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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郎憔悴-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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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六十年前,我曾与令师有数面之缘,那时候令师和你现在长得一样,连说话声音全都是一样……真怪……真怪!”
说着又嘻嘻一笑,丁裳听说他竟与师父认识,自然更是不敢得罪了。不由皱了一下眉道:“老前辈大名怎么称呼?请道出,以免弟子失礼!”
老渔夫双手连连地搓着,一面嘿嘿地笑道,点了点头道:“老夫退隐武林,已多年了,你小小女孩,是不会知道的!不过你师父,一定知道的……”他仰首长叹了一声,遂含笑道:“不是你问起,老夫几乎把自己名字都忘了。这多年以来,江湖中只称我无名钓叟,可是数十年之前,我却是身掌一派的宗师。我名应元三,人人称我‘生死掌’,你听你师父说过么?”
丁裳不由一惊,当时点了点头道:“哦!你老人家就是先天无极派的掌门人,以‘三阴绝户掌’闻名江湖的应老前辈么?弟子真是多有得罪,尚乞老前辈勿责。”
应元三不由哈哈一阵大笑,宏声道:“想不到你小小女孩,见闻倒是不差。老夫不才,正是你说之人,只是韶光如水,年华不再;如今早已失去当年豪气,成为一介老朽了!”
想不到如此豪迈的一个老人,回想到了当年的往事,竟也会变得伤感。可见回忆足以消磨豪情壮志,并不是一件过分甜蜜的事呢!
这位先天无极派的掌门人,说完了这句话,白眉连耸,似有无限伤感,那双细小的眸子,却又视向丁裳,咧开巨口一笑道:“你师父真放心,像你这种功夫,也早放你到江湖上来走动?难道就不怕损及她威名么?”
丁裳心中不由大不是味儿,当时脸红了一下,气得低下了头。应元三忽然大笑了几声道:“你不要听了不舒服,我老人家向来喜欢提携后辈,何况与你师父,又是道义之交,交往泛泛,自然不能看见你任人欺侮。譬方说……”他微微冷笑了一下道:“像方才你和那向枝梅的徒弟打架,输给她了,我就很为你不高兴……”
丁裳听他提到了江雪勤,重忆起落池受辱之事,自然气愤异常,当时一鼓腮帮子道:
“哼!早晚我还要去给她碰碰,我才不服气呢!”
应元三嘻嘻一笑道:“你不去还好,去了受辱更甚,你的武功,比起她来,差得太远了!”
这句话不禁令丁裳听得十分不悦,当时明眸一翻,气乎乎地道:
“照老前辈这么说,弟子这个仇是一辈子也报不成啰?”
应元三微微一笑道:“何至于如此严重,这只是在你了!”
丁裳眨了一睛眼睛道:“老前辈的意思是……”
应元三那双小眼睛,又眯成了一道缝,笑嘻嘻地道:“好糊涂的姑娘……我的话你莫非真不懂么?”
丁裳傻傻地摇了摇头,应元三拍了一下腿道:“唉!我干脆问你,你想不想报这个仇呢?”
丁裳点了点头,皱着眉道:“那还用问么?她把我弄成这样,你看!都成了什么样子啦?”
她拉了一下衣服,又有点想哭的样子,无名钓叟应元三哈哈一笑道:
“好!你不要难受,我有办法给你报仇!”
丁裳不由一怔道:“你老人家要帮我的忙?”
应元三摇头一笑道:“我一个堂堂长辈,怎么能帮你忙,去打一个晚辈呢?”
丁裳不由甚为失望道:“那你老人家又有什么办法呢?”
应元三笑道:“你好糊涂!我虽不能帮着你去打她,可是却可能教你几手功夫,让你出口气总是可以办得到的!”
丁裳不由喜得一跳道:“真的?”
应元三本喜她天真,见她如此,不由又笑了,一面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丁裳忙往地上一跪,对着他磕了一个头道:
“这么说,你老人家也等于是我师父了,请受我一拜!”
