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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你痴狂-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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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我喜欢疯狂裘琍

因为嗯、喔、哼、哈……很多事,我停 笔了一年多。

今天再提起笔来,吓!文艺界形成风云际会、万雄争霸不得了的场面,使我非常焦虑、恐惧、担忧、害怕,害怕自己再提笔就不小心写了跟别人一模一样的故事。

但是我相信只要是美丽的故事,读者就会读它千遍不厌倦,万遍不厌倦,而我比较保守,希望大家读它一遍就好了。

同时也希望读一遍之后会带给各位一些美好的感觉。

我常常认为,现代文艺小说已经非在描述一个故事,终究太阳底下的新鲜事会被写得越来越少了,我相信好的文艺作家营造恋爱气氛更胜过描写故事内容,不管运用何种手段,诙谐的,悲苦的,骗人眼泪的,或嘻笑怒骂不成体统的,只要能挖出读者心中喜欢的感受,我想这就是成为现代小说的基本技巧吧。

我写小说,通常都靠一个非常简单的意念在支撑,一种感觉,一种气氛,一种非写不可的力量,使我夜夜能够挑灯夜战,继续为几万个字奋斗下去。

以前我不太相信灵感的,经常觉得灵感是空穴来风的东西,试想,光凭一些灵感如何组成几万字长篇大论呢?我觉得能高谈阔论的人,基本上已经贝备文字描述的能力了。后来我越写越多,才发现自己表达能力越来越差,才发现原来说和写完全是两回事。

每个人写东西,一定非常知道自己在写什么,想要传达什么心意,但是不一定能用口舌传达出去。

所以我很可怜经常跟我讨论故事的主编大人,他常常要听我东扯西扯胡扯一大堆后,还是不太明白我的意思,最后只好自己说比较快,然后我就会很惊骇他怎么三言两语就把我的话说尽了,真是……手越来越快,嘴就越来越退化。

现在,我跟别人交谈时,都会事先打个草稿,先把想说的话写起来,然后再取其重点,每次六张稿纸会被我删减成剩下一两张而已,可见我的废话多多,表达能力有多差了。

我也开始相信灵感了,那种突然而来,天雷勾动地火的感觉又非三言两语所能道尽,于是我就苦了,有时候看电视看到一半,天雷就来了,我得赶快去写一下。有时候上厕所到一半,地雷又来了,我只好忍住肚子痛,又稀哩哗啦大写一通后,再回到厕所稀哩哗啦,所以教我怎不感叹稿费难赚呢?

我写这本书只有一个概念,疯狂。

我想写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能到多疯狂的地步,就这个概念我必须营造密密麻麻的文字,你看,我是不是应该比那个男人还要疯狂?不然那有足够的能力写出他的疯狂。

如果书中男主角不够疯狂……对不起,是我疯得不够,下一本书我一定会更疯下去。

我写三八的故事也是如此,一定要我够三八才写得下去;写笑话也是,每天深夜我住的大楼里都会传送我可怕的笑声。我最怕写痛苦的小说,因为我才是书中里面最痛苦的人,还有下一次我准备写鬼故事,说不定写完后我就羽化成仙了……呸呸,真不吉利,准备拿诺贝尔文学奖金的我怎么可以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所以,喜欢我的读者请继续为我加油,如果这一本书未能带给你满足,我保证下一本书就能带给你十二分满足,再下一本就是十五分满足,直到裘璃形销骨毁为止……



