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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神传-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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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改变?”

“你用正,我用奇。遇敌时表面上双剑合壁应敌,但我则见机改变剑路,随时主动异位出击,你仍按正规合壁术出招应付。只要你不失措,我或许可以控制大局。哦!你今晚用何种暗器?”

“子午钉,但钉上没有淬毒。”

“好!这种暗器我练过,我用金钱镖和飞刀。记住,如果敌势过强,咱们便不必顾忌武林规矩。

咱们不算是武林中人,咱们只是为了活命而被迫系人的可怜虫。走吧!时限不多,咱们从后山绕上去。”

“不从旁边上。”余小秋讶然问:“既然时限不多,走后山岂不浪费时刻?”

“如果你是护旗的人,而又明知夺旗的人从大小罗天出来。已知时限不多,那么,你该从何处防守。”

“当然从前面……”

“那就对了,走远反而近些。走!”

大小罗天在小罗山的西北角,两人从山东麓绕到山南,再从斜角向上攀登,小心冀冀地逐段探进。

松涛声震耳,凛咧的秋风刮得枝叶飞舞,枯草摇摇。

上弦新月已挂在西南的山巅,天色不早了。

风给了他们不少方便,可掩去窜走的声音,但也带给他们不少困扰,似乎附近有不少人移动,树枝摇晃像是鬼影幢幢,向他们张牙舞爪扑来。

要不是两人都经过三年严格的训练,恐怕早就吓得打退堂鼓了。

十三岁的孩子,竟然奉命午夜杀人夺旗!

距山颠尚有一箭之遏,沿途并无敌踪,平安无事。

两人更加小心,蛇行鹭伏而上。

文昭在前,登上三丈左右,便掩起身形,后面的余小秋方悄然跟进。

两入伏下来侦察片刻,文昭再度独自上登,由余小秋在后掩护,随时准备发射暗器策应。

终于,他们到了山巅后方一片茅草与小树零落的突出地位。

茅草坪中的一株矮小松树上方,一根竹竿插得笔直,上面果然是一片黄旗,迎风招展,猎猎有声,距两入伏下处,约有卅步左右。

两人紧张得手心沁汗,浑身绽起鸡皮疙瘩,肌肉发僵,咽喉发干发紧,一阵寒颤通过全身,竟有点心慌意乱。

原因是他们不知何处有人,而又知已到了生死关头。

看不见的凶险充满四周,不测的伏机已发,面对决定生死的目的物,即便是久走江湖的成年人,也会感到紧张。

“我去取下黄旗。”余小秋低声说。

作势掠起又道:“掩护我。”

文昭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她。低声附耳道:“不可,危险!”

“没有人啊!周教头吓唬我们的,原来是要试验我们的胆气,根本没有人防守。”余小秋定下心神说。

“我可不愿冒险。”

“那你……”

“你等一等,我列后面去去就来。”他沉静地说完,无声无息地向后退走。

不久,他回到原处,身边多挟了半个草人,低声道:“跟我来,不要跟得太近,准备暗器。”

