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归恩记-第327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玉蛟扳指,便是皇帝原来一直戴在大拇指上的那枚宽玉扳指。这扳指由一块整玉雕空而成,通体雪白,因为表面有自然形成的江蛟状纹路而得名。
玉雕扳指损耗极大,对玉石的质量要求也高。拿十块玉来雕,在技术稍粗劣些的工匠手里,至少要破碎掉四块以上。故而玉扳指极为珍贵,非极富大户不采办,但也只有这类不需劳作的贵人,才舍得将玉带在极容易脱落的大拇指上。
当年皇帝还在北疆戍边为将时,这扳指是二皇子王泓的生母送给帝君的定情信物,原本一直收藏在匣子里。后来皇帝卸甲卫冕,这扳指才真正起到它的装饰作用,被皇帝一直戴在大拇指上,与人同行,亦如旧人常伴,颇为珍惜。
只是这扳指却在几天前的遇刺事件中破碎了。
手上没有了这块玉,皇帝行走的姿势也略微发生了变化。以前他因为珍惜指上脆玉,无论站力走,那只手都微微敛衽在腰侧,帝威之余挟带一丝文人气质。现在,他则双手垂在身侧,攥起了宽袍衣袖的一角,厚实有力的手掌微微握着,似乎一刻也未放松精神,仿佛回到了以前在北疆时,铁甲在身、重刀在手、随时出击的状态。
也难怪走在他背后的王泓看出了这点细微异样。
“玉碎了。”皇帝抬起那只手展开五指,静静看了一会儿,然后平和地告诉皇子,“如果没有这块玉,朕的大拇指可能已经被削断了。”
二皇子王泓目色微动,虽然内心顿生一丝不舍,但他更心惊于父皇在那天的遭遇。望出父皇那只手的大拇指根处,可见几道刚刚养好、皮表透着浅红的伤痕,王泓认真说道:“上古文章记载,玉能感知人灵,危急时刻……这玉可能携了母亲的意愿,终于得偿所愿了吧。”
皇帝眼中浮现若有所思的神情,片刻后恢复如常,他垂下手,看着王泓说道:“今日晚膳,你别在华阳宫了,来‘御膳院’与朕一起吧。得知你将入太学受教,德妃也有话要叮嘱你,她思虑细微,能拣起一些朕疏忽了的地方。如果你对她的管束有什么意见,朕就在一旁,可以帮你斟酌。入太学之事,意义深远,不似管你寝宫奴仆这种事。在此事上,由朕做主。”
虽然明显感觉到,今天的晚宴显然不可能太轻松。但面对父皇的邀请,二皇子王泓断然不会表露丝毫拒意。
“晴儿也来。”皇帝侧目看向王晴,又吩咐了一声,“别总是待在寝宫拿杏脯当饭吃。你比你这弟弟的身体明显强许多,却也总是养不胖。到‘御膳院’来,一家人聚一聚,朕也仔细看看,你是怎么吃饭的。”
王晴闻言心下微惊,但也不敢多说什么,急忙蹲身应诏。
皇帝不再说什么,挥了一下衣袖,转身离去。
背后的姐弟俩会意,停步于殿前拜别父皇。
皇帝直到走出了十数步外。才见整洁而空旷的前庭里,自左右两路涌出一批侍卫。六名侍卫很快聚拢在皇帝的背后,结成双纵,随其离去。
紧接着,之前被皇帝命令退出院子的那些德妃挑选的新奴婢。陆续也涌回庭院内。
未等这些奴婢张口,二皇子王泓脸色沉下来,冷声道:“留下一人,其它的,都滚罢!”
