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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第6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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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则是装扮得无比华贵。



  华服女子在如雾的轻纱车帘间隔下,使外界的人看不清她的容貌详细,只可见她的脸庞有着很柔美的轮廓。她高挽云鬓,凤钗展翼,流苏以宝珠精致琢成,身上袍服以金色丝线绣了华美凰图腾、肩头霞披铺着晶莹珍珠……即便幕帘模糊了她的容颜,却挡不住这些点缀在她身上的珍宝饰品折射出的光辉。



  这名贵态女子,即是原本在今年要册封为贵妃,却因京都大员遭到围杀之事,破坏了皇帝的心情和宫廷中的喜庆气氛,使加冕仪式被推到明年进行的皇家四妃之首:德妃。



  其实,四妃子上头还有个真正排首位的贵妃,但因为当今南昭皇帝陛下没有封过贵妃,既然他即将晋德妃为贵妃,只是晋封大典因故稍微延后,因而她仍无疑以四妃子之封号,却位立四妃子之首。



  在皇帝与德妃的中间,坐着的那个颇有灵韵的韶华女子,则是皇帝长女。她虽然非皇后嫡出,但极受皇帝的疼爱,帝赐号晴銮公主。另外她还在佛门挂了一个俗家弟子名,所以也有人连此俗名,称她为歆竹公主。



  歆竹公主亦不是此时坐在她身边那位德妃的亲生女儿,但德妃此时却是十分亲密的紧握着公主的手,仿佛一松手,就会把这位皇帝的掌上明珠弄丢了似的。



  歆竹公主隐隐觉得手心有点湿意,不知道是自己的手在发汗,还是德妃娘娘的手在流汗。但她本性恬静,因此在很多事情上,都容易陷入被动。看着德妃安宁而微笑着的侧脸,歆竹公主想挣开自己被她紧紧握在手心的手,却终是犹豫着作罢。



  但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德妃的手不知为何,竟越握越紧,捏得她的手指骨头都有些发疼。她终于忍不住,侧目轻声询道:“母妃,您怎么了?”



  如其他两位皇子一样,虽然他们都不是德妃亲生的子女,但现在已经全部改口称德妃为母后。



  德妃在宫中宫人们之间留下的口碑,都是心性如其封号那般德仁宽厚。已经有不少宫人暗暗议论,德妃封后之路,将是其必能走到的荣誉目的地,而过程里需要的恐怕就只是时间这个条件。



  南昭沿袭了前朝的大部分礼制,仁、孝、礼三业则完全继承,皇家自为表率。以后若真到了德妃封后那一天,所有皇嗣称她一声母后,也是必行的。



  德妃刚才似乎是在为什么事而走神,待她闻声看向公主,直到看见公主微皱着的眉,她才仿佛回过神来,立即松开了手。



  旋即她又再次捉住公主的手,平覆在自己手心,轻轻抚了抚,柔声说道:“捏疼公主了么?都是母妃不好……”



  这时,一直正襟端坐目视前方的皇帝也侧目过来,看着同乘的妻子与女儿,他心里那份作为丈夫以及人父所拥的责任感与关怀之情,还没有完全因为坐上皇位而被至高权力消磨干净,他眸色稍缓,轻声道:“怎么了?”



  话语里的温柔关切之意,一如小夫妻关上门说悄悄话时那般细腻妥帖。



  德妃屈指以手背轻轻摁了摁额角,面含歉意地道:“臣妾有点头晕,可能是有些不习惯海边的环境。刚才恍惚间以为要跌倒,不禁紧张,捏痛了晴儿的手,真是抱歉。”



  皇帝目色微动,声音稍微一紧,立即道:“传御医……”



  他一个“御”字才说出半个音节,就被德妃拦下。她轻轻摇头道:“皇上,臣妾真的只是微感不适。倒是泓儿,他身体向来虚弱,刚才就站在臣妾身边,同样吹着海风,不知道现在如何。泓儿是个聪慧善良的孩子,唯独在自己的事情上,总是爱强撑着……陛下还是快些回宫,不要再将时间耽搁在路上了吧。”



