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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第2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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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杉的味觉已经病变,间接影响了他的饮食调味,菜食滋味无比寡淡,廖世刚才也见识过了,因而他心存质疑,为何林杉还能喝这么味厚的浓茶?



  …
(609)、药师的药
  …



  执筷子从茶杯里挑出几片完整点的茶叶,铺开在桌上,搁下筷子后的廖世低头凑近一阵仔细观察,他本来佝偻的背就更显得弯缩了。



  盯着泡发的茶叶片形状看了良久,他又伸手拈起叶片朝门口对光方向悬着,观察了一番叶脉,之后犹豫了一下,即转身端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口,很快他就皱起了眉。



  如他所料,这茶极苦,不过这滋味以及他的所见,已经让他确定了此茶的类别。



  咂咂嘴,廖世这才调转目光,看向此时已是满脸疑惑的侍女丫头,问道:“这茶是不是那位先生给你家公子的?”



  “那位先生”指的是三年前陪林杉来到北地的御医,他与廖世不同,需要长驻于林杉隐居的住所,以便随时照应。



  不过最近这半年来,这位表面上被太医局驱逐的御医也清闲起来,没什么事做。廖世听说他果真干起三年前被逐的那档子事,并且凭借一身过硬本事,他如今还已经成了北地享誉一方的知名药贩子。



  那侍女对廖世不太熟悉,可对那位御医却是清楚,因为两人平时没少见过面。虽然她不知晓那御医称号前头的一个“御”字,但早已跟着本地人的习惯,改称他一声“神医”了。



  所以此时听到廖世地询问,侍女反应得极快,立即点了点头。不过她很快又诧异起来,小声问了句:“老先生,婢女刚才见你反复盯着这茶渣看。难道这茶叶有什么问题么?”



  “没问题。”廖世不认为如果自己愿意解释,这小丫头能否听得懂,所以只以简单三个字敷衍过去,随后又问了一句:“你家公子喝这种茶有多长时间了?”



  侍女脸上的疑惑更重了。但她明显感觉到,老先生不想向她解释,所以她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只从顺地回答问题:“大约有一个月了。”



  廖世慢慢耸高了眉。片刻后才松缓下来,然后说道:“你去把陈酒找来。”



  侍女闻言,俏脸上顿时浮现惧意,连忙道:“老先生,是婢女刚才说错了什么话么?”



  廖世微愣,旋即明白过来,不禁失笑道:“何以怕成这样?我不过是有些关于你家公子的事,要直接对陈酒说,她是公子身畔近人。可你不是。”



  “哦、哦…婢女这就去……老先生稍等。”侍女连连点头。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自觉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应了一声,连忙一溜小跑出去了。



  陈酒很快就来了。她进屋的第一眼就是朝饭桌上看去。屋内不见林杉,廖世也没坐在桌边。陈酒看向站在炭炉旁似在发呆的廖世,当面第一句话便问道:“药师怎么了?饭菜仍然不合口味?”



  廖世回过神来,摇头笑道:“不会,如果连你做的菜我都吃不惯,那我怎么会被你收买,刚才在那小子面前替你美言一番呢?”



  他的话虽是这么说了,陈酒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显露,语态渐渐显冷:“多事。好听的话以你的风格说出来,也得长刺。你们刚才是不是又吵了?”



  廖世连忙摆手道:“酒丫头,你可别跟那小子学,怎么你俩就一起待了三年,你之前的温淑就都不见了呢?”



  陈酒没有陪他继续闲话,只直接问道:“他人呢?”



  “去书房了。刚才来了个年轻小伙子,看他落了满身土,应该是走了不远的路,见面就交出一只匣子……”廖世没有把话说完就打住,然后转言道:“的确不是我把他吵走的。”…



  陈酒暗自叹息一声,又道:“药师找我有什么事?”



  “两件事。”廖世也没有再与她兜圈子,沉吟着缓缓说道:“第一,这种浓茶,他不宜多喝,平时的饮食仍是要以进补为主,这点你必须看紧了。第二,他刚才向我要一种药物,为调整配方比例,需要你将他平时的一些生活信息观察下来交给我,例如睡眠时间、饮食量之类,等会儿我给你写张单子。这两件事只有你做得来,因为就目前看来,他只最听你的劝。”



  陈酒脸上渐渐浮现愁容,轻声说道:“实不相瞒,正是因为他需要进补,那位御医才会给他开出这种茶饮。唯有如此,他才不会把刚吃下去的荤汤吐出来。”



  “不良症状竟已经严重成这样了!”廖世眼现一丝讶然,迟疑了一下后又道:“看来他会主动找我求药,也是已经忍不下去了。”



  陈酒闻言不禁问道:“刚才你们都说什么了?”



