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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第5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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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也只是令陈酒多留意了几眼,过客匆匆。有来有往,片面之缘,与自己又有何干系呢?



  忽然一阵骤风起,卷得花树枝桠乱摆。那些如金玲倒垂的花朵已近开败的边沿,梗子熟软,哪经得起这般折腾,瞬时不知有多少本可多留恋于枝头半天的玲状花朵簌簌飘落。花雨如雾迷人眼,也模糊了站在其间的两个人看对方的视线。



  两人皆是微微一愣。



  不是因为这场忽然而来的花瓣雨雾制造了某种氛围。让两个人心动于彼此。事实上就这二人半生的历练,早过了那种容易以一景、一瞥动心念的年纪。何况书生本是心如古井深潭的气性,而陈酒早已心系一人,绝无他念。



  两人只是从对方模糊了的身影里记起熟悉的某个片段。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略带无奈忧愁词境的句子由书生再次开口吟出,是刚才那句“春红太匆匆”的下一段。



  然而与之前不同,这句子的惆怅词意虽然一字未改,但书生在隔了片刻后才念到这一句时,他的心情仿佛忽然变了。语气里满是喜悦。



  这倒叫站得离他最近的陈酒觉着颇为奇怪,目光微移,她就见数步外书生的那两个同路人也是目露微讶。



  念完那小令的下半句。书生就面朝花树春红已稀疏伶仃的冠杈,展颜说道:“玲花有灵啊。”说罢就是深深一揖。



  他仿佛对花树比对人还要重视与礼敬。虽然世上的确有这样的人,多为性情清高的隐士,但隐士们亲近自然事物都不是没有缘由的。可转眼看这书生,这花树非他栽植看护长大,并且他也不会在此多留,两者毫无关联,他何必敬它?



  正当陈酒心里忍不住疑惑着的时候,这家客栈为数不多的两个伙计里被唤作阿生的那个伙计小跑进来。先往院落里看了一眼,然后向那扶刀青年走近两步。点头哈腰极为恭敬地说道:“这位大爷,您的马小的已经伺候好草料。牵到门口侯着了。”



  扶刀青年人点了点头,从剪裁贴合身体的窄袖里摸出一粒碎银,足有一两份额,赏给那客栈伙计,同时说道:“有劳小哥这几天的照顾,这是房资和润路费,就一并交给你了。”



  对于小镇这家客栈的房间租住费用,陈酒当然心里有数,而打赏伙计跑腿帮办差事的就叫做润路费,她也知道,只是短租虽然比长租贵一些,但这位随身带刀的青年侍从似乎出手也太阔绰了点。



  在思及此处的同时,陈酒同时还想到,从那带刀青年人话中可知,这一行三人怕是在这家客栈住了有几天了,但自己却丝毫未知,甫一听来着实令她心觉讶然。



  难道这几天自己的心事居然深沉到这种地步?再这么下去怕是要累出心病,想到这里,陈酒又是惆怅满怀,忍不住轻叹一声。



  听得这一声轻叹,那正要转身随两个同路人离开客栈的书生步履微滞,他侧目看向陈酒,似乎有话要说,沉默了片刻后,他只轻轻问了一句:“恕在下冒昧,敢问姑娘,可知摘花的方式有几种?”…



  陈酒微愣。



  刚才两人相互见礼时,都不见他愿意多说一个字,此时临到要走了,他反而忽然有了一声问?



  这个问题甫一听来,发问的动机和答案都有点问题。



  一个成年人怎会不知道如何摘花?而摘花哪有许多繁杂手法?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书生看起来气质温良,深瞳敛慧,向他这样对一个片面见缘的陌生女子忽然讨教摘花之法,若逢心性敏感的女子,实难不把他与某类歹人思及一块儿。



  但这书生不仅问得奇,看他提问时脸上认认真真的神情,似乎他真的疑惑于如何摘花,又仿佛要摘一朵花这种寻常事情,真就有了千变万化的手法,而他许久困扰于如何选择,迫得向生人讨问。



  不过,既然陈酒与此人只是浅缘一面。所以她虽然心里存疑,回答的却是最简单的那层意思,轻启唇瓣道了二字:“一种。”



  “嗯……”书生迟疑了一声。然后浅浅一揖,“多谢姑娘相告。”