  。(未完待续。)
1152、光与尘
  …



  提到自己的二儿子,皇帝眼中拂过一缕忧色,很快恢复如常。沉默片刻后,他点了点头,同时还对歆竹公主说道:“晴儿,照顾好你的母妃。”



  歆竹公主连忙应诺,侧过头望向德妃,又柔声说道:“母妃,回宫的路上,还需要颠簸一会儿,不若您先靠在儿臣肩膀上歇息一会儿吧。”



  “辛苦你了。”德妃脸上现出些许倦怠,身形微侧,缓缓倚在歆竹公主有些瘦窄的肩膀上。



  广阔而又平坦的海面,不会使风受到丝毫凝阻,身处海边的人们,时刻都能感受到海风地吹拂。今天海上来风强弱适中,但当海风吹至皇家仪仗队回宫的路径上,因为有一段路地势较低,风在那儿起了一阵漩,将御辇两端薄雾一样的幕帘掀开了一角。



  莫叶就是在那个间隙里,得以看清车驾中坐着的三个人。



  而德妃,也是在那个瞬间,只是无意间侧目于那被风撩起的帘幕,便让她看见了,看台上黑压压跪伏一片的人堆里,那个眼眸明亮但目光笔直如激流泉水的少年。



  或许,是一个……少女?



  海运大典进行时,观景台上人潮攒动,待大典结束后,观景之众几乎没有一个人的衣冠是整齐端正的。



  叶诺诺对此早有预料,所以特意在今天,将平时都习惯垂散着的头发全部紧扎成小麻花辫,然而一通乱挤过后,此时连小辫儿也已是变得毛糙了。



  类似的情况,体现在莫叶头上,就显得更为糟糕了。



  虽然在出门时,宋宅大丫鬟帮忙把莫叶改扮成了一个青衣小厮,一头蓬松微卷的乌发全部束于后脑勺,并用发带紧绑成一个小团,看起来十分干净利落,但此时她已然是发带微松。额头处稍短些的碎发不受束缚,外加她的发质本来就不是垂顺绵和的那种类型,更显凌乱。



  之前站着时,还可以着手将额头乱发往脑后捋一把。现在跪在地上,乱头发就那么伏在脸上,随风轻轻摩挲着……莫叶觉得脸上有些痒,心也渐渐有些烦躁起来。脸上的痒可以伸手挠,心里的那种古怪感觉。是因何而起,又能如何拂灭?



  即便是一介村姑,也得有支木质钗子绾发,莫叶此时的形象,却是连村姑都有些及不上了。



  跪伏一片的人群,衣着色泽各式各样,假使这种景象,是一个画师闲趣即兴所作的一幅画,莫叶在画中,或许充其量只相当于画师无意中掠过的一笔……或许。只是笔尖转弯时,笔触不慎留下的一丝误伐。



  但……也许正是因为在她身上,找不到任何惹眼的事物,所以当德妃漫无目的向她所在的那个方向掠过一眼时,会被她的脸庞,扣留下目光。



  多么纯澈的眸子呵……只要注意起某一处,这眸中的光,就会专注起来,没有一丝闪烁,眸底亦如潭中水。不起波澜。



  以德妃所处的位置角度,是无法将莫叶的眼中情绪一丝一缕都透悉明了的,只是,当她看见那双点漆眸子嵌在那张极为年轻的面庞上。她的脑海里,出现的是另一个女子。



  仿佛,观景台上不是跪着一个悄悄投目过来的青衣小厮,而是那个女子。她明明已经彻底消失了,但在刚才,似乎她正大大方方站在那里。目光平静的看向这边。而在她看见自己的一瞬间,她的眼中掠过一丝笑意,瞳底却尽是冷漠。