  “大致就是跟那药有关的事了。”回想起刚才自己与林杉的交谈,廖世忽然记起一事,当即又问道:“他去看女探子的事,你知道详细么?”



  陈酒点点头,说道:“听说那女探子早就死了,尸体藏在床下好些天了,装尸体的袋子包裹了三层,待打开时,里头已经开始腐烂了。”



  “难怪、难怪……”廖世微微皱眉,“你应该也知道,他现在有三感异于常人,如果让他近距离接触那开始腐烂的尸首,估计他最近这几天别想有好胃口吃半碗饭了。刚才如果有其他侍卫在场,以他的性格,定然是另可强撑也不挪步的了。”



  陈酒也是皱了皱眉,道:“可是我觉得他早前提醒我的话没有说错,这件事的确不宜宣扬,否则对他会造成许多不利。”



  廖世点点头:“这点我也明白。”



  沉思了片刻,他伸手拉过搁在桌上的药箱打开。陈酒站得离他很近,就见那药箱里面瓶瓶罐罐少说得有二十来只。别看他自己有些不修边幅,他的药箱里物品虽多,却是都摆的极为整齐。



  他的目光往里头一扫。很快定格于其中一瓶,将其取出。先看了一眼瓶底描刻的一字符,他再才将瓶子交给陈酒,并吩咐道:“这种药会使人的味觉迟钝。你每天给他一颗,务求他这几天能吃得下饭。但你要记得,别把整瓶都给他,因为此药的药性还不算配备完善。”



  听到廖世的话说到最后半句。刚刚接过小药瓶子的陈酒手上禁不住一颤,但她很快又如寻到救命稻草一样握紧那瓶子,并冲廖世点了点头。



  尽管这药可能会对人构成一定伤害,但陈酒潜意识里觉得,如果能让林杉的胃口转好,多进补一些滋养食物,这点伤害也总是能够缓解的吧?总比他三天两头不上桌,只是抱着那壶极苦的药茶窝在书房要强不少吧?



  廖世本可不把最后那半句话说得太直白,陈酒也就不会心生慌乱。可没有办法。廖世从不会谎言他炼制的药剂。除非他根本不愿意拿出来让人知道。



  不过,从大局上来将,他这种行事风格对于一名药师而言。是称职的。如果他此时不说,陈酒不知道这一害处。没准会在林杉的要求下松手,而致使林杉过量服药。



  一旦陈酒知道了这一点,她的某项坚持心会变得格外硬朗,反观廖世也可以放心了。…



  将小药瓶子收入袖囊,又略微整理了一下心绪,陈酒才轻声问道:“这难道就是他刚才向你求取的那种药?”



  廖世点了点头,徐徐说道:“丑话我早就说在前头了,所以相关的药剂我也早就开始在准备,只是因为前段时间我总是走不开,而最近这大半年的闲暇仍有些不够。北地荒僻,不像南方野生自然物资丰富……唉,主要的原因,其实还是他的身体出现这些异常的时间,比我估计的要早了太多。”



  陈酒闻言,脸上愁容再现,她看了一眼廖世那还未合上的药箱,里面有着那么多的瓶子,竟渐渐就给她带去一丝希冀,不禁问道:“药师神通广大,是不是能找到什么好的办法,让他能过得舒服些?”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也只是一个人,一切作为都是要凭理据的。”廖世叹了口气,缓言又道:“当年在大风岭,我陪着那株赤岩血参,等它成熟好顺利收获。在那期间有数年时间,我也曾下山游访,那时我便已能预料,赤岩血参是含有毒素的药参。但在当时,我对此推断还只停留在片面所见,并未透彻。”



  对于廖世的这一说法,陈酒感觉颇为意外,失声道:“何为片面?药师为收获赤岩血参等待了几年,竟还不了解这种药参的性质么?”



