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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寒-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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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晚词跟雷卷一段时日,鲜少见他舒眉欢笑过;金银二剑服侍无情已久,亦不常见他喜溢于色。而今得见两人说笑甚欢,都因而宽怀而心情喜乐了起来。

雷卷笑道:“适才,我暗算了你一刀一指,原先以为你跟顾惜朝等人是一伙的,又不知道你是个残废的,实在无耻!”

无情大笑道:“你这个工八蛋,病得已只剩下一口气,居然还有这般指力!可惜暗器手法,却是第九流的!”

雷卷哈哈笑道:“你瞎了眼珠是不是!我要不是受了不轻的伤,那一刀一指,你躲得过去?!”

无情笑容微微一敛,道:“你伤得倒不轻。”

雷卷指指披在身上的毛裘道:“已好得六成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无情道:“谁伤的?”

雷卷道:“大多人了,其中,文张和顾惜朝的遗祸最深。”

无情道:“你病得也不轻。”

雷卷豪笑道:“这个病,已二十年,迄今还死不了。”

无情道:“要小心,病不死人的病,往往最要命。”

雷卷转开话题:“你找到刘独峰的行踪没有?”

无情道:“没有。”

雷卷的眉又蹙了起来,两道浓眉像被斜线缝合在一起,在印堂上结成了一线:“一点线索也没有?”

无情的眼睛闪着慧黠的光芒:“本来是没有的。”

雷卷道:“现在呢?”

无情道:“你告诉了我。”

雷卷诧然道:“我告诉了你?”

无情微笑颔首。

第五十七章九幽神君的九个徒弟

无情道:“你那一刀,让我知道地下有个高手,‘危险’到底是怎么一种情况;但那一指,却很管用。”

雷卷沉吟道:“你是说,我请二娘遁地溜出去,擒下在溪边的两位小哥儿,分开你的注意力,乘机震开铁盖,背后暗算你那一指?”

无情道:“我原本守在通道口,大占地利,为什么差点着了你的道儿?”

雷卷想也不想,便说:“因为你以为我已在溪边,没想到我仍伏在铁皮下。”

无情道:“这便是声东击西之计。”他停了一停,眼睛在发着亮,“我以为你已逸至溪畔,然则你仍在地底里。”

“我一直以为刘捕神已押着戚少商,在返回京师的路途中;”无情微微有些兴奋,“其实,他可能根本未曾离开过那儿,他算准可能有人在道上拦截,他既不欲伤人,又不想与戚少商的朋友交手,最好的办法,便是以静制动,暂时不动,让敌人扑空,一再无功,定必灰心,那时他再押人入京,可保平安。……刘独峰,毕竟是老狐狸。”

雷卷道:“所以,你已经可以追查得到刘独峰的下落?”

无情道:“到目前为止,我只发觉先前我追查的方向是错误的。”

雷卷咳了两声,道:“不过,我还是欠你一刀一指。”

无情微微一笑,问:“你们因何在此?”

雷卷道:“养伤,报仇。”

无情打量了雷卷一阵子,道:“伤是要养的,病也是要养的。”

雷卷道:“伤不好,无法作战,所以要养伤;我这个病已纠缠了我二十多年,我没给它病死,它也没给我医好,谁也奈不了谁的何,我才不去管它!”

无情道:“如果要养伤,为何不回到霹雳堂?”

雷卷淡淡一笑,道:“我干这件事,江南霹雳堂不见得同意;这纯粹是我个人的事,我已经连累了三位兄弟送命,一位最信重的人牺牲了。”

无情道:“既然如此,你养你的伤,我找我的人。”

雷卷道:“我要养伤,也要找人。”他转面向唐晚词问,“你的意思怎样?”

唐晚词道:“先时,我们不知道大娘他们在那儿,便只好在这里养伤;现在,我们也该赶去青天寨聚合了。”

雷卷道:“正是。”

无情拱手道:“既然如此,请你转一句话给息大娘,戚少商的事,在下无论如何,都会给她一个交代。”

雷卷凝视着他,道:“可惜没有酒。”

无情道:“你想喝酒?”