  德妃感觉到些许凉意,从心底生发,很快沁得整个后背都微微发寒,身子禁不住轻轻一颤。



  靠近德妃这边,辇车外围有几名女官随行。公主感觉到靠在自己一侧肩上的女人颤抖了一下,微侧目光看去,最先入眼的是一身裁剪缝制得精美华丽的袍服霞披,公主虽然不确定她是不是畏寒,但还是很快示意车外女官,着手将辇车外围的狐皮帘子放下来。



  皇帝也抬手示意了一下。



  辇车两旁侍行的女官太监立即应诺。狐皮质幕帘垂落,便将左右的风景,连同那些人影,都隔了出去。



  不远处,观景台上的莫叶倒是没有特别注意辇车上的这一情况变化,因为当狐皮幕帘垂下时,辇车已经行出她的视线方便窥视的地段了。



  在外围那层很轻但却很保暖的皮质帘幕放下时,德妃悄然急目又往那个方寸地里扫了一眼,就见那青衣少女仍是偶有微微抬头看向前方的举动,但此时以自己所在的位置,却能明显感觉,她的目光没有追看过来。



  或许,刚才的四目对视,只是自己的错觉?



  那人投来的目光,并非只是单独盯着自己?实际里是看向了仪仗队的别处?



  无论如何,此时的德妃终于暗暗舒了口气。但转瞬间,她心中又陡生一阵躁火。



  只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丫头罢了,我惧她作甚?莫说她现在做不了什么,即便再过几年,她长大些,若安分点,继续做别人家的仆人,也便罢了。



  ——若想给本宫搅事儿,本宫想让她何时死,无论今时还是以后,都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



  她却仿佛忘了,她刚才看向莫叶时,眼前浮现的,是另一个女子。她的惧怕不是来自那个此时只能跪着看她,并且身板还很单薄的少女,而是来自那个已死之人。



  活人无法判断逝者的灵魂何时会灭散,或者说,是根本不知道死人的魂魄能不能被活人驱散,那个已逝女子带给德妃的恐惧,便也因此,恒久难祛。



  ……



  但不论如何,思绪行至这一步,德妃心中的燥火算是能稍微敛下一些。



  今天她是盛装陪驾,此时未除下凤钗解散云鬓,她即便是想踏踏实实歇一歇都不行。身畔的歆竹公主自荐肩膀供她靠枕,实际上她也只是能稍微靠近,卸去些头上珠玉饰物给脖子带去的压力。



  虽是陪驾出席如此盛会,今天的歆竹公主仍如往常那样,着装淡素,不近铅华。不过,今天的她又与往日有些许不同。总算肯涂抹些那种色彩偏明艳的胭脂,倒使得她本来就生得白皙细腻的脸庞,愈发显得生动起来。



  年轻就是好啊!



  德妃在心里默默感叹一声,眼角余光从公主脸庞上挪下。



  如果褪去公主的身份。十四岁的王晴只是一个待字闺中,不知情为何物的韶华少女。她青丝如墨,任凭刚才祭天台上海风撩拨,亦是如缎子般垂顺。



  目光落定在公主颈前自然垂落的墨发上,不知怎的。她忽然又想起那个跪在观景台人堆里的青色身影。



  在皇上所有的子女里头,只有大儿子继承了皇上微微有些卷曲、而显得比较蓬松的发质。不过,作为皇长子的他很早以前就离逝了,算是英年早逝吧!那时皇上还没到南边来呢!



  但后来皇上还是对这个于群臣来说一面也没有见过的皇族追封了王位以及封号,但时至如今,大皇子的骨骸还葬在北疆,没有移入地处南边的皇陵。那么皇上先头的做法,是不是有些多余呢?