  廖世缓缓摇头道:“因为听说这种参具有奇效,我才去得那地方,但当我深入探访民众说法,才意识到那是当地的人夸大其词。许多人都说,人在服用那种参之后,会骤然增强气力,五感敏锐,仿若通神。初时我觉得那是巫医惑众,准备走人,却不料让我碰上一株,便忍不住好奇停步。在当地住了一段时间后,我忽然又来了兴致,想要一寻究竟,因为我觉得民众所言的血参通神之能,很可能都是中毒的症状。”



  廖世向来喜欢与毒物接触、研究毒药性质,关于他的这点古怪嗜好,与他接触得多了的人都知道。



  望着脸上浮现一阵欲言又止神情的陈酒,廖世在顿声片刻后才继续说道:“自然界许多药材都是有毒的,需要找到与它们匹配的复方,才可适当中和毒性,保留有益药性救助人之疾困。只是时间上不允许啊,我本来打算带着收获的赤岩血参找个僻静地好好研究一番,却不料刚下山就感觉到那小子的异常。”



  听廖世把话说到这一步,陈酒心里头本来忍着没说的话渐渐又消散了。



  廖世本来还想说,他感觉自己被林杉算计了,但这话才到嘴边,他看着沉默不语的陈酒,忽然又敛了这份心思。



  径自坐回饭桌旁,廖世执起筷子,望着桌上几样虽然回过锅,但看相仍然生动的菜肴,忍不住感叹了句:“多好的小炒,不知道今后还有几次机会能吃到。”



  听见廖世这随口一言,陈酒却是留了份心思,微微一笑说道:“药师这说得是什么话,如果你喜欢,小女子随时恭候。”



  话说到这里,她心思一动,又道:“其实三郎亦常在饭桌上提起你,说不知道你又窝到哪儿喝风去了。”



  廖世干咳了一声,又低声嘀咕了一句:“臭小子,自己吃饭没胃口,就知道把老朽拎出来开涮。”



  陈酒闻言不禁浅笑出声。



  大嚼着咽下数片辣子牛肉丁,廖世瞟了一眼陈酒,忽然开口道:“浑小子一定还没告诉你,他要离开这儿的事情吧?”…



  陈酒的浅笑顿时有些僵在了脸上,怔然道:“刚才他跟你提这事了?”



  廖世没有直接回应,只是淡然道:“原来你也已经知道了,还算那小子有点良心。”



  陈酒当即摇头道:“不,他还没有对我说过这事。”



  廖世一愣,转瞬就推翻了自己刚才说的话,似乎有些恼火的道:“果真还是没良心的浑小子!”



  “也许是他最近太忙了。”陈酒说话间微微低下头。



  刚来北地时,她还很不适应廖世的行事风格。面对当时伤重虚弱的林杉,这怪老头儿下手施药仍似不知轻重。经他亲自动手施为,每一次换药都似林杉的劫。可偏偏那御医说什么都不远插手换药之事,她也只能在一旁咬牙干看。虽然她帮不上忙,但更不愿意走远,她总觉得廖世身披勾魂无常的黑衣。



  但相处过一段时间之后,真正了解到廖世的心性,这种不良臆测就又能自行消解了。廖世的很多做法,初步看来有些不可理喻,但一经时间考验,又多能证明其依据的道理是存在可行的。



  至于廖世本人,除了擅使毒药,性格孤僻,外表在常人眼里看来确也丑陋,但他的本心可并不坏。他基本上不接外诊,只管林杉的需求,但他在三年前救了林杉这个别的医者无力回天的濒死之人,因为这份功劳,林杉一行数十人都敬他。



  陈酒自然早已改变对廖世的态度,虽然她还不知道林杉总称这个老头为“叔”到底是存的一份什么关系,但她能够感觉到,在许多事情的细节处,廖世其实还是对林杉尽到了叔辈的关照。



  而在经过进一步的相处之后,她亦感觉到,廖世竟有撮合她与林杉的意思。这让她隐隐欣喜,因为如果他真是林杉的某位亲族长辈,从他那里说出来的话一定很有份量。但同时她又觉着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事实如此,她应该在廖世面前如何自居呢?



  …
(610)、继承者
  …



  陈酒觉着廖世应该还有别的事要告诉自己,然而她微垂着眸等待了片刻,却一直没听廖世再开口,不禁又疑惑的抬起头来,但不巧又正好碰上怪老头儿投目过来。



  如此对视了一眼,陈酒忽然又隐约有些不自信起来,扫了一眼桌上已经没有什么热气的菜肴,她敛下心中真正想问的事,只道:“菜凉了,我帮您拿到厨房再去热一热。”



  廖世也没讲什么客套,还加了一条要求:“再热一壶酒来就更好了。”



  “稍等。”陈酒含笑应下。



  廖世这会儿倒明白事了,微讶道:“还真有啊?你没把浑小子的酒都藏起来?”



