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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第6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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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春末渐深的草木丛中。
如乌启南这样窃入宅所,凌厉也可以轻松做到,但他选择了一条更难一些的进宅途径,因为他需要尽可能的缩短这次行动的时间。为了快,而冒些险,这是他在一番利弊权衡后做出的决定,必然也是做了些准备手段的。
大门开启的前一刻,门后的四个护院家丁当然也没呆站着等,而是在仓促间商定一个配合手段。两人分别散开在左右的灌木丛中,再留两人守候。
门开至一半,眼见着站在石阶正中间的那个黑衣黑裤黑伞的年轻人,等在大门后的两个护院家丁皆是微怔。触着那人的目光,这二人又没来由的感觉身上有些泛寒,仿佛有把冰冷利剑已经刺到了眼前。
宋宅大门还未完全敞开,门外那个黑衣年轻人就直接跨了进来,仿佛这宅子他早已来过数百回那般自然。门内两个护院家丁见状,着地双脚虽然没有挪动半寸,但两个人的身形却隐隐有后退的意思。…
凌厉仅两步便跨入门槛之内,脸庞与那两个护院家丁贴近得只有一拳间隔,目光如电,迫得他们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样鬼魅的速度,要取他们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但凌厉没有这样做,只是在盯了那两人几眼后,就有如闲庭信步般闪身至一旁,视线在石板路两旁的灌木丛中扫过,冷声说道:“二位何故躲躲闪闪,难道想要偷袭付某不成?白桃就是这么教导你们待主之道的?”
眼见这来路不明的黑衣男子武艺高强,却在有绝对把握一击毙杀对手的优势位置选择放过,在自报姓氏后,又能直接叫出白桃的名字……两名护院家丁略收心神,渐渐意识到一种可能。
一名护院家丁犹豫了片刻,终于试探着开口道:“敢问阁下,到底何人?”这话一出。立场就有些变了,至少不如刚才那样剑拔弩张。
这也是凌厉此番硬闯的第一个期望步骤,局面开端很好,顺利的在他所掌握之内。
尽管如此,他仍不敢有丝毫懈怠,冷峻脸色只会更显强硬。在找到那个目标人物之前,还有很多个步骤。需要一一掌握。
凌厉脑海中念头电闪。他将视线从灌木丛中挪开,扫了一眼敞开的大门,然后又盯回到那两个站在门口的护院家丁身上。冷声说道:“把门关了,白桃没有告诉你们,我会在这个时辰来收尸?”
竟然如此直接就说出宅子里的秘事,两个护院家丁又是一怔。再才回过神来,也顾不上催促那个已经吓得腿软的门房。而是亲自动手,一左一右关合大门。
凌厉根本不给他们多余的思考机会,大门刚刚合上,横上门闩。两个家丁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见那个冷硬得没什么人气的声音又从背后迫了过来:“按照原定计划,到这个时辰。白桃本应该准备好尸体,等我收走。为什么现在门前只有你们四个?”
在门后转身的两个护院家丁,就见之前藏匿在灌木丛中的那两个同伙也都站了出来。那个黑衣男子的话,是冲他们去的,但却叫身后两人也心神略微受到震荡。
遭到质问的那两个家丁里,有一人胆气略弱,在凌厉的盛气威压之下动了动唇角,终于开口道:“是那个小妞,有些难办……”
四名负责看守正门的护院家丁里,这最先开口的一人,显然已经慑伏了。
凌厉眼色一动,心头微喜。他倒不是喜于这四人里终有一人动摇了对他的怀疑,这四个人在他眼里无足轻重,也许下一刻就会在他的利刃下变成四具尸体。他是喜于自己这一趟没有踏空,那个目标女子果然还在这宅子里,接下来只需要全副精神设法靠近。
当然,他的这丝喜色是绝然不会表露在脸上的。在旁人看来,他只是视线角度忽起了一个变换,像是又将眼前二人审视了一遍。
“区区一介弱质女流,你们一百来人即便徒手围堵,也该拿下了。女人为首……就是容易犯下优柔寡断的错误。”凌厉的视线微扬,像是在凭天色估摸时辰,又似乎只是为了表达他的不屑,“前面带路,在我手下,那女子活不过一招。”
他这话刚说完,四名护院里已有三人毫不起疑的踏前一步,准备依言领路。然而还有一人落后了半步,神情中仍有一丝疑虑。
凌厉没有转头去看这个人,只是快得不留痕迹地斜睨一眼,然后就仿佛忘了此人,只径自跟着前面领路三人往宅院深处走去。…
然而他只是走出了五步,滞步于后的那个护院终于动了,语气还算冷静地说道:“阁下确是付庭川?”