应元三让向一边,摇手笑道:
“我可不敢做你师父,我怕你那师父鬼爪蓝江找我算账,我可惹不起她……”
丁裳也被逗得笑了,一面问道:“你老人家打算怎么教我呢?”
应元三手拈银须道:“我大约在北京还有半个月的耽误,白天我可没时间,这么吧!
从明天起,你每晚上到这里来,我传授你一两个时辰……”
丁裳不禁皱着眉道:“这么几天,能学到什么呢?”
应元三呵呵一笑道:“自然要想学成了不起的功夫是不可能;不过我所传给你的功夫,旨在专破那女孩的一套蝴蝶散手。你要学成了,和她对敌时,她只要施出那套蝴蝶散手,包你可以赢她,你还不满意么?”
丁裳想了想笑道:“好吧!反正我和她也没有什么大仇,只是她今晚太气人了,我只要出了这口气就算了。”
无名钓叟应元三微微一笑道:“对了!我也是这个意思,只出这口气也就算了。”
丁裳不由一怔道:“你老人家说什么?”
无名钓叟摇头一笑道:“没什么!你记好了,从明天起,每夜月上时来此,我可是过时不候!”
他说着一提渔竿,拖着一双破鞋,吧嗒吧嗒地走了!
丁裳等他走后,略微想一想,心中也想不出,这位应老前辈到底是何用意。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只要能学到些功夫,又何必要顾虑他许多。当时心中不由一宽,重新又忆起方才落水之耻,只气得小腮帮子一鼓,真恨不能即刻找到江雪勤,再和她拼一场。
她一个人如此又发了一阵子狠,这才半忧半喜地离开了什刹海。
虽然天已很晚了,可是还有不少人来来去去,看到她这种样子,都停下了步子仔细地看她,她只好加紧了步子走到投宿的一家客栈。
平日她都是女扮男装进进出出,旅舍之中都当她是个男的,所以这时她却不能走正门进去了,只好由外翻墙而入,到了屋内,改了装束,这才唤来店伙打水洗澡洗头,忙了大半夜,才算洗了个干净。
不言丁裳自此每夜都去找那无名钓叟偷学功夫,且说照夕那夜怀着懊悔的心情返家之后,心中真有万分感慨。
尤其是江雪勤约他私奔的话,当时听来,虽感不当得很;可是事后冷静地想想,却每每令他坐立不安,午夜他辗转在软榻之上,脑子更是难定取舍。
他知道自己如不早作决定,早日离开北京,后果恐怕是不堪设想!
可是自己久别家园,如今方始返回,岂有再走的道理?二老面前如何说法呢?
他这么想了半夜,长吁短叹不已,到了天亮,仍然想不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来处理自己。
整整好几天的时间他都闷坐在家里,有时候看看书,可却也是心不在焉,内心的苦闷,真可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管老夫人见这几天照夕日日闭门读书,也不出门,私下谈起来,还都很高兴。只以为他已把心定下来了,所以连预先想给他告诉的话,也都为了怕伤儿子的心,都不再提了。谁知照夕此刻内心,已到了最愁苦的阶段,压制得愈狠,本能的反抗也愈厉害,只怕到时一触而发,即成不可收拾之局。
这一夜月明星稀,照夕洗过澡之后,一个人在院子里走了一转,觉得十分烦闷,忽然心中一动,暗忖道:“我何不练他一会儿剑,借此消遣一番,总比这么闲着好些吧!”
这么想着,遂返回房中,把那口新得的霜潭剑拿了出来,这偏院的花园厢房之内,只住着他一人,除了一个扫地的小厮,和一个听差的以外,没有什么人了;而照夕住室附近花园内,更是绝无一人。
因此他也就很放心的,把宝剑撤出,一时展开了身形,进退腾翻,点窜伏跃,一时间但见青光闪闪,人影飘飘,这一套“七情剑”得自血魔洗又寒苦心造就,施展出来,毕竟不凡,小院之中剑气纵横。
管照夕一时兴起,也就聚精会神的一招一式演练了下去。待一套剑法演毕,向回一领剑诀,抱元守一,只觉心平气和,面不红气不喘,心中不由暗自欣慰。因为很久日子没练,这套剑法仍然如此纯熟,因此他又想到了那怪老人雁先生所传的几套功夫,很是微妙,不如趁兴也练它一回。
想到这里,方把宝剑插回鞘中,却见屋脊上似有黑影一闪,这黑影身形十分利落,直向院内一座假山石上飞坠了下去。
照夕不由心中一惊,冷叱了声:“什么人?”
