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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胆丹心-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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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昆闻言,又复踌躇半晌方道:“兄弟驻防此地虽有年余,只知剑翁在这一带是个有名绅商,却不知竟具有这等胆识魄力,既如此说且待我查明再为斟酌,只公事能交代过去,兄弟自是感激不尽。”
接着又向羹尧一拱手道:“兄弟闻得大人,附近设有行辕,且请和这位梁绅少坐,容我约略查看一番,再为商量如何?”
羹尧方待回答,梁刚已先笑道:“大人但请治公,年大人自有商民代陪,如有所命,不但商民无不遵行,便年大人也决无不可通融之理。”接着又走近一步,低声道:“大人放心,这里耳目虽然众多,还不难遮盖,再说,年大人和雍亲王乃系至亲至戚,目前圣眷极隆,即使大人另有为难之处,只能大家把话说明白不难应付,这却无须多所顾虑咧。”
毓昆一面点头,一面眼珠一转又向羹尧道:“兄弟此来本意稍尽绵薄,既然群寇大半就歼,目前只一办理善后而已,如能照方才梁绅说法,兄弟对督帅自可交差,一切还望玉成,不过这军旅之事,却非地方官府可比,稍一不慎,便祸福难测,还请容小弟就地查明,再为商榷。”
接着又笑道:“兄弟便驻在岭上的摘星崖,这清查善后之事,一时也难料理,能否请到岭上,屈留半日,细为请教好吗?”
梁刚忙又笑道:“年大人随行尚有车仗从人,往返未免不便,大人既须详细查明才能定夺,好在那摘星崖离开此地不过二十来里,便欲进驻岭下黄草坪,也不过不足十里,且等大人行止决定再为晤谈,岂不更好。”
接着又道:“不过此地民风向极强悍,居民又久受匪害,积愤已深,还望大人体念下情,约束贵部,多加爱护,否则一生枝节,这事便更不好办了。”
毓昆闻言不由怫然道:“梁剑翁,你怎么当着年大人说出这话来,难道本镇真有纵兵殃民的事落在你的眼中吗?”
梁刚忙又笑道:“商民既在大人治下,一切全仗虎威德庇,焉敢出言不逊,自干咎戾,不过这次匪人啸聚共有二三百名之多,这一带村落颇受骚扰,商民诚恐稍一不慎,村民不察,受之于匪者,误以为兵,便不免有损威望,其实,大人自到任以来,闾阎贴然,附近居民商贾谁不爱戴。”
毓昆方才捋须一笑道:“原来这些匪徒,竟对附近村落也有骚扰,这就更加罪不容诛了,不过如说啸聚竟至二三百人,剑翁也许有点张大其词吧,如依兄弟所得消息,这股从川甘两省窜来的匪徒至多也不过数十名而已,如果真有这许多人,却不造反吗?”
梁刚又道:“大人所得消息自不会错,不过这些股匪既从邻省窜来,并非大人养痈遗患,斩获稍多,将来大人叙功报销不全好得多吗?不信大人只派员清查一下便明白了。”
毓昆不语,目光又向羹尧和众人一扫,梁刚见状忙又笑道:“年大人固非外人,便这位马护卫,原籍也是陕西人,大人如有垂询之处,倒不必避忌。”
毓昆忙道:“兄弟此外并没有什么话说,不过马护卫也是久闻大名却未见过,适才既蒙着人传话,能立谈数语吗?”