  说罢。他就转身随两个同路人一起离开这处小院。



  走出客栈大门,三人分别蹬上坐骑,皮鞍上左右挂着由那客栈伙计准备好的水囊干粮。那体型膘健的马儿甩头摆尾,精神十足,见主人归来,直欲任性狂奔。但是在未离开小镇居民宅户紧邻的范围时,这三个骑客都略微压着手中缰绳,并不张扬飞奔。只是碎步踏行在小镇破败坑洼的石垒街道上。



  小镇街道宽度有限,又时不时逢着街道左右有背扛农具准备下田春耕的农夫行走,占去一些宽度,愈发容不得三骑并行。那随身带刀的青年人便主动落后五步,让那颇有些仙风道骨的中年人与书生并肩骑行。



  修道模样的中年人也正好心有疑惑,并骑缓行于书生肩侧时就慢声说道:“贤弟刚才那一问颇具意味,只是为何问向一陌生女子?”



  “摘花之法并非只有一种。”素服书生面含微笑,“我应该问方兄,这才是明智的选择。”



  “呵呵,贤弟曲解了。愚兄此言并非是指那女子智拙。”中年人摸须一笑,接着说道,“摘花之法。的确只有一种,你要问我,我也只会这样回答。只是,女子娇美比拟花容月貌,你直接向一个女子问摘花之法,不怕惹佳人羞恼么?”



  书生闻言,仿佛直接忽略了道士模样的中年人后头说的那半句话,而是忽然对摘花之法心起极大兴趣,立即发表了自己的见解:“我可不这么认为。要让一朵花离开花枝。可以有许多办法。比如刚才那一阵疾风,我若是有心摘花人。即可得满载。”



  道士模样的中年人闻言笑了起来,不过在他的笑声里并没有轻视意味。而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笑声由心而发。过了片刻,他含笑说道:“以手为摘,凭镰为割,承风……是为刮落之花,原来你所问的摘花之法有几种,实际上问的不是获取的方式过程,而是获得的结果。结果可数以千万计,但形式也只一种。”



  书生快得不留痕迹地蹙了一下眉头,然后感慨一笑,说道:“你这道士,念起道经来,跟某个常将佛咒挂嘴边的家伙没什么两样,不把人搅得头晕死不休,看来我刚才没问你才是明智的。”



  道士模样的中年人没有理会书生话语里忽然冒出的不敬之辞,也没有再说话,他含着笑意故而微微压低的眼皮下,明亮的双眼泛着若有深意的光。…



  书生避开不理他刚才说的那番话的后半句,实际上不是因为他不在意,而是他也藏掖着半句话,要到避开后面那名武随的时候,才会全盘吐露。



  对于这一点,悟道多年的中年人隐隐能感触到,所以他刚才那一问,只是再次的试探,确定书生藏着话不便说时,他才好谋定策略,与书生再约一个单独说话的恰当时机。



  而对于并肩骑行在前面的那两个人于几句闲话里达成的某种默契约定,不紧不慢跟在后头的青年人并不知悉,他只以为素服书生是与那修道隐士一起耳濡目染久了,才会略微改了些以前不苟杂思的性情,也常常会说一些虚渺莫测的话语了。



  ——



  待那数十步开外缓慢前行的三骑出了镇前牌楼,真正提缰扬鞭,骏马撒开四蹄,三骑在出镇的土路上疾驰成了一条烟,一路悄然跟随到临近镇口位置的陈酒才从一道屋墙后头现出身影。



  京都的东风楼不仅后台老板颇具身份,而且这座寻欢所在之所以能得到大人物的庇护,也是因为它存在于京都的某种特别作用。



  曾经主管了东风楼所有外围事务的陈酒,除了在识人本事上得到极强锻炼,她这跟踪人的本领也兼带着得到一定磨练。



  虽然因为武功薄弱,她的跟踪术当然比不上林杉管理的二组那群“猫人、鸟人”,但只是跟这一小段路,而且被跟踪者走的是坦荡大路,要一路跟下来而不被觉察,以陈酒的能耐当然是绰绰有余的。



  站在路口望着土路上那急速远去的一道烟尘。陈酒回想着刚才她看到那个书生骑坐马背上的后背身影,有些惊讶于自己的最终推断结果,恍神片刻后。她又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没有抓住机会,借口让那书生留下几笔墨宝也好。



  微怔着神走回客栈。陈酒前脚刚迈进门槛,就看见跑堂伙计阿生满脸笑容的走了过来。他刚才受到那个青年住客的大赏钱,一直高兴到此时脸上笑容都挂着没散,也属正常。



  客栈里唯一的短租客人离店启行远去,伙计也得了闲,陈酒看这阿生出门的样子,八成是要去镇上小菜馆悠闲解馋去,本不以为意。只与他随意打了声招呼。



  但就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忽然又心起一念,叫住了阿生,温言询问了一声:“阿生,那三个客人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我怎么丝毫未察觉?”



