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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鬼话第五话-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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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我朝他点点头:“不如现在就把我吞噬了吧,铘。”
  他的目光微微一闪:“为什么。”
  “十五天里我绝对找不到驾驭你的方式。”
  “这个,十五天以后麒麟自会判断。”
  “那么至少可以把狐狸的下落告诉我吧。”
  “狐狸?”似乎我这句话让他有点惊讶,眼里稍纵即逝一丝让人费解的光,他依旧看着我的眼睛,微微欠下身子:“狐狸的下落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一时语塞,半晌挤出一句话:“他还欠我半年的房租。”
  他不语。
  片刻转身离开我身边,推门走出阳台。我随即站起身跟了出去:“可以吗。”
  他没回答。
  阳台上很安静,除了灯光和风声,什么都没有。他背对着我靠在围栏上,看着外头那片被云层垒得厚重的天,片刻,忽然开口:“你在乎他?”
  我愣了愣。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没等我回答,又继续道:“那只老妖精,你怎么可以和他住在一起。”
  “这是我的事,”还想再说些什么,见他眉头微蹙,我停了停口。
  他朝我转过身:“你是掌控麒麟锁的人,怎么可以和这么肮脏的东西在一起。”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是冷冷的,和他平时那种不知道是习惯还是伪装出来的温和不一样的冰冷,以至我忍不住朝后退开一步,而他随即又浅浅一笑,朝我伸出一只手:“连累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他……”心里没来由一阵不舒服。虽然铘的句句话都是针对狐狸,可凭什么这么说他?虽然平时这只狐狸又恶劣嘴巴又坏,可也不至于被人这么说,什么肮脏,什么老妖精,难道这只麒麟自己就很干净??
  正想反驳,话刚出口,他手指突然朝我额头一点,然后沿着我的鼻梁慢慢下滑。
  我怔。
  一时那些刚到喉咙口的话给咽了回去,感觉着铘冰冷的手指点到我的鼻尖,没反应过来他到底想做些什么,就见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靠在围栏上的身子突然朝后一仰。
  我再次一呆。
  下意识朝他伸出手,手指刚沾到他衣角,他整个人已朝阳台外直坠了下去,只留一缕银发在我眼前无声划过,在半空一个张扬,随着他的身体迅速没入楼下的黑暗。
  “你真让我失望。”坠落瞬间,我听见他道。
  回过神扑到阳台边朝下看的时候,阳台下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空落落一阵风旋转着在楼下盘旋而过,楼下那片被路灯照得雪亮的路面上同样也是空落落的,除了建筑和植物被灯光拉长的阴影,什么都没有。
  而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什么地方让他失望,他却没有直说。
  “哦呀……”
  还在对着楼底下发呆,耳边蓦然而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突兀间令我肩膀不由自主猛一阵发抖,迅速回头,就看到一道身影倚在离我不远那道黑漆漆的门框边。一身黑色登山服散发着浓重的尘土味,一手拎着只厚重的旅行袋,一只手插着裤子兜侧头朝我眯着双弯弯的笑眼。
  “几天没见,你怎么真的变成猪了呢小白。”他说,对我抖了抖他那双雪白的耳朵。
  而我在他话音还未落的瞬间猛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肩:“狐狸!!!!”

  第十一章

  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眼泪原来可以这么多,因为从来没有哭得这么彻底过,即使是在听到医生告诉我我得了癌症的时候。
  那时候以为自己真的很坚强,因为没想到过自己在听到那样的消息后还能笑得出来,还能一边笑一边对医生说:我没事,我真的没事。谁想这会儿当狐狸的手把我环住的时候,我的眼泪一下子开了闸似的就下来了,停都停不住。以至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而狐狸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只是随我在他怀里发泄似的哭着,哭到头昏脑胀,哭到眼泪再也掉不出来。
  然后用手指头在我湿透了的脸上抹了一把,捧起我的头对我看了看:“哎?小白,你的眼睛哪里去了。”
  我一咧嘴。
  本来想笑,可没想到眼泪先一步掉了下来,掉得比刚才还欢快:“狐狸,”好容易等抽泣减轻,我噎着喉咙有点吃力地开口:“店没了。”
  忘了询问他这几天到底去了哪里,忘了问他我和林绢在乡下的时候,他和铘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呼吸刚刚顺畅,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这几天我所经历的东西一五一十对着狐狸迅速说了一遍。那中间他只是静静听着,没说过一句话,也看不出来他对我所经历到的这些事有什么样的反应。只是翘着腿坐在我床边的凳子上,一边听我说,一边摸着手里那只包,手指头在它拉链扣子上漫不经心地把玩。
  一直说到我被医生宣布得了癌症,他才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朝我看了看:“这么说,从那女人出现之后,你碰上的事情就开始变本加利了。”
  “对。”
  沉吟,片刻,笑了笑:“宝珠,你知道自己有多好运么。”
  “什么?”我一呆。
  “不过你又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倒霉。”
  听不懂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皱了皱眉:“狐狸,你到底想说什么……”
  “知不知道你碰到的那个女人她是谁。”
  “……她说她姓钱。”
  “钱,呵呵,倒也没错。不过通常你们都爱叫她财神。”
  “……你在开玩笑?”
