蛰便是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岛上长大,那时何长生还是冬藏门的门主,柳惊蛰那时候还不是惊蛰使,也没有名字,他们都叫她阿七,因为何长生在灵蛇谷见到她的时候,她站在七棵巨大的苦竹旁,何长生问她叫什么,她说没有名字,于是数了数身后的竹子有七棵,何长生就对这个新手的小徒弟说,你就叫阿七吧。他带她回浮生湖,带她到水月岛,她和师姐萧水仙一起在这个岛上长大,后来何长生做了春生门的门主,萧水仙也做了春生门的雨水使,她便做了惊蛰使。初到春生岛,生在南蛮之地,长在冰雪之岛的她,第一次见到柳树,居然树也可以这样婀娜,她多喜欢柳树阿,何长生就说,你现在已经是四季堂的二十四使之一了,也该有个正经名字,不如喜欢柳树就姓柳,叫柳惊蛰就好。他从不肯为她多费心,于是,她有名字了,从此,她叫柳惊蛰,有时也想,那么从前是不是应该叫竹七呢?
那时候,巫瑟只是小雪使,那时他叫无色。然而一身黑色披风,寡言少语,在岛上多年,柳惊蛰的记忆里就像没有这个人,如同现在的小雪使换了无声,也没有任何区别的感觉,反正都是没有言语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有时候,柳惊蛰觉得,冬藏门的这些人到底是不是活生生的人呢,难怪他们耐得住这一份冰天雪地的寂寞。从她和萧水仙离开以后,水月岛上就再没有女人。这是唯一一个从门主到四使到门众全是男子的岛。然而岛上充斥着阴气。
以前,何长生说,这岛上有阴脉,适合修习异术。
大雪纷飞,没有落到头顶就化了,这是岛上的风火泉,在一个背风的山坳里,一处冒着股股热浪的大温泉,是这寒冷的岛上唯一一点暖意。柳惊蛰恨不得整个泡在水里,整个人都散掉一般的舒服,融化一样的温暖。小时候,她就最喜欢泡在这里,从小,她就怕冷。
大寒使站在岸上等她。
天色渐暗,终于恋恋不舍的从水里出来,白的刺目的肌肤,湿漉漉的长发,就这样无视他的目光,赤裸的站到他面前。大寒使寒影递过棉布让她擦干身子,然后是门主特意给她准备的衣衫,巫瑟说,不喜欢她穿苍紫色,那颜色,让她看着显得破败。
穿上巫瑟准备给她的衣服,大红的肚兜,薄博的纱裳,极艳的水红,若隐若现的质料,低低的露出大半个胸。柳惊蛰笑了笑,自嘲道,活像卖春的妓女。不,还有薄薄的红水纱做的面纱,他毕竟是懂得若隐若现的美。为她披上厚厚的火狐裘,送她去无妄堂巫瑟的寝馆,送到门口,示意她自己进去。大寒使抚过她一缕头发,不动声色的说,“下次,你就是我的。”
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她独自走进灯火通明的殿堂。
巫瑟坐在软榻上,铺了白虎皮的软榻,他穿了一件玄色长衫,白虎皮的大麾扔在一边的椅子上,屋里烧着红泥小火炉,不算冷。柳惊蛰也脱下火狐裘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巫瑟盯着她看,他的灰白色长发粗糙旺盛的披在身后,狮子一般,脸是坚毅的,眼睛由于修行异术阴气过重致使瞳仁略泛灰色,皮肤苍白,左耳戴了一只核桃大小的耳环。
“衣服很配,可惜,你今天气色不好。”巫瑟开口,声音带着一种阴柔的寒气。
“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像商四娘似的”,柳惊蛰随意地坐到巫瑟边上,同是门主,对他就没有对何长生的敬畏。
“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贱人,”巫瑟咧咧嘴,露出尖利的一双虎牙,“让你穿得艳一点,我的门众看了才有做事的动力。”他的笑,浑似一头白狼,“这次剿灭七星教,大寒使请缨时就说,若活着归来,就要你来陪他。”
柳惊蛰倒吸一口凉气,“他不知道和我一起会害死他么?”