他手举草人,徐徐匍匐前进。

草人高仅两尺余,像一个用手爬行的人。

近了。

二十步……十五步……

一声低吼发自矮松旁的茅草内,黑影暴起,猎豹般飞扑而至,两把飞刀同时射中草人,人随飞刀而达。

文昭天丢了草人,向侧急滚,滚动中喝声“打!”飞刀在滚转中出手,奇准地贯入扑来的黑影小腹要害。

黑影扑落草人倾倒处,单足落地突然身形一晃,如中雷殛,“嗯”了一声,翻身栽倒。

同一瞬间,两个黑影左右齐至,迅捷绝伦,猛扑滚动中的辛文昭,双剑映月生光,化虹而至。

第四个黑影贴地射来,虎头钩疾挥,猛扑跃起的余小秋。

余小秋在两个黑影同时扑向文昭的刹那间跃起,左手一扬,子午钉破空而飞,右手飞快地拨剑截击右首的黑影。

同时分袭两人,自然分心,未能及时发现贴地射来的最后一个黑影,等到发觉不妙,已来不及了。

子午钉射中了左面的黑影,黑影仍向前冲来。

“铮!”余小秋的剑,被右面的黑影架出偏门。

文昭及时跃起,在跃起的瞬间,剑同时出鞘,跃起、拔剑、扑上、出招一气呵成,奇快绝伦。

剑虹一闪,架偏余小秋剑势的黑影正乘机行雷霆一击,末料到文昭来得这么快,只感到腰脊一凉,真力骤失,刚发出的剑一顿,嗯了一声,上身一挺,便摇摇欲坠。

中了子午钉的黑影恰好收不住势,“砰!”一声两人撞成一团,同时倒下了。

这瞬间,第四个黑影的虎头钩,钓住了余小秋的右大腿,钩尖着肉,只消一带之下,余小秋即使不死,也得右腿成残。

同一刹那,文昭人化狂风,一旋之下,长剑一指,奇准地拂断了持钩黑影的右手,虎头钩失力下坠。

“哎……”余小秋惊叫、不支倒地。

文昭悍野地欺进,一脚踢中断手人的下阴。

“啊……”断手人仰面飞跌,只叫出半声。

文昭浑忘一切,站在原地发呆。

这是一场毫无理性、毫无余暇的掺烈恶斗,发生得快结束得也快,双方皆全力相拼,片刻的接触,便解决了一场本属优劣相去悬殊的恶斗。

占劣势的自然是文昭与余小秋一方,他们凭着灵活的身手与机智,挽回了劣势而且获得了胜利。

文昭出了一身冷汗,当敌踪出现时,他先前所感到的恐惧与心怯一扫而空,出手时浑然忘我,本能地施展所学死中求生。

他成功了,余小秋也不负所望,两人合作得颇为圆满。对方四个人全倒了,两个未死的人,发出垂死的呻吟,手脚仍在挣扎。

余小秋也腿伤不支倒地,忍住痛楚缓缓坐起。

只有辛文昭一人能站立不倒,而且丝毫末伤。

敌人全倒了,血腥触鼻。他重新感到恐惧,心头作呕。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并末感到快意,反而感到无边的恐惧,回想刚才生死存亡的惊险情景,令他不寒而栗,盯视着躺倒的人发怔、发冷。

他忘了同伴余小秋,似乎中了魔,浑身在冒冷汗,在战栗。

余小秋是清醒的,强忍痛苦低叫:“去取黄旗!”

他神魂入窍,本能地向下一伏。

“去取黄旗。”余小秋催促他。

他完全清醒了,说:“不,还有四个人。”

“我……我……”

“你怎么啦?”他急爬而至。抽口凉气又道:“哎呀!你受了伤,糟!”

当然糟,大小罗天不需要残废的人,也不会收留残废的人,受伤如果重了些或者手断骨折,便意味着死。

他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抓住小秋又问:“伤了何处?说。”

“腿,皮肉之伤,不要紧。”

“谢谢天!”他如释重负地说。

接着将小秋按下又道:“我替你裹伤。”

两人年纪尚小,三年来晕头转向的可怖的严格训练,那有工夫想到男女间事?他立即撕开小秋的裤管,解衣带熟练地替小秋裹伤。

小秋不加拒绝,任由摆布。

女孩子成熟得较男孩子早些、脸红红地转向他顾,口中喃喃地说:“你该先取旗,不要管我。”

裹好伤,他低声说:“老天爷保佑,你的腿不要紧,掩护我,我去取旗。”说完,迅疾地向矮松爬去。

余小秋也拖着伤腿跟进,左手挟了三枚子午钉,随时准备出手。

竹竿绑在矮松上,他长身扳断了竹秆,取下竿上的黄旗,不由一怔,低叫道:“糟!苦也!”

余小秋跟到,急问:“文昭,怎么啦?”