凌厉顿住脚步,这才偏头斜斜看向身后,沉默凝神片刻后,他从入门开始就一直束于背后拢在衣袖里的那只手抬了起来,淡淡说道:“你过来。”
在摇曳的火把照亮下,五步外的那名护院大约能看清凌厉手中举起的是一枚令牌。听见唤声,他迟疑了一下,终于依言走近。
待他走近,刚准备再细细辨认令牌上的文字铭刻,这时凌厉忽然手腕翻转,将刚才那一面翻到了另外那三名护院的视线内,留给了他一个令牌的背面。
这下他是正反面都看见了,虽然那个正面,他看得还并不明晰,但见另外三个同伙一齐看了令牌的正面,并无异议,他也就安心下来。
片刻犹豫后,这名护院拱手道:“请特使大人恕卑职刚才冒犯之言。”
凌厉垂下手,但令牌还捏在手中,大拇指依旧按在之前乌启南叮嘱过要遮起来的那个位置,以便随时拿出来应付事端,又不会疏失了遮蔽令牌上的缺憾。
听见这护院家丁事后告罪,凌厉似笑非笑地说道:“主上多有几个像你这样称职的下属,今天的事也就不会做得如此拖泥带水,走。”
四个护院家丁再不敢有丝毫懈怠,举着火把在前面疾步引路。
凌厉跟在后头,而非与他们并行,因为他想尽可能的摸清随后退离这里的路线。若是他走在前面。再想不停环顾四围,未免会心存颇多顾虑。
有这四人带路,随后走过场将会轻松许多,不枉他刚才耗费了不少心力,成功击溃这四人的防备之心,将其收为己用。
——虽然,今晚这四人极有可能难免一死。
思及于此。凌厉一直绷着的心绪略微放松。就在这时,他只觉胸腹间一团滞气骤然上涌,激得他眼前有一瞬间成了漫漫苍白色。
也许是刚才的出手太过沉重了些。
但此时哪能出半点差错?
凌厉脸色微变。束于背后的手五指攥起,挪至胸前暗自强提一道内劲,然后他忽然低吼一声,身形如蝙蝠般朝一侧草坪里斜刺过去。
“啪!”
凌厉一巴掌拍中草丛里匍匐的另一名护院家丁。直接将其拍得五孔溢血,昏死过去。但他总算下手留了三成劲气。这名糊了满脸血,莫名丢了半条命的护院家丁还剩有一丝气息。但这不是凌厉手下留情,而是留了后招,做给外面的人看。毕竟他与那四个护院家丁还没撕破假面。
经这一掌。凌厉胸腹间那股滞气更加强横,激得他快要忍不下后头那抹腥咸。还好他此时蹲身在草丛里,外头那四人还未走近。他也就还来得及从紧口的衣袖里掏出一只瓷瓶,往口中倒了几粒药丸。快速嚼碎,合着已泛腥咸气的唾沫咽下。
这药没有什么气味,嚼碎时,口舌只感受到一种白面滋味。但当这药丸合着唾液咽入腹中,便仿佛一泓火油被点燃,烧得浑身无一处不舒泰,胸腹间那股滞气自然被这股炙烤力量穿透击散。
取瓶、服药、放回,三个动作一气呵成。这瓷瓶里的药丸不能多吃,恐怕伤身过甚,药性过后身体就垮掉了,但凌厉最近这几天已经因为诸多原因,不得不多次服用。此时此刻,他更是别无选择。…
当那四个在前面领路的护院家丁察觉到背后异状,转身追过来时,他们跑近了没几步,就见那名黑衣特使从草丛里站起身,手边则拎着个血人,宛如拎着一颗刚刚从地里拔起的杂草。
凌厉微扬起下颚,淡淡说道:“此人明知我等行过,却依然蛰伏在草木深处,杀气毕露,这也是你们的人?”