  “您回来住的第二天,那三个客爷就到了,您真的未听到一丝动静?”客栈伙计阿生先是疑惑了一声,紧接着他又自言自语了一句:“不过……那三个客爷可算是小的见过最斯文的人了,待人温和,说话文绉绉的。就不似某些人惯用呼喝吆喝的语气。那三个客爷洗漱饮食也都颇为讲究,细致着呢,就不似某些人推挪掀动得哐蹡乱响。连外街的人只怕都能听见他们住店了……”



  陈酒在小镇上开设酒坊,酒品极具口感,这家客栈的伙计阿生也是知道的,一年以来光顾的次数也不少。平时陈酒见他也算半个萍水相逢的熟人,时常会长他一些斤两,来往时间稍久,阿生也不拿她当见外之人,有些心里的牢骚话在她面前并不见外的就说出来了。



  陈酒眼敛笑意,听着他后头说的虽然都是琐碎废话。却不立即打断,只在心里暗道:银子的作用还真不单调。收买人心最快的还是利益,放在这偏僻小镇也是一样。…



  “呃……就是这样了……”待到道尽心里憋屈了一段日子的偏见和从某些客人那里受来的气。阿生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话多且废了。尴尬一笑,他在仔细做了一番斟酌后才又说道:“恕小的失礼,看您这几天心事重重的样子,连酒坊那边也不管了,可能真就忽略了许多身边发生的事情吧。”



  “是这样……”陈酒淡淡一笑,“没事了,你忙你的去吧。”



  阿生点头转身正要走,不知为何又转了回来,迟疑着道:“小的刚才看见您追了出去,步履焦急,莫非……您认得那三个客爷?”



  “是认错了。”陈酒敷衍了一句,正要转身的她忽然也停下了脚步,看着阿生敛容说道:“也是有些奇怪,少见像他们这样阔手的客人,不免多留了个心眼。阿生呐,像这样的大赏钱,接的时候要注意着点。”



  这理由说得有些勉强,但阿生感受到了陈酒的好意提醒,并未细想,只诚恳纳言道:“小的受教了,谢您指教。”



  ——



  陈酒在客栈住所里沉寂惆怅了几天,直至今天在花树下偶遇那个怪语求问的书生,在模糊了视线的花雨中,从那书生身上捕捉到一丝熟悉的影像,她才忽然又有了一个走出自己的屋舍,去向另一处屋舍的念头。



  没想到将自己几乎冻结的心绪撼动出开解裂痕的,会是一个陌路人。



  在离林杉的居所还有百来步远时,陈酒看到那道建构毫不花哨但却极为熟悉的门阶,看着门口那两个只是模糊一眼即能教出他们名字、甚至还能轻松数出他们所喜饮食的门卫,尽管只是间隔了三天未至,她却禁不住心生一种莫名感触,说不出是喜是惧。



  待她再走近十数步,门口那无比机敏的两个门卫也认出她来,只是两个门卫虽然对外是家仆装束,但遵的都是军令,轻易不会挪岗,便只站在门阶两旁朝她微笑示意。



  等陈酒迈上石阶,那两个门卫简略寒暄几句,便退回两侧,只平摊一只手做了个请入的动作。



  陈酒进出这处为林杉所置的隐秘居所,不会受任何阻碍,亦不必多此一举的需要派人引路。



  不过,这两个门卫在看到多日不见的陈酒时,心里其实都有着一个大疑惑。他们很想知道陈酒这几天不在这儿,也不在镇上的小酒坊里,那会去了哪儿做了些什么?要知道在他们的印象里,陈酒似乎没有这样“消失”过,酒坊还是这处院落,她的身影总会处于其中一处。



  ………(未完待续)
(997)、礼物
  …



  他们没有问,因为他们看出了陈酒的面容略显憔悴。能令她伤神如斯的事情,显然不是她开办在镇上的那间客源颇丰却被她主动闭门了的酒坊,大抵还是与他们的上司、这几天性情似有反常的林大人有关。



  而如果陈酒的伤神与林大人有关,不需再有谁提醒什么,也不论谁有多大的好奇心,居所里全体侍卫都会自觉选择闭嘴。



  不过,他们虽然很“乖巧”的闭嘴了,但陈酒独自惆怅了几天之后,不自觉间神经就变得敏感起来,感觉到这几个熟知的人忽然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一种不太对的氛围就很明显了。