他欲言又止。最后说:“没什么,准备走。”说完,卷妥黄旗在腰带上插牢,又道:“咱们先往东走,Qī。shū。ωǎng。我扶你,小心了。

“往东?为何不直接下去?”小秋不解地问。

“请不要问,走。”他心神不属地答。不住用目光搜索四周。

“我们可由原路下去……”

“你看左,我看右,留意黄旗。”

“黄旗?黄旗不是在你身上么?”

“还有另一面黄旗。”

“什么?”小秋讶然问。

“无暇多说,咱们的时辰不多了。”

两人不再多说,不徐不疾地小心翼冀地向东走。开始下山。

不久,绕过一处脊坡,已可看到庄中大楼下的风灯了。

降至半山,辛文昭烦躁地说:“咱们折向北,天快亮了,要是找不到那面黄旗,咱们活不成了。”

“文昭,我不懂你的话?”余小秋惶然地说。

“天亮之后,你便懂了。”他不安地答。

走了里余,小秋突然叫:“瞧!左面那座小坡顶上。”

新月早已降下西山,星斗满天,披顶透空,因此仍可发现五六十步外透空的景物,一根竹竿顶端,确是飘扬着一面黄旗。

他松了一口气、苦笑道:“但愿就是这一面黄旗,咱们只有这一次机会、天色不早了,时不我留了。”

“我真不明白……”

“守旗的有四位武林高手,你该明白了。这次咱们必须一鼓作气将旗夺到手,不必掩起身形,走!”

两人相扶着迈进,相距约二十步,上面突然传来一声冷哼,有人厉声喝道:“退下去,天亮以前,不许接近。”

文昭示意小秋哗声,然后大声回应说:“请帮帮忙,小可的同伴受了伤、急需援手……”

“哼!诡计。”

“真的,请……”

“老夫是铁石心肠,即使你的同伴快咽气了,也与我无关,退下去!”

文昭故意脚下失闪,突然一掌扣在小秋的创口上。

小秋不由自主地惊叫一声,几乎滑倒。

女孩的惊叫声,令上面的人一惊,说:“咦!是女人?说,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兄妹,我十二岁,舍妹十一岁。”文昭大声答。

“原来是小孩,你们怎么半夜到山上来的?”

“我们是被山那边的人追得走投无路,躲在山上两天了,又饥又渴,请帮助我们,舍妹的腿骨断了。”

久久,上面的人说:“好吧!我下去看看,不许上来。”

一个黑影向下走。文昭低声向小秋道:“记住,不要射这人的要害,以免良心不安。等他接近,你发钉时要同时惊叫一声。”

“这……好,希望我不要失了准头。”小秋答,暗中准备停当。

黑影接近至丈外,小秋惊叫一声,子午钉骤发。

文昭毫不迟疑地向上飞抢,去势奇疾。

“哎哟……”黑影厉叫,向下一栽、骨碌碌地向下滚,一念之慈,断送了自己,果真是好人做不得。

三个黑影在上面现身,文昭已接近至三丈内,大喝一声,飞刀连续飞出,挺剑上冲。

可惜对方十分机警,几乎同时向下一蹲、三把飞刀有两把落空,只有稍慢一刹那的黑影中刀向下滚。

同一瞬间,文昭感到左臂一震,有利器擦过。

他顾不了疼痛,冲上了坡顶,剑气压体,两支剑同时电射而来。

生死须臾,慈悲不得。他身材矮,位于下坡,本来处于劣势,但人矮反而占了便宜。

斗兵刃,他人小力轻,绝对占不了便宜,因此必须借重暗器。剑锋行将及体,他扭身便倒,以分毫之差,逃出双剑的尖锋。

同一刹那,下面的小秋及时大叫:“接暗器!”