相距三步远的四个护院家丁看着那血人,心里先是轻微一颤,其中胆量大些的那位先吞了口唾沫,再才舌头有些打结地说道:“是……这是白姑娘的安排。”
死亡,永远是人性中最能勾带起恐惧情绪的一大诱因。
他们四人都没料到,这位早闻其名,但今天是第一次见着正主的相府特使,除了武功高绝,还是个狂纵之人,一出手即是损一条人命。
在他们的模糊印象中,丞相老爷虽然阴抑,也是个好不在乎底层下属性命的狠戾之人,但在没有他在场之时,他派出来的人,断然不会如此狂纵杀人。这不是丞相老爷重用的下属心性仁善,而是归于一种纪律,在他没有指派的时候,他的下属不允许有个人主张。
纵然丞相府广洒人力,颇有些私权化解之法,但涉及人命之事,总不是小事情,多了总会生漏子。
看着面前这四人脸上一齐露出惊恐表情,渐渐的在惊恐之中又浮升些许质疑,凌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出手的确过重了些,但他又必须出重手,总不能叫手里拎着的这个人还能说话,告诉别人他刚才蹿进草丛是为了吞药吧?在反应时间短促,不够他深思熟虑的时候,他就只想到了面门一掌这种有些凶悍的招式。
凌厉随手扔掉他拎着的那个人,从草丛里走了出来,缓缓又道:“他还没死,回来再医治也来得及。不知这白桃是如何安排的,既然她那边迟迟拿不下任务,就该召集所有人前往,此时此刻还将人力分散,有何意义?完成此次任务后,她难道还准备继续在这宅子里生活?”
继续在前领路的四个护院家丁里,有一人回头看了一眼,好奇问道:“莫非特使大人听闻什么,可否提前告知一二?”
“此事相爷自有安排。”凌厉冷着脸挑了挑眉,话语微顿后又道:“想安稳活着,就别问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
四个护院家丁闻言,目光一齐瑟缩了一下,果然不敢再多话。
………(未完待续)
1094、新的秩序
…
一路还算顺利,只遇到两股阻力,有那四个傀儡在前带路,凌厉只需冷脸站在四人后头,要么一言不发,要么简短几句话,略施震慑即可。
在许多组织、部门,都是外严内松的格局,攻破外围防线,进入内部,脸认熟了就好办事。凌厉早些年刺杀“快刀门”左护法,以及刺杀“青野教”十四堂主,乃至后来到下河郡郡守府“割首”,从江湖到庙堂,见过的大多都是这么回事。
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使他充沛准备后混入宋宅,要他悄然取走这宅子里任何人的头颅都不是难事。
然而不知宗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对于这一次的任务,宗门并没有给他足够的准备时间。可即便如此,宋宅现在已经乱了,他来个趁乱打劫也不是办不成的事。取得了这四个护院家丁的信任,哪怕这信任只能维持几个时辰,也足够为他作傀儡,带他在偌大宋宅里穿行自如了。
经过一路观察,凌厉心里已有了一个较为完整的盘算。
宋宅里有多少家丁,他在几天前短暂混入宅所中时,就已经查探清楚,此时数一数人数,大部分人应该还是聚到了后宅。至于四散在宅子里其它角落的哨探,拢共不过二十来人,在他直接跨过宅子正门的前一刻就番强匿入的乌启南应该能一个人拿下全部。
至于其他八十几人,为什么都聚到后宅,原因不难猜测。念头至此,凌厉忽然也有些心觉讶异,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年少女子。她到底有怎样的能耐,竟能招惹整个宋宅七成武力聚拢而来围捕,却未能被这群身体魁梧的壮汉一举拿下?