  “哦呀,你认为呢,宝珠。”
  我不认为他在开玩笑。
  财神,多少人终其一生追逐着他。
  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可以做任何事,为他可能放弃任何东西。有人得到他一顾,于是一生大富大贵,而更多的人如我,如你,如很多很多普普通通的人,都只是听着他的传说,在一生的光阴里捕捉着他或多或少一些飘渺不定的影子。
  对于他,相信几乎所有人脑子里的概念都和我是一样的,一样认定他应该是个男人,而且是那种留着两撇小胡子,带着铜钱翅的官帽,一脸喜气的男人。从没有想到过她会是个女人,并且是个一旦走在人群里,就能轻易被人海所吞没的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女人。
  虽然我不敢确定狐狸的话到底该不该信。
  这世上真的会有财神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吗?不过既然能有狐狸和麒麟,有什么,都应该是不足为奇的了吧,何况我最近碰到的这些说巧不巧,说不巧又实在是巧的事情。
  只是想不通一点,都说碰上财神是天大的福气,上辈子积多少德才能修来的福气。而轮到我身上之后,怎这天大的福气就带着天大的灾难滚滚而来了呢?一个紧跟着一个,几乎砸得我对我的人生彻底丧失信心。
  不错,最近我确实在以几何数字的速度暴增着我的财运,从最初的十五万意外之财,到最近的足够把我这种小人物给震撼得心脏开裂的三十亿。论谁见着这状况怕都会说,这哪是单单一个运气,这简直是撞破南墙狗屎运。
  可是除此之外呢?除此之外我还剩下什么。
  中了十五万没多久,家里的店烧毁了。刚得到五十万的赔偿金,我差点失手把病友刺死。之后突然间被宣称继承了某个见都没见过面的大富豪的三十亿财产,这笔连他儿子都没福气继承的财富,就那么莫名其妙地砸到了我的头上,而我还没来得及闹清楚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没过一天,医生告诉我我得了癌。
  这叫什么事。
  几天里经历的大起大落,比别人一辈子的都多,都要夸张,一个接一个浪头似的把我推到我所能够承受的打击的最极限。
  所以狐狸对我说,知不知道你有多好运。
  所以他还对我说,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倒霉。
  狐狸说钱这东西,得之你幸,不得你命,每个人一辈子该得多少早就是命中注定。所以虽然碰上财神对我来说是天大的运气,可这个运气是被强加到我头上来的,所以必然会相应受到损失去平衡那些我不该得到的运气。得到越多,损失越大,平白一个三十亿,而我能交换出去平衡那笔财富的,只有一个无价的命。
  “我们各自守着各自的本分,所以虽然我俩有缘分,但我爱莫能助。只是既然相识一场,走前,想送你一份礼。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用吧……总之,希望能够对你稍有帮助。”
  这是钱小姐告别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本来不明白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看来,大致可以明白她当时所谓的礼物,所谓的帮助是什么了,如果她真的是财神的话。
  礼物就是她给我的财运,帮助就是以财运抵消霉运会在未来给我带来的损失。如果她真是神,她必然是可以预见得到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出于某种原因她没告诉我那究竟是什么,也没办法从根上帮我把她所能看到的这个东西彻底化解,而只能用这样一种方式来给我她力所能及的帮助。
  只是不单单我,连狐狸都觉得有些费解的是,到底什么让我倒霉到那样的地步,能让财神都看不过眼,试图用她的力量来抵消一些我可能会遭受的更大的罪。
  而更甚之,连她都想不到,她这番对她来说轻而易举的好心之举,不但没帮上我什么,反而让我因此被拖进一个更深的旋涡。
  厄运的旋涡。
  我到底是磕撞到什么了,在那场婚礼之后。
  我用自己全部的希望看着狐狸,而狐狸只是沉默,看着自己手里的包,一言不发。
  “砰砰砰!”就在这时病房门突然被敲响,然后听到外面传来值班护士的话音:“1707,1707醒一醒,有人找!1707!”