而他在倒地的瞬间,飞刀已发。小秋的虚张声势,吸引了敌方的注意,配合得恰到好处。

他不贪心,飞刀射左面的人,手中剑疾挥,向冲来的右方黑影双足招呼过去。

“砰砰!”两个黑影全倒了。

文昭也爬不起来了,肋下的创伤令他浑身发僵。

小秋到了,急叫:“文昭,你……”

“我受了伤。”

“天哪!你……”

“伤不重,肋骨略被擦伤,是被柳叶刀割破,快去取黄旗。”

黎明前的阵黑消失,他们俩已相搀相扶到达山麓。

东方发白,他们已站在紧闭的栅门外,门楼上的警哨拒绝放他们进入,必须等天亮后由周教头前来接人。

两人虽说出受伤不轻,但警哨仍然不加理会。

…………………………………………………

第 七 章

终于天亮了。

庄内各处的活动已停止,早课亦已毕,将台前一百八十名男女排列得整整齐齐,形成一方奇奇怪怪的行列。

每个男孩女孩都是浑身大汗,身上披带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零碎,头上是沉重的头盔、肩垫、加重臂套、带铅皮护腰、铁瓦腿甲、铁钉靴,手中还提着重量不同的石锁。即使是成人,佩带了这些玩意,也难支持半个时辰。

难怪在三年中,损失了三分之一以上的人。

天亮了,但他们已做完早课。

早课是一炷香,约半个时辰左右。

早课后每个人皆已精疲力尽,还得列队迎接凯旋归来的人。

将台上的一列虎皮交椅,列坐着大小罗天二十余位执事。中间是江庄主,左首是大总管甘飞。

卅余名男女教头。则排列在将台的两侧。

各组的负责人,则在队伍的后方虎视眈眈。

两名大汉挟住了受了伤、神色委顿的辛文昭和余小秋站在台下。

算算时刻。他两人已整整辛苦了十二个时辰,一天一夜未获休息,铁打的人也禁受不了。

一名大汉上前,向台上行礼,禀道:“上禀庄主。辛文昭与余小秋伤势不重,只需调养十日便可复原。”

辛文昭与余小秋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只感到身心一懈,浑身脱力。

如果这位负责验伤的大汉,口中吐出骨折筋伤的噩耗,便间接地宣布了他们的死刑,小罗山下必将新添一丘黄土,新增两个可怜的小冤魂。

另一名大汉将两面黄旗同时呈上。

庄主审视良久,冷冷地问:“取回两面旗、是谁的主意?”

辛文昭的脸色显得更为苍白。

余小秋打一冷战,浑身发抖,不由自主地转头向辛文昭注目,心中叫苦。

“是……是弟子的意思。”辛文昭硬着头皮答。

庄主冷冷一笑,再问:“你知罪吗?”

文昭悚然而惊,答道:“弟子知罪。”

庄主向大总管挥手示意。

大总管站起冷酷地说:“三十皮鞭,执刑弟子何在?”

台下专门负责掌刑的一名大汉。朗声道:“本日执刑弟子出列。”

男女孩童呆若木鸡,鸦雀无声谁也不敢乱动。

仅有四名男童四名女童出列,将他们手中的石锁放下、同时行礼并同声说:“弟子们在。”

“执行!”掌刑的大汉大叫。

负责验伤的大汉欠身票道:“上禀庄主,可否等他创好再执执行?他肋肉割裂,伤势不轻。”

“住口!经受不起考验的人,形同废物。立即执行,无可宽贷。”江庄主声色俱厉地大声说。

八名童男女卸下文昭的兵刃暗器,架住他牵向将台旁的刑桩吊起双手,一声令下,八个人轮流掌鞭,一人喊数一人行刑。

三十记皮鞭,打得辛文昭死去活来,创口崩裂,鲜血染透衣衫。

行刑毕,将他拖回原地,他再也无法站立,爬跪在地,浑身可怕地抽搐。

庄主毫不动容,沉声问:“你怎知山巅的黄旗是伪品?”

他不敢不答,吃力地说:“上复庄主,那……那面旗是……是竹……竹制的旗杆。”

“发觉不是原来的黄旗,为何带回来?”

“弟……弟子必须证明已……已到过山巅。”

“你以为你们的行踪,能瞒得了人?”