  德妃对皇帝的这些陈年家事,了解得并不多。



  她今年也才年满二十八岁,若要算起来。大皇子死的时候,她离邂逅皇上,还有将近两年的时间。而如果大皇子活到今年,大约是二十二、三岁的年纪。



  并且,大皇子的人生际遇,与她伴侣在皇上身边的人生际遇,中间不仅隔着两年的漫长时间断带,还有南北两地之间相距的千余里路遥。



  德妃只是从旁人那儿对这位皇嫡长子有一些碎片式的了解。据说皇帝对长子的喜爱与期望程度,远超另外两个儿子。



  如果他能活到现在,十有八九是太子储君之人选。



  这种待遇。除了因为他是长子,说到底仍是因为他出生得太早。



  大皇子能举起一把长枪连贯的舞一套枪法时,他的两个弟弟,一个才长到刚能站直身子的年纪。且体质极差,小病不断。另外一个虽然精神得很,却还没断奶。



  在这样的情况下,以身为人父的心理,皇帝自然会把更多的关注投放在最强的那个儿子身上。



  有人猜说,之所以皇后的位置一直空着。以及太子的位置也还悬着,便是因为皇帝在心里还给大皇子以及其生母留着位置。



  不过,德妃还听说过另一种说法。这个说法,来自王家家族内部,流传不广泛,但却延续在王家几代女眷的心中,就没断过。



  传言,只有继承了皇帝这种微卷发质的王家子嗣,才是继承王家血统最纯的后人。



  不管这种说法是否有确切依据,德妃自己是有幸得见,她的家公,也就是皇帝的父亲王翱,也生着微卷的蓬松头发。



  也不管皇帝心里认不认同这个说法,既然王家三代人当中,都有这样发质的人出现,但又不是全都如此,那么这个说法或许存在可信度。并且料不定皇帝的心思,或也曾触碰过这个说法。



  但继承这种发质的王家后人,如果是一个女孩子,那皇帝又该如何抉择呢?



  即便说不上待选为继承人那么夸张,皇帝对她,也该是会十分宠爱的吧?



  一想到这一点,虽然这个想法目前尚未落实,但在德妃的心里,还是倏地起了一丝杀意。



  现在就杀?或者过几年再杀?还是一直留着,留着这个小孽障,平时本宫才好找到点解乏的游戏?



  当德妃脑海里所有的思绪都围绕上“杀”这个字眼,她忽然想起丞相史靖地劝诫,心头不禁又堵了起来。按照史靖的意思,现在不能动那小孽障,否则那姓林的没了丝毫忌虑,真正回京之时,当年的那些事,怕是一点也瞒不住的。



  那如果姓林的先死,是不是等于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呢?



  哼!要不是史靖力劝,本宫怎么会放弃半月前那次绝佳机会?其实也不需要本宫的人大动兵戈,万家的族人以及门下学生里头,有多少愿意为此事出力的人?半月前,本宫不过丢了个消息出去,杀到林家的人便逾了百数。



  要是那时候本宫的人进去补上几刀,哪还能让他活着离开?



  只是……那姓林的,究竟死了没有呢?



  不论是死是活,希望青夏那丫头快点把消息带回来。



  沉浸在只属于自己可知晓地思索中,德妃下意识挪了挪身子。此时她是倚靠在别人的女儿身上,始终不如自己宫里的宫女服侍得妥帖,虽然稍微挪了一下靠着的角度,她还是感觉不太舒服。



  当辇车两边的皮质幕帘放下后,就只有前方可以视物了。



  德妃只朝前方看了一眼,就看见了仪仗宫人的前头,那组腰间横挂长刀,在昂首阔步的同时,还随时保持着即刻出刀姿势的武卫。



  那类武侍,实际布置在整个仪仗队的前后左右,但德妃看向他们,真正留意的还是肩上斗篷刺绣有金线莲花的几个人。



  这样的人,德妃也有,但全是仿冒的。只有皇帝所拥的那十名身披金线莲花斗篷的武卫,才是真正可以在非常时期,行走大内禁宫各处无阻碍的武卫。



  近些年,这十个武卫虽然还保留着职务和俸禄,但很少再出现于宫中了。德妃不知道皇帝是不是决定要撤消这一类型的武卫,如果真是这样,那她颇花了番心思培养出的那些套了一层金线莲花武卫‘外衣’的杀手,就再难找到可以混淆视听、进而替她在宫里宫外杀人的机会了。