这些奴婢虽然都是由德妃调教出来的,宫里的规矩他们比谁都熟悉。但是与德妃接触得多了,哪怕是以奴身受教罚。多少还是受了德妃的习性影响,皆是群习惯将人心猜度得极深的奴才,这却是不善的。…
也正由此,他们不知道刚才皇帝在华阳宫与皇子谈了什么,还是责罚了什么,便止不住的揣测。又忐忑于皇子现在的心情,疑忌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受到迁怒。皇子这蕴着怒意的一声“滚”虽然声音不大,却在此人心环境下得以变得极具震慑之能。
这些奴婢虽然才被派发到华阳宫,时间不足半月,但他们对皇子的脾气已仔细观察得出印象。这位二皇子仿佛非常讨厌他们。但也从未像今天这样,突然爆发怒火。
此时,似乎谁留下,谁就该遭罪了,并且还是盛怒之罪罚。
皇子没有点名让谁留下,等到这些奴仆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所有奴仆全都瑟然后退了一步。诚心可鉴,所有奴仆脸上又都现出惶恐。
只有一个人站定在原地。
皇子殿下却根本不看此人,斥退众奴,下一刻即转身回了寝宫。
散立在华阳宫前庭的一众宫奴,站在原地良久,既未退离出庭院,也没有跟在皇子背后进内殿服侍。刚才皇子脸上流露出的情绪,他们还没忘呢,包括那骤然降温的眼色,对众奴还留有慑人的余威。众奴不敢退,也不敢进,只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只有刚才那站定原地的蓝绸太监,步履依旧沉稳的跟着皇子回了内殿。
进了内殿坐回桌案旁,二皇子王泓冷硬的脸色才稍微放缓,看向那随行进来的绸衣太监,吩咐道:“阿贾,本宫渴了。”
华阳宫内务主事太监贾仲闻言微微躬下身,恭敬询道:“二位殿下,还是照旧一杯冰糖桑葚汁,一杯雪梨露么?”
二皇子点头道:“还是你最懂这行。”
公主王晴轻轻舔了一下嘴唇,眼中向往神色却渐渐收敛了,抬手拦住正要转身去水房的贾仲,温和说道:“今天就不饮这甜腻的果茶了,送两杯白开水来就行。”
贾仲躬了躬身,没有再次询问二皇子的意愿,这才转身去了水房。
往日在华阳宫,但凡有公主在场时,二皇子所取饮食都会由公主看管。每当这个时候,二皇子都不会逆公主的意思,这里当然会有一些原因,但两位殿下如果不说,身为奴婢也不宜多问。在华阳宫当差数年的贾仲,对这点经验还是能把握得很准的。
但这时如果德妃或者其他宫中贵嫔在场,不明就里,怕是要置贾仲一个怠慢主子的罪了。
待贾仲走了,二皇子王泓就侧目看向了公主王晴。
王晴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桌案,摆足了一副长姐教训弟弟的做派,肃容说道:“你忘了,梨汁性寒,待会儿我们还要去‘御膳院’,收敛点吧!”
王泓会意过来,连忙颔首道:“阿姐所言极是,是弟大意了。”
王晴翘唇笑道:“父皇才真正所言极是,你呀,确实需要一位王妃仔细着照顾。”
王泓挑了挑嘴角,立即以言对垒:“姐,你这么嬉言,今年的‘品花会’你还想不想弟陪你去了?”
王晴没有回应,只是转移目光,看向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墨竹迎风图,脸上现出一丝惆怅,幽幽叹息一声。
王泓望着王晴的侧脸,忽然一个念头心起,笑着又道:“姐,你常与诺诺那小丫头出宫,在外头路过那么多人,就真的没遇上一个有意思的?”
“遇上又怎么样,门不当户不对,一样要被礼部搅浑水了。”王晴有些走神,这随口的一句话,几乎等于暴露了某种信息。…
王泓眼瞳中闪过一丝亮彩,但又被他暂时按捺,他只是依旧以平静地语调接着问道:“门户不对怕什么,有弟和哲弟一起帮忙,就是用金砖砌,也能给他造出个鲜亮的门户。关键还得姐你中意。”
“嗯……”王晴沉吟一声,猛然回过神来,转眼看向王泓,嗔道:“讨打了不是?居然套起姐姐的话来了!”
“咦,连姐都说弟套话了……”王泓丝毫不在意王晴的佯怒,脸上笑意更加明显,说话语调也有些开始走味,“……真在外面有了?”
王晴“噌”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二话不说,就朝王泓追打过来。王泓对此见惯不怪,亦是连忙站起身就逃。
小时候,姐弟俩便常在这宽敞的殿堂里追打,一张桌子的距离,都能绕着追玩半天。现在不行了,两人都已长大成人,步子迈得开阔了,殿中原貌未改,一开始俩人还只是觉得,殿中桌椅器物不如小时候印象里那么高伟,此刻这样一番照着旧时的追打嬉闹,顿时觉得,这殿厅仿佛也缩小了。
不出几步距离,王泓便撞到了另外一边案几一角,步履一缓,王晴也就追上来了。
装出手攥千钧力,实则只是轻轻落下,但摸准了王泓腰侧最怕痒的那个位置掐了一把,王晴这才松开手,仰着脸傲然道:“每次都跑不过我,你还敢来惹我?”
