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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尽天下-乱世繁华-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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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庆的重阳节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重阳之夜,由万民推选一人为重九送福人,踢彩球以分福,接到彩球的人将会有一年的好运气。

    方君乾站在九九重阳台上,面对台下纷纷攘攘的看客,挂在嘴角的清浅笑容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懒散。

    八宝缨络五色彩球踩在他脚下,更衬显得他细腰窄背,身材修美。那种纯阳刚的,张扬的英姿,虏获无数芳心……

    在众人热切兴奋的目光中,方小侯爷足尖一挑,彩球高高弹起!

    返身,摆腿!

    惊艳一踢!

    “呼~~~~~”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彩球没有落往重阳台前,竟直直往反方向飞去!

    九九重阳台后,就是泼墨倾城阁!

    缨络彩球在方君乾脚下划出一道绝美弧线,目标赫然是泼墨倾城阁的第三层。

    不论是显贵还是平民,都睁大眼睛关注着彩球的去向。

    这八宝缨络五色彩球,究竟花落谁家?

    “公、公子……”

    彩球不偏不倚跌入肖倾宇怀中!

    所有人目瞪口呆……

    九九重阳台上,方君乾桀骜一笑:“本侯谨祝无双公子多福多寿,心想事成。”

    肖倾宇怀抱分福缨络球,水唇一勾,忽的抬头朝他清丽一笑:“如此,便多谢小侯爷美意了。”

    他这一笑,方君乾心中怦地一跳,只觉:暖风冰消融,一笑万山横。

第四卷 第七十五章

    “你怎的来了。”肖倾宇任由他推着轮椅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荡。

    方君乾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某人迟迟不归,害的本侯只好亲自前来了。”

    肖倾宇淡淡道:“三月之期未到。”

    小侯爷理所当然一摆手:“等不及了!”他说这话振振有词——典型的理不直气壮。

    肖倾宇登时哭笑不得。

    不愧是全天下所有新贵男人的典范之一,王侯中的无赖——方君乾。

    兀的,方小侯爷俯下身在他耳边幽幽道:“我很想你……”

    我想你。

    一梦惊寒,清醒时分,恍觉伊人不在眼前。凄冷与思念汹涌袭来,再难入眠……

    于是起身登上千年城楼,看那月斜夜深沉,却依旧不解相思,只徒然倍添思念。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倾宇,没有你在身边,方君乾好生……寂寞。

    “两位公子,要买花灯吗?”

    路旁买灯老汉叫住了两人:“九九重阳都要提灯过节的,两位过来看看买个花灯吧!”

    果然,大街上游人来来往往,每人手中都提着一盏玲珑花灯。

    五光十色,流光溢彩。远远望去,大街犹如一条蜿蜒的火龙。

    九九重阳,京师被盏盏花灯点缀成梦幻的海洋……

    方小侯爷从善如流:“那就看看吧。”应节随俗,方小侯最喜与民同乐。

    老汉慌忙将两人迎至花灯摊前。

    鸳鸯戏水、双莲并蒂、五子登科、重阳秋菊、鲤鱼跃龙门……

    小侯爷大失所望:“无什新意……没有别的了吗?”

    老汉不安道:“两位公子不满意?这……不是老汉自夸,整座京城就属老汉的花灯最好。”

    方君乾见摊前还剩许多竹纸墨笔,就随手抛了他一锭金子:“这些东西借我们一用。”

    老汉笑逐颜开:“是是是!尽管用尽管用!”没看走眼,果然是贵人!

    方小侯爷对无双公子笑眯眯道:“倾宇可会做花灯?”

    剖竹为架,裁纸为笼,泼墨为画,提笔为字——无双公子的巧手又有什么东西是做不来的?