  陈酒正在收菜碟的手忽然一顿,脸上已收起了笑容,盯着廖世认真说道:“药师,您别再总是叫他‘浑小子’了,他可一点也不浑,自己滴酒不沾,还把他那帮好饮的属下都赶得远远的,已经够听你的话了。”



  廖世只得干笑了两声,低声说道:“不说便不说,我还瞅着趁在你面前才损他几句不妨事,不想今后在你这里也不能马虎。”



  陈酒没有再接他的话,自顾端着托盘出去了,在转身出门那一刻,她的眼底有一丝悦然浮过。



  菜很快热好端了回来,热气腾腾,让人观之即觉胃口大开。桌上两样青菜没动,回锅的是三碟荤菜,反复翻炒出油之后,荤菜更为入味了。



  “哎呀,酒儿这一把锅铲里头的功夫是越来越好了。连热菜的活儿都极佳。”廖世吃了口菜,注意力很快落在刚刚端上桌的酒壶上,连饮两盅才搁手,看向陈酒又道:“你也坐下吃点。”



  “我早就吃过了。”陈酒含笑摇头。“原本三郎处理完女探子的事就该吃午饭了,只是他那会儿正不停反胃,他叫我先吃饭别等他,所以午饭才拖到现在……”



  意识到此时当着正在吃饭的廖世说这事实在有些失礼。陈酒连忙又转言:“抱歉。”



  “酒丫头,你可别学他,他现在还算是半个病人,但你不同,你要照顾好自己才能多出精神照顾好他。”廖世感慨了一声,顿声片刻后又道:“我总觉着,如果他没胃口,你总会跟着发愁,不过如果你真的不想吃。就陪我坐一会儿吧。”



  陈酒少见廖世如此像一个寻常长辈一样的说话。而且话意又的确存在一些能服人的道理。她一时心里的触动颇大,便顺意在廖世身边坐下,见他面前的酒盅空了。连忙又给他满上。



  廖世端起酒盅又是一口饮干,搁下酒盅大舒一口气。脸上颇有种直欲呼“过瘾”二字的意头,然而当陈酒准备再给他满上,却被他抬手示意不必。



  陈酒望着还剩一半的酒壶,疑惑了一声:“不饮了么?”



  廖世微微摇头,说道:“等会儿我要抓紧时间回去配药,饮酒必须酌量。”



  即便廖世的行事作风有些异于常人,但在正事上他又拥有绝对的自控力,这是对他炼药大业的绝对重视与敬意,陈酒对于他的这种品格也是心持敬意的。



  合上酒壶陶盖,陈酒浅笑说道:“那等你下次来时,我再为你斟酒。厨房的热饭早已蒸好,不能再搁置了,我去帮你盛来。”



  陈酒说着就要起身,却又被廖世叫住。



  “酒丫头,你难道真不想知道?”廖世搁下筷子,看向陈酒,“刚才浑小子还跟我谈了离开这里的事。”…



  陈酒闻言一怔,刚刚站起身,又有些身姿僵硬的坐下,但她没有开口,只是定神望着廖世。



  “显然,你想知道。”廖世缓缓开口,“但我只能如实的说,他大约只会在这里继续住一个月,离开是必然的,可他似乎没打算带你同往。”



  只是如此简短的一句话,但概括了一个重要事实,陈酒相信廖世没有骗她,但她的心情也顿时变得颓然至极。



  “我知道…我就知道……”陈酒喃喃出声,头渐渐垂得快磕到桌沿。



  “其实他决定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他要去的地方,真的不适合带上你。”廖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人,开口说的每一个字,仍然都只言实情。很快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词儿在此时明显不够用,于是干脆闭上了嘴。



  屋内沉寂了片刻,陈酒又慢慢抬起头来,忽然问道:“药师,您是他秉持敬意的前辈,知不知道他与叶姑娘之间的事?”



  “叶姑娘?”廖世恍了下神,但很快也想起来了,然而他刚点了点头,转瞬又摇头道:“我大致也只是听说过一些消息而已,他们三个闹腾来京都时,我还正在天牢里蹲着呢。”



  陈酒眼中浮过一丝失望,轻声如自言自语般说道:“我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如她呢?为何叶姑娘能令他念念不忘十多年,我无论怎么努力,都始终与他隔着距离?”