…
(773)、不能快乐地玩耍了
…
“打住!弟认输了。”王泓连忙举手作投降状。
王晴脸上傲慢表情丝毫未减,先冷哼了一声,然后抱着威胁语调又道:“你若还要拿驸马的事儿嬉我,当心我把外面认识的狮吼女介绍给你见识见识,包管那声音能在华阳宫盘桓三日不散。”
“那真是太可怕了。”王泓垂下一只手揉了揉后背,脸上挂着笑容,眉头却蹙了一下。
王晴注意到弟弟的笑容有些怪,又见他伸手到背后。她记得刚才明明掐的是别处,便走近他身边,歪过脖子朝他身后看了一眼。
“撞哪儿了?”王晴见到弟弟背后紧挨的案几,立即就明白了弟弟这怪异的笑容是怎么回事。不等他回到,她也伸手到他后背,摸索着大概位置揉了揉。
“一点小擦碰罢了。”王泓垂下揉背的手,蹙着的眉也已推平,含笑又道:“人长大,就会觉得原来的屋子变小了。这殿厅还是原来的样子,可今后咱们也许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再这里嬉闹了。”
成长,何止是让这对姐弟俩不能像从前那样快乐地玩耍了。
若是在小时候,发现王泓在嬉闹中磕碰到哪里,身为长姐的王晴肯定会找到那处地方,扒开衣服仔细检查,确定没有青紫破皮了后,才肯放手继续玩。
到如今,哪怕是姐弟,也不能再做到这样亲密无间。
长大后,眼里熟悉的事物似乎都发生了改变,自己也丢失了一些东西,但同时又获得了一些东西。人亦无法做到一成不变,只能做到用心过好自己身处的某个阶段,尽到这个阶段身份的义务职责。
姐弟俩回到桌旁坐下,相顾无言。此时两人的内心皆涌现诸多念头,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实际上相差无几。一个是公主。一个是皇子;是嫁给一个无甚感情的男人,相敬如宾但也仅在于此的度过一生?还是娶进门一个无甚感情的女人,维系礼节式的婚姻携手在诸侯贵族面前出入成双?
因为今天父皇的忽然到来,谈到了一些话。姐弟俩在同一个时间,将两个似乎极为接近的人生大难题正式摆在眼前。
姐弟俩相顾沉默了良久,然后接近同时面现一丝微笑,动了动嘴角,但没有发出声音。
有一瞬间,王晴非常想告诉弟弟,三年前在卫河边上,她遇到的那个为了救溺水的她而吻了她的少年。至今每每想到那个充满湿意的温,她都会觉得心跳漏了一拍。虽然,她早就从医家女叶诺诺那里证实。那个吻只是激人恢复呼吸的一种救人方式。
虽然明知其理,可她为什么依然会忆之心动?虽是救人与被救的关系,但那一刻俩人有了肌肤之亲,却是事实。
王晴当然相信弟弟刚才说的话,她的两个弟弟如愿一齐出手相帮。立即能改造一个平民男人的家事背景,并将其打造成京都商界一颗新升明星。在当今京都,商界中的翘楚,在身份等级上并不比名士高学者低多少。
但关键是,那个少年是否也像她念念不忘他这般,也一直还记得她呢?这种心悸的感觉,是否就等于爱了呢?