    很快,两盏花灯的雏形就呈现在他们面前。

    对着空白的花灯纸面,肖倾宇沉思片刻,提笔蘸墨。

    中锋侧笔并用,长勾短斫兼施。

    寥寥几笔,轮廓渐成。

    雪白灯面上,落英纷飞,流水潺潺。桃林深处,两个少年一坐一立,相对无言……

    画毕,肖倾宇搁下笔。

    方君乾静静提起他刚刚用过的紫毫,紧挨着那袭冷香雪衣,就在画的右边题下几行清隽小楷: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影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红照,犹恐相逢是梦中……”(《鹧鸪天》晏几道)

    他题字。

    他就这样看着他。

    就这样,静静的……

    身旁灯火辉煌的场景过眼成虚无。

    大街上欢闹震天。

    而这个小小的花灯摊却像隔绝了红尘喧嚣。

    岁月的烟云里,只留下两个绝世男子题字赏墨、静谧无声的画面……

第四卷 第七十六章

    题完字,方小侯爷将其中一盏花灯递与肖倾宇:“这盏给你。”

    自己提起另一盏:“我呢,喜欢这盏。”

    肖倾宇不动声色地睨了他一眼:两盏还不是一样……

    手提花灯,方君乾与肖倾宇湮没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

    大街上星火璀璨,流光飞舞。

    那两盏精致的玲珑花灯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

    两人逶迤而行。

    烛火在花灯里精灵般舞动跳跃,明明暗暗的烛光将两张年轻容颜映照得亦真亦灭……

    “二位且慢。”两人走至僻静处,忽闻后面叫唤。

    奇怪转头望去,却见一个白须飘飘的道士正立在他们身后。

    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身着素净靛青宽袖道袍,显得飘飘若仙。

    更奇特的是,他手持一副竖联,上书:卜尽人间人,算遍天外天。

    小侯爷一记冷哂:好大的口气!

    肖倾宇打量此人,心念急转下已猜到他的身份,脸色不由微微一变。

    接着,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出现了——

    白发术士对方小侯爷躬身一拜:“贫道玄机子拜见皇上——”

    方君乾一脸茫然,当真莫名其妙。

    忽听身后“啪”的一声,肖倾宇手中花灯跌落在地……

    他容颜惨淡,面色苍白,整个人仿佛一缕风中之烛,瞬间寂灭。

    方小侯爷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倾宇!?”

    肖倾宇抬头,对他勉强一笑:“无碍。只是……灯掉了……”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花灯。

    灯芯早已熄灭,徒留冉冉青烟。

    肖倾宇手捧花灯,似在汲取最后的温暖。

    “大师……”

    不知是不是错觉,方君乾觉得倾宇说话时声音在微颤。

    “肖某与小侯爷命数相系,以致无法推算其运数天命……恳请大师代为一算,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玄机子倒也当仁不让,一掸道袍:“这相人之术,贫道倒是略通一二。刚才忍不住替这位公子相了相,这才冒失冲撞了二位。勿怪,勿怪。”

    说到这里,玄机子细细打量起方君乾的脸来:“这位公子面相实在贵不而言!三庭聚风,五岳纳云,实乃人上人之格局。目澈如水,灼灼生辉。眉似剑锋,锐气千万。龙睛凤目,至尊至贵。只不过……”

    玄机子说到这里,稍稍犹疑了一下:“此面相为白虎镇世之形,虽能席卷千军吞吐六合,但血流万里,不免杀孽过重……”

    方君乾微微一笑:“容易损伤命数?”这话极为耳熟,是倾宇常挂在嘴边的。

    “否也!”玄机子似在迷惑不解,“贫道惊奇的是,阁下命中劫数不知被何人一一破去,以致阁下虽有血煞之劫,却无早夭之相。”

    肖倾宇指尖一颤,蓦地咬住下唇!

    方小侯爷对自己的命运倒是不怎么上心,反而对无双公子的很感兴趣:“那依你看,这位公子的命数如何?”

    “这位公子——”玄机子目露哀戚,“一生命犯桃花……”

    命犯桃花!!?