天雄闻言,连忙上前施礼道:“卑职本该早向大人禀见,只因奉了王爷之命,随同年大人入川另有公干,所以不克分身,还请恕罪。”
毓昆一面答礼,一面问王爷好,接着又笑道:“闻得马护卫武功绝伦,这次定系奉了雍亲王之命护送年大人入川了。”
天雄微笑道:“卑职虽然奉了王爷之命随同年大人入川,却决不敢负护送之责,而且年大人如论技击功夫实胜卑职百倍,也用不着卑职护送,此行实系另有要公,还请大人恕我奉有严谕不得外泄,不便当众禀明,容待大人公事稍毕,再行奉申便了。”
说罢又向随行弁目附耳数语,便告辞折回,梁刚等他走后,再一看,只见那前行官兵仍旧缓缓前进,方道:“这厮难道真不识相,仍旧拼闯大祸,替六八两个鞑王卖命不成,那便说不得,我们也要进上一步咧。”说着,双眉一竖,掏出一支火旗信号来,便待点放,忽见那坡上一匹怒马疾驰而下,马上一个头顶水晶顶子的武官,手抱大令高叫道:“适奉大人之命,着所有本部人马,全部撤回,还驻摘星崖候令。”那一队人便立停步不前,只一瞬间,那一人一马,又疾驰而前,不一会,所有官兵立即前队做后队,倒退回去,这才一笑将火旗仍然收起,等众人陆续到了那座松棚,天色也渐渐将近黄昏,入棚坐定之后,羹尧忙向各人施礼道:“弟子幸承诸尊长多方维护,得免这场大难,感激之外,尚有若干不解之处,如今事既将了,还望明示才好。”
路民瞻笑道:“大家不全早说过,此举不是为你一人吗?你只将来能对得住我炎黄华胄和大家便行咧,这事前后经过必一一告诉你,不过此刻还有若干极重要的事要做,目前仍无暇细述,你索性听丁老前辈,等各事全妥之后再说不好吗?”
正说着,忽见丁光华领了一人匆匆走进,伏地叩头道:“师母在上,弟子不肖,有辱师门,并累各尊长操心,还望恕罪。”羹尧一看,只见那人一身破衣形同乞丐,长发披肩,只用一根绳子打了个结,简直像揉头狮子一样,再加上满脸油泥,连面目全看不出来,心方微诧,这到底是谁,猛见那卢十九娘勃然大怒道:“好好一个孩子,你们为什么把他弄成这样,难道竟一路将他当着犯人解送回来吗?”
接着又向那人道:“天声好孩子,你有什么委屈,当着我只管实话实说,须知你师父糊涂,我却明白,我天山派的孩子出去,却不许别人欺负咧。”
羹尧这才知道,那来的竟是闻天声,但不知好好一个丰神俊逸的道人却如何会弄成这样,再看时,只见丁真人又笑道:“这孩子既然来了,有他活口在此,你忙什么,须知我这老糊涂,也许比你这老婆子清楚一二亦未可知咧。”
接着又道:“你为什么老是这火爆脾气,不问青红皂白便加武断,当着这许多朋友和后辈,不太难为情么?”
卢十九娘闻言愈怒,忙道:“这用不着你问,我这孩子不受委屈能弄成这样吗?”
那闻天声却长跪着道:“师母不必误会,弟子实在是自己不肖,并无半点委屈。”
说着又将因受乃叔所愚,夜入十四王府寻仇,被鱼翠娘踢伤膝盖,幸蒙老回回救回,羹尧还请周浔代为医治将养的话全说了。
接着又道:“弟子蒙路沙两位老前辈一路相送,本已早到宝鸡,只因一则膝伤尚未全愈,行动不便,二则惟恐恶叔杀以灭口,所以未敢径去太白山向师母叩头,还请恕罪。”
卢十九娘怒似稍解,忙又道:“那你为什么又弄成这样前来见我,难道一路便这样前来吗?”
闻天声又叩头道:“弟子自被沙老前辈救出,一直丰衣足食,又悉心医治焉能这样,便一路南来,虽用驴轿载行,轻易不让外人看见,也舒适异常,所以这样乔装,实因到了这岭上,惟恐被秦岭诸人识破,才不得不如此,方才师兄传唤又甚急促,因之未能改装相见,师母即以此见责,容弟子立即梳洗更换就是咧。”
卢十九娘又将他上下看了一会道:“你这话当真吗,如今我已和秦岭群贼全翻了脸,你却不必再瞒我咧。”
闻天声又叩了一个头道:“恩师师母待我如亲生父母,弟子不肖,未经禀明,既行轻举妄动,有辱师门,已是罪该万死,焉有再敢隐瞒之理。”
卢十九娘不由半晌无语,蓦又看了羹尧一眼向丁真人笑道:“你这老道士,既然早知此事,为何不早告诉我,幸而如今是非大白,我也留有余地,要不然如照他那混帐叔父和秦岭诸人的话,让我将这位年贤侄活劈了,却如何对武当各位交代咧。”
接着又向羹尧福了一福道:“我这孩子多蒙照拂,还几乎恩将仇报,老贤侄你就多担待吧。”
羹尧慌忙还礼不迭,一面道:“闻师兄虽然不合误听人言,率尔寻仇,但既在北京城里受伤,弟子稍尽绵薄理所当然,怎敢当老前辈如此说法。”
接着便听丁真人又哈哈大笑道:“你这老疯婆子如今也算全明白过来咧,不过我这老糊涂固然曾差兴旺两个孙儿告诉你,便你那患难之交的谢姐也曾差人用昔年信物为凭去告诉你,你自刚愎自用,却不能说我没有告诉你咧。”
卢十九娘被逼得不由脸上有点讪讪的道:“算你已经把理占全咧,难道也想我向你赔不是不成?”