第一章

再次走上这座桥,回忆似一幕幕无情的闹剧,不断涌现在贺之云的脑海。

自杀……对,贺之云认为最懦弱,但却又能够确切逃避现实的有效手段,贺之云的父亲做到了,成功地搬演童年第一出恶梦。

老掉牙的电影情节,令人生厌却每每会想起……一个刮风又下雨的夜晚。

那时已经睡很久了,贺之云突然被一双大而有力的手摇起来,她立刻张开眼睛看到了他。

那个几乎断了音讯的人,她的父亲,满头乱发,眼光赤红,宛如燃烧中的火焰,他一把把她拉下。

水泥地又冷又硬,贺之云拚命回头看那床温暖被窝,心里好想再回去睡觉,然而父亲不能理解小孩子内心小小的愿望,他又推又拉带她步入寒风中。

当赤裸的脚趾头碰到冰冷的水沼,当雨水滴进贺之云的眼窝,当阴沉沉的风如利爪抓住她的背脊,幼小的心灵仿佛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了……父亲带她上桥,一座湿冷、摇摇晃晃的吊桥,完全不顾贺之云尖叫和挣扎。

到了桥中心,父亲停住了,嘴里吐出浓厚的酒味。

父亲指着桥下要她看。

贺之云看见了,污浊黝黑翻覆重叠,正如她胃部翻出来的酸水一样。她怕极了,拚命想跑,父亲却揪住她的衣领不放,使她无法动弹。

“跳下去!”

父亲发出命令。

她瞪大眼睛,不断地张大眼睛,直到黑色的眼珠快要暴跳出来。

“我--说,跳下去!”

他一个字一个字重复一遍。

她还是没办法反应,没办法让自己的脑袋想到其他事,没办法说些话来扭转情势,只是发抖、虚弱,紧紧缩着肩膀,恐惧如一头巨大的怪兽,正一口一口吃掉她。

她看到怪兽的眼睛喷出红色的血光,贺之云看见自己死在血泊中。

她看到了死神!

她真的看见了死神的样子!

死神;他是一团不规则形状的厚重浓雾,有一双红色的眼睛。他慢慢地变作各种歪曲扭转的样子,逐渐地朝她移动,每变一次,死神就流下黑色恶臭的汁液,汁液流进了河流,河川就被染成黑色,穿过了山峰,山峰也变成黑色,一直到浓稠液体染黑了整个大地。

然后雾堆里,死神咧开一张大嘴对她嘿嘿笑着。

笑声停了,人嘴变成饥饿难当的样子,他急得吃东西,急得找东西吸吮,他发现了她大大敞开的领口……她感到窒息。

贺之云感到体内的气力被吸收殆尽,她软弱下来,像一个断了头的娃娃整个人挂在父亲的手上。

隐隐约约中仍能听见死神狂浪的笑声。

“没用的东西,讲到死就怕成这个样子,还说你最勇敢……,告诉你,人活着那个不勇敢,敢死的人才叫真正的勇敢,杀死别人不勇敢,杀死自己才是真勇敢。来,让我看看你勇不勇敢,你要杀死自己呢,还是我?”

父亲一脚跨出桥外,她的手还是被紧紧抓住不放。

“你听好,”父亲严肃地对她说:“我一共数到四。数到三时你把我推下去,如果不推我下去,数到四就是我们一起跳下去。”

她瞪大眼睛,但视线依旧不明,她摇头,拚命摇头,想摇开死神咬住的地方。

父亲的眼色淡了,唇部地方有点痉挛地抽缩着。

“你听好,我是很认真的,如果你不敢杀掉我,就换我杀掉你!”他怒吼一声,眼中火焰瞬间燃烧开来,现在的他全身笼罩在一片血光之中。

风雨又加大一点,演奏着死前最后乐章。

“我要开始数了,一……”他坐在晃动不安的藤条上慢慢松开他的手。

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二……”

她不想杀人,也不想被人所杀……“三!”同时,她卯足力气转身就跑。

父亲惊觉这样的变化,他立刻伸长手抓住她。

她不顾一切甩掉那只可怕的手。

然后,难以置信的,反弹的力量令他难以平衡,他瞪大眼睛张望她,最后一个深度倾斜,父亲翻了过去,直直坠入黑色地狱。

他死了。

她坐在桥上。

风停了,两地停了,四周一片安详。

死神已经远远离她而去了……“你在想什么?”林宁打断贺之云的冥想。

贺之云眨了眨眼,马上回到现实。

“我爸爸。”她告诉她。

喔……林宁不懂,为什么这时候贺之云会想到那么久远以前的人,难道目前发生的事情还不够她烦心?