“怎么会不知道,但上次大雪使躺了九个月还不是慢慢缓过来了。有人前仆就有人后继,”巫瑟端起一杯酒送到柳惊蛰嘴边,“喝了它。”
两杯酒下肚,柳惊蛰脸上微微有一丝温气,眼波流转,那一种媚态渐渐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练功去吧,我想早点休息,这次很累。要歇一下。”
“嗯,好,今天刚好是望日,走吧”,巫瑟从白虎榻上起身,披上白虎皮大麾,也为柳惊蛰披上火狐裘,然后抱起她,向屋后祭台上的双层莲花座走去。
每月望日,月最圆,光盛,灵力强, 吐蕃异术中的主术“德木巧多吉”,即以双修之术于望日吸取月华灵光而练成。
至于他们的双修,最初只是缘于要救何长生一命。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五)殇
雪止了。万山,跟在巫瑟身后,轻跃,万山亦如浮光。
人影,玄红与清白。山峦起伏,站在霁云峰的半腰,风猎猎。
“你看那天光,如此黯淡。”一身白衣,今日的她,没有了那种妖媚。
巫瑟心中暗想,这小妮子术法猛增,快得吓人。要想把媚人之术做到收放自如,比起初修时,一味只求更加妖媚,要难得多,花精力,花时间,而功用不大,所以大多修习此术的女子都不曾修到这一层。以术法媚人,但求致效,很少有人想平日回复自己苍白落寞的一面,而且为此付出大部精力。
“水月岛一向难见日光,如此昏暗也是平常啊。”
“就像离开了很久一样,每次重新回到一个地方,我都觉得离开了很久,久到那个地方已经遗忘了我,不留痕迹。”
“处处天涯何处家。”
“处处天涯无处家。”看着彼此的眼睛,没有面纱,没有眼神,是习以为常的麻木,这样的生活多久了呢,久到忘记了常人的悲欢吧。
“去年紫陌青门,今宵雨破云魂,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
“很久没有听过你背诗了,以为你不是以前那个年少的你了,但或许,只是你不会在我面前背就是了,毕竟是麻木的如同虚无的人。”巫瑟笑了,露出尖利的白牙。
柳惊蛰也笑了,两个人的笑一如暗淡的天光,苍白无力。
霁云峰,寒水瀑,峰顶融雪,至寒之水汇流为溪,自山间泻出,至半腰成瀑。以万古寒水,炼至阴之器。
轻轻抬手,腕间是一只六棱银镯,衣袖翻飞,从银镯中幻化出一道紫芒,环形刃飞向寒水瀑,隐入瀑中,却不曾随水落下,而是破水而出,回旋至柳惊蛰身畔。一道白光,把紫芒复又打回水中,白光也随之入水,二物破空,相击,回旋。每一次从水中复出光芒都更强几分。
二人同习双修之术,兵器互炼也可事半功倍。
白光便是巫瑟胸前戴的狼牙,尖利之齿。
紫芒便是柳惊蛰的刀,拿在手里,弯若新月,薄可破水。
只是它不叫刀,不叫刃,不叫环。它的名字,是殇。不忍殇。
化血成刃,其名为殇。
说殇是柳惊蛰的兵器,不如说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殇是她的血,在她死去的时候,静命大师为她将血炼为兵器,那是一弯美丽的暗紫月牙,形同虚幻,触不到,却可以割裂你。
因为她的血是冷的,所以殇不是红色的,而是紫色,沉醉的紫色。
静命问她,你的兵器要叫什么名字。
柳惊蛰,那时她还没有这个名字,应该是阿七说,叫殇。不忍殇。
无需百忍,只求不忍。
