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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第6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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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叶诺诺甜甜叫了一声,然后扯着叶正名的一片袖摆,糯声道:“我刚才好像在后头那院子里看见莫姐姐了。”
对于女儿忽然转变得柔顺乖巧的态度,叶正名则是正色一挑眉,“总之,到别人家来做客,东张西望就是失礼,更何况我们还不全然是来做客。”
叶正名一开始还没忆起女儿话中所指的那个‘莫姐姐’是谁。他习惯性以为女儿又在琢磨什么小心思,所以刚刚缓和了些的脸色又严肃起来。
其实他对此没有立即表态也属正常。在叶诺诺眼里看来,莫叶虽然与自己结交了一份不错的友谊,但与自己的父亲之间仍只能算是比较简单的医患关系。父亲每天接诊那么多的病人,不可能做到与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都有所结交。
而说到自己与莫叶的结交,也算是有因由在前的结果。用丫鬟的话来说,自己与她已经算是有换过命的交情,而且那位莫姐姐与自己那位女祖上长得还有几分相似,这又算是占了点天命缘分吧?
零零总总算起来,所以当叶诺诺见父亲对自己提及‘莫姐姐’的事全无反映。好似还理解到了偏处,自己凭空又得来一阵教训,叶诺诺却丝毫没因此心起责怪父亲的念头。
但她心里终是有些觉得遗憾。
然而,看父亲坚决的态度。恐怕自己想别过头去再往那院子里瞅个清楚明白,也是不能了。
可是叶诺诺不知道,她的父亲不是没有反应,而是对此事反应得迟钝了些,并且待他真正反应过来,他心里的震惊还是挺大的。
可成年人对自己的各方面控制都是比较成熟的。所以这份镇静表现在叶正名身上,只显得他的脸色滞了滞。
而他的心里已经翻起波澜,片刻后似乎想通了一些。几天前,伍书对他稍有透露,提到莫叶接下来要去一个名为“宋家”、实际为皇帝陛下着手构建的一个秘密机构,由此获得照顾和保护。
叶正名从未接触过这个机构,但他记得很清楚,刚才进这宅院来时,大宅门上挂着‘宋宅’的名匾,但刚刚去找他的王哲说了,此次来请他过府一趟,是为了给阮洛看诊。
种种的矛盾之处,证明了一个不矛盾的事实,这个从门口名匾开始就充满矛盾的宅所,便是那个名为‘宋家’的神秘机构。
只是……不是说宋家只接收莫叶么?
不过……伍书好象也没说这个‘只’字。
阮洛如今也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而且身体情况也的确需要不断人的照顾,按说将他交由宋家接收照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只是这俩孩子……这难道是他的主意?
叶正名脑海里的各种头绪纷繁起来,最后则向着一个有些扑朔迷离的目标奔去,让他不自禁的抬了抬眉,额头上浅浅映出数道抬头纹。
叶诺诺眼角余光正好瞅见这一幕,忽然指着他的额头道:“额头压大山,父亲在想什么?”
“没什么。”叶正名干咳一声,伸手将额头三道杠抚平。
身为领路人,白桃伴行于叶正名的身边,叶家父女一路而来的言行举止,都已尽数落入她眼中,但她对此一直都没有表露什么个人态度。
白桃不是不知道隔壁那处院子正是莫叶的住处,因为她自己的卧室也在那处院子里,绝对不会记混。而作为宋宅资深丫鬟,她早已练出一份足够灵活的头脑,所以叶诺诺的话甫一入她的耳。就让她想到了莫叶。
只是随着识人头脑被练得灵活敏捷,她的心性亦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断然不会因为一个八岁女孩子的一句话,就将莫叶提出来。多生闲事。
然而,当她看见叶正名忽然变得沉默,变得若有所思,他那尚还没有生什么皱纹的额头忽然出现几道抬头纹,旁观这些的白桃心绪又有些变化了。
略犹豫了一下后。她便问道:“叶小姐,你所说的‘莫姐姐’是不是名字与你的尊姓相同?”