  但她也并未过多在意这些小细节,只简略询问了林杉今天的身体状况,以及过去几年的作息饮食,得了他此刻应该所在的位置,便独自寻人去了。



  其实居所占地并不大,只有二进院。除了两主厅,其余起居室、杂物室、角房等总计不过二十四格,门卫不必像报告看守人犯所在地一样向陈酒禀得这么细致。不过是他们想与陈酒多说几句话,但又感觉到她神情有异,不好说别的,只得在这类可说可不说的话题上多扯两句了。



  想到分别在即,即便是居所里的侍卫,也对这位吃苦任劳、又善良多智的酒姐心生不舍。



  可再思及自家大人,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筹措的。



  ——



  其实不需要门卫的指引,若陈酒要寻找林杉,第一个会去的地方就是他的书房。



  但当她行至老地方,却对眼前景象大吃一惊。



  书房早已不复存在,但两旁挨着的屋舍还在,所以此番景象看上去有些像一排齿骨缺了一门。原来的书房被拆掉。石砖、瓦片、梁木都分类摆在一旁,垒了三堆,但看样子是要立即重建。因为已经有几个脸熟的侍卫换了一身粗麻布罩衣,袖子抡到手肘上。充当着泥瓦匠,正蹲在原书房地基上砌墙基。



  一个负责拎泥灰的侍卫刚一侧转身就看见了陈酒,他微愣之后就是喜笑满面,唤了一声“酒姐”,其余几个正蹲身拿砖刀刮灰、叮叮当当正忙碌着的侍卫闻声抬头,紧接着他们就陆续站起身,脸上都是近乎一致的喜悦笑容,几声“酒姐”一通叫唤。



  陈酒点头示意。然后问道:“这才几天工夫,书房这是怎么了?”



  一个侍卫有些无奈地道:“若有人起意,再好的房子要拆起来还不跟玩儿一样。”



  另一个侍卫接着说道:“不过,只是重建一间屋舍,我们几个人半天时间不到就可以完成了。”



  居所里的这二十来名侍卫,除了各个武艺精湛,其中一半还兼有斥候探哨之能,另一半则都学有泥瓦匠手艺。



  可不要忽视这几个泥瓦匠,他们主要学的是军堡屯所的修砌能力,并进行过恶劣环境训练。不用标尺线量也能把数丈高的堡墙修得平直如一体,同时还兼具速度。除了修砌本领,他们对于建筑的敏锐眼光。也能帮助他们在游骑探哨时更深入细致的推敲敌方堡垒的一些信息。



  对于这一点,陈酒大致也是知道的,但直到今天她才有幸确认会泥瓦工事的侍卫是哪几个。



  让这几个人修间民房,简单得可以信手拈来。但他们可能连自己也没想到,在离开北地这处小镇之前,林大人果真会让他们尝试一下修民宅的感觉。因而虽然是极为简单的事情,他们这几人不知怎的反而燃起极高的热情,不需言语商议便自然达成了一致决定,用上十足本事。要在这小镇上留一点他们独特的痕迹。…



  陈酒见过京都东风楼从内向外翻修的过程,跟眼前的景象有些相仿。所以她才会诧异:这几个人难道要把一间书房修成具有御敌功能的堡垒?但受占地面积的限制,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见陈酒满目疑色。几个侍卫以为她要问林杉在什么地方,其中一人便将她指去了东角院。



  陈酒其实也正准备直接去问林杉有关书房的事,便不再在重建的书房旁逗留。移步来到东角院,院落不大,但植满四季常绿的松柏,颇具古雅之意。



  这些由侍卫们闲暇时去郊野山上移栽来的松柏大多枝密如盖,此时又正值松枝新生的时节,深青色的老松针顶上新长出一簇浅绿的嫩松针,同为青翠色却明暗交叠在一起的松针有如花蒲。望着这似花非花一团绽开的新老松针,陈酒忽然就想起了不久之前客栈花树下的书生认真问了她的那个问题。



  可知摘花的方式有几种?



  摘花的方式……



  有几缕被新嫩松针挤替掉的枯老松针随着微风轻缓落下,陈酒脑海里的念头闪现,仿佛已经极为接近那个正在逐渐明晰的答案。



  可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斜角传来,顿时搅乱了她脑海里那即将成形的念头。



  “吴医师,你若再不动,我可能要陪着你一起变成石头人了。”



  “别催啊,你看我这不就来了么?”