这年纪尚弱的姑娘,武功根基很扎实,但缺乏练习克敌制胜的招式,也不知道是哪个半桶水的师傅教出来的弟子。就凭她这基础,即便有再好的学习能力。也不可能在数天之内强大起来。
不待他再有多余时间细思此事。那领路的四个护院家丁便站住了脚步。他们面前的那间大屋,应该是这宅子里主屋之一。此时屋中灯火明亮,窗纸上隐隐映出两个人影。
在这间屋子的外围。站了一圈目光紧盯窗户纸上人影的护院家丁,看样子是准备伺机闯入。他们的精神看上去还算凝聚,只是他们的样子实在狼狈,各个身上脸上都挂了彩。地上更是横七竖八躺了十几个人。吃痛哀嚎不已,嘈杂之声干扰听觉。连凌厉一行五人走近了,都还有大部分人未能察觉。
四个领路的护院家丁回头看向凌厉,其中一人正要开口,就被凌厉摆了摆手阻止。
而亮着灯光的宅子主屋外围。那些或站着或躺着、身上挂彩的护院家丁见着一个陌生黑衣人走近,先是纷纷脸上露出惊疑神情,但他们眼见凌厉一副泰然又冷漠的表情。再看那四个领他进来的同伙做了个手势,他们便又自觉压下心中质疑。在短暂时间内,信了此人。
凌厉眼神轻蔑的盯了在场众人一眼,然后骤然拔身上前,步履如烟,贴着墙根攀上了房顶,半屈一膝微微躬身,伸手拈起一片灰瓦。
尽管凭他的经历,已经见识过不少混乱的大场面,但此时当他的视线穿过小小一片瓦的空洞,看清屋内丈许地里的事物时,他还是有些觉得惊讶。
若他回忆得没错,这间屋子应该是这宋宅家主的书房,此时书房里两面挨墙的书架已全部横倒在地,书册撒得到处都是,并且多半册集的装订线都已断开,纸片或皱或残,如絮散落。书桌上的书写用具也已尽数拂落在地,精瓷洗笔被砸了个粉碎,笔架折断,备用的白纸既溅有墨,也溅有血,光洁的书桌上,已多了几道横来竖往的深刻划痕。…
这间屋子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激战,雅致物品,无一不遭损毁。
在生命的价值面前,所有事物都会被无情的贬值,这间书房的严重毁坏,或许就从一个另类角度,阐述了这两种价值的对抵关系。如果要修复这间书房,整理还原书架上的藏书,没有十天半个月的工夫、不花上百两银子怕是不成。然而生命却只有一次,屋子里三个女子的争锋相对还在继续。
蹲在房顶的凌厉稍微辨识了一下,目前室内锋芒对抵的格局是,那个名叫莫叶的年少女子手握一把形状有些古怪的薄刀,刀锋已经架到她面前那个背向她的女子后颈处,看样子局势对她有利。然而眯眼细看又会发现,在莫叶的后方,一把长剑从一扇开着的门后头递出,剑尖也递到了莫叶的颈后。
这种扭曲的格局,算是怎么回事?
半蹲在房顶的凌厉眉头微微蹙起,迟疑了一瞬,他脚下未动,只是偏过上身,琢磨着以剑抵着莫叶后颈的那个人所在的位置,又掀开了一片灰瓦。
但当他视线垂落,看见的只是失望,因为这间屋子的瓦下格挡了毡布。
凌厉对此有些疑惑,放置了诸多藏书,本该十分小心注意防潮的书房主屋,瓦下并没有垫毡布,反倒是偏房有此讲究。不过,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他太久,就自然想通了。春末夏初的梅雨季节,拣瓦扫尘,对屋舍进行维护,以防夏汛到来漏雨,这是海滨京都居民每年逢了这个时节都会进行的一项工作。前几天他大约也是借了这个机会,才得以混进这偌大宅院,将大部分宅子都查探了一遍。
忆及这宅子前几天还是一派和气,此时却凌乱得如贼匪过境,他忽然就隐隐唏嘘一声。
打乱了固有的生活格局,对寻常人而言,真的是一种短时间内无法接受的人生大变故。所以这个本性还算机敏的年少女子,才会这一刻犯了混的跑回来吧?
……
南昭金鳞军大营帐。
王哲按照莫叶的提议,重造了一座沙盘,为此颇费了一番脑力。而当这新式沙盘制作完成。与原先那旧式的沙盘进行对照,这其中的精妙处,便让帐中几位观摩着越看越觉得惊讶。
因为事涉军中机密,此时军帐中只有王哲、崔将军、莫叶、萧旷四人同在。
萧旷只往这新的沙盘中看了一眼,就似无甚兴趣般,慢慢踱步到一旁桌边坐下,悠然啜着热茶。
崔将军的反应则恰恰相反。他只朝沙盘中的阵地布置看了一眼。就如心神被其中的堡垒模子吸走了一般,又似忽然被人设了定身术,半天呆立着没动。连视线角度也近乎僵住了。
莫叶在看到了新做的沙盘后,内心也是颇为惊讶,但她表现出来的并不如崔将军那样痴迷,她只是越看越为清晰的发觉。这沙盘上数个堡垒之间的架构,很有些眼熟。
观察了片刻后。她转眼看向一旁的王哲,见他正好也向自己看过来,她微微一怔,然后才问道:“这地形。竟有七分像东仓!”