因为叶正名也正有些想打听这个问题,但是碍于客行之礼而没有表露,这会儿见这宅子里的主事丫鬟主动开口了,他依然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再打断女儿略显失礼的与那丫鬟打听。
果然,心性简单的叶诺诺闻言立即连点了几下头,有些兴奋地道:“她叫莫叶,是我的好朋友。”
这话说罢,她立即侧过脸看向自己的父亲。嘟嘴道:“看吧,我就说我没看错了。”
如果是在自己家里,逢女儿这样近乎兴师问罪的话,叶正名必然会不吝回嘴说:“我刚才也没说你看错了。”
然而在实际中,此刻的他依旧没有任何表态,因为这里不是在自己家,并且此时的叶正名对这所宅子的认识,已与他刚刚步入宅门那会儿发生了改变。
此前他未曾与这处特别机构有过交集,此时后知后觉的便这么走进来了,还未有一丝别样发现的他会特别注意周围的一切、包括自己的情绪表露。这个时候。莫叶对他而言,只是一名曾经医治过的病患,仅此而已。
叶诺诺见父亲依然不理她,觉着无趣。便自顾自地撇了撇嘴,又转过脸看向白桃,欣然笑道:“白桃姐姐,我跟莫姐姐有过命交情,所以……等会儿你不忙的时候,能带我去找她么?”
在进入宋宅后不久。叶诺诺就与白桃熟络了。
她本不是内向的孩子,连她的贴身丫鬟都引证过,忧郁文静的公主殿下在与叶大小姐结交为友后,那不利于身心健康的性情都慢慢靠向阳光。至于女学里的那群姑娘为何不接受叶诺诺,大抵是因为接受不了叶诺诺‘与虫为伍’的另类兴趣爱好。
白桃很快点了点头,笑着应道:“待我领路送叶医师到了会客厅,如果叶小姐不觉得这一趟来的路上辛苦,我可以立即带你去找她。”
说到这里,白桃斟酌了一下,又补充说道:“莫叶妹妹也是我的朋友。”
“好…”叶诺诺眉开眼笑。
一旁始终不动声色的叶正名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何女儿会与莫叶那孩子一见如故,很可能便是这个‘过命交情’四字里出了问题。
前几天发生的事,算是女儿救了莫叶一次,而在此之前,女儿与莫叶之间似乎还有一次‘过命’事件,并且还很可能是莫叶那孩子也救了自己的女儿一次。
想到自己唯一的女儿竟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遭遇过生命危险,叶正名不禁后背微微生凉,下意识就朝叶诺诺看去,差一点就要不分场合时间的就这个让他心悸的问题质问于叶诺诺。
然而叶正名也是很快回过神来,收拾心绪,又想到了这个问题的另外一面。
莫叶跟着林杉回京都,只是不到一个月的事情。如此推算起来,应该是那孩子回来还没几天,就与自己的女儿碰上。不仅如此,那一次的碰面,还是那孩子救了诺诺一命的结果……难道这就是天意,是血脉有所牵连的命运交错?
正想到这里,叶正名视线范围的一角,步入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尽管莫叶还有些没有做好在这个环境里与叶诺诺相逢的心理准备,但既见叶诺诺已经看见自己,她也就只得硬着头皮走出来了。
然而让她更觉意外的是,刚刚步出院落的她面对的不是叶诺诺惊诧的目光、以及可能由她而来的各种问题,而是叶正名直视的目光。
其实叶正名也不是存心想这么直视莫叶,他根本没料到莫叶会忽然从他视线所指的那个角落走出来。
他的目光虽然是朝向院子里,但他的视线并没有聚点,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可能是因为他心中正思考到一个问题的严肃处,使他那没有焦距的目光不自觉间有了一份锐利味道。
这应该算是一个人的目光之本色。
莫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特别抵抗于在叶正名面前撒谎这种事。她总是隐隐觉得。自己的谎话在这位陌生的长辈面前似乎是丝毫也藏不住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渗入她心扉的念头,那就是她觉得扯谎欺骗叶正名,会让她心里生出一种自我谴责的物质。
她在踏步出来时。心里正堆上了许多构思好的、准备应付叶诺诺的谎话,可她万没想到迎面而来的竟是叶正名的目光。在一瞬间,她有种谎话全被揭穿的感觉,要命的是,这些谎话她还没有说出口。
莫叶不知道在这样的目光注视后。自己再面对叶诺诺,还能不能拿出说真话的心态流畅说出那些谎言?