随着这声喝叱,他自己却也用“潜龙升天”的身法,猛然拔身而起,直向假山石上猛扑了过去!
可是那先前的人影,似乎已发现了照夕身形,故此照夕身方腾起,这人却以“怪鸟入林”的绝快身法,二次腾身而起,反又向那洞门暗影之中飞落了下去!
管照夕不由大怒,暗想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眼前如此张狂,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再能逃开我的掌下?”
他心中这么想着,不由冷笑了一声,一提丹田之气,以“燕子飞云纵”的轻功绝技,两起两落,已扑到了这黑影之后。朦胧之中,似觉前行黑影,十分灵活,腰腹之间颇见功力,心知绝非弱者,故此不敢太以轻敌。身形一落,冷笑道:“何方朋友,请留贵步,管某却要强留侠驾了!”
他口中这么说着,猛地一抖双掌,用“十字手”,相互交叉着,直拍这人两助上猛然插了下去!
那人背向着照夕,显得身材修长婀娜,照夕双掌齐出,才突然领悟到,对方似一女子,不由心中一动,觉得不该下如此重手,慌不迭把内力向回一敛,口中低低地哼了一声。
可是那女子,却在照夕未撒双手前一霎,弯身拧腰,如同一朵莲花也似的拔了起来。
这一次,她却直向一棵大槐树上直纵了上去,照夕不由心中一惊,暗忖:“这女人真是好本事!”
只是她却似有意躲着自己,似不愿意和自己对面,这样却更引起了照夕好奇之心。
当时双手一抱,星目注视着那棵大槐树,朗声道:“来客如再不发话,可恕管照夕得罪了!”
他说完了这句话,却见那树身静静的,没有一点回音,心中不由十分诧异。正自不知如何是好,却似听到一阵抽搐之声,由树上传来,那声音虽是十分低,却是被照夕听了个清楚,他不由怔了一下,当时退后了一步,剑眉微皱,暗想道:“这真是怪事!莫非我遇到鬼不成?”
他心中这么想着,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当时提着勇气问道:“你是谁?怎么不说话?”
谁知不问还好,这一问,那悲泣之声,却是更大了。照夕这时已听清了,确是人声,不由胆子放大了,一拧腰“嗖”一声,已纵至树身之下。可是树上佳人,却是如同一缕青烟也似的拔了起来,管照夕冷笑道:“你想走么?”
当时因心中存了好奇之心,势要一探究竟,所以更是穷追不舍,他口中这么说着,足下更加了十成功力,起落之间,和那前行之人已成了首尾之势。这一次管照夕是安心想要把她留下来察问一番,所以手下也不再客气了。
他知道这女人轻功了得,自己如不施出些真功力来,怕是拿她不住,当时见够上了步眼,冷笑了一声,一伸右手,骈二指向这人后腰“志堂”穴上就点。
可是他手指挟着一股劲风,眼看已快点到了这女人背上,却见她猛地向前一踉跄,乍看像是摔了一跤似的,其实在照夕眼中看来,却不由吃了一惊。他知道这是一招“马失前蹄”,为“燕青十八翻”中之第九式。
这一套武林中少见的功夫,却不想对方一个娉婷女子,竟能施展得如此纯熟,可见是一武功极高之人。
心中这么一惊,那夜行女却已纵出了七八丈以外,腾翻之间,却似向大围墙之外扑去。
照夕这一阵真是又惊又怒,惊的是今夜自己可算是遇到了对手了;而对方竟是一女人,只看她一举一动,却都似避着自己,并不想与自己动手。可是既如此,她又何故来此呢?