接着又搭讪着向闻天声道:“全是为了你这孩子,倒累我几乎也被你那混帐叔父烧死,还不赶去把衣服换好,梳洗好了,须知在此地谁也宰不了你咧。”
丁旺在旁见状,忙向闻天声一使眼色道:“奶奶,爷爷,你俩位全别生气,闻叔叔虽然再有不是,却因此让你们两位老人家和了好,不也是一件极大功劳吗?”
说着和丁兴两人,一人一只胳臂,立刻将闻天声扶了出去,丁光华接着又道:“闻师兄的事已算完了,不过方才我已约略查看了一番,那黄草坡山径两侧和那山峰上面,群贼死的和伤而没跑掉的,除坡下因为被野烧隔断,无法得知而外,就有一百多人,连那沿途斩杀的算上,差不多在二百人以上,秦岭积匪也算十去七八,只是几个首要,除他们请出来的巴廖两个老贼当场击毙而外,只有闻道玄卞太婆确实已死,其余如孟三婆婆等人却不知去向,如令逃去,不但仍留后患,贻害地方,也许就另生枝节亦未可知,这还须设法乘此一网打尽才好。”
丁真人点头道:“话虽如此,但孟三婆婆那贱妇,端的狡诈异常,这秦岭一带又是她们昔年啸聚之所,地形极熟,也许另有秘径可以藏匿逃窜亦未可知,如今只有看你两位刘叔父在坡下岭侧所伏乡丁是否可以截住,否则便非漏网不可,不过经此一役,悍目积匪已去多半,她再想啸聚已办不到,如果搜捕再严,便在这一带立足也难,那便在这附近各文武衙门了。”
羹尧连忙躬身道:“这次事后,无论群贼有无漏网,均必设法令三省疆吏会剿,索性将她剿除肃清,以免再行危害地方行旅。”
话犹未完,忽听老回回哈哈大笑道:“你们说的话全是白费,如今老大嫂已将太白山庄输给我,只等你入川到任,我便要邀一些老友旧部来住,东北角有我这老回回,决不容她再立足,西北角有丁老道和振远镖局各人,年老弟入川之后再着那罗老头在南边紧点,不比要那鞑子官儿会剿要好得多吗?”
路民瞻连忙正色道:“沙兄这话虽然言之有理,我们也决不仗鞑酋所派疆吏,但能将这搜捕清剿之责着落在他们身上,才名正言顺,否则如只由我们动手,你知道官儿们又用什么帽子来扣在我们头上咧,这次的事,还不明显吗?”
丁真人闻言又一看天色道:“路兄之言极是,不但将来这清剿搜捕之责,非由年贤侄设法着落在这三省疆吏身上不可,便目前这毓协台,虽然毒计未成,也目动而言肆,非多加留意不可,大家辛苦了一天,且先吩咐开饭,等吃饱之后,也许还有事咧。”
老回回又捋着虬髯一笑道:“我这肚子早饿了,只因你们这地主不说,我也未便只嚷屹喝,既然尊意如此,还请从速,至于饭后有事,如须我这老回回出手,那是现成,不过皇帝不差饿兵,不先填好肚皮却不行咧。”
众人不由全是一笑,少时开上饭来,大家匆匆饭罢,天已全黑,丁真人笑道:“我料六八两个鞑王派来的人,必在毓昆军中,今晚更必有所计议,那摘星崖上,高升栈主人虽与振远镖局有旧,我们也留有人在,但要想探明究竟非另派人去不可,有谁愿意去上一趟吗?”