……
皇帝离京了,照说朝务繁忙,丞相这个笔杆子应该会很忙才对。可实际情况却叫知情的人惊讶。最近这几天,相爷一直在家休假。写字修性,喝茶养生。这假不是相爷请旨得来的,而是皇帝那边赏过来的。
理由也还说得过去,因为前些日子宫里出事的缘故,很多事务都压到了丞相案头,辛苦您五十多岁的人了,还不眠不休忙了几天几夜,于是现在给您放个假好好歇歇,俸禄半个子也不会扣,还有加赏。…
这事儿若是搁在寻常人身上,像真正抱着一颗拥戴皇帝之心的人,一定会满心感激磕头谢礼,然后高高兴兴回家休息。皇帝的这种赏赐,对任何京官而言,都是在给自己脸上添光彩。而对于心思不纯的人,则会忍不住揣度皇帝的意思,不知道君主这是不是在变相的疏远自己?但也仅此而已,等过一段时间,帝心必然能看清了。
然而史靖此时的心情却是上不能上,下不能下,有点复杂。
他感觉到了皇帝是在疏远他,并且这种疏远是阶段性的,他并不陌生。但凡皇帝需要离开皇宫,并且很可能当天没法回来的时候,他绝对会找点理由,把京都官僚之首挪出皇宫范围。
他这个丞相,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却有联络之能力。借力打力这种事,皇帝当然清楚,关键一点还在于,皇帝至今还没有完全相信他,所以绝不会有大的松懈、给他盘轧力量的充足时间,总会时不时插手进来搅一搅。
而皇权,又是那么的强大,他就卡在一人之下这个位置了,即便想稍稍挪动一下,也是难比搬山。
从说服京中七成官僚发起了那场举国轰动的开城事件,一年又一年过去,至如今史靖已经辅佐新主十三年了。勤勤恳恳,无大过,有小功,是概括他的政绩最合适的词汇。他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从一介布衣做到如今位置,无大过对他而言算是一个不小的褒词。他就是现在知足地功成身退,对他的一生不算憾事,大多数旁观的人也会是敬佩与羡慕大过嘲讽嫉恨。
可从内心深处而言,他却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不想退。
然而在他明白的同时又疑惑着,他不知道自己心里这口气具体来自什么缘由。
愤怒于皇帝的不信任?可是旁观史册记载,历届皇帝里头,又有哪一位是真正完全信任过某一位大臣的?这本就是奢望,并且皇帝的信任未必就是福,不是轻松就能享受的,自己应该早就看透才对。
不甘心低头于人?这个想法就更荒唐了!如今自己只需要向一个人低头,但在自己的身后,却有千百人要向自己低头。要知道自己的比龙椅上的那位,可是低了不止一级,如今已拥有这等殊荣,还有什么不甘心的?
或者说,只是因为自己的才华抱负没有得到伸展?这个念头如今说来实在有些飘渺。事实已经证明,即便没有自己,凭皇帝那个惯着布衣的金兰兄弟的能耐,也能将这残破山河重建出巍峨。除此之外,对方还有一样自己无论如何恐也无法匹敌的资本。那就是时间。
他很年轻……比起自己……他们都很年轻……
年轻可真好啊!
史靖轻声叹息,他说这句话时用的嗓音,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得清。此时书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也幸好没有旁的人,所以他在叹出这句话时捏着笔的手突然一吐劲刺破了白色宣纸,也还来得及收拾干净,不惧以此泄露心迹。
将毛笔写破的素纸掀起揉成团扔进废纸篓。史靖自行重新铺了一张纸。但他没有继续练字,而是换了一支毛芯粗壮些的画笔,改练字为作画。
白纸上很快出现一座山峰之巅。史靖正在画的是一幅山水,而但凡画山,他总喜欢和习惯先将顶峰勾几笔出来。
他是一个习惯了在做事之前先找准自己定位的人,但又不完全局限于此。山峰之顶,还留有足够宽敞的空白。…
一幅山水很快就画好了。今天史靖不仅字只练了一半就中断,随意作画的速度,也比平时快了许多。
人的奇特,也在于此。不仅能用脸上的表情来表达情绪,还可以从行为举止方方面面来表现,当得起百物灵首之名。
……
一道暗红色的高墙下。一株从墙根夹缝里钻长出来的杏树安静的绽开了枝头的花朵。五片均匀对称的花瓣上,半片粉红如独具风格的画师吝啬的用笔尖蘸墨轻点上去的一般。使得朵朵杏花有了外红内白的一个色彩渐变现象。接近无色的花瓣根部拼成一个小旋窝,簇拥着轻柔的花蕊,淡黄se的花蕊如向上的流苏,在没有风的暗红色高墙下,挺直而安稳的迎接着晌午温暖的阳光。
今天是春启赏杏的日子,可是没有人来欣赏这株长在宫墙一角偏僻地的孤杏,然而它自己却是像往年那样,准确的收到了天与地传来的消息,隔着一道道宫墙,与墙外杏杉道上的两列杏树一起绽开花朵。
不过,当日头偏西,杏杉道上的游人大多开始准备回家时,离重重宫墙后面这株独自开花的杏树外数丈处,竟有一名身着朴素的宫女拎着一只木桶慢慢走了过来。
木桶里盛了半桶水,有些沉重,青丝素绾的宫女是不是的换着手拎其行走。一段数丈远的石板路走过,她的额头不禁沁出些许汗珠,然而她一直没有停下歇一歇。直到走到这株长在墙角的杏树旁,她才放下木筒,深深出了一口气,带动了额头垂下的一缕柔发,也震颤了杏枝一端的几枚杏花。
宫女望着枝头的杏花微微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她就躬身拾起桶中的一只木瓢,舀了半瓢水,然后顺着杏树的树干,朝它的根下灌去。
陆续给那株杏树浇了几瓢水,宫女这才直起身,就那么拿着空瓢望着满枝的杏花,沉默了半晌后忽然开口道:“在这花开的时期,每天都得多喝点水,花才能开得水灵秀美啊!”