雷卷道:“不,只是要敬你一杯,以壮行色!”

无情笑道:“酒且留待我们再见面时才喝,以目下雷堂主的伤和病,也不宜多喝,而且,亦不便在大庭广众共醉。”

雷卷道:“待他年乾坤事了,再与足下痛饮。”

无情微笑望了两人一眼:“那时候我叨饮岂止一杯?”

无情坐在滑竿上,被金银二剑抬走了之后,唐晚词忽道:“江湖人都传他辣手无情,当真是传言不可尽信。”

雷卷声音忽似沉落了许多:“其实这个人最大的弱点,便是太重情重义,只不过外表发出一副冷漠态度罢了。”有些人,一旦没有了朋友,整个人便像站在虚空处。

唐晚词忽然转过脸来,深深的瞧着他,道:“你呢?”

雷卷苦笑道:“我?”

唐晚词眨眨眼睛问:“你是无情?还是多情?”

雷卷道:“我?我已经没有情了。”

唐晚词垂下眼来,幽幽的说:“我早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雷卷笑道:“我的情都给了你,自己不是什么情都没有了吗?”

唐晚词美丽而娇娆地笑了起来,用手去擂他的胸膛。

“你也会贪咀!”

“因为要你想不到我会这样说。”

“不要脸,谁要你的情了!”

“那我可是无脸又无情了。”

唐晚词又笑着擂他。

恋爱中的女子最美丽。

唐晚词在这时一颦一笑,都美艳得还比残霞夺目。

雷卷看了一阵心痛。

他真愿就这样跟她静静而亲亲地,渡过下半辈子。

可是他不能。

男儿汉有他的事业和志业。

雷卷还有很多事要做。

要重建霹雳堂。

要光大雷门。

要救朋友。

要报仇。

昏鸦起,夕阳低,无情在晚风里起程,去继续他那无情但有义的追逐。

第二天,略经易容的雷卷与唐晚词,就到了碧鸡县。他们绕道而走,目标是拒马沟。

傍晚时分,他们已到了南角口,这是一个市镇,离小子湾的环西城不过十八里路,按照道理,两人是要再赶一程的。

将靠近南角口镇时,两匹快马,自官道疾驰而至!

一般来说,马匹到了镇上要道,无论怎么赶路,都该放慢下来才是,以免误伤人畜;但这两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不过马上的人骑术十分精娴,也没撞着什么,两骑经过市场时,同时弯身向左右弯身一抄,一个在路旁摊口抓了一只鸡,一个则在店门前拎了一坛酒,扬长而去。

雷卷和唐晚词早已闪到一旁,他们耳力甚尖,除了摊店主人在怒斥吆骂外,也听到了马上的两人在笑着说:“你那只鸡可不够胖,咱们还有两个师兄姐在前面等着——”

“有肉有酒,逍遥快活,只要别谈师父的事,就……”

声音渐远,再难以分辨。

唐晚词以为除了马上两人特别膘悍,语音不大像中土人氏外,也不过是普通武林黑道上的恶人,要在平时,她早已掀脑们下马,好好的教训一顿了。

可是她发现雷卷脸色变了。

雷卷按低草帽,疾行入镇。

唐晚词紧紧跟随,没有问。

走了好一会,到了一家客栈前,雷卷道:“我们进去住。”

唐晚词点头。

两人走了进去后,掌柜见二人行动有点古怪,显然有些疑虑。唐晚词一锭银子就掷在桌上。

掌柜登时改了态度,一张脸皮全涨满了笑容:“两位要一间上好干净光猛漂亮宽敞舒适软床雅致豪华舒服的大房,还是两间?”

雷卷一怔,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是好。

唐晚词即道:“一间。”

掌柜更加眉开眼笑,忙不迭的道:“剩下的银子,小号就为两位客官保留着,俟结帐时一起——”

唐晚词截道:“不必了。我们住一晚就走,替我们准备上好的酒菜。”

掌柜脸上的笑容更挤得满满的,道:“是,是……”乐得什么似的,一面大声吩咐伙计准备酒菜,一面叫人打扫房间,捧上热水供二人洗脸,还亲为二人领入房间。

雷卷一见那又窄又小又脏又乱的房子,不禁失笑道:“这就是上房?”