庄主哼了一声,又道:“除了你们的技击在应敌时可以全力自由发挥之外,任何人办事擅作主张,必须接受严厉的惩罚。

你两人第一次奉命出外办事,好在所犯的错误并不严重,因此从轻处分。你必须牢记,下次决不能再犯错误了。”

接着,大总管向众人,把昨晚辛文昭与余小秋两人第一次奉命出庄办事的经过,概略地说了。

声称昨晚守护黄旗的八个人,四名是来自江西的巨寇,四名是黄山一带的绿林悍匪,辛、余两人能以最少的代价,换取光荣的成功,本庄弟子应该引以为荣、并须加紧用功,埋头苦练以便出人头地。

日后庄中的弟子所学有成,便须分派外出办事,决不许可今大小罗天的声誉蒙羞,丝毫怠忽皆足以自毁前程。

并公然声称,今后七年内,现有的弟子中,只能有一百名弟子修业期满外出行道,只有最坚毅、最强韧、最高明的人,才能获得锦绣前程,强存弱亡绝无侥幸之事可言。

最后庄主宣布,下月初,将有二十余位宇内闻名的高手名宿前来执教,精选一批子弟加以专门授艺。

昨晚取旗的事,证明本庄的弟子可当大任,因此提前个别造就,严格要求所有弟子勤力苦练,强悍坚忍。才是成功的不二法门。

个别授艺便要重新分配居室,此后弟子与弟子之间。一同练功的机会少之又少,将比目下的分组同练更苦更严,如无超人的智慧与强韧的体魄,难逃淘汰的命运。

并且直率地告诉所有的人,结业之后,每位弟子皆是独据一面的一方之雄,荣华富贵垂手可得,予取予求无人胆敢拂逆。

辛文昭养了五天伤,尚未完全痊愈.便投入无休无止严酷万分的苦练大洪炉。

十月初,新的教头陆续到达。

今所有男女弟子惊讶的是,这批新教头全都是面目阴沉落落寡欢的人,年龄约在五十至七十之间,一个个性情孤僻古怪,眼中饱含怨毒、仇恨、无奈等等复杂神色。

对庄中那些执事人员,从不假以辞色,甚至对主掌生死大权的庄主。也经常表现出桀骜不训的反抗举动。

而庄中的执事人员,居然并不介意。

辛文昭迁至后面的雅室,与梁志豪及另一名叫岑世清的同伴,各住一间宽大的房间。由一位姓雍的六十余岁老教头负责指导。

这位雍老教头相貌清癯,性情孤僻、除了指导练功时的必要指示,终日不发一百、像个没口子的葫芦。

一切从头学起,雍老教头的一套与往昔的大大不同、重视内练一口气,不讲究外练筋骨皮。

雍教头教了三年。这期间,辛文昭的艺业日进千里,这得感谢雍教头的严格指导与监督。

在经过多次的过招与不少不知名的人无数次考验下,雍教头终于无技可授,从此绝迹不见其人。

接着来了一个姓董的中年人,又开始了一连串可怖的训练岁月。

这期间,他曾经被派至山区与不知名的高手追踪、搏杀、逃匿、忍饥、耐寒等。

任何人每三个月必须接受一次酷刑迫供,每次为期五天,遍尝金木水火土各种惨无人道的酷刑。

这期间,他长成了。

良好的饮食,第一流的医药.最佳的内外用保元培本膏丹丸散酒,使他的体格出奇的健壮。

十六岁的人,已有将近七尺高的身材。

六年漫长的岁月,残忍严格的训练,这些逐渐成长的孩子,成为健壮的少年人。

笑颜在他们的脸上消失了,童真早就无影无踪,代之而起的是成年人的严肃,与超过常人的阴沉。

在这种非人境界锻练,不难想像所调教出来的人是何种型类了。阴沉、机警、残忍、冷酷无情。豹一般机敏残忍,狐一样狡诈,狮一般凶猛,狼一样贪婪,是介乎人与兽之间的畸形超人。