叶正名在看见莫叶后,目光先是一楞,渐渐的目光中才有了神采,也有了温度。
他仍然什么也没说,只是隔着几步外,冲莫叶微微一笑,之前眼中那种逼视的意味已然全不见了。
看出那孩子眼中似乎有挣扎的神情掠过,叶正名的心里其实也挣扎了一下。他是多么想与那孩子相认,然后接她回叶家。照顾她、与她共议心中的心结。
只是,这个念头也只是自己私底下偶尔想想便罢。谁叫她的父亲是那个身份至高无上的男人,而她的归宿自然也因此划定,只是时间的迟或早仍在待定。
自己再能洒脱的放逐自我,在这世上便恰好不能逆反一个人,那便是南昭的君主。
可在无奈的尽头,并不是随波逐流地认命,叶正名的心里莫名的一阵烦躁意起。
身为一个国家的权力之主,那个男人却连自己家的孩子都照顾不到,这是不是很可笑?
虽然用打官腔里的话说。天下万民皆为皇帝的子民,但那真的跟有亲缘的父女之间的关系一样么?
那个男人难道真想不透这一点,还真准备把自己的女儿置于世间,流浪放逐。获‘子民’的照顾?
本来视线还停在白桃脸上的叶诺诺也已注意到父亲的目光有异,他像是看见了什么熟人的样子,待她转过头朝父亲目光所指的方向看去,她顿时欣喜失声,唤了一声。
“莫姐姐!”
叶诺诺已经跑了过来。
“诺诺妹妹。”
莫叶稳稳接住叶诺诺扑来的双臂。对于这个女孩子的热情,她找不到一丝抗拒的意思。全盘接收下来。
她也曾疑惑过自己与叶诺诺的友情进展之快,似乎有些反常,但同样的,她的质疑很快被叶诺诺那‘过命交情’四字给抚平了。
救命之恩何其重,更何况她们是相互之间救过对方的命,似乎命运也将就此交错缠绕,剥离不开了。
略寒暄了几句,莫叶就放开了叶诺诺。缓步走到叶正名面前,隐隐深吸了一口气后,她十分规矩的向叶正名行了个万福。
只是走近他身前,还未开口,莫叶的心潮不自禁的就有些浮动起来。起身后,她看向叶正名,眼中已浮升一丝感激,认真地道:“小女子见过叶医师,再谢叶医师上次的救命之恩。”
“救死扶伤,医之正名。”叶正名亦眼含微笑,只说了简单的八个字,再无赘言。
这八个字听起来貌似清冷,像是叶正名把医患关系划分得很彻底一般,但若转念一想,能做到这八个字的人,所持的医患关系便已经算是胶融在了一起。
而叶正名便是做到了这般,所以他能很自然的、问心无愧的说出这句话。
在他眼里,患者近乎不再是单独的个体,而是近似一个平等的群体。至于这个平等的把持者,需要有多大力量维系,仔细想一想,已让人振袖称服。
这八个字从他口中说出,便不自觉的多了千钧重量。
几人正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忽然就闻数步外传来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众人一齐侧目,看见是王哲来了,他还带了阮洛同来。
“叶医师。你们未免走得太慢了。”
王哲与叶正名之间并不陌生,还未走近,他已经在打招呼了。
与他并肩行来的阮洛与叶正名之间稍显生疏些,但也是眼中满含笑意。他的目光所指,显然是将叶正名认出来了。
当王哲的身影步入视线范围,叶正名脸上温和的笑意稍稍淡了些。压下笑意的是一种庄重严肃的神情,只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个关乎身份的问题。
他心中略犹豫了一下,然后就微微躬身。向一并走来的王哲和阮洛浅浅一揖。
如果按实际身份来讲,叶正名面对王哲,是需要施臣下见君上之礼仪的——尽管目前太子的位置还在待定中,可这也同时意味着,皇帝的两个儿子将来都有继承大统的机会。
但是介于此时诸人所处的环境,不太允许彼此间将规矩表现得太直白,可又不能完全忽略掉皇族与生俱来的尊贵身份,所以叶正名只能做到这般‘点到即止’。
不过这样一来,叶正名的举动在莫叶看来就有些显得不伦不类了。毕竟王哲和阮洛还是两个极为年轻的后生,似乎也没有身兼什么显赫的爵位。相比起来,倒是叶正名的身份会比较不一般。
在场几人,恐怕只有她独一人不知道这些人相互之间的关系与牵连,而其他几人似乎是在同一时皆忽略了这个问题。
然而,因为王哲是在场几人当中,唯一知道叶正名与莫叶祖上关联的人,所以在见到叶正名的同时,王哲就已经在留意着莫叶的神情举止,果然让他看出了些许问题。
莫叶的眼神,间接给了他一个提示。使他最先意识到场间略显古怪的身份问题。
缓步走来,刚刚站定脚步的王哲心底迟疑了一下,行动上则没留下什么痕迹,很快地向叶正名深深一揖。
他地反应很快。很自然的中和了场间气氛。
与之并行而来的阮洛见状,亦同施此礼。
不愧是挚交好友,某些心理活动已经能相互达成较高的一致性,在礼毕后,阮洛已经猜到了一部分此时王哲心里的难处,知道有些事他碍于身份去开口。而自己作为宋宅的‘家主’,有些场面话自己则是责无旁贷要去说的。
于是,阮洛在先侧目看了王哲一眼后,再才看向叶正名,含笑说道:“叶医师,三年前承蒙您地指引,让晚辈得以找准方向、找准了人,这么快就能康复如初。今天晚辈有幸再逢叶医师,您尽可不拘一切礼式,如有需求,晚辈也当以晚辈之礼,尽力做到有求必应。”
阮洛那句“尽可不拘一切礼式”刚说出口,在后头的半截话还没开始时,正与莫叶十指紧扣的叶诺诺忽然松开手,成为第一个有了“不拘礼”举动的人。
叶诺诺只三两步就蹦到了王哲身边,攀在他一边的膀子上,甜甜唤了一声:“哲哥哥!”