  史靖劝她,至少近两三年里,她最好不要动林杉。两三年,她等得起,只是,倘若皇帝在这两三年里,把那十个拥有特权的武卫撤了,或者调了职司,那到时候林杉再回京,自己想动他,还能像如今这么容易么?



  或许此时的德妃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会儿自己脑海里的各种头绪,都围绕上了一个字。



  “杀!”



  就在德妃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杀人、杀什么人、要不要杀这三个问题时,她忽然感觉眼前的光线一暗,接着额头上一暖。她的心神滞住了片刻,待回过神来时,才感觉到覆在额头上的温暖还有粗糙的触感。



  。(未完待续。)
1153、孤云
  …



  王炽自登基为帝以后,就再未穿过他那件大将军甲胄。十年帝王生活,虽然偶尔还会取出那把屠戮无数的大刀,擦拭一遍有些微残缺的刀刃,触碰刀柄上那几只铁环,聆听金属碰撞声而遥想当年的金戈铁马生活,但他终是没机会手握这把刀再战沙场。



  然而,手中所握之物虽然由重刀换成文笔,沾了朱墨的笔尖,点、划、圈,如此不计次数的批阅国朝各衙司汇集递来的奏折,将近十年过去,其实在此过程里“杀”的人一点也不比他握刀那会儿少。



  这些年,所行之事的方式虽然与以往不同,但行事意义和结果,大致还是原来的样子:为了心之向往,披荆斩棘。



  不过,一身皮肉倒的确比往年在北疆时,养得光滑了许多。尽管这些年他每天也没有断了练武的习惯,但还是抵不过国朝事务繁多,身体活动得没有以前勤,身体也胖了一些,手板骨节不再像从前那么突显了。



  但比起德妃每日细细保养呵护的画皮儿,皇帝的这双手,即便是以手掌内侧覆上去,还是会显得粗糙许多。



  当御辇离海边远了些,脱离了稠密民众群体的视线“包围”,辇车中端坐的皇帝终于有了除正襟端坐之外的行动。他微微侧身,伸手探了探德妃的额头,又回手探了探自己的额头,脸色渐渐束紧起来,肃然道:“这么凉,还说没事?”



  德妃甫一听到他说这话,先是愣了愣,而后才会过意来。并非是她反应迟钝,而是在此之前,她脑海里想的其它“杂事”太多了。



  心中一阵暖意上涌,德妃心念一动,伸手捉住皇帝刚才探她额头的手,却是覆上歆竹公主的额头,同时还笑着说道:“女子的体质。原本就是要弱一些,哪能跟陛下炽日焦沙里打磨出来的体格相比。”



  “你啊……都是一国之主了,还是这么容易大惊小怪。”话至末了,德妃竟放下口头尊称。像一个寻常妇人一样,在夫君面前娇嗔了一句,也不管辇车中还有一个年岁成长到快要及笄的女儿。



  但皇帝却对她的这种话语,感觉受用得很。



  他不是一出生就待选为君的皇族,特属皇室贵族的某种习以为常的观念。在他身上留的痕迹极浅。北疆苦寒地的生活,让王家的族人更为团结,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家在南方,已经没有倚仗,若己方再不知协力,王家就真的要如当初害他们被贬至北疆的那些人所想的,渐渐在这不毛之地败落消亡了。



  不过,这样似乎是被迫得来的团结家族环境,倒使得王炽的成长记忆里。对家人的依赖、支持与责任,有着很浓厚的积累与体会。



  当初,王家军兵分三路,终于弃了戍边之责、忠君之心,杀入京都,也是因为当时在周朝因官僚fu朽而渐渐变味的制度下,王家无论怎么忍,怎么服从,也已是过不下去了,为了王家涉及面逾千数的族人。只能逆了!