在同一瞬间。王泓也非常想告诉姐姐,他的心里,早就藏了一个姑娘。
姑娘的身份,不过是华阳宫众多奴婢中的一员。但这个婢女除了与华阳宫那批旧的奴婢一样,使唤得极为妥帖顺手,她还有一点其他奴婢皆不能比的地方。就是在不知不觉中触碰到了他的心意。…
————
宫婢小星,真实全名洛星儿,但与她共事多年的宫婢旧人都未曾知道,她原来姓洛,还有个正式名字。一直以来。大家都习惯喊她“小星”,似乎一致忽略了某个问题。但洛星儿自己片刻不能忘,自己是洛允耿的女儿,混入皇宫是为报仇来的。
洛允耿是前朝天运七年中的进士,寒门学子一跃成仕途新星,在当年也算幸运的了。然而洛允耿入仕四年,勤恳务实,再获幸运地由上官推荐拔擢至户部侍郎位置,哪知上任不到一年便获罪入狱。数番用刑拷问,最终至外伤糜烂,夜半突发高热死于狱中。
这案子在当年成了一个哑案。天运年间,朝政已经腐朽到极致,国朝大脑只在勉强维持运作,连刑部主官都懒得在这案子上多费丝毫脑力,将这个漏洞不少的案子草草盖印封藏。
但洛允耿在入狱之前,头脑还是清醒的时候,他告诉了妻子一个账本。在洛允耿入狱的那一天,妻子便带着账本和独生女儿趁夜逃离了京都。洛允耿则果真如他自己所料,在狱中被酷刑折磨死去。
多年以后,大周朝覆灭。驻北王家大军入主京都,改朝换代。又过半年,新君正式立号登基,但新君并未立即着手清洗朝野上前朝遗留的权党隐祸,反倒是后宫遭遇大震荡,近千余名奴婢和近百名前朝灵帝的嫔妾被驱逐出宫。更古怪的是,在排除了这么一大批旧奴之后,新君又在民间收录了一百多名流难少女,填补进了后宫,但只充当奴婢。
洛允耿遗世的独生女儿洛星儿便是借此机会,混进皇宫,又在几经竞争选拔过后,被分配到了华阳宫。
在居住着一位孱弱皇子的华阳宫里待了数年,洛星儿平时扮演着婢女小星的身份,服侍主子的事一直做得中规中矩。而私下里,她则在借助父亲多年前留下的那本账册,片刻不肯停歇的开始查当年联手诬告父亲的那些个仇人。
洛星儿在随母亲逃出京都以后,便拜师学艺苦练了数年的轻身纵跃功夫。显然她的母亲在离京的那一刻,就已经为女儿长大后的首要任务做好的准备。学艺初成,并成功混入了后宫,洛星儿也颇为敬服母亲当年的选择,这身轻功,的确为她在宫里隐秘行走查案,增添了不弱助力。
但只是凭着这点功夫,要逃过巡视宫闱的卫兵注意力还勉强够用,摆到宫里那几十名由武神厉盖亲自培养的大内高手面前。便成了儿戏。
终有一天,洛星儿在夜半返回华阳宫时,被皇帝分配在华阳宫里的那几名大内高手捕捉到。
那天夜里,孱弱的皇子在华阳宫主殿等她。一连审了她两个时辰,近乎通宿不眠至天明。
————
王炽今天微服出宫,来书店找阮洛,要交托的事情其实说起来很简单,但这件事待到实际操作的时候,却很可能会步步涉险。
正如他在来这里之前就对这件事情评估过的那样,阮洛若接下这个任务,顺利的话,可能只是西北两地千里走一遭,但若事情真有变节。此行就很可能变成一次不流血的拼杀,敌我双方总会承受损失。
事情三言两语即说清楚了,可接下来书房里的两人心情却更沉了些。
“如果你觉得有难度,我可以考虑换人。”沉默也是等待了良久的王炽终于再次开口。从刚才事情说完那一刻起,阮洛脸上浮现的一丝难色就未离开过。这使得王炽忍不住要启用他的预备案。…
对于阮洛的选择,王炽有十足的耐心,即便他这次不选择,王炽也不会怪责他什么。
严肃评价起来,刚才他说的这件事存在两个极端,顺利的那一端当然无比轻松,但可能存在变化的那一端却是凶吉闪烁。难度难以估算。若阮洛此次前去,真获不幸遭遇燕家变节,他的安危将同时受到多方面的攻击。
但如果他能承受得住这次考验,王炽或许又该感到欣慰了,因为他能通过考验,也就说明王炽重视他的眼光没有看错。
在刚才王炽提出这件事时。阮洛没有立即表明态度,而此时王炽又有了收回刚才说的那些话的意思,阮洛依然没有明言表态,他只是在思考了一会儿后轻声问道:“不知伯父预备换的人,是京商队伍中的哪一位?”
能知晓“京商队伍”是一个怎样的存在。这已然是从某个角度说明,阮洛有这么问当今天子的资格,而王炽八成真愿意告诉他。
“事儿还没接下,你就想先做主为我比对挑拣一下么?”