    坊间有云:命犯桃花者,异性缘佳,风流成性。最易喜新厌旧,三心二意。

    方小侯爷再也笑不出来了。虽没有说话,但那一脸委屈表情,望着肖倾宇的眼神分明在无声控诉——你对得起我么。

    玄机子声音是洞透世情的沧桑:“此桃花非彼桃花。命理中桃花意义甚广,结合不同八字,有多重含义。貌美、性巧、聪慧、诗情画意、以及责任之心……”

    “这位公子,一生与桃花有不解之缘。”

    “于桃树下出生,以桃花枝定情,身带桃花之香,性喜桃花之色,甚至连死,都……”

第四卷 第七十七章

    “请大师移步一叙。”肖倾宇打断了玄机子泄露天机,“小侯爷可否暂且回避,无双稍后就到。”

    支开方小侯爷后,肖倾宇的神情变得无比肃穆:“肖某今日能得见天下卜卦第一人,真乃三生有幸。玄机子大师,久仰了。”

    玄机子轻捻白须:“无双公子过谦。这卜卦之术,公子与贫道不相上下,只是有些事与公子牵绊甚深,公子算不出也是情有可原。”

    肖倾宇微微笑了笑:“七分人力,三分天意。心不变,万物皆不变,命由己造。”

    玄机子:“不过有时三分天意却能扭转乾坤。”

    肖倾宇闻言沉默。

    有时,沉默代表默认。

    玄机子见他安安静静坐于轮椅中。

    面白似雪,朱砂凄艳。

    寂寞如刀锋,荏弱不胜衣。

    这样的人……玄机子怜惜之意才起,便是一阵痛心。

    这样的人,多半命数有损。

    一是他,一是他。

    第一个他,自然就是方君乾方小侯爷。

    幸好方君乾早早遇上了肖倾宇,所有命中相克的冲煞都被无双公子一一破去,从此紫薇凌顶,遇难呈祥;可是第二个他,也就是肖倾宇,却没有听从了尘方丈的劝告,仍坐在绝顶,呼唤血雨腥风。

    而且他绝对没有接受任何人点拨的意思。

    肖倾宇点点头:“大师言之有理。不知大师可否为肖某算上一卦?”

    玄机子从袖中掏出一叠卦签:“荣幸之至。不知公子要算什么?”

    肖倾宇的声音虚幻飘渺,仿佛风一吹就会烟消云散:“……姻缘吧。”

    抽出签后,无双公子没有递给玄机子,直接看了卦签——

    第四十四卦,天风姤(gǒu),姤卦。

    天下有风。

    此卦异卦相叠,下巽上乾。乾为天,巽为风。天下有风,万物茂盛,乱世繁华。

    姤即遘,阴阳相遇。但五阳一阴,无法长相厮守。

    无法长相厮守……

    无法长相厮守!……

    心几乎已在淌血泣红,但眼里清亮宁定如故。

    因为他不能哭。

    他不哭。

    静静将卦签纳入袖中,肖倾宇居然还能笑得如许温润清雅。

    “肖某心中有数了,多谢大师。”

    “公子……”玄机子的声音仿佛遥遥从天际传来,“你的眼前有两个选择——保一人而亡大庆,或,杀一人而得天下……”

    心里,猛然一凉!似乎有什么跟着坍塌了……

    保一人而亡大庆,杀一人而得天下……

    呵呵,又被上苍捉弄了一下呀。肖倾宇勾起唇角无声地笑。

    眸底软弱被瞬间掩盖!待再度睁眼,肖倾宇已坚定了心志。

    他眼神像剑锋。

    伤人深。

    伤自己更深。

    双手按住椅轮用力一扭,肖倾宇连人带椅转了个角度,准备离开。

    “既如此,肖某选择后者!”