鞭刑在这一年取消,代之而起的是较温和但却令人无法忍受的刑罚。

有过失的人,除了主要功课以外的余暇,须在旷野所挖掘的八尺见方深坑内,将一桶水倒入另一只桶中。

上面有人监视并记数,每炷香须倒来倒去三百次,连夜间也不例外,只许睡一个半时辰,如此连续十天至半个月之久。视过失大小而定期限。

这种刑罚看似简单,而且并不费劲,但日子一久,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疲劳令人浑身的力气消失。更糟的是这种重复无望的苦闷工作,会将人迫得发疯发狂,因此而发狂自杀的人,比被鞭死的多三倍以上。

处死的刑罚也取消了,代之而起的是决斗。

令两个犯死刑的人互相决斗至死,侥存的一方则加以囚禁,直致另一名犯死罪的人产生,再安排他另一次生死决斗。

因此,死囚牢中,长期囚禁着一名决斗之囚,除非双方同归于尽,不然死囚牢中决不致于空着。

正月初二,是每年必须全体集合的日子。

第七年的这一天,辛文昭发觉三年前的一百八十名同件中。竟然只剩下一百一十二名了。这是说,在个别授艺的三年中,小罗山又埋葬了六十八位友伴。

这一年的秋季,辛文昭与二十余位成绩最优的同伴、已经没有更高明的教头前来授艺了,换了一位年约半百的狄教头。

从此,他的命运有了转机。

七年来,没有人知道大小罗天的底细,更不知庄主训练这许多童男童女有何用意,只听说日后他们出道,将是雄霸一方的方之雄,荣华富贵指日可待,如此而已。

谁都在心中存疑,要长期开办如此大规模的训练处所,到底需要多少金银?

谁有如此雄厚的财物能当此任?

但谁也不敢问,问也不去获得答复。

这位狄教头与以往的教头完全不同.身材修长。洵洵温文、笑口常开,和气安祥毫无威仪,有一双明亮而锐利的大眼,一天到晚嘴角挂着温和的微笑。

辛文昭第一眼便喜欢这位狄教头,这是他七年来首次喜欢一个人。

他又换了住处,独占一间有厅有房的独院。

除了向狄教头学艺之外,他得至前院与几位夫子型的中年人,学些杂艺与接受一些待人接物的指导。

转瞬到了八月,狄教头已来了一月。这天,狄教头指导他练气毕,微笑道:“文昭,我有几句话要问问你。”

“弟子恭聆教益。”他端坐着垂首恭敬地答。

“你在此地快乐么?”

他一怔,感到无比的震惊和错愕。

六年来,第一次有人向他问这一突兀的问题,他简直不知所措。

狄教头呵呵笑说:“我指导四个人,你是四人中天分最高悟力最强的人,所以我要知你的心中感觉,以便因材施教。”

“弟子不知如何说起。”他嗫嚅着答。

狄教头的笑容消失了,正色问:“你没想到你的将来?你没打算知道他们的日后要你做何勾当?”

他惊得瞠目结舌,脸色苍白说:“前辈明鉴,这些话弟子必须票告大总管的。”

狄教头哈哈大笑,声震屋瓦,笑完说:“对、你必须一字不漏地禀告,不然你就完了。”

“前辈知道结果么?”

“呵呵!我当然知道。在这里.我只是教头,你我之间。并无师徒的名份,也没有亲情可言。

如果别的教头说了这种话,他就活不到明天了。而我,哈哈!你放心江庄主还不敢杀我。”

“前辈是说……”

“你们以往的教头,全是被迫前来执教的可怜虫,有家有小有儿有女,以他自己的性命,换取家小的安全。他们即使不犯错而死,艺业交出也将无疾而终,小罗山下便是他们埋骨之地。”

“前辈……”

“哈哈!至于我,无家无累,只身浪迹江湖,无牵无挂。我来,也不是完全被迫前来找死的。

贵庄主想学我的大罗剑,整整想了十年,在我未交出这套剑术之前,他决不会要我的命。”

“可是……”

“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你可以将我所说的话原封不动告诉江庄主,好吧!我们不谈这些了。

这一月来,我已经完全了解你的修为火候,从今天起,我要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不但是兵刃拳掌,也包括修身养性的宝典,得看你的造化了。取剑来!”