林宁不由得叹气。

“之云……,我只能帮你到这里,林律师他是我爸的朋友,几乎每个法官他都认得。我已经尽量帮你压低价钱了,但是还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你自己去衡量吧。”

她说得一点也没错。不管林宁站在何种立场,能把价钱压得那么低,已是非常不容易的事了,只是……贺之云还是无法负担。

就算贺之云再兼五个差,恐怕还是无能为力,况且官司打下去就是一个无底洞。

林宁生气起来,想起贺之云的弟弟就一肚子火。

“阿成到底也已经二十岁了,既然敢杀人刀子就磨利一点,至少还有自己一条命可以拿来偿,现在可好,人没死,烂摊子要你来收,你犯不着为他再赔上自己的小命!”

林宁说的当然是气话,对于流着同样血缘的亲弟弟,谁又能狠心冷酷无情丢下不管呢?

“而且还有两个弟弟要花钱。”林宁忍不住再补强一句。

这也没错,除了大弟阿成之外,贺之云另有两个弟弟还在念书,她无法只为一个而去下两个不管。

到底该怎么办,谁也不知道。纵使林宁说归说气归气,也不敢自行主张替她做决定。

直到林宁的唠叨变成一连串飘过的风声,再次把贺之云的思绪送往另一个空间。

“你知道我妈怎么死的?”

不知怎地,贺之云突然问林宁。

那简直就是另一出闹剧的搬演。

“好像是得了癌症……”林宁想着说。

贺之云缓缓将视线拉远,灰暗的后色慢慢失去生命气息。

“她从这座桥上跳下去。”

林宁吓一跳。

她却投来一个安心的神态。

“因为受不了贫困的折磨,所以拿绝症当作借口。”

林宁惊起一阵寒头,令她联想到……“你可别想不开!”

望着下面绿色深水,林宁紧张万分拉住她的胳臂。

难不成贺之云想……“我不是她。”她否定林宁的想法。

“我只是在想,人有勇气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却没有勇气活下去,这不是很可笑吗?”

林宁松了一口气,既而想到,一点都不好笑,谁会拿死亡开玩笑。

但是她苟同之云的看法。

“或许……他们认为活的痛苦已经超过对死亡的恐惧。”

之云笑了起来,好像只有在林宁面前她才有开朗的机会。

“不愧是中文系高材生,再可怕的字眼也可以变成美丽的诗篇。”

不过,高中同学兼好朋友的林宁,依然忧心忡忡,一张脸绷得死紧,实在笑不出来。

她拍拍林宁的肩膀,但像对自己说话。

“没有人能真正活得自由自在,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灾难,既然逃不掉只好背着走。阿成的问题我会解决,之仁和之义至少要把高中念完,这些我都会想办法。”

“什么办法!”

林宁突然大叫起来,她实在忍不住了。

“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顾得到人家死活。”

之云沉下脸,那是林宁最害怕的样子。

“但他们终究是我的弟弟。”

“对啦对啦,是弟弟就可以吃你的内、吸干你的血,你看看你瘦成什么样子,连鬼看到你都没胃口;你多久没去逛街了,多久没为自己买件衣服或口红,你的青春到那里去了,别人在跳舞唱歌喝咖啡,你在奔波卖力做苦工,到底何苦来哉,台湾没饿死人,却有像你这种被人情道义折磨死的人!”