  当时只想着今后怎么活下去,倒还未来得及细思皇帝这份差事要怎么做。



  后来王炽登基为帝,如今也已将龙椅坐稳,然而他骨子里对家的这种体会。仍是保留着,并信任着。



  在皇帝的身边,不乏会跪呼万岁的奴仆或臣子,在龙椅上坐了这么久,王炽心里也明白,皇权需要权威。但在自己“家”里,他有时也还是希望能听见一些没有距离的话语。



  身为枕边人,德妃对他的这个心理,拿捏得很准。



  见自己的手被德妃控制着抚到了女儿的额头上,王炽也没有急着抽手,便顺势多停了一会儿。指腹感受了一番女儿的体温,他忽然眉头微微一挑,望着女儿柔声道:“晴儿这边更凉了,是不是穿少了?”



  父皇的脸庞离自己极近,他退去了平时脸上惯有的严肃威正,王晴看到这样的父皇,只觉得心中暖意融融,稍稍恍了下神。



  然后,她举双手捧起额头上还覆着的那只手,捂在膝上不松开,轻声说道:“父皇,儿臣一直是这个样子,但父皇这话若是传出去,服侍儿臣的那些宫女怕是要被吓破胆了。”



  这时,坐于一旁的德妃闻声打趣道:“且就吓吓他们,免得她们安生久了生出惰性,拿你的性子软、心儿善作成了她们怠慢服侍的辫柄。”



  德妃在说这句话时,语气显得很随意,但王炽闻言则是思及一事,面向女儿,温声缓缓道:“平时我事务繁多,时常忘了顾及你们。此刻有点空闲,细想起来,宫里的宫女太监,全是前朝延留下来的,我们王家早些年在北疆时,又从来没有养这类无用奴仆的例好。现在你深居宫中,身份上来了,却不似以往那么自由,如果宫中这时候存在什么奴仆逆主不尊,你不能瞒着我,只知憋在自己心里,记得了吗?”



  于不知不觉之中,王炽也类似德妃那样,放下了皇帝的身位与尊称,话语中尽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悉心关切。



  平时在宫中,王炽像这样与自己的家人说话,都会提前将身周的侍从使远至丈余地外。此时他们坐在辇车之中,四周近处全是宫女太监仪仗侍从,似乎不适合他们如此说体己话。不过,仪仗队在行走的过程中,会有比较嘈杂的阵势声响,再加上辇车外层的保暖皮帘已经放下,王炽在辇车内与家人这般轻声说话,即便传到车外,已是变得极轻了。



  父亲的考虑细腻入微,但在柔和关切声中,又隐隐有着一种锋芒锐利感。



  王晴认真聆听完这番话,心神有些收紧起来,低声应诺。



  王炽不露痕迹的轻叹一声,摩挲着女儿骨头匀称但很是单薄的手,又说道:“你啊,别人说什么,你都只道好,但你的身体一直这么单薄,却是瞒不了我的,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没照顾好。最近我也是太忙了。等有闲了,挑段日子,我们一家人就每天都在一起用膳,我要看看。你长不胖的秘密是什么。”



  王晴的脸上流露出既羞又窘的神情,低着头用蚊子声说了句:“女儿福根浅,一切随了母亲,便一直是这样的。”



  “你话虽这么说,但你总不至于快要像泓儿那般……”话说到这里。王炽忽然顿声,毫无前兆地止住这个话题。



  沉默怅然片刻,他捉起德妃的一只手,挪过来,与女儿的手覆于一处,然后又将这两代人的手合在自己手心里,然后认真地道:“婉婷,你是我的妻,晴儿、泓儿、哲儿,都是上天赐给我的珍宝。无论身份地位如何改变,你们都是我的家人。在外人看来,我已经什么都不缺了,但有时我也有想依赖你们的情绪。同样说来,你们有一丝不妥,都能叫我‘大惊小怪’一番。”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目色着重看了德妃萧婉婷一眼。