殇为寒器,当以万古寒水淬炼,则可无坚不摧。若同习双修之人交互炼器,功效双倍。
若炼者心死,殇出,可取百人血;若炼者身死,殇出,可取千人血。
雷可以不死,是因为三味真火乃人间至阳,以至阳克至阴,习阴者若修为不及,则瞬时殒灭,真火焚骨为灰。以致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
身死,心死,又如何在乎轮回呢。没有躯壳,也是空的。
那日,银镯透着汩汩寒气,她知道,是大师的谴责。是无奈,也是痛心。若说还有顾及她的,也只有那个神了,这世间,再没有,牵连的人。何长生,那是死之前大在心里的名字,给了他一条命,够了,她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不想要了。
巫瑟的狼牙,叫祭声。那牙直取人的气管,被割开气管的人,一时未死,他嚎叫的时候,只能听到从破开的气管里,发出的阵阵嘶声,如微风斜掠长空。
消息先到,七星教灭了,除了教主之女红鸾身在西域,其余自教主向下三千人,悉数戮尽。
听说,七星教总坛湘南,生灵涂炭,江水尽红。
消息传到后第五日,大寒使回来了。大寒寒影。
那个人,连影子都是冷的。三千人的鲜血,没有让他热起来么。
巫瑟设宴暮雨阁。
四使皆至,门众若干。
席上,巫瑟几番把盏,亲自操琴,惊蛰使吹箫。觥筹交错,一时月出,众皆欢愉。
入夜,她如约来到他的床前。水红纱衫,冰肌玉肤,冷得像千年玄冰。
用粗糙的手掌抚摸她,三千人的鲜血,没有温暖他寒冰的心,能不能温暖她寒冰般的躯体呢。
她从小怕冷。汲取着每一丝的热,她贪婪,因为她怕冷。
这样肌肤白的胜雪的女人,摘下面纱的一瞬,她掩去脸上所有的苍白和颓败,一瞬面容灿若流霞,眼含娇情,唇凝蜜意。
用力的抱紧她,他觉得好累,从小到大,无休止的修行和无休止的杀戮,许多斗转星移,许多沧桑变幻,曾经想过平常的一生,这辈子却不可能实现。
没有任何感情,却一直想要她,也许这样,至少有一夜,可以把她踩在脚下。记忆翻飞,带着许多鲜血的颜色,带着许多凄厉的哭嚎。他害怕,他想逃避,却无路可退。好累,好累,趴在她身上,他忽然轻轻说,“真希望,可以就这样休息一下。”
他休息了,就这样轻轻睡下,再也没有起来。
巫瑟踏着晨光来的时候,柳惊蛰已经离开了。她习惯了那些在她身上失去温度的躯体,曾经他们是温暖的,曾经他们温暖了她,只是她太冷了,好想再暖一些,不断的从他们身上汲取着热,直至他们死去,曾经的温暖,只剩下,冰冷的躯壳。
巫瑟也猜到这种结果。他向守在屋外的门众挥挥手,分赴他们抬下去。“葬在天光台上吧”。
天光台,是为四季堂捐躯的冬门勇士之墓。
巫瑟猜,寒影是自己选择如此,他明知会这样。
遂愿也好。
门主着人传话,摇冬藏门主速往布衣岛总坛。
(六)飞星传书
布衣岛为总坛驻扎之所,却未见丝毫奢华,一切都酷似浮生湖外凡尘俗世,只是少了几分商贩喧嚣,多了几许隐逸萧条。
四季堂的总堂主向命就住在布衣岛上。那个秋雨夜何长生向柳惊蛰授命的茅草房也在这个岛上,四季堂四个门主在岛上均有修行之所。身为四门主之首的春生门门主,何长生在半山处搭了个小小的茅草房作为修行处,倒是恰合岛名布衣二字的妙意。
虽说是岛,布衣岛占地三千里,山峦河流,低谷飞瀑,无所不有。
岛中心四时谷内有圆形坛城,即总堂所在。坛城内三层大殿,名为尚飨,形似浮屠。殿内辽阔繁复,总堂主及八位守坛使便居于此殿中。