说完后林宁喘了一口气,想想看自己也够傻,这样的话不知说过多少次,明明知道结果都一样不管用,但不说又气不过。

她软化了一点再说。

“一个人的力气有多少?就算你再兼几个差也赚不够,难道你想去卖……”

之云立刻捂住她的大嘴巴。

“我知道能做什么以及不能做什么。”之云对她说。

她看着之云,一道可怕的寒光震退了她。

那是自尊……之后之云放开手,林宁竟觉得喘不过气来,可见她用了多大力气。

她转开脸,再度将视线拉远,算是暂时给双方一些冷静的空间。

霎时,林宁竟然无法移开目光。

因为,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她看见非常不真实的一个人。

秋天的风吹动贺之云的头发,一波一波形成温柔的线谱。她的白衫被吹鼓了,刻划她身上盈弱轮廓,是一幅淡淡的铅笔素描。

她感觉现在的之云好美丽。

现在的之云,腰挺得好直,眼神好坚定,纤细的肩膀虽瘦小,但背部好坚硬,似乎能扛下任何的灾难。

是否贺之云就是用这身傲骨挺立于浮海乱尘之中,所以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就是这股不真实的坚强感觉令人窒息吧……林宁替自己找到一个可以理解的答案,也就是认识之云以来一直存在的疑问。

贺之云长得不美,以女人看女人的角度来说,贺之云真是一点也不美。

她从没有开朗的笑靥或令人昏眩的亮丽表情,有的话只是一双轮廓深刻的大眼睛,勉强称得上美女而已,但是这样的她却教人看一眼难以忘记。

因为她拥有一分太过凄厉的脱俗气息,以致产生无懈可击之致命吸引力。

虽然是林宁经常戏谑之云的一句玩笑话;她常说之云生来就是教男人心碎的,但她心里确实也是这么想,而且不只是男人,就是认识她久了的女人也要动情几分,例如现在站的这个人……多年来贺之云一直没几个朋友,林宁终于可以理解,因为她个性光芒太强,无形间就会压倒其他人本身微微之光,所以没几个人敢接近贺之云道理就在这里,恐怕被她吃掉吧。

贫困交迫亦是她奇特气质的另一种来源。

好像也与她毫无关系似的,还是贺之云的坚强意志取代了穷苦之气?

林宁眼中的贺之云,从未为她悲苦境遇做过辩解,狂怒,或叫嚣。在她双肩上背负的重担绝对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得祝

据她知道打从之云父亲去世之后,她就随着妈妈到工厂做着童工工作贴补家用,一直到高中也是以领取清寒奖学金来完成,她经常由于工作缺席旷课,不然就是家事缠身无法配合学校作息,幸好老师们知道她的处境也都能睁一只眼闭另一只。高二时母亲出事后她就休学了。

除了领取一些聊胜于无的社会补助金之外,不到十七岁的贺之云必须到工厂工作贴补家用,一天工作时间超过十四个钟头。

那真是非常人能忍耐的,但她从未听过之云一声无奈申吟或抱怨,仿佛她的心与做的事根本是两回事。之云不会自卑气馁,她在人群面前依然焕发她应有的尊严,才会使得她的美丽超越凡人所有。

还有之云从没穿过什么漂亮的衣服,永远只有一件白衫和粗质牛仔裤,而唯一象征青春少女的中长头发,则为了做工方便经常 被一条发黄的橡皮筋紧紧箍住,她就像一般女工的打扮,又别于一般女工的样子,因为她看起来好干净。

好美丽……“你在看什么?”

之云打破她长久的注视,但被逼视的样子却一点也不退缩,她是习惯被别人评头论足的。

所以林宁也不回避自己的目光。

“我说你干脆吊个有钱凯子嫁人算了,说不定就罢解决所有问题。”

之云轻笑起来。

从不为自尊感到贫困,那也是林宁最欣赏贺之云的地方,可以使她毫无忌讳坦然面对她。

“我有想过,但机运不到。”

之云如此说道。

不知她是说真或假,而林宁的反应则是--立刻猛烈摇头,她不禁想起一个人。

“他怎么办?”