怒的是既来了,却又不愿和自己对面,只是一意回避。自己虽三番两次出言相询,她却是理也不理,下手拿她,却是拿她不住。
他脑中这么想着,见这夜行女已纵离墙下不及数丈,只要给她窜出了墙,今夜在动手上来说,自己可就算栽了!这么一想,管照夕可不得不下煞手了!
他探手由腰上采下了一串制钱,前足用“跨虎登山”的身法,大大地踏出了一步,上身一挺,口叱了声:“哪里走!打!”
这声“打”字方一出口,右腕翻出,这一串制钱可是出手了!
他这种金钱镖打法可又和丁裳不同了,丁裳是以“满天花雨”的打法,出手就是一大片;可是管照夕却用是“连珠”打法,十数枚金钱出手,如果由前方看来,像是只有一枚的样子,其实却是一整串,一枚接一枚,挨着紧紧的。
他这种暗器打法,可谓之是江湖独步,是洗又寒隐居后独家的创作,传之管照夕后,今夜还是首次施展,果然他这种打法十分厉害!
十数枚制钱一出手,就发出一股尖啸之声,又快又疾直向那夜行女后颈上打去夜行女子,正想腾身的当儿,乍听到了这种啸声,她是久经大敌之人,知道暗器已迫近了,这时是救命要紧,不由把银牙一咬,心忖:“好冤家,你真下毒手!”
她猛然一个“怪蟒翻身”,已看清了奔颈而来的竟是一枚制钱,不由宽心一放,心想小小一枚制钱,你还想伤我么?
她想着,不慌不忙,轻直玉掌,同二指以“拈”字功诀,电闪般的,直向那制钱边沿上捻去,倒是手到捻来。
谁知她才把这枚制钱捻到手中,只听当空“哧哧哧”一阵乱响,只觉眼前金星乱冒。
敢情那一枚制钱之后,竟跳出了十数枚同样的制钱,一时分上中下,三路直逼了过来。
也是她上来轻敌过甚,更加上自己本是金钱镖的能手,所以大意了些,否则并非不能躲过。此时见状,却是有些惊慌失措,双手挥动,以“捻”字诀,一连又为她捻下了六七枚。可是管照夕这种打法,大异一般,一排上下十三枚,如若近身,任你神仙也难逃开。这夜行女哪知厉害,方自捻下了七八枚,顿觉双膝上一麻,不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还算她心中明白,知道管照夕擅长暗器打穴之法,于急痛之下,双掌自行往双膝上用力一拍一揉,把穴道解了开来,可是身子却是再也挺不住了。一跤倒下,这时管照夕疾风似的扑了过来,他十分惊恐地道:“伤着了没有?你……你到底是谁?”
那负伤的女子这时挣扎地坐了起来,她流着泪仰起了小脸道:“你看看我是谁吧……
你打死我好啦……”
照夕痛心之下,细一打量这人,不由口中“啊”了一声,顿时如同呆人似的怔住了!

十四

管照夕本不知来人是谁,既发现是一个姑娘家,怒气也就消了一半,无形中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只想问她几句,对方如是一无知女流,也就放她回去算了。
谁知道她这么一哭,倒令管照夕一时失了主张,他向前赶上了一步,那女孩却猛然仰起了脸,犹自哭道:“你看看我是谁吧!你干脆打死我算了……”
照夕甫闻这少女声音,已自吃了一惊,再仔细向这姑娘细一打量,银色的月光,正照着她瓜子脸儿,那噙着泪的一双剪水双瞳……那如晚风轻轻飘起的发丝……不正是连日来令自己神魂颠倒的人儿么?……他不由打了一个冷战,颤抖地道:“姑娘……是你……你怎么会……”
原来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江雪勤,这时似已痛得花容失色,她一只手撑着半倾的身子,兀自玉齿紧咬,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照夕慌忙抢上前,伸出手惊恐地道:“姑娘!
我不知道是你……伤着了没有?”