巫瑟每次到布衣岛,心中也不禁动容。布衣岛上,山野自然之色,四时景物,男耕女织,采茶种桑,富足安康,没有生离死别,没有争斗,没有杀戮。对于生活在岛上的平民百姓来说,此处无异于世外桃源,只是不得离开此岛,好在读书人知诗书之味,不图外出考取功名利禄;经商之人,茶楼酒肆,布店钱庄,小本经营,不求奇珍暴富。岛上物产富足,不但养活一方百姓,而且整个四季堂所需粮食物产金钱均出自此岛。
比起水月岛的经年风雪,寒气森森,幽冥鬼域一般。布衣岛好似平常人间。见到茅屋炊烟,阡陌鸡犬,巫瑟心中,也难免一丝暖意。
一片水稻田的田垄上,站着一抹娇怯怯的淡粉色影子,衣袂随风,人也飘飘欲仙。巫瑟嘴角不觉微扬,看来这次堂主是要派他们出去了,多个漂亮姑娘在,总能多少消减些路途岑寂。
“小满”,随着巫瑟向那抹粉色淡影一声轻唤,那个娇怯怯的姑娘疏忽就飘到他面前,细长的凤眼,尖尖的小下巴,面若桃花,身如轻絮。
“巫瑟哥”,这答声中总是有着那让人快意的惊喜味道。从不叫他门主,这轻轻的一声“哥”,又有谁不爱听呢,这位淡粉纱裳的姑娘,便是夏盈门的小满使尤小满。见人面带三分笑,张口尽是哥哥姐姐,有几个人能不喜欢她呢。
“总看不够着田间景色么?”
“是啊,小满出身富裕之家,自小哪里见过郊野山色,耕人劳作,自是百看不厌。”
“其实我也喜欢这山野之色呢,或许等我老了,心生归隐也说不定。”
“呵呵,巫瑟哥哥这么厉害,才不会退隐呢,以后啊,哥哥就算做不了堂主,也必定会自立门户。”
“我可没那么大野心啊。”巫瑟笑笑,露出尖利雪白的虎牙。
二人一路说着,已走到坛城外。貌似土夯的围墙,高逾百丈,城外护城河水宽百尺,深不可测。城之东西南北四方,各有小吊桥一座。高高架起的小吊桥,摇摇晃晃在湍急的河水之上,直通到城墙顶。
巫瑟一跃而上北面搭吊桥的高高木架上,小满另转至南面。原来,四门门徒对应分走四面,虽一同来,若非同门,不得同行而入。
走过窄窄的吊桥,方及城墙,早有护坛使立冬、冬至二人在大殿之顶恭迎,二使各取琉璃丸一枚,击至城墙上嵌入,琉璃球与二使手中青碧指环间即扯出一条丈余长的白绫,巫瑟足尖轻点,已由城墙上踏白绫来到殿顶。这城墙之内,另有一条与外护城河同样宽的内河,也就是说,一圈城墙,内外皆为河水,外河取其深且湍急,内河乃是一条毒河,城墙之内,一反布衣岛上太平景象,内河河水呈暗紫色,几百年来,四季堂中所炼之毒淬器之后大半投入其中,内河是一条死水河,河水蒸腾毒气上行,立在城墙头上人已觉头晕胸闷,若运真气则立时毛孔渗入毒气而昏厥,故内河比之外河,防护之效百倍,虽四季堂门众,亦要有人接引,即本门护坛使以迎神绫做软桥,踏绫而至。
如若外人硬闯,则未及大殿便殒身内河之中。
这四季堂的防守可谓层层严密,万无一失。几百年来,江湖血雨腥风,多少仇家,四季堂岿然不动,安守东方海上,多是靠的这坚不可破的防守。至于多少年后一夕覆灭,那是后话,暂且不提。
巫瑟随立冬、冬至二使自密道由殿顶来到大殿内,见春生、夏盈、秋凋三位门主已在座,春生门的柳惊蛰、断清明、秋凋门的白鹭、青鹭也在。
“乖乖,你可来了,就等你了,快坐下”,招呼巫瑟的是夏盈门主商四娘,商四娘永远是一袭水红纱裳,三十出头年纪,仗着脸还算嫩得像少女一般,表面上骚浪得不得了;内里一肚子鬼主意。见到堂内年轻英俊的后辈,四娘总免不了一番调笑。巫瑟落座,早有下人上茶。小满此时随立夏、夏至使也到了。