杏花纹丝未动,因为高墙遮风,也因为它根本听不懂人说话。
然而那位宫女却像是很希望这杏树能回答她一样,见杏树安静如初,她不禁面露一抹失落,淡淡的又说道:“叶姐姐,你什么时候能来找婉婷呢?我……我有好多话想要跟你说。”
这宫女面色怅然的对着一株花开满枝的杏树说话的场景,若落在寻常人眼里,恐怕会以为她犯了痴症,然而心思敏捷一点的人则不难看出,她是在借物思人。
但是,正当这位宫女要再开口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呵斥,打断了她略显悲伤的思绪。
“那边的宫女是哪一处的?不知道这别苑不能随便进入吗?”
杏树下的宫女闻声一回头,就看见不远处正瞪着眼看向这边的两名宫女,她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就缓言说道:“我来给这棵杏树浇浇水。”
“水浇完了就快点离开,此地不是寻常宫女能久待的。”对面那两名宫女中,一位脸长且瘦如刀削的宫女语气不太友善,话刚说完,又斥了一句:“以后也不要再来了,今天且算了,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定要向管这别苑的女官禀告。”
杏树下的宫女闻言微微欠身道:“我马上就走,烦扰到两位姐姐了,还请原谅。”她说罢就拎起木桶,往回行去。
这小小的风波看起来就要如此过去,可是当拎着桶的宫女缓步行过那两位气势汹汹的宫女身旁时,变故陡生。长脸宫女右手边一位嗑着瓜子,个头略矮的另一位宫女在拎桶宫女刚刚行过身边时。忽然横出一腿。直欲将那拎桶宫女绊倒在地。…
可那拎桶宫女看起来一副柔弱的模样,在这变故陡生的一瞬间,她的眼中忽然精光一现。脚下步履在那矮个宫女突然横出的腿前陡然止住。她走得本来就慢,所以止步起来也容易,可即便如此,身体上的惯性让她还是趔趄了一下。似乎是为了防止摔倒。她原本拎在身侧的木桶忽然调转方向,临时变成了拐杖。向身前拄去,正好抵在那横在膝前的一条腿上。
“啊!”
矮个宫女腿上被木桶砸得一痛,仿佛那木桶忽然变成了匕首,刺到她腿部皮肉中去了一样。有些夸张的大叫了一声。同时她撒掉了手中还剩半把的瓜子,蹲下身捂起了自己的腿,嚎叫了几声后忽然一下子站起身。同时扬起的还有她那一双指短肉厚的手,用力向那刚刚站直身的拎桶宫女推去。同时大吼道:“你这刁婢,怎么走路的?隔这么远都能砸疼我的腿,你是不是故意的?”
拎桶宫女被这一掌推得一个趔趄,然而她的身形借势转了一圈,卸去了这突然而来的外力冲击,最后在丈许地外站住身形。她这一连串肢体调动的敏捷和流畅性,让她手中拎着的桶竟是连一滴水也没有洒掉。
矮个宫女身边的那位长脸宫女看见这一幕,先是愣了一下神,旋即忽然大喝道:“你居然身怀武功?你究竟是何人?来这里有何目的?”
拎桶宫女被对方这一连三问弄得一怔,她迟疑了一下后,刚刚开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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