  陈酒就坐在廖世身边,她没有对身边的怪老头设防,廖世也将她的话悉数听入耳中,却只能叹息一声了事。



  风卷残云般吃饱喝足以后,廖世也没有多逗留,拎起自己的药箱就准备走人。临出门时,他还是迟疑了一步,看向陈酒问了句:“我还有些事要再去找他一趟,对于我刚才转达你的消息,你有没有什么打算?要不要我再替你在他面前打听打听口风?”



  陈酒神情有些沮丧的摇摇头:“不了,不需要。”



  廖世没有再多说什么,背着药箱转身离开了。



  陈酒独自在桌旁继续静坐了一阵子,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收起繁杂心绪,起身离座开始收拾桌上的残羹。林杉的饮食全都由她管着,关于这一点,其他侍从仆役都非常自觉的不加干预。



  然而没人知道。她与林杉之间,始终有那一步迈不近。这本来是让人难以自处的一步,也许她只要再迈开一些,这种为难就可以自行解除。但她不想离开,便渐渐使这种关系变得复杂,让她揪心。



  陈酒心不在焉的收拾好餐盘,端着托盘正要出门。竟差一点就与一个人正面撞上,目光一定,就见廖世居然又回来了。



  “有什么东西忘拿了么?”陈酒下意识询问了一句。



  廖世摇了摇头,先斟酌了一下,然后才慢慢说道:“你刚才不是问我有关叶姑娘的事么?”



  陈酒如蒙尘了一样的目光顿时又变得清亮起来,但她很快又想起廖世刚才已经回答过的话,当即狐疑了一声:“你不是说那会儿你正被困于天牢,所以不知道么?”



  “是,我刚才也没有骗你。但关于叶姑娘。我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廖世捋了捋颚下一缕花白胡须。先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言语,再才缓言开口道:“我只见过叶姑娘一面,想必你也能够理解。我就是这么个孤僻的人……嗯……她的确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女子,对她的评价。除去家里很有钱这一条可以不管,因为这是她祖上积累的东西,不能全算她的功劳。但除此之外,她仍可算一个奇女子。”…



  陈酒的眼中已有新奇神情流露,立即追问道:“如何奇?”



  廖世一边回忆一边慢慢说道:“她似乎知晓许多事情,不能说是通晓,但即便是她只知皮毛的科类,也都能说出一番见解,这与寻常女子是不同的。世间女子多矜持,叶姑娘自然也有,但她能将女子的矜持拿捏得很恰当。具体说来……这应该算是一种主动情怀。她亦有防人之心,但如果是她留意的人,定然会化己身为炭火,渲染融化阻力冰霜。”



  离开东风楼之后的陈酒只觉得自己的人生里最重要的人、或者追求的目标终点就是林杉,所以当她听完廖世的这番话,第一反应就是开口道:“你的意思是,仍是我不够主动?”



  廖世挠了挠有些发痒的后脑勺,不知自己此时是该确定还是否定,思索片刻后只道:“叶姑娘的主动实是她的性格使然,性格是每个人特有之物,不易改变根本也就意味着不易学习模仿。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只是转述我所知道的,你思之需慎,可别弄巧成拙了。”



  陈酒闻言,忽然神情恍惚了一下。廖世后头说的这番话提醒了她,也使她刚刚意识到,自己竟差点走入一个误区。



  如果她真的去学习廖世转述的那种专属于叶子青的主动性格,却又错误的使用了她擅长的那一套与魅惑有染的职业方式,也许今后她不但不能如愿走近离林杉的最后那一步,还会与他渐行渐远。他的脾性,她大抵还是清楚明白的。



  廖世见陈酒又开始沉默,情绪低落下去,他心下有些不忍,想了想后又道:“人的性格与人的生活细节有着密切联系,叶姑娘的特别,多半还是跟她背后的庞大家世有关,但这不表示普通人就没有个人优点。你不能总观望于别人,也该多考虑考虑自己。”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可这话一旦提出来,顿时就让陈酒想到自己的身世坎坷,对比于死去多年的叶子青,她仍觉得自己是那么低渺。



  廖世不擅长劝人,也不会为了安慰人就编织漂亮的谎言,他只是按照自己心中所想,继续说道:“‘自信的人最耀眼、善良的人最美丽’这是叶姑娘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虽然乍一听有些古怪,但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在我看来,你似乎就缺了一样自信。如果浑小子继续犯浑下去,你难道也要一直这么沮丧的过?郁极则疾,可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廖世的这番话里头引用了叶子青说过的话,所以也引得陈酒格外留心,反复将这番话在心里逐字琢磨了一遍,她忍不住说道:“我该拿什么去自信呢?”