  我呆了呆。
  和狐狸絮絮说了这么长的时间,这会儿天刚蒙蒙亮,谁会在这么一大清早的时候来医院找我?
  犹疑着,门又一次被敲响,大有我不回答就不离开的趋势。我朝狐狸看了一眼,他打了个手势一声不吭走向阳台,很快隐入窗帘遮挡着的那片阴影里。
  于是擦了擦脸,我走过去把病房门打开。
  一开门我就被一堆人呼啦一下给围住了,几乎有点堵截的味道,我吃了一惊。呆站着看着那些穿着制服戴着大盖帽的男男女女一脸肃穆地望着我的视线,一时不知所措:“你们……”
  “宝珠?”人群里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走前一步开腔问我。
  我点点头。
  “我们是劳动局和工商管理局的,新东集团目前是在你的名下吧。”
  愣了一愣,我再次点头:“好象是……”
  “那么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做一下调查。”
  “……现在?”
  “对。”

  第十二章

  新东集团,家电制造连锁集团,全国电子信息百强企业之一,旗下百多家法人单位,在全球20多个国家拥有设计中心、制造基地和贸易公司,员工总数超过三万,最近几年,其营业额不低于五十亿美圆。
  这都是在我莫名继承了新东集团这一笔庞大遗产之后,那些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男人们告诉我的。当时只记得自己在他们咄咄的气势下压得有点透不过气,几乎每个人对我谈的话里都会把这集团的简历给我复述一遍,一圈下来,想忘记都难。
  只是这会儿,在我继承那笔财产后的第三天清早六点不到的样子,这一批突然到访、大约将近二十余人组成的劳动、工商部门的人同我的一番谈话,让我渐渐发觉到,那个被媒体和集团上层负责人所夸大了的神话,那个传说中价值几十亿美圆的商场堡垒,它恐怕不过是个海市蜃楼。
  大约从去年这个时候开始,因为一些税务上的调查而令工商局开始注意起这一只商场巨鳄,之后随着调查的逐渐深入,挖掘到的内幕开始引起越来越高层的人那一方面的关注。直到最近收集齐了最确凿的证据,足以证明这个曾频频暴光于媒体报刊,神话般在九十年代黑马般在同类行业里迅速崛起,又在之后的十多年里独占营业鳌头的电器业大亨,它对外号称的数十亿美圆的营业额,早在两年之前,就已经根本不足支撑这个庞大帝国的投资亏损,以及因为长期坏帐和外债而导致的巨额亏空。
  所以,简单一句话,到了我手里的这一份遗产,这个足以让外人对它神一般膜拜的集团公司,除了一个美丽的外表、巨额的外债和庞大的亏空外,它已经一无所有,新东集团这三十亿美圆的身价只是名存实亡一个巨大而美丽的泡沫而已。而更甚,为了配合工商局的调查需要,我非但那笔遗产里所报的数目一分钱都拿不到,连自己原有的财产都被一并冻结了,甚至作为它唯一的合法继承人,我还要为这一切亏空和债务负上一切责任。
  而雪上加霜的是,不仅如此,集团还被查出涉嫌财务欺诈和巨额度的偷漏税。可是作为当事人或者说可以负上责任的人,新东集团的老板林韩森已经死了,他的儿子因为遗产分割问题,被他理所当然地划分到了一切责任之外,甚至连入股在他儿子的软件公司里的那些股份也被撤除了,那是工商局查出的唯一有着大量盈利的股份。于是,我这个对那一切根本一无所知的人,这个莫名被赋予了这一切的外人,不得不成了这一切事件法律上的主要负责人。
  于是终于明白,为什么我这么一个连面都没和死者见上过一次的人,会继承他全部的遗产,而他的儿子连一分都继承不到。
  于是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会那么幸运被三十亿元砸到头,明明最近照照镜子都是一脸的倒霉样。
  那次谈话大约进行了有两三个小时的样子,谈完当时,我是完全都自暴自弃了。
  负责?我拿什么去负责,连自己那点要用来修店、付医疗费的钱都被一起冻结了,我还有什么可以拿去给一个集团公司来承担责任。