春生门主何长生开言道,“该来的人都来齐了,我等就商议一下。”
这几年来,门主向命都不再露面,四季堂大小事务都由春生门主打理。凡在布衣岛总坛内议事,一概由何长生进入内殿面见堂主,而后代为传话,是故春生一门势力大过其他三门,几乎掌控整个四季堂。春生门主更是俨然一堂之主。
此时众人三面围坐,便是何长生与断清明、柳惊蛰坐北面,秋凋门主骆玄、白露使白鹭,寒露使青鹭及巫瑟坐西面,东面是商四娘、尤小满和一位白衣少侠。那少侠桃木冠束发,背负七尺长剑,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一身浩然正气,单说这背负长剑便知其非四季堂中人,四季堂门众虽多,却没有用剑的。原本或许有几个,但五年前,春生门地位在堂中渐高时,何门主下了一条令,四季堂中人此后一律不准习剑。此令一下,四季堂从此再没了习剑之人。春生门的地位一夜之间跃居四门之首,而冬藏门四使均是使剑之人,顿时削减了实力,也使巫瑟从此对何长生心存不满。
且说这位白衣少侠,面含英气,双眼明澈,目光粲然,鼻梁高挺,嘴唇坚毅,微长脸颊,略瘦下颚,举动大方得体。
何长生此时目向白衣少年,向众人道:“今番请诸位前来,是为这位飞星少侠所携洞庭君手书,邀我四季堂众人今秋赴洞庭赏桂,吾待与汝等合议,由哪几位出面前去,哪几位留守岛上。”
“不知春生门可安排人去否?”何长生一语方落,骆玄随即问道。
“春生门近日事由繁多,我不便远行,由清明使与惊蛰使代往。”
“老夫年岁已高,恐异地水土饮食多有不适;我秋凋门拟由白露寒露二使前去。”骆玄紧接道。
一旁商四娘轻咬朱唇,暗恨道,又被这老狐狸抢了先机。众人皆知,此番赴会,凶多吉少:洞庭君本为巨贾望族之后,幼年习剑,剑风以凛然正气胜人,其人亦推崇以德服人,少年偶遇护驾有功,得赏洞庭湖,自此居湖上,自名洞庭君,倜傥逍遥,形若仙客散人,放浪宇外。久之名声愈巨。近人多将江湖事端诉诸洞庭君,一为求其代为说和禳解,以免双方血刃;二是结仇者倩其评说道理,还得公道。
洞庭君素颇有雅兴,品荷赏桂之事终岁不绝,亦常邀人赴会,共谱佳话。尤以每年三秋赏桂之会最盛。但四季堂远居东海,行事隐秘,与中原各门派俱少结交,与洞庭君亦止彼此耳闻。此番洞庭君特意遣使大费周折亲投函相邀,十有###乃仇家将怨情告与之,故此所设不得不赴的鸿门宴。
既知此会绝非美事,众人自是各个推托。
察观一番颜色,何长生轻捋长髯,道,“既然向堂主不便出行,自然至少要有二位门主前往,我有要事脱不开身,骆门主年事已高,那么只好有劳夏冬二位门主率白露寒露、惊蛰清明、小满使赴邀。”
“赏花品酒题诗作词乃风流之事,无需如此兴师动众吧”。一直未曾发一言的巫瑟道。
“这里也没有什么外人,相信飞星少侠也早已明白,若是出去的人路上有些什么耽搁的地方,至少人多一点可以分开走,不至于赴会迟了。”
“何门主的意思是要我们分开走?”商四娘问。
“尽量一起么,分路是下策。飞星少侠也与你们同行。诸位还有什么不明之处么,没有的话明日启程,各位还是尽早休息,此番路途遥远,不免奔波,好好准备一下吧。”
分明是送客的话,闲话少说,各门的人各自起身由各自所属城门离去。飞星是跟着春生门一起离开。
当夜,雨。
何长生让断清明带了飞星回烟霞岛,自己留在布衣岛上修行的小茅屋里。
正是那个秋夜授命的茅草房。