第四卷 第七十八章

    远远看着肖倾宇走到方君乾身边,看着两人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

    看着这两个风华绝代的男子,玄机子的神情萧瑟惋惜,一声长叹:“情深不寿,过犹不及……孽缘,孽缘……”

    然而孽缘,毕竟是缘……

    肖倾宇知道玄机子的秘密——玄机子其实刚过而立之年,却因泄露太多天机以致盛年白头,从此便只能算及三年之内的事。

    他称方君乾为皇上,也就是说,方君乾定会在三年之内谋朝篡位,君临天下!

    四年……

    方君乾,你连这四年都等不及吗?

    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什么偏偏是他!……

    上苍……你对肖倾宇……何其残忍。

    轮椅停在木板回廊上,风吹花木,满地疏影,优雅的意境让人如入画境。

    肖倾宇仰头,眼神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执拗与讥诮。

    你以为我不忍杀他?

    只要能保住大庆,没有什么是肖倾宇舍弃不掉的!

    包括——他!

    指节用力捏到几乎折断,肖倾宇眼瞳里的波动却渐渐平息,最终波澜不兴,如燃烧殆尽的炭,只剩下死灰。

    是的,杀了他!

    我只能这样做!

    方君乾眼中的肖倾宇这几天总是精神恍惚,甚至显得有点虚弱无力。

    有时会怔怔地盯着自己,一盯就是半天,一言不发。

    当自己和他对视时,他却又若无其事地撇过头去,那一瞬间的表情,居然是……痛苦?

    痛苦。

    这种表情怎么会出现在无双公子的脸上?

    方小侯爷自嘲一笑:一定是自己眼花……

    那一天,肖倾宇送给方君乾一枚玉符。

    “这是什么?”小侯爷把玩着手中明显带有异域风格的佩饰。

    玉符由上好血玉雕琢而成,入手微温。正面雕密宗尊者不动明王,狰容怒目,杀气腾腾。背面刻《不动明王咒》,密密麻麻一大段,看久了顿觉蛊惑人心……

    “这是匈野进贡的‘不动明王珏’,颇有消灾辟邪的功效,小侯爷若喜欢就收下吧。”

    虽对无双公子突如其来的馈赠略感诧异,但方君乾还是不疑有他,细心将玉符配在腰间:“那本侯就却之不恭了。”

    玉符在方君乾衣服下摆一晃一荡。摇摆间,凄艳血光摄心夺魄……

    肖倾宇忽觉有些刺目。

    胸口疼得喘不过气来!那是一种无法用笔墨形容的痛楚。

    “方君乾……”

    “时候不早了,本侯就不打搅倾宇休息了。”他这几天的脸色实在不好看,大概是劳累过度。

    “倾宇早些歇息吧。”他笑,红巾与血玉交相辉映,熠熠光华——“本侯明天再来。”

    我们之间,会不会有明天?……

    他从他身边走过……

    一瞬间,心如刀割。

    肖倾宇忍不住阖目,露手去扯他衣袖。

    想,伸手挽留!

    然而,衣袂从他指尖翩然擦过。

    方君乾没有注意。

    肖倾宇垂下了头。

    两个人……错身而过……

第四卷 第七十九章

    “公子,夜深了。”劳叔恭敬地出言提醒。

    肖倾宇仰头望月,脸上流露出的淡淡的寂寥:“今晚月亮和那夜一样……”

    想来那夜也是此等撩人月色,繁星如织,清风拂面。那人闻箫而来,就在这小院里与自己煮茶论英雄。

    他笑称自己为知音……

    往事一一浮现眼前,彷佛昨日发生,清晰,刻骨,历历在望。

    景物依旧,故人何在……

    肖倾宇忍住悲伤,似想排解迷茫,纤细的手指拨动琴弦。

    弦随心动。

    奏出的竟是那夜与他舞剑相和的旋律。

    转瞬沧桑,时过境迁,这旋律竟然不曾改变……

    “嘣!——”弦断,手伤。

    指尖传来钻心的疼痛……然而胸口传来的痛楚更甚万倍!他捂住胸,却不知该如何将这种痛彻底释放。

    “倾宇。”这声音,何等熟悉……

    肖倾宇想应,热流却迅速封住喉咙,痛涨得再难发出一字。

    那修美身影朦胧浮现在回廊柱边,忽又消失不见。连同将心底希望都吹得分崩离析!