  命吗,可惜,就连命也快玩完了,还负什么责,都见鬼去吧,什么三十亿遗产,什么新东集团。幸运,见鬼的幸运。不过回头想想呢,也好,至少有生之年我总算还当了回大老板了,还拥有过一个价值几十亿美圆的集团公司了,像不像灰姑娘呢,要不是后面那些现实,我都快以为我幸福得像小说里的主人公了。
  可是现实就是现实,而可悲的,我这人最近的日子,比现实更不尽如人意地现实。
  甚至连狐狸也现实地消失了……没错,他又消失了,就在那些劳动局和工商局的人来找我谈话的当天。
  谈完话那些人离开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等护士给我挂好点滴瓶离开病房后我马上从床上爬起来一拐一拐跑上阳台,可是阳台上空无一人,那块被窗帘挡着的地方什么都没有,而明明不久之前我还看到狐狸的身影在那里轻轻晃动着的。
  我拎着点滴瓶沿着阳台走了一圈轻轻叫着狐狸的名字,始终没人应我,后来实在吃不消了,在手里的瓶子没被我摔到地上之前,我重新拐回了自己的房间。
  躺到床上的时候又下意识朝那道窗帘方向看了一眼,窗帘外一团人型的黑影随着窗帘微微一阵颤动,我当时心跳快了一下,一骨碌爬起来又想出去,转念一想,又躺下了。因为想起来那是挂在这地方一块布,刚才在外面也看见的,只是没特别留意。那块布和窗帘靠得很近,风吹着一动,就随着窗帘一起动了,一眼看过去就是道在窗外隐隐晃动的人影。
  这样的话,狐狸到底离开多久了……
  我不知道,而从这天开始,我再也没见到狐狸回来过。
  直到三天之后。
  这三天,对我来说是一点自由都没有的。也许因为我是海东集团事件里唯一能够承担责任的人,也许有人怕我会想办法逃走。
  总之在劳动局和工商局的人来和我谈过话后,那些来自新东集团的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领导们再没来医院“关心指导”过我,包括那些被他们特别指定给我的理财人、律师和顾问。但另一批人的到来更加遏制了我的自由。
  那些来来往往的人清一色都是穿着制服头戴大盖帽一脸公式公办的男女,不然就是由他们为我所指派的律师。就是在我做CT的间隙,他们也不放过任何同我面对的机会,那些关于集团税务的处理,关于偷税漏税的法律问题,关于劳动纠纷引起的争议……等等等等,我听得快发疯了。想对他们喊我不懂,这些东西我真的不懂。想问他们,你们到底有没有人性,有没有同情心??我得癌了,我等着做化疗了,我都快死了!你们能不能别再问我这些跟我浑身没有任何关系的问题……
  可是我不敢。
  我所有的财产都被冻结了,我一切治疗必须在他们的监督下进行,我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说下话,商量一下的人,就连林绢想来探望我一下都被拦在了病房外头,理由是她不是我的直系亲属,对于目前我这样一种特殊的身份,任何非直系亲属的人不得前来对我进行探访。
  所以,我不敢。我不敢得罪到周围任何一个人。
  于是只能就那样日复一日躺在床上接待着他们的到来,日复一日感觉自己开始真正像个癌症患者,因为日复一日觉得自己身体的衰弱。
  我衰弱得看见太阳觉得眼睛刺痛,闻着菜的味道就开始干呕,甚至连像以前那样起来和别的病友聊会儿天的欲望都没有了,因为他们早就同我隔离开来,而我只要一坐起身体,眼睛就开始发黑。
  这样监狱般的生活一直持续了整三天。
  到第四天天亮,医生来为我把石膏拆除了,并且告诉我,他们认为我最近的情况不太好,所以研究下来的治疗方案打算提前实施。而为了配合以后的治疗,我每天吊的点滴从这天开始要全部停止。
  这大概是最近我所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吧,至少,对于我两只已经被输液针虐待得发肿发硬的手来说是这样。
  那天天气很好,虽然窗被遮着,时不时透过窗帘印出一两块特别亮的光斑游移在我那条被去掉了石膏的腿上,那条腿看上去特别的白,下意识伸手过去摸一下,嫩得像婴儿。忍不住坐直身体又摸了一下,刚把另一条腿从被子里抽出来对比着看,门突然被敲响:“叩叩!”