掌柜的怕两人稍不称心,掉头就走,哈着腰道:“小店是本镇字号最老、服务最好、名头最响房间最大的客栈,客官要是认为不满意,旁边还有两间,请移步过去参观参观。”

雷卷看旁边那三四间房间,也不会好到那里去,而这间客栈,不过六、七间房间,不想多作计较,不耐烦地道:“去吧。”

掌柜的欢天喜地的去了,不一会伙计小心翼翼的捧酒菜入房来,唐晚词特别给他们一些碎银,他们感激得什么似的,唐晚词吩咐道:“小心收着,不要让你们老板瞧见,又分了去。”

伙计离开后,唐晚词向雷卷柔声道:“是不是嫌我大会花钱?”

雷卷笑道:“怎会?”他跟唐晚同这些日子来,脸上已渐可常见笑容。

唐晚词道:“所谓‘狗眼看人低’,又云‘人靠衣装、佛仗金装’,多给一些钱,待遇也会好些;至于这几个苦哈哈儿,才是该多给他们一点,只怕他们藏不妥当,还是给掌柜的勒诈了去。”

雷卷微微笑道:“应该的。”

唐晚词仰着红唇,问:“既是应该的,为啥连笑的时候,也皱着眉心?”

雷卷沉吟不语。

唐晚词省觉地道:“你有心事?”

雷卷负手望向窗外。

唐晚词即道:“刚才道上的两骑……?”

雷卷点点头,道:“你可知道他们是谁?”

唐晚词问:“谁?”

雷卷忧心怔忡地道:“狐震碑与铁蔟黎。”

唐晚词秀美的眉光一整,道,“是些什么人?”

雷卷眼望窗外,一字一句地道:“九幽神君的两名徒弟!”

唐晚词霍然一惊,失声道:“九幽神君?!”

雷卷沉重地道:“常山九幽神君是个极为可怕的人。听说,当年朝廷要请国师,诸葛先生与九幽神君掀起一场斗争,兵部恃郎凤郁岗,御史石凤旋。左右司谏力荐诸葛先生,蔡京。傅宗书力主起用九幽神君,两人经过一场明争暗斗,九幽神君功败垂成,遁迹天涯,使得傅宗书掌握大权得以延后一十六年。”

“可是九幽神君仍跟傅权相暗中勾结,九幽神君可以说是傅宗书在武林中伏下的一记杀着。”雷卷平素沉默寡言,但与唐晚词在一起,话也说得比平时多了几倍,“九幽神君收了九个徒弟,他们在江湖中都大有名头。”

“他们是:孙不恭、独孤威、鲜于仇、冷呼儿、狐震碑、龙涉虚、英绿荷、铁羡黎和泡泡。”雷卷附加一句道,“孙不恭外号‘土行孙’,独孤威则有‘人在千里,枪在眼前,的称号,他们两人都丧命在四大名捕的手里,于是九幽神君和诸葛先生的怨隙更深了。冷呼儿与鲜于仇则是当上了将军,这次攻打连云寨与毁诺城便有他们的份儿!”

唐晚词则颇好奇地道:“铁蔟藜?泡泡?”

“你别小看这两个名字,”雷卷道,“铁蔟藜是什么?”

唐晚词道:“是一种暗器呀。”

雷卷道:“铁蔟藜通体有刺,使用不娴熟的人,常未伤人,先伤己。这种暗器,体积虽小,攻击敌人时呼啸旋转,不易抵挡。”他顿了顿道,“泡泡是虚幻的,你去抓它,它就碎了,然而它偏又神奇夺目,令人防范松懈。”

“这些年来,武林中因为疏于防范而死在泡泡手上的人,实在不能算少,就算武功比他高的人,也一样着了道儿。”雷卷道,“至于英绿荷,是九幽神君九名徒弟中最难缠的一名。”

唐晚词道:“他们来这儿干什么?”