他取来长剑,双手奉上。

狄教头双手捧剑,神情肃穆地说:“孩子,说说你对剑道的看法。”

他蹲坐在一旁,恭敬地答:“御剑六合如一,意到神及,要诀是快狠准,静如处子,动如游龙……”

“够了,够了,他们只能教你这些,把你们变成一群嗜杀的行尸走肉。”狄教头微笑着说。

他不禁打一冷颤,惊疑地说:“弟子请前辈指示迷律。”

“武林人剑分三等,以分上智下愚,称之为侠士之剑、隐者之剑、邪魔之剑。侠士之剑以仁为锋,以礼为锷,以义为脊,以信为脊,以智为柄;以之行道江湖,直之无前,击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

“弟子愚鲁,难悟其真义。”他讪讪地说。

“日后你会领悟的。我双目不盲,浮云掩月,灵台蒙垢,这只是暂变而非恒常。如锥在囊,如龙之潜;只要你多用耳目、终有破囊飞腾的一天。”

“敢请释示隐者之剑?”

狄教头哈哈狂笑,笑完说:“举世汹汹,学剑者责无旁贷。狄某所学乃侠士之剑,不及其他。你,必须具此胸怀,但愿你能悟此大道,我死而无憾。诚意正心,我传你无上心法。”

“弟子以至诚受教。”

狄教头捧剑肃立,辛文昭跪伏于前。

…………………………………………………

第 八 章

往事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中,令辛文昭恍然大悟。

在天下各地劫掳幼年童男女,谁能有这种能力?

大小罗天的规模,岂是普通人所能支撑得了的?

数不清的秘密传递站,京师传信至南昌仅需十二日,谁能维持这空前绝后的庞大组织呢?

谁能令大小罗天的弟子,至天下各地雄霸一方?

荣华富贵从何而来?天!他成了朝中权臣倾轧、奸贼造反的工具。

可是江庄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犯了生平最大的两个错误。

一是低估了人性,大小罗天的残酷锻炼,并不能泯火人性,物极必反,反而更为强烈,只要机会到来,人性必会复苏。

二是不该将十来岁的孩童掳来,十来岁的孩子已经懂得许多事,可以明辨是非了,应该掳一些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也许可以如愿。

现在,他被派来屠杀忠臣义士。

船向上游疾驶,他的心陷入迷乱中。

大小罗天可怖的八年生活,不住在他脑海中显现。

长久压抑的逃亡念头,重新从内心深处油然上升。

但是,大小罗天八年的恐怖控制余威,仍冤鬼似的死缠着他,反抗的意识受到抑压。

迟疑,恐惧。

蓦地,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那位神秘的狄教头,想起了侠士之剑。

接着,他想起了雷凤,那曾经给他无比欢乐的女人,正在人小罗天等着他返回厮守一生呢!

他的思想混乱,心乱如麻。

最后,他内心深处有两个声音在交互呼喊:“富贵荣华!富贵荣华!富贵荣华……”

“还我自由!还我自由!还我自由……”

依稀中,大小罗天八年来受虐待、受摧残的情景,走马灯似的在眼前出现,恶梦似的幻现、破灭、破灭、幻现。

他的意念在飞驰,血泪交织的岁月在倒流。

鞭打!酷刑!残杀!

终点是小罗山下一百七十余个悲惨的冤魂。非人生活的往事,像皮鞭无情地鞭挞着他的精神和肉体。

“你想什么?”宫永的声音在他耳畔轰鸣。

他倏然回身,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这位与他同病相怜的同伴,突然大踏步入舱,等宫永跟入后,拉上了舱门,向错愕困惑的老大人与范、彭两人沉声说:“你们进中舱去,把门拉上,快!”

口气横蛮,老大人一惊,正想询问,范林却以目示意相阻,三人默默地进入了中舱,拉上舱门。

辛文昭转身,面对着惊讶的宫永,阴森森地说:“我要脱离大小罗天,还我自由。因此,你只有一条路可走,决斗。这里足够施展,拔剑吧!”

宫永大骇,举目四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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