  “自信的意义在每个人的心里解释都是不一样的。”廖世平静而严肃地说道,“我只知道我对自信的看法,那便是接受了最坏的结果。如果能正面考虑事情的最坏结果,那么事件过程里的重重挫折磨难就都不再过于重要。”



  “接受最坏的结果……”陈酒喃喃轻语,将廖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脸上渐现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过……”廖世忽然又开口说道,“你应该不必接受最坏的结果。”



  陈酒神情诧异地看了廖世一眼。



  廖世犹豫了一下,终是详细解释道:“林杉应该也没有告诉过你,关于他的师门,有一项数百年未变过的规定。但凡成为门派继承者,终生不能娶妻,独身以专念谋事。”…



  陈酒惊讶得轻呼一声。她的确是头一次听到这种有关林杉的事,而廖世只是透露了一句话,即让她内心无比震惊。



  原来……他那般珍爱叶姑娘,最后却间接等于将其拱手让人,竟是因为这种怪异的门派规定?只是……如果是连叶姑娘都无法突破的门派限制,自己又能奈何得了?廖世刚才又说自己不必接受最坏结果,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廖世将陈酒的神情表露尽数观入眼中,不禁失笑道:“任谁第一次听到这种古怪门规,都会感觉惊讶,但他所在的门派十分古老,也正是倚靠这种规定,才得以流传到现在未被破坏根基。这个中原因,我不便多言。我只是要再说一句,他还有个师弟,但是早年就离开了师门,所以继承者的责任才会全压在他身上。而如果能寻到此人,或许继承者之选会发生改变。”



  陈酒眼中神情略生波澜,如今的她经历颇多,已经不是一个容易被冲动影响思绪的人了,思索一番后,她先问了一句:“他的师弟因为何故要早早离开师门,药师可知?”



  “一个误会。”廖世沉吟着说道,“这些年里,他自己也一直在找他的那位师弟,所以看起来问题应该不大,可有回旋的余地。我曾探问过他的口风,如果师弟寻回,置换继承者的事至少有七分能成。”



  陈酒思索着问道:“那还有三分不可成,可能是什么缘故?”



  “在他的师门里,继承者是需要进行比试的,而他早年就能成为继承者待选人,已然可证明一个问题。”廖世说到这里顿了顿声,片刻后又调转话头道:“但今时不同往日,师门比试虽然大部分是文试,不过他的身体状况劣化严重,即便他不考虑自己,仅为师门大计,也不能再勉强为之。”



  …
(611)、去处来处
  …



  廖世话中透露出来的几条消息在令陈酒倍感惊讶的同时,也的确给她带去一份很有说服里的希望。 只是在欣喜之余,她又忽然很想问廖世一个问题,但考虑到三年来廖世从未提过与自己亲人朋友有关的任何消息,她不禁又犹豫了。



  然而廖世却能从陈酒此时的脸上表情看出一些什么,事实上不管是与他相处得久了的人,还是只听说了他的一些传闻的人,都很想知道一个问题:流言中所讲的那位用童子合药炼成人傀的妖医,到底是不是药鬼廖世的同门师兄弟?亦或者应该说,廖世真的与那个臭名昭著的妖医是同流么?



  这是一个对于廖世而言应该非常敏感的问题。旁闲陌生人如果敢当着廖世的面问这个问题,没准会因为激怒了他而直接被一把剧毒药粉放倒,而若是他的朋友这么问,或许会为此赌上难得凝聚的交情。



  陈酒真正想问的,只是单一指廖世的真正身份,隐约有把他与林杉的身份来头捆绑在一起的意味,倒不如何在意他究竟与那妖医有没有关系。然而如果她真的问出口,这个问题又必然会牵连到妖医传闻,问题本身自然而然就会变得复杂起来。



  但陈酒没有考虑到一个问题,刚才廖世既然能对她说了那番话,已然有不拿她当外人看的意思,而迈过了这层关系的阻隔,自己人之间谈点私事私话,又有何不可呢?



  所以,当陈酒还在犹豫时。忽然听到廖世主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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