丁兴丁旺两人首先跳了起来道:“爷爷,我两人愿去,使得吗?”
丁真人猛一捋须笑道:“如论机伶,你俩倒可一试,不过你们究竟还是孩子,这还须有一个晓事精细的人去才好。”
老回回忙道:“我去一趟如何,好便好,不好我包管将那个什么毓昆活劈了,把脑袋带回来。”
丁真人大笑道:“这次去人,全在刺探消息,决不能动手伤人,那毓昆乃系鞑虏的三品武官协镇大员,你如将他宰了,岂不立刻就是乱子,这如何使得。”
接着二罗、天雄、周再兴全要去,连费虎也要去,丁真人连连摇头,却看着谢五娘道:
“那凶僧无戒和侯威等人全逃而未死,如今坡下一片野火蔓廷着,又有二刘率领乡勇堵截,这些人走不了也许便藏在那里,万一遇上,必须有一位可以制伏的能手才行,我和山荆全不便露面,路兄又须有事商量,有烦谢姐携我两个小孙一行如何?”
五娘笑了一笑道:“我也老了,不中用咧,不过你既话已出口也难驳回,容我携小徒同去便了,只你还须切嘱这两个小淘气听话才好。”
丁兴丁旺忙道:“你老人家放心,我俩决听你的话,不淘气便了。”
卢十九娘连忙喝道:“有你谢太师叔和马姑姑去,还怕不够,何用你两个去,上次如非有我在场,你两个斗得了那些老贼吗?”丁兴只噘着小嘴不开口,丁旺却缠着谢五娘道:
“太师叔,我已答应你老人家不淘气又听话,还不快和我奶奶说一说,那小龙儿哥哥已经和我约好,还有一件大事要做,奶奶这一不许去,我和哥哥岂不对他失信。”
五娘未及开言,梁刚夫妇忙道:“小龙儿又约你兄弟两个做什么,须知他是个野孩子,天不怕地不怕,你两个却学不得样咧,你三个打算做什么,还不快告诉我们?”
丁旺小眼球一转慌忙道:“梁叔,大婶儿,你们听错咧,我们没有什么事要做,你这一问,奶奶越发不许走咧。”
丁真人忙将脸色一沉道:“你这孩子,究竟打算弄什么鬼,还不快说吗?如果再不说实话,不用说你奶奶,便我也不让你去咧。”
丁旺一见爷爷脸色沉了下来,不由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丁兴也有点惊惶失措,急得要哭,卢十九娘却一手一个扯了过去道:“你两个别害怕,快将实情告诉我,你爷爷要打你全有我咧。”
那丁旺却不哭了,转把小脸一仰道:“我又没犯法,爷爷决不会打我,只奶奶许我去,我便告诉你。”
卢十九娘忙又抚着他的头道:“好孩子我许你去,你快说实话就成了。”
丁旺这才破涕为笑道:“奶奶你既答应了,可不许说了不算咧。”
说着,又看着梁刚夫妇和丁真人道:“小龙哥哥下半天不是回到这里来一趟吗?据他说,那个什么钱知县带了那个没鼻子女人也到了摘星崖,还弄到一对石头雀儿,打算托那由北京来什么姓郁的,带给六王爷,小龙哥哥说那雀儿很好玩,想给他拿来,又打算看看那惫赖婆娘的鼻子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这才约我和哥哥一同去,现在全告诉你老人家咧,也该放我去了。”
卢十九娘忽然想起那钱知县钻到桌子底下去的情景不由一笑道:“我当为了什么大事,原来想看那没鼻子的女人,这倒没有什么,我告诉你们两个,那个女人本来有鼻子,是给人家削了下来,又安上的,这倒是真的,只不过多上一圈红痕而已,这有什么看头,至于那石头雀儿,我倒没听说,料想也没什么稀罕,你两个还以不去为是。”
丁旺却不依了,只一味磨着,丁真人侧着脑袋半晌不语,蓦然道:“既然那钱知县也来了,这其中更有文章,这黄草坡虽不属宝鸡管,那摘星崖却仍在他辖境以内,年贤侄既未遭毒手,又有我们在此,他决不敢公然调动绿营来动手,秦岭群贼惨败之余,也决不敢再行刺,却须防他在官方弄什么鬼,这一文一武全算是地方官,也许会合起来,捏造什么申详上去,这还须赶快弄明白才好。”
说着又向卢十九娘道:“你到底放不放这两个孩子去,这却耽误不得了。”
卢十九娘被丁旺丁兴磨不过,只有愤然道:“全是你答应他们去的,如今却缠着我,你既答应在前,那只有依他们,可是这两个孩子万一有点风吹草动,那我便只有惟你这老道士是问咧。”
丁旺忙道:“奶奶,你放心,有谢太师叔和马姑姑去,你还怕人家把我们吃了吗?”