他说着话,目睹着雪勤那种痛楚的样子,只觉得一阵心酸,差一点儿落下泪来。
江雪勤把他伸出的手向外一推,不想却因用力过急,她身子本就没有站稳,再加上两肋疼痛难当,只觉得双腿一阵发软,不由住娇喘了一声,却又噗嗵的一声坐倒在地。
照夕不由大吃一惊,当时上前一步,双手一捧已把她抱了起来。
江雪勤这时乱踢着双腿,一面哭道:“你放下我……放下我……”
照夕面红过耳,这一刻他心就如同刀扎似的难受,他忍着要流的泪,一面叹道:
“姑娘已为我伤了穴道,只待我为你把血脉解开,任你自去,我定不阻你如何?”
他一面说着,也不管雪勤愿不愿意,就直向自己书房走去。江雪勤本是拼命地挣扎着,可是这一刻,她听了照夕的话之后,却是不再动了。
她用那双浸满了眼泪的眸子,注视着照夕,冷笑了一声道:“谁要你给我解穴道?
你放不放下我?”
照夕见她自从那晚之后,对自己态度,竟是完全变了,知道是恨自己薄情,其实又怎能怪自己?她既忘情于前,如今名花有主,又何能再叙旧情于后?当时心中不由感伤地忖道:“你不怪你自己无情,反倒恨起我来了,真是好没来由!”
可是这多年以来,昼思夜梦,仅此一人,虽说她已寒透了自己的心;可是面对着她如花的面容,再听到她娇嫩的声音,又怎能令他不为之心动?何况照夕又伤了她,岂有让她带伤而去之理?
当时心念及此,一任雪勤冷嘲热讥,却是不发一语,一径住室内行去。
雪勤一连骂了他好几句,对方却似直如未闻,她也就不再骂了。
只是睁着那双大眼睛,注视着照夕,月光之下,只觉对方星目之中,亦似含着滚滚欲出的热泪,分明已为自己的话,深深伤了他的心。江雪勤本是气头上的话,其实内心,这一刻,真恨不能永醉于照夕怀中。
此刻目睹照夕难受情形,不由芳心一软,由不住忖道:“我不骂我自己,却如何反倒去骂他?人家又哪一点错了?千里迢迢地回来找我……我既忘情嫁了旁人,如今已是有夫之妇,又何能怪他薄情呢?”
这么一想,不由顿时觉得身上一凉,心中一酸,由不住眼泪又淌下来了,再也不想骂照夕一句了。
这时照夕已双手捧着她,来到了自己房中,他轻轻地把她住床上一放,脸色苍白地道:“姑娘请勿要惊怒,实在都怪我下手太辣毒了……我现在就给你瞧瞧……”
说着长长叹息了一声,为了表示他心迹光明,他把门和窗子都打开来,把桌上的灯光拨到很亮。他心中这一刻真有说不出的滋味,既感伤于这份孽情如何终了,复因下手伤了雪勤,令自己懊恨终生。自己伤她本是无心,可是也许她倒误以为自己是存心的了!
他面对着窗口,想到了伤心处,不禁又长长地感叹了一声,暗把银牙一咬,转过了身来,心说:
“我已对她问心无愧,也就是了,如何期艾至此,也未免太以情痴了!”
想着强作笑容道:“方才愚兄因一时鲁莽,伤了贤妹,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好在贤妹自擅解法,已开了穴道,此刻待愚兄略施活血之法,与贤妹推拿一番,略释前罪,尚希贤妹不要过于见罪才好!”
他说着话,真是连看雪勤一眼也不敢,一时眼观鼻,鼻观心,一步步走近了床边。
江雪勤倏地由床上翻了一个身,一只手撑着床,勉强坐起讷讷道:“不用……我已……
不痛了……我要走了,要是给外人看见了,如何得了?”
照夕苦笑了一下道:“我们之心可鉴天日,又何怕外人得见?再说此处也没有什么外人!”
他目光如两道炯炯的炬光,逼射着雪勤,似有一种磅礴正气。江雪勤在他这种目光之下,反倒显得有些畏缩了!她娇喘着又躺下了,一时闭上了双目,那说不尽的痴情、感伤,早化作了无穷的泪水,一粒粒却滑向了照夕的衾枕之上!