她的哲哥哥还没做出反应,另一边她的父亲大人就已发话了。
“放手!”叶正名瞪了顽猴一般的叶诺诺一眼,“才分开多久,就又黏上了?”
“不放!”叶诺诺不但不依父亲的斥令放手,还不管环境场合的冲父亲吐了一下舌尖,“我就喜欢黏着哲哥哥。”
叶诺诺丝毫不惧此时父亲地训斥,或许是因为刚才阮洛已经说了,大家可以不拘礼,但最多的可能,还是因为王哲在场。
叶诺诺很喜欢这位皇子哥哥是不假,但她更为清楚且倚之胆大的原因,就是她知道有这个哥哥偏袒着,只要他不反对,爹也拿自己没办法。
“好啦、好啦,刚才同乘来这儿的路上,我兜里的糖已经被你搜尽吃光了,你先等会儿,我着空再去给你买。”王哲揉了揉叶诺诺的头发,满眼宠溺,顿了顿后又补充说了句:“我现在有事要做,如果你不乖,扰我事儿做不成,我可就没有时间去给你买糖了喔。”
叶诺诺心想:你没有时间可以支人去买啊?但她转念又想:支人去买好像跟哲哥哥亲自去买的糖不太一样。对了!那是因为如若那般,跟自己去买、或者自己支人去买就是一样的了。
尽管叶诺诺最终还是没能理解,自己去买的糖与王哲着手去买的糖有什么不同,但她望着王哲如星辰般发亮的眸子,她最终什么也没有再多说了,只是认真点了点头。
。(未完待续。)
1121、灼秋
…
王哲也是真的喜欢这个小妹妹,尽管他与她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一直是很纯粹的把她当妹妹看。或许因为她现在年纪还小,女娃娃的样子还没蜕变出小女人的妩媚,让人很自然的习惯把她当妹妹。
然而与她初见时已隔了几年,王哲心里越发明白,他喜欢的是叶诺诺双眸中的纯澈,宛如他不忍惊动的一湖清水,让他为之守护,却也甘愿静静守护,一直这么下去。
王哲的话刚说完,叶正名忽然来了一句:“再吃下去,整个人就要变成一粒糖了。等过些日子,你吃的糖够多了,我恰好可以将你丢去街口那制糖人的老头他那口大锅里化了,够做百十颗糖,送给别的爱吃糖的孩子吃。”
叶正名拿女儿作例子,一番筹谋说得极为流畅,一瞬间就将此时场间的气氛戳得支离破碎。这话陡然一听,明显是在唬孩子,但仔细一琢磨,其中的意思似乎有些渗人。
叶诺诺双瞳微缩,一时大气也不敢出,似乎是真被唬住了。
王哲看着叶诺诺微微有些发怔的样子,轻轻把手抚在她肩上,柔声道:“别怕,他吓你的,哪能真把你化做糖。”
叶诺诺闻言又立即得了勇气,表示极为认同的冲王哲笑着点点头,又冲自己的父亲忿忿然撇了撇嘴。
叶正名看着已经难以被自己吓住的女儿,滞神一瞬,然后深深叹了口气,咕噜了一声:“野了野了,管不了你了。”
尽管有此一节,场间气氛仍还是比较活跃的。因为多了一个活泼的叶诺诺,对谁都不认生。也因为多了一个叶正名,叶正名的名医、仁医之名,似乎提前给阮洛的身体虚症带来希望,真的能让清冷的宋宅镀上一层暖辉。
然而没来由的。阮洛忽然咳嗽起来,惹得场间几个人心情都是微微沉下一丝。
虽然叶正名被王哲请来此处的目的,正是要为阮洛诊治,但眼见就站在眼前的阮洛突发咳症。叶正名却没有一点要采取措施的意思。
他看起来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但若有人此时细心观察,便会发现他是在聆听。
隔了一会儿,叶正名隐隐松了口气,目光在阮洛肩上披着的衣衫上掠过。这才慢慢开口道:“刚才在来的路上,王公子已经把有关于你的情况对我说明了。除了误饮墨汁导致呕吐,你现在还有没有感觉到其它的不适处?”