今夜,也是一宵不断的雨。听不到窗外有人声。何长生穿着那身布衣,最简单平凡的粗布衣,疲惫的面容。这次,没有算卦,因为不用算也知道,此行凶险,只是结果于他并无所谓,去以身犯险的,都是无足轻重的人,或者说,碍事的人。
干燥的手,骨节有些突出,手中是一个陶土的埙,和所有的埙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只埙,也和其他平常的埙一样,只能吹出呜呜咽咽的哀伤调子。
这个雨夜,何长生就在这一个茅草房里,吹着这样一只埙。细雨从窗口飘入,潮湿了他的布衣。
“阿七,恨我么。”
“说恨与不恨,不如说早已习惯了吧”。柳惊蛰坐在屋角烛火照不到的暗影里,有意无意的玩着手上的银镯子。
“记着每隔十天给飞星吃一次那个聚露散,不然晚一天她的脏腑便要蚀去一分。”
“记得了,那么,我离开她之后怎么办,你给她吃了多大分量化骨露,到底还要留多少解药给她?”
“留十粒还魂单,够她撑一年的,此后要她每年来拿一次解药吧。我给她吃的化骨露,那是足够一辈子的分量。”
“哼哼,我就说么,你怎么会让一个不知敌我,而且多半是敌人的人进浮生湖,甚至还让她去了总堂。四季堂的秘密,岂是一块蒙头的布能遮住的。”
“你比以前话多了呢,这我可不喜欢。”何长生漠然看着暗角里的女子。
“那不说了,还有什么交待的,没有我去休息了。”
“这次出去,如果真的遇到水仙,我想你该知道怎么办,不要太多儿女私情。”
“知道了。”
“还有,……”何长生看看窗外的天色,夜雨纷纷,吹着手中的埙,那一阵凄凉的哀音。
“还有什么?”
“还有,我希望你活着回来。”
暗角里的女子抬起头,看着那个疲惫的吹埙男人,烛火映照下,女子的面容姣好明艳。
(七)渡河
秋声渡。原本是小小的渡口,连日阴雨,小河奔腾汹涌,木桥早已随水冲走,过往客商行人只有靠船只摆渡。俗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虽然水势日涨,依旧有要钱不要命的艄工每日往来渡客,这船钱也早翻了七八倍不止。
东岸的古道上,两架马车绝尘而来。是再普通不过的租来的马车,深蓝色的粗布帘子遮住车里坐的人。前头一辆车赶车的是两个俊俏的可以入画的后生,穿着青白色的缎子长衫。后面车上是一个头发略发灰白的着绛色衣衫男子和一个拿长枪的短打扮男子。
将近渡口,前面车上两个少年勒住马下车找船。渡口只剩村子里最贪财的一个船夫还在死守着等人摆渡,两个年轻人与船夫讲定价钱,连两辆马车无法渡河留给舟公外,再加三两银子,真是乘人之危,漫天要价。也算是船夫不惧恶浪滔天的舍命钱。
当下,两车中人收拾包裹下车乘舟。当先一车中出来两位女子,一个十六七岁的伶俐俊俏;一个年近三十的着水红纱裳,露出一大片雪白水嫩的酥胸,体态风流,眉眼妖娆。后面车中下来一位白衣负剑少年,桃木冠束发;一个青衣女子,竹笠厚纱遮面。
奈何一叶扁舟载不得这许多人,只得议定,分两趟渡河,前车人先渡。
却说等在岸上这四人见舟子摇了小船去,飘飘摇摇,河心忽地翻出一个漩涡,将这一舟人片衣不留的旋了进去。绛衣男子眼疾,喊道,水里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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