雷卷长叹一声,捂胸,咳嗽,皱起了眉头。

唐晚词扶着他,看着他,柔和的笑道:“不管他们来做什么,你都要把伤还有病养好了再说。”

雷卷点头,用手轻轻搭住她挽扶他肩上的手背,苦笑道:“你的伤也还没复原。”

唐晚词道:“已经不碍事了。”

盾卷望着她,问:“还痛吗?”

唐晚词一笑,收回了手,道:“我们来比赛,看谁好得快些?”

两人正在吃饭的时候,忽然问,楼下传来一阵嚷嚷,唐晚词侧耳要听,雷卷道:“楼下可能来了不速之客。”

不一会,即听到有人大步走上楼来的声音。两人以为来人是冲着他们来,但步子走过他们房间,进了隔壁房间。随而还听到伙计们被大声斥喝的声音,伙计只敢唯唯诺诺,不敢反驳,唐晚词悄声道:“这人步子好重,他一个人走,比三个伙计份量还重!”

雷卷聚精会神地道:“还有一个人,步子好轻,使人完全察觉不出来。”

唐晚词“哦”了一声,微觉诧异。听了一会,忽听到隔壁房多了一个女子的声音:“滚出去吧,拿上好的酒菜来,省得教人生气!”唐晚词听了,向雷卷点了点头,表示还是他的耳力好。

只听“劈拍”几声,接着是“哎唷”夹着“叭登”连响,敢情几名伙计,都给这一男一女打下楼去。

唐晚词低声道:“那有这么霸道的人!”肩膊微微一起,雷卷的手即按在她的肩上,用手指凑近唇边,轻“嘘”了一声。这时两人站得极近,雷卷见唐晚词眉目姣好,一双俊俏的眉和一双多情的眼,教他看了心里一荡。唐晚词用舌尖舐了舐微干的红唇。

这时,隔壁传来那豪壮的男子语音:“看来,铁师兄和狐师哥刚去不远,咱们为何在这间小客栈停留,不赶路去?”

那女音说话十分的轻细,要不是雷卷内力精深、唐晚词耳力极佳,根本不可能分辩得出她在说什么。可是那男子的一番话,令雷卷与唐晚词大力震动,知道这两人跟九幽神君必有渊源,于是更加留心聆听。

“七师哥,咱们这么快赶去会合,这又何苦呢?这一趟要取的是四大名捕中的老大和老二的性命,必有伤亡,咱们何必冲锋打头阵呢?”

“英师妹,这么说,我们就耽在这里,违抗师命了?嘿,什么四大名捕,我龙涉虚可从来没怕过谁来!”

“准敢违抗师父意旨?!谁又要违抗来着?小妹只是觉得,不妨拖上一拖,况且,咱们也可以多叙上片刻……师哥,你不珍爱我吗?怎么老是这般粗暴!”

“我怎舍得对你粗暴呢……不过,你对其他师兄弟,都一视同仁,你是因为孤师哥冷落了你,你才对我好——”

“拍”地一声,似有人被掴了一记耳光,只听那女子尖声道:“你说什么?!老娘对你稍假颜色,你就臭美,语言上来侮辱老娘!你不知好歹啊你!”

只听那男子讪讪然道:“我……我……”

隔了半晌,那女子又呢声道:“我打了你,你可恼我不?”只听咿唔有声,显然女子正在挑逗那汉子,两人动情而呻吟起来。

雷卷和唐晚同听了,却有些不自然起来,唐晚词笑着低呻了一口,道,“不要脸……”

第五十八章冲天火光深心恨

只听那龙涉虚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声音也较先前温驯得多了,“那么,我们几时才赶上去?”