阮洛忍下咳意,声音微哑地道:“其它方面还好,就是刚刚忽然觉得嗓子有点痒。”
叶正名点了点头,徐徐道:“墨汁中含有渣滓,虽然极细,但人体的喉管肠胃的内表更为柔弱,容不得丝毫沙砾磨损。你可能是喉咙被墨汁里的颗粒损到了,才会觉得痒。这是正常反应。在就近这一两天里,你的这种感受应该还会比较明显。”
在看了阮洛的舌苔色泽后,叶正名思索了片刻,又道:“如果你不是因为风邪入侵而生痰咳嗽,我建议你尽量忍住咳意,因为这种咳嗽一旦开始,气流在喉咙里急剧穿梭,本来就已受损的喉管会再生摩擦。等会儿待你坐下,我再仔细给你看看。如果排除了别的病症,我会适时教你一套调整呼吸节奏的方法。用以减轻这种咳意。”
微微一顿,叶正名盯着阮洛的脸仔细观察一遍,忽然问道:“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早上吐过后。直到现在,再没有进食?”
阮洛目色微讶,有一瞬间,差点要将叶正名视与术士一道。迟疑了一下,他终是点了点头。
叶正名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直言问道:“为什么不吃饭?”
他问出这个问题。似乎有些超越了一个医者对一个病人的责任范围,但看他脸上严正的神情,又似并非只是关心那么简单。
而他紧接着开口,即刻解释了他问前面那一句话的原因,让人不敢怠慢。
“食不当可成毒,有治效的药却也可从食中取,药食本同源,这项医理也正是我介绍给你的那位易医师所擅长的医道,我想他应该也跟你提到过。”
叶正名说话时的神情极为认真:“像你这样体质孱弱的人,更是要尽可能从食中取药。寻常人的药给你当饭吃,那就是等于架起你的骨头当劈柴烧,想快点把你的元气耗枯了。”
叶正名的话宛如磨利锋口的刀子,丝毫不给人留情面,但在场诸人对此却没有一丝怪责怠慢的意思。
诊病不是作诗,话漂亮不如言辞达意,面对良医给出的诊断建议,作为患者不思病况详细缓急,却去时刻记着言辞上的小刺头,那可真是蠢到不想好好活的境界,神仙都要束手了。
阮洛心下诚然,他想了想后便道:“是我没胃口,才舍了饭食。晚辈今后定当听从叶医师的指引,不再拿身体健康去任性。”
“早上来的那位郎中开的药,在来的路上我也听王公子说了,都是合脾胃的药,也的确是不错的。但如果是易温潜在这里,他开出来的方子必定会是另外一回事了。”
叶正名神情稍缓,不再提他刚才说过的事,话题回到施药上。
食指不经意间掠过颚上短须,沉吟了一下的他又道:“早些年我与易温潜一起研习过一段时间的医道,因而有机会向他讨教到一些浅显的食疗之法。等会儿我给你开个方子,把你近几天的早饭用这种药膳替代,那么你可以不用专门熬饮汤药,也可以做到清除肠胃里可能残余的墨汁。”
阮洛没有异议,欣然道谢。
行家一出手,就是不一般,阮洛很快被王哲引去会客厅,以方便叶正名坐下来好好为他诊断一番。叶诺诺没有同往,王哲让原来为客引路的白桃留了下来,带她四下逛一逛。
叶诺诺很识趣,知道刚才王哲说的要办的正事,就是父亲给那个叫阮洛的大哥哥看病,她自是不会再缠着他。而叶正名也很放心此地,让自家这跟屁虫暂时走开一会儿。他不但不会太担心,还暗暗舒了口气。
倒是叶诺诺在见到莫叶后,似乎之前对这宅子的种种好奇都不再让她觉得新鲜,注意力全留在了莫叶身上。