照夕见她似已默允,不由叹息了一声,伸出双掌,在雪勤两肋上,隔着衣服轻轻揉抚了一番。
雪勤遂觉得两股热流,由照夕双掌掌心内,直贯进身来,一时全身大热,她心中不由暗暗赞叹不已,暗忖道:“想不到他今日,竟学会了如此一身绝艺,这种内力,分明已是练成了内家罡气劲功,听师父说,这是内功到了极点的功力。却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能达此地步,真是难以令人相信。”
想到这里,一时忍不住张开了双目,正触着心上人那英俊的面影,只离着自己面前不及一尺。由于他身形半倾的缘故,那条黑油松枝也似的大辫子,却由他颈前直垂下来,辫梢已触到了自己颈边,只觉得痒痒的十分受用,她的脸在这一霎时,喜地红了,一颗芳心,更是通通跳不已。
她本是一心地纯洁,极为公正开通的女孩子,试想在本卷首集里,和照夕的言笑举动,是如何的大方天真?可是如今却又如何会改变至此?
说来这也难怪,如果我们由她的青春年华,相思刻骨,久别重逢等等因素上去着想,她的态度也就是很自然了,并不足为奇,倒是照夕的老成持重,反倒似与情理不合了!
他几乎连床上雪勤,看也不敢看一眼,只是运用着双掌,在她两处穴道上来回运转着。约半盏茶之后,他后退了一步,红着脸道:“姑娘感觉如何?是否好些了?”
江雪勤猛然坐起了身子,照夕尚怕她摔倒,忙伸手想去搀她,不想却为雪勤一双玉臂紧紧地抱住了。他不由大吃一惊,却听见雪勤热情地说道:“照夕……照夕……”
照夕本想把她推开,可是不知如何,那只伸出的手,却是用不下劲,一时只觉得阵阵伤心,他轻轻地在她背上拍着,叹息道:“姑娘……不可如此……我……”
江雪勤这时把脸,整个都埋在照夕心窝里,眼泪已湿透了照夕的衣服,此时闻言后,抬起脸,苦笑道:“我知道……我如今已不配你了……可是!我不能离开你……我真后悔……”
照夕强笑地睁着眸子,他内心的痛苦,决不低于雪勤,可是他却比较理智,他苦笑了一下,道:“姑娘,你也没有错,这只怪我们的命……”
他轻轻地拍着雪勤的肩道:“姑娘!你要放理智些……”
江雪勤依然紧紧地偎在他怀里,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收回以双腕,轻轻离开了照夕的身子。她轻轻地叹息了一下,道:“今天能看到你就够了……我回去了!”
照夕一时愕然,他怔怔地看着雪勤,见她抖颤颤地站了起来,亮晶晶的眼泪,一滴滴都落在足下,可见是伤心到了极点。照夕急促茫然地紧紧搓着双手,他心中想让她即刻就走,又想令她多留一会儿。
雪勤说完了这句话,遂自行向门外走去,照夕紧随其后,不自禁地叹道:“姑娘你……身上伤可好了?”
雪勤忽然停住步,慢慢回过头来,她张大了眸子,似现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照夕不由苦笑道:“姑娘有话请说。”
雪勤目光怯弱而羞涩地投了他一眼,讷讷道:“你此次回京,是单身一人么?”
照夕怔了一下道:“我沿途上,结识了一个拜弟,也就是那日与你相遇的申屠雷,怎么?”雪勤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却翻了一下眼皮,又道:“另外呢?”
照夕不明她言中之意,茫然道:“另外……啊?还有申屠弟的一个书僮……”
才说到此,雪勤已含着泪,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
照夕不由又是一怔,当时剑眉微微道:“那么!又是谁呢?”
雪勤抬起了头,流着泪道:“我知道……你是怕我难受,其实现在我又有什么理由管你……你也不用骗我了,我都知道;而且我已经见过她了。”
这几句话说得照夕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当时张大了眼睛道:“你都说些什么?