那个他,指的是薛成超。

一个自高中时代就爱得之云你死我活的大男孩,不过这可能是薛成超自己一厢情愿的追求,对于之云而言,就她说的,她根本没时间想自己的事。

但两人交往却是确切的事,至少之云未再跟其他男人来往,成超也很努力为他设想的将来打拚。

平心而论,以成超的条件要追女孩子一点都不难,偷偷地讲,林宁自己也曾经对他动心好几次,成超长得虽带点大男孩未脱的稚气,但怎么说也是个人模人样好看的男人,而且现在人家又是大学生,根本不乏女孩子为伴。

但他对之云的死心塌地真是凡人无法想像。

不管自己有课没课,薛大少一定准时接送之云上下班,连晚上兼差也一样风雨无阻,就连她三个弟弟一有事,想找人帮忙的话,第一个想到的一定就是他。

林宁私下劝过之云,如果对成超不是真心真意,就别让他抱着希望。之云则只说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一切皆是心甘情愿所使然。

也就是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然而,男女之间的感情真可以如此之心甘情愿吗?怕是击碎了对方的心之后,后果难以想像。

就像现在阿成拿刀砍了人,之云需要一笔钱圆事,这么个大难题根本就不是傻小子一人所能承拓,她倒想知道之云如何处理他。

之云眨眨她那对令男人销魂的大眼睛,仿佛笑林宁多虑了。

“我无法拒绝他对我的友善,就像渴坏了的人必须喝水,成超他是最快把水送到我面前的人,如果他的供应能救活我,他就是我唯一的水源,但我需要的水太多了,他的井很快就会干涸,我只有再寻觅另一处水源。”

她实在为成超感到悲哀……之云把成超形容成井;而且是一窟枯井,教人情何以堪。

不过之云说的都是事实。

“那你到底爱不受他?”

说实在的,她真不愿意看到之云此刻的表情--阴绿色,太冷酷。

“在这座桥上,当第一次目睹死亡的可怕之后,我心中只剩下活下去的念头,一直到现在。”

她说的话,林宁不懂。

但桥下沸腾起来的深水如厉鬼,无时不刻想吞掉人类的灵魂。

就似贺之云的灵魂飘荡在生与死之间。

再近一步,她就要变成厉鬼了……林宁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此刻的她只想快快离开这个地方,赶快回家泡个热水澡,冲杯好茶,然后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把贺之云将要面对的灾难全部忘掉。



第二章

相当年轻的一个男人,有一双修长笔直的双腿。

喜欢穿深灰色的西装,深灰色长裤,擦得发亮的深灰色皮鞋,连一双细长锐利的眼睛也是深灰色的。

晚上准七点整,他会从这家颇有名气的俱乐部侧门走进来,见他一手插进裤袋,另一手准确地推开大门,然后可以听到坚硬皮鞋底敲打大理石的轻脆声响。他走过来,向周围的人点头示意,稍微瞄一下柜台之后,直接进入专属办公室。

俱乐部里的人大多不称他的头衔经理,反而直接称他叫严先生。

因为他很年轻,年轻得令人嫉妒又羡慕,三十余岁的他显然荷包满满,不管仗的是何种背景和租产,反正在俱乐部里有钱的就是大爷。

原来他只是俱乐部裹有钱大爷之一,不知怎的半年前入股变成董事之一,而且持的股分不少,大家对他更是尊敬有加。

他和许多大企业家一样,俱乐部可能只是他众多事业之一,像人情邀约什么的,以玩票性质来看待俱乐部的营运,就像他从不干涉内部管理事宜,连必要的股东会议也经常缺席,奇怪的是他每天都会到俱乐部里来,不为玩乐不为喝酒欢愉,更不是来找女人度过寂寞的夜,只是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谁都不知道他小里玩什么把戏。

难怪大家要议论纷纷了。

大家说严森有目的而来,他为了一个女人。

结果,谣言获得证实,严森的确为了一个女人而来。

因为,他的目光始终只注视着一个人……他的视线全落在贺之云的身上。

贺之云并不是俱乐部卖钱的道具,她只是坐在柜台后面一个普通的小会计,每天六点上班十二点下班,工作普通得使人生闷。

不过谁都看得出来,她确实被严森盯上了。

为什么?