本来叶正名一走。莫叶感觉从他而发、若有若无覆在自己身上的某种压力总算散轻了不少,但此时身边又多了一个白桃,使得莫叶的胡诌之能发挥起来,自自然然的感觉到不少限制。
好在后来莫叶想起了程戌。
虽然这位‘表兄’的出现突然了点,但好歹还是混过了叶诺诺的种种疑问。当然。这成功的功劳不仅仅是因莫叶的胡诌功发威,而是令莫叶十分意外的,原来叶诺诺也是认识程戌的。
不仅如此,莫叶还从叶诺诺那儿得知,程戌跟王哲是认识的,交情还不浅。而叶诺诺则是通过王哲认识的程戌,并且在王哲不在京的这三年里,她没少跑到程戌的杂货铺叨扰。
一路陪伴在旁的白桃见莫叶与叶诺诺二人聊得十分投机,同时也感觉到她们聊得话题内容似乎不适合自己一直在旁听着,所以在领着她们到了一处小花园后。白桃便着机离开了。
盛春时节,小花园被仆人打理得很好,四处绿草茵茵,也已经有不少花卉的枝头有花苞开始绽放。此时的阳光已褪了些午间的耀眼,又有轻风卷着花草的香气拂面而来,小园安宁之美,置身其中,让人身心于不知不觉间也变得轻松愉快。
不过,莫叶终于能放松一些警惕,也与白桃的走开脱不开关系。
莫叶并非有敌对白桃的意思。但她自知自己的身世,有些古怪之处连她自己都没有知透,不得不对旁人有所防备。如果要一边支应叶诺诺千奇百怪的问询,一边防着旁人的想法。真的会让人很快觉得精神疲惫。
在草坪上扑蝶玩累了的叶诺诺奔回来了,挨着莫叶坐在长长的石凳上,终于开始问莫叶的一些私事。例如莫叶的那位脸孔丑陋的叔叔,又例如那天与莫叶一同救了她和公主的那个轻薄少年。
这丫头竟也在防备、因而一直忍着这些刚才不问么?莫叶心下讶然。
白桃不在身边,莫叶得以无所顾忌的支起胡诌之能,当然。她也不是一味如此,而是很快将话题的主干移到那位偶得的表哥身上。
提起程戌,叶诺诺果然有了许多想法,有些兴奋的说了起来。再度相逢,聊天内容的组成到了后头,也因此从叶诺诺的主问方变化成了莫叶疑惑多多。
面对莫叶的问题,因为叶诺诺掌握的全是实情,所以回答起来是十分流利的,不需要刻意去思考掩饰什么。莫叶得以从她的回答中获得了许多信息——当然,她的所有问题都在开口前避开了一些可能会涉及到叶家家务私事的方面。
临近傍晚时分,有丫鬟来禀,请叶诺诺和莫叶去饭厅,因为阮洛要开席款待今天下午到来的客人。
对于阮洛来说,叶正名并非全然陌生之人,几年前他们就见过面了。而昨天和今天这短短两天时间里,宅子里倒是进了不少新面孔,这些新面孔彼此之间又多少有些熟识,值得让大家共坐一桌聚一聚。
见时间并不紧迫,莫叶便让那丫鬟先走了,自己虽然还没完全熟悉这处宅子,但有几条路线是已经能记住了的,其中之一便是重中之重的去饭厅的路径。
不过,莫叶先支开那丫鬟也不是没有她自己的原因的,便是因为她忽然想起叶诺诺出府的事,明明她昨天还被关禁闭狠抄书呢?
一问结果,不禁让莫叶目瞪口呆。
原来昨天上午,因为二皇子突发急疾,作为二皇子的姐姐,歆竹公主心急得不行,居然装扮成宫女的样子,缀着叶正名的脚步混出了宫,然后直奔叶府,找到叶诺诺排解忧郁。
最后,歆竹公主的忧郁是得到了大部分的排解,而叶诺诺的抄书任务同样也得到了大部分的解决。
这场特别的‘交易’,恐怕也就叶诺诺有这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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