    ……方君乾……在心底横冲直撞的名字终于破喉而出,“方君乾……”

    不动声色地朝身后瞟了一眼,方小侯爷冰冷一笑,继续往前走。

    这几天,他总能感觉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不分昼夜监视着自己。

    脸上神容不动,心思却早已转开:这些人是谁?是嘉睿帝的眼线,还是天镔的暗桩,亦或是匈野的杀手……

    心中忍不住狠狠鄙视一下——这京城的治安还不如我们八方城呢……

    月沉夜深。

    方君乾如往常一样前往小楼。

    踏着如水月光,跫跫的脚步声在青石板铺成的小巷中显得格外清晰……

    一声龙吟!

    “镪——!”方君乾拔剑在手!

    无视眼前凭空冒出的黑衣杀手和雪亮刀光,方小侯爷笑容邪魅:“你们是谁?”

    杀手的声音嘶哑难听,如金属划碎瓷器的刺耳:“持有‘不动明王珏’者,杀无赦。”

    方君乾微一挑眉,蓦地晃动身形,碧落横推,一派不死不休,摧毁一切的霸气。在他对面的黑衣杀手首当其冲,慌忙阻挡。

    眼看刀剑相交,方君乾手腕上翻,以剑锋撞上刀面,当的一声,杀手借势向后弹开,血花在黑夜里四溅!肋骨间剑痕深可见骨。

    这一击,居然没有将他当场格杀!

    方君乾攻击的落空,让他感觉极不舒服。

    感觉这批杀手不同以往。他们的武功并不雄浑,但却犀利诡异而难以捉摸。

    他们身上发出的寒气,让方君乾感受到丝丝阴寒,透骨追魂。

    再次的交锋!

    四个杀手一起动手,方君乾堪堪架住四柄长刀!禁不住四人合力,碧落倏地一沉,肩膀落下狰狞血痕。

    眼看方君乾落在下风,却见他手臂奇怪一扭,剑尖点地若弯弓,紧接着便像羽毛般地弹起。空中一个翻腾,落在杀手的身后,方小侯爷毫不停顿地逃出小巷!

    傻瓜才和你们纠缠呢!打不过,我还不会逃吗?

    “该死上当了!”没料到方君乾竟拼着硬挨一刀来趁机逃离包围圈,杀手们顿时气急败坏!

    “他受了伤,跑不远,追!!”

    静无一人的街道上,方小侯爷捂着受伤的左肩躲避身后的追杀。

    几个杀手如影随形。

    间或传出几声轻不可闻的短兵交接声,然后立刻分开。

    一追。一逃。

    真是阴魂不散!

    逃亡中的方君乾心中暗恨:若让本侯知晓幕后黑手,定将他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第四卷 第八十章

    方君乾对这场莫名其妙的暗杀没有任何头绪,唯一一点线索就是黑衣人那句——“持有‘不动明王珏’者,杀无赦。”

    念头转的飞快。

    如果说那帮杀手只是奉命格杀不动明王珏的持有者,那一切就解释的通了,谁都不知道倾宇会突然将玉符送给我……

    等等……这样推论的话,倾宇才是“不动明王珏”的原本拥有者,难道这帮人真正要杀的人是倾宇!?

    方小侯爷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

    匈野与无双公子不共戴天,慕容厉更是与肖倾宇有杀父之仇,而且匈野是绝对不愿看到大庆与聊盟结为秦晋之好的,全权负责和亲的肖倾宇怎不让匈野恨之入骨!