说着又磨着谢五娘道:“爷爷奶奶全已答应,你老人家还不赶快带我们走,再一迟,也许就又要变卦咧。”
谢五娘不由一笑,唤过小香,换好衣服,携了二人,一同出了松棚,径向摘星崖而来,才一上路五娘便向两个孩子笑道:“你两个一定要来,须知从这里到崖上去,一共要二十多里山路,又不能慢,你们走的了吗?”
丁兴笑道:“你老人家放心,我们别的不敢说,要论走路却是从小在北天山练了出来的,至慢也不过一个时辰便到哩,如果再要快,我们全学过燕子飞云纵,也许可以赶得上你和马姑姑咧。”
五娘点头道:“那自然越快越好,我们先试试,你两个觉得不行,只管直说,我和你马姑姑再等着你两个便了。”
两个孩子笑嘻嘻的一点头,两条小黑影一晃,便似弩箭离弦,直纵了出去,五娘和小香跟在后面一看,果然轻身夜行之术已得真传,便随赶了上去,一口气便上去十多里,略为歇了一下才只半个时辰。便赶到崖上,方才二鼓不到,那些绿营的兵总们虽在村口有岗哨,禁止村民出入,黑夜之间,哪里拦得了这四人,只黑影连闪,便全从身隙窜了过去,等到高升栈,那梁小龙,已经等的不耐烦,穿好一身黑色夜行衣,正在张望,一见丁兴丁旺走来,邀入店中不由埋怨道:“你两个怎么才来,今夜这里热闹极了,那个什么协台大人一回来便闹了个鸦飞鹊乱,派了好多人把这四围全安上了人,他却和那鸟知县,还有从京里下来几个鬼东西,在那双盛客栈饮酒作乐,听说还从城里带了几个卖唱的浪女人下来,我正想去看看,却因一人势孤,万一不能得手,那一对石头雀儿弄不到手,再想就难,所以一直等着,这却不能再迟了。”
丁旺连忙把头连摇道:“你别忙,如今我那谢太师叔和马姑姑全跟来咧,你虽说得那对雀儿极好玩,能否让我们去盗却也不一定咧。”
梁小龙不由一翻怪眼道:“这不弄鸟吗,我原和你说好,谁也不许把话漏出去,你这孩子为什么不听话,这一来也许便去不成咧。”
正说着,忽听身侧微风飒然,有人道:“你这孩子别埋怨他,只肯听我话,包你们把那对雀儿拿来,要打算瞒着闹鬼那可不行。”
梁小龙再掉头一看,谢五娘和马小香已经站在店门里面,不由拜伏在地,嘻着阔口笑道:
“你老人家真好,其实弟子并不敢隐瞒,也决不是贪图那对雀儿,不过那个什么知县说得太玄了,所以打算把它取来见识见识,只能容我和丁家两位兄弟去一趟便行咧。”
谢五娘闻言笑道:“到底是一对什么雀儿,便把你们这些孩子弄得神魂颠倒,我们这次去查探却不是为了这对雀儿,你三个还须听我的话才对。”
丁旺抢着道:“我决听话,便我哥哥和小龙哥也全听你话,你老人家快带我们去才好。”
五娘且不理他又看着梁小龙道:“那到底是什么雀儿,你怎么会知道?”