  他这一番话,于不知不觉间,令车中两个辈分以及身份不同的女子,眸中目色都泛起一层晶莹。



  ……



  在皇帝乘坐的御辇后头。还有一辆车驾,上头端坐着两位锦服皇子,便是刚刚皇帝话语里提到的二皇子王泓和三皇子王哲。



  两人亦是如他们的父皇那般目视前方、正襟危坐。除了皇族家风本应如此,此次出行。陪驾左右,主持海运大典,在大庭广众的环境里,身为皇嗣的他们也有为父皇增附光彩的义务,断不可失了仪态。



  然而,当车驾刚刚离开人潮稠密的海岸。行上一段较为安静无人的路段,车中的二皇子终于忍不住,一阵剧烈咳嗽,之前端坐挺直的脊背也咳得微微躬起。



  他咳得厉害,就连身上的骨头架子都似要震散了。王哲见状,心头一紧,连忙挪身向二哥挨近,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省些坐稳需要的力气。



  其实,在刚下祭天台那会儿,王哲就已经感觉到二哥的一丝不对劲了。自那时起,他就时不时抬袖压唇,但只是轻轻咳一两声,看样子似是要清一清嗓子,但他在祭天台,其实本来是不需要说什么话的。



  原来从那时起,他就一直忍着,直到现在,咳意爆发出来,情况就显得有些严重了。意识到问题的这一处,王哲不禁皱起眉头。



  两位皇子乘坐的车驾,离前头那辆隔了一小段距离,中间又有几排仪仗仆役行走,所以王泓虽然咳得厉害,前头车驾中的皇帝未必能听见。



  当然,即使父皇听见了,仪仗队应该也不会因此就停行。像王泓这样突发异状,也的确需要回到宫中,平稳躺下,才好施治。太医局里也不止是一位御医说过类同的话,二殿下的身体虚症,是休养比治疗要更显良效。



  但至少在此刻,王哲还是迫切地希望,能有什么办法先让王泓缓一缓。



  王哲较少回宫,他习惯过着在宫外四野间游历的生活,并且随着年纪与见识逐渐增长,这种对于一位身份尊贵的皇子来说,有些另类且不符礼制的生活状态,于他而言,却是愈发趋于常态。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了这种常年在外过的日子,让三皇子王哲有许多能接触到寻常百姓家生活常态的机会,因而他也比寻常贵族能更深刻地体会到思家之情。不回家,可能存在许多原因,但绝对不会是因为与家人不和。



  无论他身在何方,他都时刻清晰记得,自己的家在京都湖阳的皇宫,而在家中所有亲人里头,他最挂念和忧心的,正是身边这位只比自己大一岁的二哥。



  有很长一段日子没见着二哥了,却不料,今时再陪着他,还是像以往那样,大部分时间都是看着他难受,自己心里顿时也跟着难受起来。



  王哲忽然想起,那天在宋宅里头,一处园子中的亭下,叶正名对他说的话。



  ——是啊,亲兄弟不正是要比结拜的兄弟更为重要些么?可是为什么自己可以因为陪阮洛疗养而待在泊郡三年整,却做不到陪二哥在皇宫住三个月?



  他的心思刚琢磨到这一步,耳畔忽然听到一个中正明朗的声音传来。



  “罪臣拜见二殿下、三殿下,千岁千千岁。”



  鬃毛油亮、背披彩绸鞍的御马“得得得”迈着碎步,由一名武卫牵着,行速稍快于仪仗队些许,慢慢接近车驾旁侧。叶正名骑坐于马背上,向车内两名皇子揖手。为了保持仪仗队一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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