  “你真落子于此?”



  “哎呀!回天乏术、回天乏术……”



  陈酒随着声音来处略挪视线,才发现林杉与前任御医吴择就坐在树下手谈。或是那两人在开口说话之前一直太过投入精神,挟战硝烟尽在神识内里,所以虽对坐博弈却静如无人;又或者只是自己刚才看着松针的新旧交替,一时走神得厉害,才会忽略了相近只距十来步远的那两个人。



  柏枝茂密如盖,遮得下方石桌一片阴凉,若在盛夏时节,这里的确是个纳凉暇眠的好地方,否则居所里那几个侍卫不会瞄准了这处院落,费那么多工夫从郊外树木稀疏的山上挑选移栽来这几株难得茂密的老松。



  但此时只值春末,这偏北小镇的气候也没南方暖得那么快,如此浓荫之下。久坐未免会感觉到丝丝凉意。



  吴择好像失手落了错子,脸上表情里既有些失悔又有些不甘。可能这一招损棋属于他意料之外,所以他的情绪起伏有些大。一时忘了仪态,在石凳上坐不住了。就跳起身来并足蹲在石凳上,把原本搁在石凳上防硌的夹棉团垫都踢落在地。



  他那样子有些像顽猴爬上假山,再向山下眺望,然而他这居高临下的视角依然改变不了他在棋盘上一子失误酿成的败局。



  吴择有些焦虑地搓着手掌,连着叫了几声“回天乏术”,与他对弈的林杉终于忍不住提醒了一声:“吴医师,这种口头习惯可不能养成了。你是医师,碰着去哪户人家行医。忽然顺口一声‘回天乏术’,再好脾气的人家恐怕都要变脸拿笤帚赶你出户了。”



  “这我知道……”吴择盯着棋盘,口头答应得快,脸上却没什么‘我知道明白’的意味。琢磨了片刻后,他忽然抬头看向对面那拢手于袖中微笑端坐的男人,恼火说道:“你就知道催,你看,催得我落错子,这下我又败给你了!”



  林杉失笑说道:“一盘棋能僵持着摆到这个程度,您老也是虽败犹荣。”…



  “胜就是胜。败就是败,怎样我都认。”吴择极为认真的说道,“哼哼。败中有得,我总算看清你次次得胜的狡诈处了!再来,这次我一定足够平心静气,要胜你一次!”



  话刚说完,他就准备收拣棋子。



  林杉眼角爬上一丝苦笑,再来一盘,少说又得耗进去半个时辰。心念急转,他忽然说道:“医师,你认败的速度未免太快了。还没轮到下一盘。”



  吴择闻言,拣棋子的手刚落指就又松开。神情微讶说道:“不可能吧,看这阵势我绝难复得反胜了。”



  “就这样。我与你换弈手。”林杉凝起目光来,认真地道:“三子定胜负,如果我替你扳倒局面,今天的手谈就到此为止,你觉得如何?”



  吴择迟疑说道:“三子……”



  林杉点了点头,又道:“再想多也不成了,棋盘上就这么点余地了。”



  吴择不再迟疑,立即应道:“那你就看好了,我一子拿下你的最后领地!”



  他也不在乎因为换弈手,自己现在的那些优势其实全是得自林杉上半场的步步为营,自己所谓的“最后领地”其实正是自己折腾出来的。他只是顿时就面色得意起来,心想这下自己可以稳胜,既能在精神上圆满一次,又可以有理由与林杉再战一盘。



  只是令他万分惊诧的是,他一子落下,接着前面几手落子造起来的势,给对手棋阵造成了极强的冲击,但却没有如他所言,真正做到凭一子拿下对手所有阵地。



  林杉仿佛早就于心中琢磨好了落子之处,在吴择落子后,他并没有思考太久,即身形略微前倾,一直拢在袖子里的手探出,拈一子搁下,然后就又收回衣袖里去了。



  吴择看了看棋面,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不仅自己没有达成刚才那句狂言,此时受林杉这一步棋,虽然对方的劣势未完全逆转,但残朽的阵势仿佛被剔剐掉一截,使得一组棋子隐隐有了生机。



  蜈蚣腿多不顶用,蝎子一尾毒死人。



  望着吴择在惊讶之余,仿佛又要进入那种漫长的思索之中,林杉忍不住说道:“落子太慢了也不好,你的对手有时间将你思考的布局看破。棋阵敛含天机算式,但也有一些深谙此道的军官,面对兵阵可比棋阵多变,迟疑可能就是错过机会。”



  吴择摆摆头怔然道:“莫催,我就快来了。”



  林杉慢慢舒了口气,然后伸手拈一子搁下,便站起身来。



  吴择疑惑道:“我还没落子呢?”