  我头晕了一下。
  想着差不多又是那些人例行公事的访问时间到了,于是重新躺回到床上闭起眼装睡。
  这当口门外又敲了两下。等不到我的回答,咯嗒一声径自开了,片刻一阵细细的高跟鞋踩着地的声音一路清脆着咯咯走了过来,被走廊外头的风带进一股清甜清甜的香,一直到我面前站定,然后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我从没在那些大盖帽身上闻到过这么香的味道,哪怕是再年轻的女人。又等了片刻迟迟不见来人的动静,我有点忍不住了,微微动了下身子,然后装着刚醒过来的样子,慢慢睁开眼。
  随即被撞进眼里那道身影给愣了愣。
  那是个很美的女人。
  三十上下的样子,没化妆,因为眉目本就得天独厚的深邃,配着高挺的鼻梁,乍一看就像个欧洲人。皮肤被一身火红色的裙子衬得像片陶瓷,就那么无声无息在我边上站着,整个房间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也难怪常听人这么形容——美得发亮。还真是有那么点道理的。
  就在我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的时候,那女人也在看着我,片刻微微一笑,朝我俯下身:“宝珠?”
  我点点头。
  “我叫夏氲。夏天的夏,氤氲的氲。”
  “哦……你好……”抬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
  她又笑,笑的时候嘴角两个酒窝,蜜似的甜,于是对她的好感不由自主又多了些。
  “你找我有什么……”正想问她来找我有什么事,她身后那扇门又开了,走进来一位大盖帽,是那天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
  我的头又开始发晕了。
  枕回到枕头上,就见他对着那位夏小姐彬彬有礼又公事公办地道:“对不起,小姐,这里不经过批准是不能进来的,请问你哪里。”
  “您就是王科长吧?”
  有点意外,眼镜男愣了愣:“……对,你是……”
  “我叫夏氲,‘万盛国际’亚洲区财经代表。这次来是应了我们殷董的吩咐,代表‘万盛国际’专程来找宝珠小姐,还有王科长您的。”
  “找我?”一丝讶异难以掩饰地从眼底划过,其实不仅是他,我也相当的诧异,因为这为夏小姐,以及她所代表的那个‘万盛国际’。
  这可是只要是个地球人都不会不知道的财团公司。
  除了主要的航空业之外,包括国际知名的万盛银行和V。S。酒店在内,全球不知有多少家知名企业囊括在它的名下。这样一个全球十强企业之一的大财团,派出它亚洲分部的财经代表专程来找我和那位王科长,是为了什么?
  琢磨着,耳边听见那夏小姐继续又道:“对,关于新东集团最近出现的财务和贷款方面的问题,我们殷董有些建议和计划,希望王科长在听了之后能给予适当的帮助。”
  “什么样的建议。”话音依旧是公式公办的,王科长转了个身对她朝门外一指,于是我也就看不清楚他脸上还有些别的什么表情。
  然后两人便一前一后地出去了。关上门在外头谈了很长一段时间,快中午的时候,门又一次打开,夏小姐一个人从外头走了进来,带着一脸和她身上气息一样清甜的笑:“宝珠,收拾一下,我们走吧。”
  “走?”我呆了呆,一时没反应过来:“去哪儿?”
  “回家。”
  也不知怎的,被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一句话,我就很快地起床收拾东西跟她离开医院了,也没问她和王科长到底说了些什么,也没问她为什么要带我离开医院,甚至都没想到再过几天我就要做化疗了,仿佛是天经地义的,我就跟着她走了,因为她的一句话。
  而医院里的人以及工商局原来派过来看着我的那些人也都没阻拦,似乎之前就都已经谈妥了,一路看着我跟在她身后走出医院,没一个觉得有什么异议。
  直到出医院大门,她把我带到一辆车前敲了敲那辆车闪着银色反光的窗玻璃,然后朝我看了一眼;有些突兀地道:“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我愣了愣:“谁?”