    “不动明王珏”不是什么消灾辟邪的护身符,相反到更像是催命之符。

    不动明王——以杀止杀,不破不立。

    匈野死士都深知这么一个指令——凡见持有“不动明王珏”者,不必请示,就地格杀!

    而本来,慕容厉就是用它来针对无双公子的。匈野真正要杀的人,就是肖倾宇!

    肖倾宇是谁?当他下定决心要除掉方君乾后,将计就计,把玉符转送给方小侯爷,借匈野之手杀之。

    无双公子杀人用不着自己动手。

    如果方君乾真为匈野所杀,大庆就有借口趁机向匈野宣战,大庆与聊盟联姻之后共伐匈野,天下谁是敌手!?

    也许,这个计划的确万无一失;也许,这个计谋的确完美无瑕……

    肖倾宇什么都算到了,什么都料准了……

    却偏偏错算了自己。

    于是环环相扣的其中一环,断了。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公子无双,算错了自己的心。

    猜测到杀手真正的目标后,方小侯爷更是心急如焚。他开始担忧肖倾宇的安危……

    这帮杀手一看就是亡命之徒,武功高强且心狠手辣,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倾宇有危险!

    仿佛有一头猛兽在自己心头狂突乱撞!一个声音不断咆哮嘶吼着:“回去!回去!回去!——”

    方君乾因失血而面色惨白,踉跄步伐突的一顿,硬撑起一口气,朝肖倾宇所住小院赶去。

    “公子。太晚了,您真该歇息了。”劳叔苦口婆心。

    肖倾宇抚过那把断了弦的瑶琴,黑发垂落于银弦上。黑白对比,鲜明到令人心悸。

    “劳叔,将这把琴毁了吧。”肖倾宇从此以后不再弹琴……

    “可是公子?”这琴修一修还能用呀!

    肖倾宇淡淡道:“毁了吧。”

    没有知音,奏与谁听?

    “他……再也不会来了……”

    小院大门“砰”的被撞开!方君乾倚在门槛上急促喘息,剑眉因疼痛微微蹙起,血沿着碧落一颗颗从剑尖坠落,溅成美丽的血花。

    肖倾宇神色倏地惨白!

    他万万料不到方君乾还能来到此地!!

    视线游移不定不敢与其接触,肖倾宇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方君乾。

    见到安然无恙的肖倾宇,方君乾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微微一笑:“倾……宇……”

    话音未落,肖倾宇右手轻弹,掌心金线毒蛇般直扑方君乾!

    一丝极细的金芒掠过。

    方君乾手臂一震,碧落剑脱手坠地!

    胸口,是最贴近心脏的地方。

    那儿扎着一条弦,特别幼细,在月光映照下,也特别亮丽,像金针,扎人心。

    方君乾呼吸一窒,脑海之中“轰”的一声,整个人如坠冰窖……

    难以置信地死盯手拈金线的肖倾宇。“为什么……”

    肖倾宇手腕微转,慢慢圈起右手金线。沉默。

    一阵死寂,空气似乎凝住。

第四卷 八十一章

    “他在这里!”几个杀手尾随追杀,闯入小院。

    眼看就要刀剑加身,方君乾居然纹丝不动,一双眼睛死死盯住白衣寂寞的肖倾宇,悲伤而绝望。

    左手一扬,几枚铁蒺藜直射杀手,将他们一招击退!肖倾宇淡淡朝暗中潜伏的死士吩咐:“杀了他们。”

    方君乾忽然想笑。既然要杀他,为何又要救他?

    肖倾宇微抿着唇、勾着唇角、眼帘微垂,看着自己手里的金线:“他们不配杀你。方君乾只能死在肖倾宇手里。”

    金线渐渐收紧……

    看着血从方君乾的胸口涌出,在那云纹锦衣上逐渐晕开、扩散,

    肖倾宇丝毫不为所动。

    一用劲!