第十九章 钱知县与毓协台
小龙道:“我因奉了义父之命,在这里打听官兵和县衙门里是否派人下来,从他们一到便留上了神,到了下半天,果然那毓协台带了好几百人马下来,那钱知县和京里下来的什么护卫师爷也全到了,除把那双盛客栈全占了之外,连那座老爷庙也住上,便附近民房也占了好多,我看准他们人多手杂,一时查不出谁是谁的人来,又仗着是个孩子,弄了两篓子油,假充油店送油小伙计,混了进去,那钱官儿把上房让给了协台大人,自己却住在厢房里,对一个老道说:他有一对宝鸡要送给六王爷,什么王呢霸呢说了半天,末了才从一个红木盒子里拿了出来,却是一对石头雀儿,红红绿绿的,倒很好玩,当时我就想给他掏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一则大白天人多不易下手,二则我义父义母说只那协台的兵一下来,务必抢在前面赶到,所以没有耽搁,只听那协台传令要到黄草坡,便溜了出来,赶了下去,把话禀明义父义母之后,在那松棚等得兴儿和旺儿来,把那雀儿的事,悄悄告诉他两个,本想三个人一同去将一对雀儿盗出来,当一件玩艺儿,却想不到小旺兄,竟给我泄了底,让你老人家也跟来,如今既要去也该快咧。”
谢五娘又笑道:“小猴儿,你先别忙,我还有话问你咧,这店里有没有兵和官中人住着,那秦岭群贼有没有来的?”
梁小龙道:“这店里原有两棚兵住着,那协台一回来,便全散开了,至于秦岭的人,除那没鼻子的女人而外,我并没有看到,现在却不知道。”
五娘又道:“既如此说,我们不妨就去,不过一切全要由我吩咐,却不许擅自动手,你依得我吗?”
梁小龙连连点头道:“依得,依得,我全听你老人家吩咐好吗?”
五娘一笑,便和小香道:“如今这三个孩子既由我们带去,却须分外小心,千万大意不得。”
说着,携了三小便由店中上房,直向村东而来,五娘在房上一路看去,只见那条街上,几乎全驻满了兵,虽然也有逻卒岗哨,但乃是三三两两呼啸而过,那民房里住有官兵的,也不断的传出猜拳酗酒的声音,有的还有掷骰子抹牌的,心中不由好笑,暗想凭这等队伍,如果真的遇上事,怎值得一击,想着,倏见梁小龙把小手一指悄声道:“前面灯火最多的地方,便是双盛栈,那协台便住东上房,我们一直到那里去好吗?”
五娘把头一点,五人一同赶去,经到附近一看,只见那店,西边是一个绝大院落,四面围着四排房子,东旁却又有一座四五进房子,小龙又用手一指道,那东边最后一进便是上房,这院子里全驻有兵,我们最好从后面绕过去,那里有一排窑洞,老百姓全把门关得严严的,从那里进去最好,五娘依言,绕了过去,果见一排窑洞倚崖而筑,有的简直便凿在崖上,也真的家家关门闭户,那排窑子前面,隔不到三五丈便是那双盛栈的后墙,有一个小门正关着,小龙前导正打算从后墙进店,觑见那一排石筑窑子之中,有一家却独露灯火,五娘忙道:
“且慢,这一家既然灯火未熄,也许便驻有兵在,我们且先探明虚实再进店不迟。”
说着,轻轻纵去一看,那北方的窑子,比较上中之家大抵用砖石筑成,窑顶用砖石砌平,内面便如城门圈一般,南面门窗,北面大坑,坑前便是炉灶,虽非富有之家,一样有几案坐具,却均简朴异常,窑外有的也一样有院落围墙门户,有的却门外便是道路石坪,那一家便是没有院落重门的,所以一到窗前,便见人影憧憧,那窗子也不过几根木棍纵横钉就,内面糊上一层纸,五娘到了窗前,试就纸破窗隙向里一张,只见坑壁上,悬着一盏铁灯檠,灯下炕沿上并肩坐着两人,一个男的年约四十来岁,虽然一身官服却生得獐头鼠目猥琐不堪,正是那宝鸡县知县钱星仲,那女的却生得娇娇娆娆的,只鼻子上一边一条红线,直上山根,心料决是那余媚珠无疑,只不解梁小龙说在那客栈厢房里却为何又跑到这窑洞内来,正看着,忽听那钱星仲笑道:“你将我调到这里打算有什么话说,须知这回出来公事要紧,我却没法陪你咧。”
那余媚珠双娥微蹙道:“我的县太爷,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有心肠说这话,须知这一场我们已经全完了,你是事情成功,指日高升,假如不成,还是做你的县太爷,我们却闹了个滚汤泡老鼠灭门绝户,如今孟寨主总算逃出命来,可是出来三百多人活着的只剩下十来个,还全带了伤,你打算如何发付咧?”