“你急什么?”英绿荷喉头发出一阵荡人心魄的声音,这句话也不知是指龙涉虚急着赶路,还是急着做别的勾当。停了一阵,她才接下去道:“师父的旨意,是取无情和铁手的狗命;但傅相爷更进一步,他还要刘独峰的人头。最好是刘独峰跟四大名捕拼个玉石俱焚,这样,皇帝的手上红人出事,龙颜大怒,自然迁怒到诸葛先生身上,只要有了芥蒂,傅相爷便可乘虚而入了。咱们也学学他们的榜样。”

龙涉虚呻吟似的道:“怎么个学法?”

英绿荷又道:“让几位师兄弟先跟他们硬拼几场,咱们再过去收拾场面,岂不是好?记得以前孙大师奇書網電子書兄和独孤老二吗?跟四大名捕硬碰硬,结果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咱们可不这样子笨法!”

龙涉虚道:“是呀。”语音已经心不在焉,并传来两人哼哼卿卿的声响。

唐晚词与雷卷乍闻有关四大名捕与刘独峰的消息,不禁份外留意,屏息聆听,却只听到那对男女胡混的声息。忽听英绿荷道:“慢着。”

龙涉虚粗嘎地道:“我不管了,你又——”

英绿荷声音甜糯糯地道:“暖,不是呀,要是我们刚才的话,给隔壁住的人听去了,该怎么办?”

雷卷和唐晚词都是一震。

只听龙涉虚道:“当然不能给人听去。”

英绿荷道:“万一给人听去了怎办?”

龙涉虚不耐烦的说道:“在这山村小镇,有谁会听到?谁会在这儿留意咱们说什么?听到了也不关他的事,理他作甚!”

英绿荷道:“话不是这么说。隔墙有耳,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一这番话传到师父耳里,咱们可有全尸之望?”

雷卷与唐晚词对看了一眼,心中同时都升起了一种感觉:这个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英绿荷,确是个谨慎辣手的角色。

只听龙涉虚的口气也急了起来:“怎会有人听到我们谈话?”

英绿荷道:“我的声音小,你的嗓门大,事情要是传出去,都是你误的事。”一下子,她把责任推诿得一干二净。

龙涉虚道:“这……这怎么办是好?”

英绿荷道:“很简单。到左右隔壁去,不管有无听到,杀了便是。师父不是常教我们: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么!”

唐晚词向雷卷望了一眼,意思是问他:要不要逃走,或者先下手为强?雷卷摇了摇头。

只听龙涉虚道:“既然如此,不如把这店子的上上下下,一概杀光,放把火烧干净才走。”

英绿荷道:“这就是了。这才是万无一失,反正,我们手上银子不够花用了,趁此捞一笔也好。”

雷卷与唐晚词都觉得这两人当真是心狠手辣,几句话下来,便定了这一客店里的人的生死。

却听英绿荷又道:“刚才我们在楼下打听到,左边那间房里那对夫妇,手上很阔绰,我们先去下手。”

唐晚词知道两人要冲着这边来,低声向雷卷疾道:“怎办?”

雷卷指了指窗口,道:“你先出去,这儿由我来应付。”

唐晚词不解,问:“为什么?”

雷卷道:“我们不能杀死他们,他们一死,九幽神君一定会把箭头指向我们,我们非他们之敌,也不能逃。两人都逃走,便是表示已听到他们的对话,一定不会放过咱们,而今,之计,你先走,我来应付。你放心,他们不知我会武功,我还应付得了。”

唐晚词还是不放心。

雷卷道:“你去那镇口小桥墩下等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过来。”

唐晚词眼色依依:“你……”

雷卷一字一句的道:“我一定会来找你。”

唐晚词轻叹一声,一双美目,望定雷卷,咬着下唇道:“你一定要来找我。”

雷卷用力地点头。

“嘎”的一声,隔壁那对男女,已开了房门。

雷卷伸手往唐晚词背后一送,道:“快去!”

唐晚词轻盈地掠出了窗外,落在瓦上,半空还回眸,看了雷卷一眼。

雷卷也望着窗外,但窗外一片灰瓦和黯穹,已不见了唐晚词的身影。

这时候,门房已响起了敲门声。

雷卷把毡帽压低了一些,装出一口粗浓混浊的声调,他本来说话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而今刻意说来,更像一个瘩病多年的语音:“谁呀:你回来了?”