    “嗯!”方君乾咬牙闷哼。一霎时冷汗淋淋,脸上惨白。

    只要再扎入一分,他就永远离开了吧?

    肖倾宇轻轻问:“认识我,后悔吗?”

    往事的碎片仿佛一道静静流淌的小溪,悄然无声的从他们身边流过……相遇到相知,伤痛跟患难,寂寞与慰藉……

    方君乾回答:“我不后悔。”望着他白皙的侧脸,“我知道,你也不会后悔。”

    你和我,都不曾后悔……

    即使,注定了没有结局。

    相对无言。

    方君乾粲然一笑:“有个问题……一直很想再问一次——本侯若死,倾宇可会为我流一滴眼泪?”

    心底里,有一处最柔软的地方,霎时间,被方君乾的目光触痛了……

    肖倾宇的手,一向秀气、优美,沾点灵,一如女子的柔荑。但熟知他的人都知道,这双手——稳定、有力、会要人命。

    而如今他抓着金线的手,出现了一丝颤动。

    很轻,很微……

    如茶叶在水面轻轻一颤。

    只要再扎入一分……就能保住大庆,得到天下。

    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一切一切都垂手可得!无双,你还在犹豫什么?

    可是……

    肖倾宇惊恐地发现——

    下不了手……他居然……下不了手?!

    心头涌上一个自怨自艾自怜自嘲的念头: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已陷得这么久、这么深了吗?

    也许,无论谁想杀方君乾都要付出代价,而肖倾宇的代价,就是他的心。

    毁了呀……

    那个算无遗策、冷静淡漠、杀伐果断的无双公子——毁了呀……

    有了感情的肖倾宇,有了弱点的肖倾宇,有了羁绊的肖倾宇,怎还称得上公子无双。

    “你走吧。”

    平静无波的三个字,肖倾宇暗劲一吐,扯断金线。

    他双手按住椅轮往后退开数步,背对他。

    明明绝望得想哭,可最后,唇角却勾起一抹清浅微笑。

    甩掉段成两截的天蚕金线,肖倾宇的表情颇有点自暴自弃。

    遥远得仿佛从风中传来,方君乾听到他的声音——凄凉、无力、悲哀……

    他说:“无双……毁在你手里。”

    蓦然间,方君乾觉得胸口一阵剧痛!

    咬着牙,死死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身子摇摇欲坠。强自睁眼,却看见那人催动轮椅正待离开的背影。

    “我今天杀不了你,以后都没办法杀你了,我等着你来杀我。”肖倾宇闭上了眼,淡淡道。

    方君乾想要说话,甫一张开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子跟着瘫倒在地。

    “方君乾?”朦朦胧胧耳旁传来肖倾宇担忧焦虑的呼唤:“方君乾?!——”

第四卷 第八十二章

    待方君乾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躺在定国府厢房的卧榻上。

    首先闯入眼的是父亲和兰姨惊喜的表情,然后便是御医“恭喜恭喜,小侯爷已安然无恙”的拍胸脯保证。

    “小侯爷醒了!”“小侯爷醒了!”房间里丫鬟仆人忙作一团。

    脑袋晕晕的。

    方君乾甩甩头,勉强从床上挣起。老王爷慌忙将一个软靠垫塞到他后背,一边双手合十喃喃祷告:“老天保佑,乾儿总算醒过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兰姨喜极而泣:“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这回可真把我们吓死了!……”

    定国王爷一想到自己儿子差点命丧黄泉忍不住怒发冲冠:“京城之中居然有狂徒如此嚣张,简直是无法无天!乾儿你可记得想杀你的人是谁?”

    方小侯爷想也不想张口就答:“我不太清楚,不过好像是匈野的杀手。”悄悄隐瞒下肖倾宇。

    四肢酸软,浑身乏力:“我是怎么回来的?”

    老王爷答道:“是无双公子送你回来的,当时你浑身鲜血的样子可把我们吓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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