  林杉含笑说道:“不论你接下来落子何处,总之你也只有那几个位置可选,我也同理,谁先谁后对结局的影响甚微。你继续,接下来怎么落子,我那一子落处都不会改变。”



  “别走。”吴择虽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仍不肯放松。连忙叫道:“谁叫你让我,刚才我们可说好了,如果这盘我胜了。你要再奉陪一盘。”



  “你总得让我喘口气吧。”林杉一脸的无奈,“只是暂时离开一会儿。”



  吴择望着林杉离开石桌旁。目光随着他的走动而转向,接着他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并未出声打搅他们手谈的陈酒。



  他微愣之后便心下了然,不再多言,背对着那正互相走近的一对人默默坐回棋桌旁,视线重新融入硝烟弥漫的棋子战阵中。



  走出阴凉的松荫,走向渐趋耀眼的阳光下,林杉望着对面也正缓缓走来的纤*子,微微一笑说道:“你来了。怎么一直站得那么远,也不提示一声?”…



  陈酒温声细语说道:“其实我也才刚到,怕打扰到你们。我知道吴先生下棋时最喜静,怕他生恼。”



  刚才在松荫下看他还不觉什么,此时他走近过来,站在阳光下,就见他脸色依然有些苍白,陈酒只觉得有些心酸。前段日子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血气,只一天工夫折腾掉了大半,过了这几天也没收回来多少。



  “吴医师今天心情确实不怎么好。因为一上午的工夫他已经败了四盘,倒不是有谁打搅到他的缘故。”



  看见林杉行至眼前顿足,陈酒已经不想理会下棋的事情了。她握住林杉一边小臂。将他拢在袖子里的手抽了出来,用自己的手掌心贴了贴,然后她未及拂扫的双眉就微微蹙起,幽幽说道:“这吴先生也真是个大意的人,一入棋境就丢魂了么?这时节还未入夏,浓荫地里凉风阵阵,哪能久坐?”



  她的话刚说到这里,就见不远处正沉思着棋招的吴择忽然回头叫道:“想了三步棋,全是和。和局怎么算啊?”



  林杉正要回答。忽然就觉得腕部一紧,原来是陈酒拉着他的手要把他拽走。



  他略生迟疑。转瞬又是释然,并不理会背后不远处等着他回复的棋痴。只任随眼前这情痴紧握的力量,一并小跑出了东角院。



  直到停下脚步,陈酒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实在有些过于大胆了。



  但当她对上那双也正看过来的明亮眼瞳,她顿时又觉得,刚才那片刻工夫里的肆意,实际给人多么美妙而畅快的感受。



  真想总能像这样,随时都握得到你的手,我牵着你到哪里,你都愿意跟着我的脚步到哪里。



  陈酒默然在心里这样一字一句想道。



  林杉一直静静看着她,能明显观察到,她虽然离开居所静心休养了几天,可眉眼间仍然挟着倦怠与憔悴。即便是在她微笑着的时候,那笑意也未完全舒展开来。



  如此对视了良久,终是林杉先一刻出声,打破了这种如沐温水的宁静:“在想什么?”



  陈酒当然不会将刚才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愣神了一瞬,她只埋怨道:“还不是在忧心你,都不知道小心照顾好自己。”这话说罢,她就握着他的手呵了口气,然后搓揉起来。



  或许连她自己都未察觉,自从几天前厨屋里那件事情过后,再到面对林杉的时候,她已长了许多主动。



  “冰融雪消春意正浓的时节,这些许的寒凉只是掠肤即过,你忧虑过重了,这样对你也不好。”林杉习惯性的出言反劝。



  不过,在最近这几天发生的一些事里头,他固有的一种心境也起了些微变化。念头微转,嗓音一扬,他唤了个侍卫近身,吩咐了几句。没过一会儿,那侍卫便捧着一件夹衣回来,他自己撑袖着衣,又理了理襟口,然后看向陈酒微笑说道:“你看,其实我不论学什么都是很快的。”



  陈酒见状先是微怔,旋即忍笑说道:“学得快,忘得也快。”



  “有么?”林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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