对方只是敲门不应。

雷卷先把怀中一包银子放在桌上,然后一面蹒珊的走过去开门,一面唠叨着说:“我嘱你去拾几剂药,是要你花银子去找药局里的行家,把药煎好熬好,省得拿回这儿,让这些店里不懂事的小伙计乱搅一通,这些药材是很贵的,万一给人摸走了一些,就不够效力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把门打开,还假装咳嗽着没瞧见,加问了一句:“是不是有药材没买着?”

门口站的是一男一女。

雷卷很仓促的瞥了一眼。

因为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记住这两人的容貌。

门前那男的,熊背虎腰,满腮虬髯,眉粗眼大,样子倒有七分威武英挺,可惜眼神有点痴呆。

女的却像个粉团娃娃,头发齐短,弯月眉,眼眯眯的,整张脸上,粉扑扑的,给人很驯良的感觉,整个看去都软糯糯的。

那男的向女的望了一眼。

女的点头。

那男的马上出手。

龙涉虚要出手之前,雷卷已经知道。

可是他没有躲避。一躲,对方就会知道他有武功。

他也没有用内力护体,因为这样做,结果只有比躲避更槽。

他只暗自用真气护住心脉。

“砰”地一声,龙涉虚一脚踢在他胸口!

他闷哼半声,口吐鲜血,直飞出丈外,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龙涉虚冷笑道:“窝囊废!”然后一个箭步过去,把桌上的包袱拆开,看见有银子就往怀里揣。

龙涉虚里外搜了一下,再往雷卷身上一翻,一摸雷卷鼻息,笑道:“这痨病鬼,要了他的命,倒帮了他不必活受罪!”又搜走了些银子。

英绿荷道:“死了?”

龙涉虚笑道:“他怎受得了我一脚!”又道,“可惜那婆娘出去买药没回来。”

英绿荷啐道:“可惜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龙涉虚忙道:“哪有,哪有!”

英绿荷道:“我们再到别家去,杀光了再放火!”

龙涉虚大步走了出去。英绿荷走在后面,跨过了地上雷卷的身躯,突然间,拔出一把铁如意,闪电般向雷卷背上拍落!

雷卷当然未死。

他只是诈死。

他要龙涉虚和英绿荷不虞有他,以为已杀人夺银而去,这样才是万全之策。

但他没料到英绿荷闷不作声,突然施辣手!

他发现时,铁如意已近背心!

他只有三个选择:

一是避。

二是反击。

三是硬受。

第一和第二点反应会使他前功尽弃。何况他已硬受了龙涉虚一脚,这时候才跟这两人拼命,实力已然受挫,不如一开始就联同唐晚词,力战这两大煞星的好。

雷卷并不闪躲,默运玄功,硬受一击。

“拍”的一声,铁如意击在雷卷背门上。

英绿荷击实一记,淡淡地道:“真的死了。”

龙涉虚这时已步出门房,听到背后异响,回过头来,问:“他已经死了,你还打他干什么?”

英绿荷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又喃喃地道,“我见你踹他一脚,飞出去时的身子未免太轻了一些,所以不放心,为安全计,补他一下,没料到他真的给病淘虚了身子。”

说着再跨过雷卷的“尸身”,跟龙涉虚走到楼下去。

惨呼,哀号、求饶、呻吟声不绝于耳。

这些声音很快的丛楼下到楼上,遍布了这客栈的每一角落。

而且很快的就逐渐微弱下去。

这对煞星,当真是杀人不眨眼,无论老幼都不放过。

雷卷咬着牙。

他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身上所受的伤虽然痛楚,但周遭所发生令人发指的事更令他痛苦。

可是他要强忍。

忍到有那一天,自己才可以为自己、为这些人报仇!

——只是,这一日何时才到来呢?