真是个大问号,在这般杯酒笙歌的华丽俱乐部里,最不缺乏的就是美女了。而且像严森这种年轻多金的贵公子,美女们更是趋之若鹜了,可是他偏偏谁也不睬,唯独那个奇怪的女人。

说她奇怪,真奇怪。严森眼中的贺之云也是这般奇怪的女人,怪到--连他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若以一个踏实企业家的立场说来,最不相信的就是神话了。

然而“神话”却“真实”在这个奇怪的女人身上发生了。

那已是半年前的事了。

某天,如例行公事一般,严森带着几个外国客户到俱乐部“放松筋骨”。

一片杯酒欢愉、美女奉承的热闹场面之后,严森与外国客人顺利谈成生意,最后一个接一个带着心仪美女出场谈另一笔“生意”,独严森一人留在俱乐部里。

若依商场上的惯例,严森那天应该随便找个小姐喝咖啡的应付应付,但是他没有,连最简单的应酬都忘记,一个人呆呆坐在包厢里。

他忘记当时在烦恼些什么,恐怕就是公事类的重大决定吧,然而当他决定到阳台上吸一口浓烈的香菸时,奇怪的景象就发生了。

“奇怪”乃严森对自己难以理解的思绪作为一个托词,实际上现场的景况可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就是他看到一个女人枯坐在停车场等待,如此而已。

但当时对严森来说却是相当惊人的震撼,他感觉自己的目光……毫无借口被那女人紧紧扣祝

严森扪心自问,他绝非浪漫小说笔下之浪漫情人,反而带足了生意人的冷酷与狡猾,但那女人却能一瞬间撕开他多年伪装的面具,使从未有过的心悸狠扫全身上下。

事后想起来非常可笑愚昧,可能他心里潜藏一幅蓝图,而那个女人正好完完全全符合心中的蓝图,以致他会如此失去控制。

至于蓝图画着什么他不知道,肯定绝不是撼世之美女图之类,或者只是自己曾失落的某件物品,就在一瞬间找到了,虽已忘怀但必然有过不知名的感伤。

他倚着栏杆注视着女人,企图浇醒自己纷乱情绪。

女人像一尊神像一动也不动坐在台阶上。

霓虹灯闪烁,豪华俱乐部的外景衬着的她显得非常不实际,她白得像一枚透明大理石,使他可以看清里面迂回旋转的纹路。

他不明白,从他三楼位置俯瞰下去,视线应该模糊不堪才是,但是为什么他能如此洞悉女人的一切;包括面容,表情,包括她时而叹息或低垂眼帘,她就似一位熟识的老友,不知不觉就能明了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无意识伸张指头的习惯动作,他都能了解……是否果真就是某个曾看过的女人?

至少可以肯定,如果真的见过这个女人,他将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严森确信他不认识这个女人,也许是灯红酒绿后的情怀感伤,他居然想要抓住这尊被遗忘的影子。

他开始仔细观察她。

好像只在很短的时间内,他清楚地记下她的面貌。

中分学生式直发垂挂肩际,脸上脂粉未沾,或是刚卸了妆的样子,如果她是俱乐部里的人,就不可能不画眉登场,而现在的她宛如刚洗完澡的干净孩子。

一点也没错,她看起来好干净。

严森吸吸鼻,似乎就闻到她身上飘来淡淡的肥皂味,张开指头,似乎就触到她清洁过后优雅柔细的肌肤,她的出现,似乎使平庸世俗变得杂乱不堪,而她肤色之白,令星辰都失去颜色。