那钱星仲虽然收起笑容,却一抹鼠须道:“本来这事就很玄,如非两位王爷全打发人来,我还真不敢过问,如今我却有什么办法,那年学台固然一门贵显,是雍亲王的小舅子,你别看我现在还抓着印把子,说不定人家一不答应,便要回家抱孩子咧。”
余媚珠又凄然道:“那你当真就依那毓大人的话,倒过来,拿我们的脑袋去邀功请赏吗?”
钱星仲闻言忙道:“你别误会,这是毓大人的意思,便两位王爷派来的人也是这等说法,要不然,不但我没法交代,连毓大人也没法交代,这不能怪毓大人和我,只怪你们枉有这许多人,竟没有能将年学台宰了,否则我们现在还不是预备好了庆功宴,客礼相待,现在既到了这一步,那还有什么法子?”
余媚珠倏然脸色一变跳了起来道:“那我和那位洪五爷咧,难道你真也打算乐够了再要我这颗脑袋吗?”
钱星仲见她满脸杀气,手按刀柄,不由吓得打了一个寒噤,猛一哆嗦几乎挫了下去,忙道:“那……那……那我怎……
怎么敢,你……你……你走,我以越狱申详,拼受一点处分,便……便了。”
余媚珠闻这倏的又冷笑一声,拔出缺尖短刀大喝道:“那可没有这么便宜,老娘要走还用你说,你对洪五爷如何说法咧,是不是打算解上去,教他掉脑袋,须知老娘却不能和你一样,只顾自己,不管别人死活,用朋友的脑袋来成全自己咧?”
钱知县见状,不由吓得抖做一团道:“你……你……你要我怎……怎么咧。”
余媚珠抡刀在手,双眉一耸冷笑道:“凭你这样脓包,也配为民父母,告诉你,别害怕,快将六王爷给你那封私信给我,再写一张谕帖,将洪五爷放掉,老娘倒一时不打算走开,还在你衙门里,照样伺候你,不过,我们秦岭这一次吃上这场大亏,全是六八两位王爷做成,死的算了,不妨由你和毓协台去报功,那伤而未死的却要你和毓协台保全,你能答应,我们仍旧是一家,要连这点也办不到,那对不住,老娘便先将你宰了,连那猴儿屎稀坏了肠子的毓协台也跑不了,如今老娘是拼得一身剐,什么全豁出去咧。”
说着,用力向钱知县项上一比,立等回话,丁旺在五娘腋下窗隙之中也看得清楚,悄声道:“不好,这婆娘真打算宰那官儿咧,我们还不快进去,先把她拿住。”
五娘连忙扯了一把,也悄声道:“那婆娘不会宰他,我们最好别惊动,少时那官儿一定有东西要给她,只能将那东西不动声色拿来便行了。”
丁旺点头,那梁小龙挤在一旁也听见了,不由龇牙一笑,再看那窑中,钱知县已经跪了下去,取出一封信来,递向余媚珠手上,一面哆嗦着道:“那谕帖,我……我……我不便写,你……你……着他走便行了,只留我一命……这……这官……
我也不想做咧。”
那余媚珠接过那信一看,便揣了起来,却将刀入鞘,又格格媚笑道:“我的县大爷,你的色胆倒不小,遇上事,怎么这等不济。”
接着双手抱起,把一张玉颊,偎向钱星仲那张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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