残忍的杀虐持续了好一会,才告平息。

接下来是熊熊的火焰,吞噬着整个被血腥充满的客栈。

雷卷在火光冲天时,才静悄悄的跃出火场,他一面走,一面吐血。他一定要走到桥墩下,会合唐晚词。他不能倒下。他绝不能倒下。他要报仇。他一定要报仇。要报仇就一定不能倒下去。

他不能倒下。

他要报仇。

他一定要报仇。

他一定不能倒下。

在桥墩下守候的唐晚词,在暮晚里看见客栈那儿的浓烟,跟着便是冲天而起的火光。

她几次想折回去,可是她记得雷卷说过什么话,她都强忍住。

她知道雷卷说的话一定算数。

她认识他虽然不深,但却完全相信他。

他外表看来那么坚忍冷静,但她却知道他有一颗正义的赤子之心,还有对人世间如火般的热诚。

就在这个时候,两匹快马,疾驰过桥上。

她在深暮中辨认得出来,这一男一女在马上说话的声音:

“今儿的银子可不少……”

“咱们在前面城里可以往得舒服一些……”

唐晚词不知客店那儿发生了什么事,雷卷如何了?可是她却知道,无论发生的是什么事,牺牲都定必惨重。

她突然觉得很忍辱。

她自从加入“毁诺城”,跟着息大娘,确实快意恩仇,行侠仗义了好些时候,而今落难,到处躲藏,实在不像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可是再大的侮辱,也比不上她现时对雷卷的担心。

她看着熊熊的火光,眼泪不觉淌在脸上。

——卷哥,你快回来。

——我们还要在一起,报这个大仇!

就是为了“报仇”这个意念,戚少商才会活到现在。

“报仇”是冤冤相报,无时或了,但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未尝不是好事,而且还是活下去的主要根源。

有很多人是依靠这个意念而奋发向上,用惊人的意志力,完成普通人不能完成的事业。

有些人也依凭这个心愿,忍人之所不能忍,渡险严炼,终于在生死边缘中熬炼出一个坚忍不拔的人物。

戚少商便是因此而活下去。

没有这个强烈的欲望,他早就死了一百次了——不管是别人杀了他,还是他自己杀了自己。

可是他要报仇,就不能死。

开始几天,他不知道刘独峰要拿他干什么?

刘独峰抓住了他,封了他的穴道,与张五、廖六,连夜赶程——但没有赶出很远,只到了思恩县旁的南燕镇,直人衙门,便不再行动了。

以刘独峰尊贵的身份,来到南燕镇,自然是大件事。那身份差不多只是“三老”的小官儿宾东成,吓得几乎要三跪九叩,把城里所有见得的东西都奉上去孝敬刘独峰。

可是刘独峰只要他做一件事:

不要铺张。

——万万不要铺张,不许惊动任何人。

那姓宾的小官唯唯诺诺,心里以为还是得要尽其所能,招待这位皇上跟前的佩剑红人。

刘独峰却真的做到“不扰民”。

他对宾东成的“招待”毫不假颜色,斥责退回,他只要一席干净舒适的行居之所,同时,也要张五。廖六和戚少商有舒服的下榻处,对其他一切应酢酬宴,一概严拒。

宾东成是地方小官,职掌一向只负责收税和赊贷,最多只兼管管地方罪案、开垦废田、先修水利、建立堤防、修贻圩秆的事儿,而今见到这位素来办要事破巨案的刘神捕来,当真是手足无措,慌了手脚。

刘独峰把戚少商封了要穴,使其无法行动。从此以外,他让他吃得好,用自己珍藏的金创药为他治伤,还时时照料他的伤口,甚至运用自己的内功,助他恢复元气。

此外,也并不跟他多说什么。

戚少商不知道刘独峰因何这般善待自己,却又滞留在南燕镇,始终不走。

他心中疑团虽多,但只问过刘独峰一次。

刘独峰一笑不答。

戚少商没有再问。

次日,他开始绝食。

第五十九章人知道得太多便不会快乐

绝食到了第三大,刘独峰便过来和戚少商开始了谈判。

刘独峰道:“你这样是什么意思?”

戚少商道:“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刘独峰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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