尤其她的眼睛……强而有力撼动他的心灵。

他喜欢那样的黑色,很深很沉,潜藏着无数秘密。她是聪明的,知道如何展放她的光芒,所以她会选择在令人唾弃的凡俗尘埃中出现,用她简单朴素的模样耻笑他们。

所以他对她产生无比的兴趣,不管她长得如何,美不美丽,漂不漂亮,亮不亮眼,他已然记下完整的她。

很快,她被一个骑着摩托车的大男孩带走,他观察两人之间没有半句交谈。

看得出男孩对她倾心已久……,因为以那种粗枝大叶的大男生,不可能为女伴展开踏脚板的。

直到白色的背影逐渐化成一小束光束,最后消失。他的心悸仍持续撞打神经末梢……严森不知如何解释这件意外事件发生,但他明白,他会以最科学冷静的方式,平复这场意外的错觉。

原以为回家睡个觉酒就会醒了,可怕的是那女人的身影像磁铁一般吸住不放。严森整夜翻来覆去不能入眠,最后抵不过澎湃汹涌的好奇心,他再度回到俱乐部,企图寻找她的芳踪。

女人当然已经消失了,霎时严森感到有一丝恐惧,难道女人就此消失不见?难道女人只是他寂寞干枯心灵里的一个幻影?

幸好科学证实人类无知梦魇,严森果然就在人事档案上找到贺之云。

看不出来贺之云已有二十二岁了,照片上的她看起来好年轻,比本人更不真实。她清瘦的脸,淡淡眉色,挺直秀丽的鼻梁,证实都是严森看过的那个女人。而她的美目比他想的更黑更深,只是照片中找不到视线的焦点。

严森感到满意极了,却不知为何满意……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晚上,他再度看见她。

他立在窗口探望,贺之云来了,穿得和昨天一样装束,白色衣衫非常适合她,她一样被大男孩接送,两人之间一样没有半句话可谈。

不过男孩表情相当满足,同样身为男人的严森可以理解。

后来,贺之云换上俱乐部规定的粉红色制服,穿上西式上衣及窄裙的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协调。

粉红制服底下的她,一身傲骨好清瘦。

他竟然怜惜起她来……按着贺之云坐上她那把看起来比她大好多的椅子上,柜台前幽暗日光灯照着她一张脸近似惨白,她是疲倦的,僵硬的指头紧握住笔杆。

她恨少和客人交谈,说话的方式也非常简洁,几乎不愿意跟别人多说话,多半时候她像个小心翼翼的猎人,只用那对深黑色眼珠观看人群。

他竟然为此心痛起来……小小的女人,在不适合她的地方做着不适合她的事。他讨厌那些脑满肠肥的酒客经过她身边,厌恶她必须僵着身子和客人打招呼,更无法忍受她偶尔牵动的嘴角变成职业性笑容,她现在的每一个举动都在折磨着自己最脆弱的神经。

严森啊严森,他大声告诉自己,你已是三十二岁的成熟男人,更是狡猾至极市侩的商人,那样的女人你没见识过,你只不过是工作累了,笑脸倦了,对霓虹灯下的生活生厌了,所以急切地想寻一座海市蜃楼罢了。

所以,你会把一个平凡的女人当成圣女,把贺之云身上的穷酸气味当做美酒佳肴,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错觉而已,过没多久,你就会看到她的真面目,贺之云只是一个愚昧平庸、毫无是处的女人罢了。

然而……一次又一次,他被他心中的海市蜃楼击倒了。

她强烈的光芒掩盖了他所有的理智,徒留最后一丝科学理念拚命挣扎。

最后严森警告自己--就算企图心已十分明显,但绝不被女人控制!

※※※

贺之云并不是不知道严森奇怪的注视,她认为时机还未成熟。

严森在等待着,如同贺之云也在等待一般。

他们等着谁先跨出第一步。

经过半年观察,他确定掌握她所有动向。

贺之云住的地方,她的工作,她的家庭,她的弟弟,她的朋友,她每天必经的途径,以及她现在所面临的重大灾难。

不管忍耐是否到了极限,严森相信她必会来找他。

但是……,一日复一日过去,她依然冷静的知一尊白色雕像。

马上就要第一次开庭了,如果贺之云再不有所行动,她的弟弟可能会被法院指派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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