王炽本来准备说出这么一句话,打打秋风,也是想调动一下书房沉寂良久的氛围——有时候谈事情的双方过于严肃紧张,是可能会影响正确判断的——这是许多年以前,一个短发明眸的女子说过的话。
她说这句话时,正伸出微凉的手指,试图抚平他眉心的起皱山川。因而他与她面对面离得那么近,他在她瞳中看到了自己脸上苦闷的皱纹,所以随后他将她说的这句话收藏在了心中,就如一直将她喜欢微笑的脸庞锁在脑海里一样。
而他会这么做,不止是因为他对她爱慕而珍视,还因为这句话对于他攀登上事业巅峰,的确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然而这句打秋风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他自己又咽了回去。
因为他这时才有些意识到,阮洛不是因为畏惧艰险而迟迟不给出明确态度,他刚才的确有表露出畏意,但若与他的这种畏多呆一会儿,便能嗅出他的畏不是惧畏,而是一种逃避的心情。他因为想避开什么,才犹豫不定,但他随后问的这句话又在说明,他愿意为南昭国朝的决策指派而行动,甚至冒险。
但这种愿意的选择似乎多多少少还是需要一些由“无可奈何”四字建成的压力去推动。
琢磨明白了这一点后的王炽心有所动,对于阮洛的探问,他很“如实”地回答道:“众京商之中,恐怕也只有常四柳能替你走一趟了。”
“四柳坊的常四柳?”阮洛在说着话的同时,眼中的疑惑神情更重了,“常四柳胆大心细,很吃得苦,但……他喜酒如癖,一旦沾上点滴,立时就变成一个挨着酒坛子能躺着就不坐起来的酒鬼,什么厉害的本事也都被酒水泡稀了。”
阮洛说的这些,虽然乍一听,有诋毁人的意思,但实际上王炽心知肚明。阮洛没有说错,常四柳就是有这么一个天大的缺点,一旦被人点中这个死穴,什么办事心细谨慎原则坚毅的优点就都成了泡影。
可也正是因为王炽了解这一点。他才会在阮洛致问的时候,将常四柳率先搬了出来。
——实际上常四柳也只是他先摆出来的一把梯子罢了,他真正的主意还在后头。
在无声叹了口气后,王炽慢慢说道:“如果不叫常四柳去。似乎就没有更合适的人了。”…
阮洛闻言,眼中的疑惑顿时变成了讶异,他立即说道:“难道庄中亦不比常四柳更合适担此重任?”
“此事计定之初,我其实最先找的人就是他,但他也是有大缺点的人。”王炽边说边摇头,“他是一个重情感的人,如今他虽然积累了万贯家财,却从未想过纳偏房,对糟糠之妻不离不弃。我也是刚刚知道,他家娘子已有了六个月的身孕。估摸着产期正值酷热时节,现在叫他离家远去,简直等于要了他半条命。”
王炽的这番说明令阮洛寻不到一丝可以辩驳的孔隙,此时的他反而有些责怪自己,喃喃地附会了一句:“这的确是件大难事。”
“我原以为你不会拒绝。”王炽忽然开口。语气却显得有些若即若离的飘忽,仿佛只是无意中提及。
然而这一次他却意料之外地收到了他本就期待的答复。
“那么,我接受。”阮洛犹豫的目光渐渐就变得坚定起来,“请伯父原谅晚辈刚才的迟疑,在大事面前,有些问题晚辈必须考虑清楚,才能做出坚定的决心。”
“我当然会谅解你。”王炽脸上渐渐展开微笑。“因为这就是你的性情,虽然温吞了些,却是最无害的品格。”
“原来……”阮洛似乎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王炽嘴角挑动的痕迹一闪即逝,旋即他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只从袖中抽出一份卷得极细的纸筒,平托于掌心。同时声音微微低沉了些地说道:“领受任令。”
注意到那卷薄纸没有用黄稠装裱,阮洛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没有庄重地向王炽大礼相迎,也没有高声念诵什么,只是右手拳头微握。向身前递出半尺,将王炽刚才念到的那四个字重复了一遍:“领受任令。”
“这里有一份秘诏,作为特殊处境时用来自保的信物,还有一份名册,你需熟记于心,好好利用。”王炽徐徐说完这番话,便将手中所托之物搁向阮洛举于胸前的拳头上。
“誓与诏令同归。”阮洛沉声应喝,展开拳头,握紧了诏令。
接受秘诏的礼式看起来很简单,然而一旦接下这张诏令,接令人要付出的风险代价很可能会严重到难以预估,就如阮洛刚才所言的誓与诏令同归,有时最后会归向何处,竟是无人可得知的。
但很明显的,关于这一次的密诏,南昭皇帝王炽给他看重的国朝后储人才阮洛留了一道“后门”——那份名单——如果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王炽也早就做好了诏可毁、人不可毁的保护工作。
见阮洛终于接下了诏令,王炽垂下手负于背后,自己也是舒了口气。
关于这张密诏,这份名单,这些零碎的与燕家断不开联系的事情,他当然还是最希望和信任于由阮洛这个后生去办。正如阮洛最初刚刚得知他在仿造燕家银票时震惊的那样,其实他心里也是有些犯虚的,这是在拿一国之信誉搏燕家是否有二心,万一耍砸了,不止是燕家,恐怕南昭与小梁国的梁子就得这么结下了。
阮洛见王炽在亲手颁完诏令后,脸上轻松的神情只停留了片刻,他那被岁月洗刷得不再光洁的眉心就又拧起了皱痕,忍不住轻声询问:“伯父,关于此事,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么?”