  她朝窗玻璃一指。
  这当口窗玻璃摇下来了,里头一双眼睛看着我,在车里黑暗消失前一瞬间,眼里头闪过两点绿不像绿,蓝不像蓝的光斑。然后对着我身后那位夏小姐眼睛一眯,弯成两个很快乐的半圆:“哦呀美女,这么快。”
  我一呆。是狐狸……
  几天没见,这会儿不知道哪里弄来辆崭新的别克在里头坐着,一身的西装革履,还有模有样的。
  “你的事能不快么,狐狸。”靠近车窗一个媚眼,那女人的头俯低,凑近狐狸迎过来的脸:“殷先生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哦呀,殷先生,”眼睛又眯了一下,弯得更快乐:“他说什么。”
  俯在窗框上,她伸指在他耳尖轻轻一点。突然转头朝我笑了笑,把正目不转睛看着她动作的我吓了一跳,随即直起身朝着远处那辆嘎然而止在路边的漆黑色房车施施然走去,直到拉开车门,她回过头,再次清甜地微笑:“他说你总算欠他了,老狐狸。”

  第十三章

  车一路驶向家的方向。
  车厢里很闷,也很香,充斥着狐狸身上香水的味道,香水的味道淡淡的,像水果。我靠着窗坐在这样的味道里,有点庆幸他还好没有用他一度迷恋过的“甜心小姐”。
  就这样枯坐老半天了,和狐狸两人还是没有一句话,他专心开着车,我么,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今天这一身特别庄重的衣服,还是乍然见到他的突然,忽然有种不知道说些什么生疏。
  直到他在等红灯时问起了我的脚伤,扯了两句缓过劲来了,我才顺势开口:“那位夏小姐,你们认识?”
  “朋友。”想都没想,狐狸回答得很干脆。
  “这辆车是谁的?”我又问。
  “朋友。”
  “看上去很有钱的样子。”
  “是相当的有钱。”
  “有这么有钱的朋友为什么房租欠半年都还不出来。”
  “哦呀……宝珠,你这么看着我是不是因为今天我特别帅?”
  “……”我无语。半晌纳纳地道:“我以为你又旅游去了,狐狸。”
  他怔了怔。半晌看我一眼,点点头:“是啊,是差点就去旅游了,”
  话音落,车厢里再次沉默下来,就像我刚刚进来那会儿。我收回看着窗外的视线望向狐狸,而他的眼睛依旧快乐地弯着,笑嘻嘻看着我,然后在抬头发动汽车的瞬间,目光微微转淡:“天天和一只没脑子的小白在一起,我腻了。”
  我冷不丁激灵了一下:“是么……”
  他没回答。嘴角依旧轻扬,他换档松了松油门,回过头两只眼睛跟着边上擦车而过的一个美女靓丽的身影轻轻地转:“哦呀,漂亮。”
  “哦……”从嘴里发出了点无聊的声音,我回头重新看向窗外。
  窗外的天好象开始阴了,本来一大早还阳光灿烂的,这会儿灰蒙蒙盖了层云,时不时把太阳吞来吐去一小会儿,偶尔从云里闪现的瞬息,玻璃上会照出一小工夫我的脸。
  脸色看上去比较苍白,像个死人。
  小小地吃惊了一下,然后释然。有什么好吃惊的呢,反正很快不是铘就是癌症,这两点都能迅速让我成为一个真正的死人。琢磨着,又一道阳光闪过,斜斜映出我的眼睛。我那两只眼睛还像蒙猪似的,比以前消了点肿,只是以前那块肿的地方是又红又亮,现在不晓得是不是血淤住了,看上去又黑又青。
  也不知道死之前能不能变得再稍微好一点,真丑……
  琢磨着,忍不住凑近了点,再对着那点残存的光仔细照了照。这同时又一道光轻轻从我眼前滑了过去。
  一晃眼间似乎看到了些什么,明白过来,突然间后脑勺嘶的一阵恶寒。
  头猛朝后一仰,只觉得四肢一下子僵住了,在一闪而过那道光将我眼前这块玻璃打出一片清晰反光的刹那。
  我看到我身后闪出半张脸。
  只是一晃而过的样子,因为很快被狐狸的头发给挡住,那是半张年轻而清俊的脸。
  有点苍白,衬得脸侧的发丝很黑,软软垂在轮廓边随着窗外的风掠了掠,一晃间很快就不见了。以至在那阵短暂的吃惊过后我都分不清楚,刚才我看到的那张脸到底是狐狸的脸,还是那张最近曾让我困惑过的脸。
  说起来,至今我都还不知道他是什么呢……那个我曾在林绢老家碰见过,又在不久前鬼魂似的出现在我病房里的男孩。
  刚才那一瞬间的闪现,是他吗……
  还在惊魂不定地乱想着,这当口车身突然猛地一震。
  砰的声像是撞在了什么东西上,一个右倾朝边上直直滑了出去,这同时后面的车正朝前直驶过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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