到……到底是谁呀?”
雪勤用手擦了一下流出的泪,接道:“是谁?姓丁的……”
照夕不由一惊,这才恍然大悟,当时“哦”了一声,苦笑道:“你是说的丁裳?”
雪勤点了点头,照夕不由叹了一声道:“你完全误会了,她只是我一个小师妹……
路上虽见了几次面,可是并不每日在一起的!”
雪勤只笑了笑,当然这种笑容,是极为痛苦和不自然的。照夕不由心中一动,他紧张地问道:“你怎么会认识她呢?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雪勤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道:“这些你都不要问了,总之!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而且很爱你……”
照夕不由脸一红,正想问个清楚,雪勤已转过身来,向门外行去,照夕忙叫了声:
“姑娘你请留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江雪勤头不回地就出去了,管照夕不解地追到了院中,却见她身形已纵出了数丈远以外,自是不便强留,不由感叹地道:“姑娘你多多保重,我不送你了!”
他说完了这句话,目送着雪勤不十分轻捷的影子,消失于视线之外,心中真似有一种说不出的感伤,只怅怅地看着当头那轮皓月,不自觉地口中轻轻念道:“雪勤……雪勤……”
他用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正自悲伤难遣,忽然一声冷笑自身后传来,照夕不由大吃一惊,倏地转过身来,却见丈许以外,由花园草坪中,慢慢踱出一个人来。
照夕不由退后了一步叱道:“你是谁?”
这人依然向前走着,他眸子内,似像要喷出了火来,狠狠地逼视着照夕。这时照夕也看清了来人是谁了,他不由冷笑了一声道:“原来是楚兄,午夜莅临,不知有何见教?”
虽然他口中这么说着,可是楚少秋此时此刻的光临,也使他意料到决非善事。
果然楚少秋愤怒地在他身前站住了,他那一双发红的眼睛,即使是在月夜之下,亦可看到现出的是一片杀机。他冷冷一笑道:“我来做什么?你还不知道么?”
照夕心中一惊,暗忖道:“莫非雪勤来的事,他看见了么?那可难免要令他误会了……”
想到这里,依然不动声色,沉着地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楚少秋冷笑了一声,倏地面色一沉道:“你们做的事,我都看见了,到现在你还装不知道?”
照夕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心想果然这厮误会了,当时不由冷笑了声道:“你又看到了什么?你可不要含血喷人!”
楚少秋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在我面前,你还要抵赖,我且问你,方才是谁由你房子里出来的?”
照夕哼了一声,冷笑道:“你既然看见了,又何必多问,不过,你可不要误会,我们什么事也没有……”
谁知才说到此,却见楚少秋一抬右腕,寒光一闪,他手中已抽出了一口寒光耀眼的长剑,随着一声低叱道:“管照夕你纳命来吧!”
他口中这么说着,已揉身而进,身形向前一纵,已到了照夕身前,掌中剑向前一式“白蛇吐信”,直往管照夕咽喉上就点。
管照夕想不到他下手如此毒辣,竟然不容分说,下手就刺,当时也吃了一惊,足下倒踩莲枝步,向后一连退了五六步,避开了楚少秋剑尖;跟着身形下塌,“半空秋千”
已荡出了丈许以外。他冷叱了一声道:“楚少秋!你且住手,等我话说完了,你再动手亦不为迟。”
可是楚少秋这一霎那,就像是一只愤怒的狼,哪里还会容他分说?
他冷笑了一声道:“姓管的!今夜我看你又怎能逃开我的剑下?你还想活么?”
他口中这么说着,身形再次一矮,用“花桩七跳”的身法,已把身形接近了照夕,掌中剑“春水试寒。”化成了一片寒光,直向管照夕双腿上卷去。
管照夕此刻为楚少秋逼得不由大怒,只是想到了这项误会,不得不给楚少秋解释清楚一下,因为事关着自身的英名;尤其对于江雪勤……简直是不堪设想的糟!
因此他强忍着心中的暴怒,仍然不思还手,双臂一振用“一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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