“些微远虑,不必现在理会。”王炽只用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掩去心头烦忧,然后他看向阮洛,脸上重现出微笑,“若说有什么不放心的,其实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啊。”
这的确是一句很容易理解出歧义的话。
但阮洛此时只感觉到了一份来自长辈的关怀与温暖。
然而他年幼即丧父,孩童成长的过程中缺失了重要的一段父爱,这使得他在情感表达的方式上掌握得非常匮乏。所以尽管此时他因为接受到来自义伯的关怀而心存感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真正包含了感情的文字,有时候愈是难从某类性格的人口中吐露。
阮洛可以在生意场的谈判桌上巧舌如簧,捋清每一分利害,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他也可以在结交朋友、人脉交际之事上体察入微,为自己争取到对方的每一分好感……
但这些交际手段,准确直白地说来,其实就是一种生存手段。并且,因为这种本事往往需要将自己的思维内里恒定在一个极为理性的位置,心性长此锻炼下去,便会容易生疏了某些真实情感地宣泄。
…
(774)、习惯了你
…
这样表面平静的日子过了半年。在这半年里,洛星儿每天精神紧绷,但在软禁期间却吃得好睡得暖,为了切断她与别人接触的机会,她连做事的机会都没有,只需要站在皇子身边,不离五步之外即刻。尽管如此,她的身形反而渐现消瘦。
在她眼里,二皇子依旧过着与以往相差无几的生活,除了偶尔会接见那天抓捕了她的那几名隐卫。二皇子与隐卫交谈时,她会被暂时隔绝开来,不过他们主仆每一次的交谈时间都很短,只是有时候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极深的夜里。半年下来,二皇子也憔悴了许多。
半年过后,在一个有些闷热的夏夜,二皇子忽然换了身侍卫服出现在她面前,带她出了皇宫。在宫外一间没有窗户,只有一道门的闭塞屋子里,皇子给她看了一些手抄的卷宗。她才知道,在这过去的平静的半年里,皇子其实一刻也未曾停歇的在以那本账册为线索进行调查。
账册上涉事的五十一位前朝官员,除了在近十几年里自然死亡的六位,其他四十五位祸首的大致资料,近皆记录在眼前桌面上摊开的卷宗里。半年就能查出这么庞然且复杂的资料,其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而要行事如此雷厉风行的查这么多贪恶,若非一位皇子用权,仅凭她一个小奴婢用那点番强的功夫,不知要查到哪个年月?等到她查出这些祸首的时候,她是不是已经老得拎不动刀了呢?
私怨在公案的面前,顿时微渺起来;而她自己更是再一次深刻感受到,孱弱皇子的强大之处,自己与之相比,似乎真就只够做一个奉茶揉肩的奴婢。
那天在放置秘查卷宗的民宅里,洛星儿除了有这些令她在炎夏夜背生冷汗的觉悟,二皇子也终于开口,告诉了她。他软禁她半年的原因。
诸多旧年能查到的线索证明,这账册上虽然有五十一恶,可是洛星儿的父亲洛允耿亦在其中。原本皇子在拿到账册的时候,还想着是不是要为洛允耿翻案。但在查贪恶的中途,皇子已经意识到,即便他心意决断,不顾洛允耿也要翻案惩治那些贪恶,这事却也做不得。
凭据账册查出的贪恶里,现今还在仕的有三十一人。虽说今时改朝换代了,但前朝遗臣在经过政绩考核后,大多得到了留任。账册里这还在仕的三十一人,就算不计那二十四名驻于地方上的官员,只论那七名留任京畿的要员。要一次拔去这七人,对于朝纲的稳固而言,都是一次极为险恶的考验。
洛星儿在听了皇子慢慢将这层关系拨开、略作讲解之后,她更是觉得,自己想凭一己之力报仇的计划。是多么的幼稚。
且不说她撼不动这棵大树,这些名单还是靠皇子的力量,才能这么快查出摆在她面前。此刻就算她知道了这些人的名字,那又能如何,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