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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遇而安之宅门旧梦(完)-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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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调娓娓说道,“我母亲八月身孕生下我,之后不到一个时辰便咽了气。我本也活不了,刚好师傅云游经过,救走了我。在云都门一呆十七年,直到后来,李凌找上云都门,我才知道这一段往事。”
  “你……你恨他吗?”
  李群想了想,缓缓道:“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听师傅说,我娘拼死也要生下我,想来她是真正爱我的。不过我从没有见过她,也无法想象那样的感情。李凌找我回去,不过是要我重振家族威望。苗女害死了我母亲,自己却生不出儿子,李凌不得已,才会回来求我吧。”
  李群说起自己的父亲,淡淡地直呼其名,没有爱,也没有恨,就像一个陌生人。一个陌生人,突然说他是你的什么人,要你为他做这个那个……那时候的李群,想必是很茫然的。即便是现在的他,也是无法理解那样的感情。没有爱,也没有恨。
  “师傅说,他于我有生恩,理应报恩。但我对所谓的家族威望毫无兴趣。便同他立誓,若不能中状元,便随他回去。后来他听说,我在云都素有才名,这才惊慌了,派人阻挠我进京,终于让他得逞,我迟了许久。不料那考官竟放我入内,让我侥幸拔得头筹。”这些事,沈菊年也听人说过,却完全想象不到,内幕竟是如此。
  “我既已得状元,便不再理其他事情了。但他却纠缠不休,说我只是第二十七名……萧家的六爷邀请我来萧府,萧家与康家是同气连枝,我想躲他,便跟着来了,不想却在这里遇到了二师兄。”
  “我小时候在云都门,二师兄极照顾我。后来二师兄出了事,我便有许多年没有见过他了。这次重逢,才发现他身受重伤,将不久于人世。我自己久病成医,便想为他救治,应了六爷的请,入萧府为西席。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终究是救不了二师兄,也救不了自己。”
  李群的声音又一丝淡淡的落寞,沈菊年每一次见到他,似乎都是如此。原以为,他是个冷冰冰、孤高自傲的人,后来才知道,他只是不懂得何为感情。或许冷漠也只是他掩饰不自在的面具,从小在山上长大,他的心,比这俗世中的任何一人都要澄澈。
  李群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十八岁中状元,医术超群,身怀绝技,这样千万里挑一的聪明人,却不懂何为感情。沈菊年又想,其实自己何尝真的知道。感情这种东西就像鬼,永远说的人多,见的人少。他们大概都是自以为所见即是。沈菊年也乐意这样相信着。
  李群,到底和她不同。他既要清修,便要摒除七情六欲。不知情为何物,对他来说,却是一个优势。
  “你的病,还没有治好吗?”沈菊年顿了顿,补充道,“我是说,火蚕蛊。”
  “火蚕蛊已经取出,但是体内仍然残余着火蚕毒。五岁那年,师傅用冰蚕压制火蚕的毒性,治标不治本,时有反复。”李群淡淡道,就像中毒的人不是他。
  沈菊年想起刘晋铭说,李群小时候不是这样的人,难道他的性情变化与冰蚕有关?
  沈菊年正想着,便听到李群说“你的家,很特别。”
  李群转过脸,看向沈菊年。
  沈菊年笑了笑,“这是一个最普通的家庭。”
  她觉得,所有的家都应该是这样的。纵然穷,一家人也要相亲相爱。
  李群忽然产生了留下来的冲动,但又清楚地明白,这里没有他的位置。
  她要嫁一个普普通通,老老实实的庄稼人,她要的其实不多,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给不给得了。
  第一次想给一个人什么,但却发现拿不出手。
  李群垂了垂眼睫,终究是沉默了。
  —————
  古龙的《欢乐英雄》里有一个郭大路,此大路非彼大路,但人有同名,所以……
  人与人之间的命运是双螺旋曲线,越靠越近,渐行渐远,擦肩而过,回首再见。
  是永别还是暂别?
  请继续关注剧情发展……
  第二十章 病危
  沈菊年是一个人回来的。
  沈大娘正在铺着床,本来打算让沈菊年跟他们睡一间,把新屋让给李群,结果沈菊年却说,李群走了。
  “傻闺女,怎么没留下人家?人家没少照顾你吧!”沈大娘一边收拾着一边问。
  沈菊年呆呆站在一旁,嗯了两声,这才听清楚沈大娘的问话。
  其实,李群真的很好……
  沈菊年摩挲着手中的太极坠,想起他落寞的侧影,想起第一次在萧家的夜宴上见到他。那么多的人,她却看到了他,只记住了他。那时候心里就想,他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寂寞?不知道有谁能够走进他的世界。
  后来,她没认出他来,靠得近了,她觉得他很可怕,似乎看穿了她的秘密,让她忍不住想逃。可是被逼着,一次次去给他送东西,好像渐渐地,也习惯了他屋里那一灯如豆,影影绰绰的瘦削身影,印在窗纸上,由清晰到模糊。直到那一夜,看到他的侧影,似曾相识,但还未反应过来,世界便已倾覆。莫名地走到了他的身边,她守着自己的小秘密,本分地做一个丫鬟应该做的事,不着痕迹地照顾他,希望他能开心,不要萧索。那两个多月,是她最开心的一段日子。
  简简单单,平平淡淡。每日在小院子里搬弄花草,等他回来。他若回来晚了,便为他燃上一盏明灯。
  她想,自己或许是有些喜欢他的,从最初的心疼,到后来近乎习惯的陪伴。
  可是喜欢又怎么样呢?
  有个女人说,爱情只是霎那间的感动,霎那之后,才是柴米油盐的长久。
  她沈菊年想要的,是一个搭伙过日子的人,看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若能活到老太太那把年纪,活到四代同堂,她的幸福,也就到头了。
  沈大娘拽着沈菊年的手,娘俩钻一个被窝里说体己话,无外乎谁家的儿郎初长成,是个好对象,哪家的闺女嫁了什么样的人,生了个大胖小子……
  沈菊年静静听着,不时点个头。
  “你那小师叔,真是个天仙似的人物。”
  沈菊年嗯了一声,点点头。他本来就是。他自身是水墨丹青,却要用千山暮雪做背景,总如此,也衬不出他的清绝孤寂。
  “往我们屋里那一站,我们立刻卑微得没影儿了!”
  沈菊年又点点头,他总是让人自惭形秽的。
  “所以啊,还是那郭大路靠谱……”
  沈菊年抬了抬眼,看向自家娘亲。活了一大把年纪,平时装糊涂,其实,她看在眼里,心里明镜似的。
  “娘,我知道的。”她也就片刻的胡思乱想,一觉醒来,她还是沈菊年,平平凡凡的沈菊年。
  郭大路是个憨实的青年,个子挺高,挺壮,浓眉大眼,有一种泥土的朴实气息。看着沈菊年的时候,微微黝黑的脸上竟浮上了点红晕,脸埋得更低了。
  “俺……俺叫郭大路……”羞赧的青年声音有些结巴,媒人哎哟了一声,打着圆场。这媒人是刘妈兼职的,乡里乡亲,铺路搭桥,牵牵红线,收点银钱,也是做件好事。
  媒人的话,跟广告似的,信了三成,你就是上当了。沈菊年自己有眼睛,看得出来郭大路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算聪明,但绝不愚钝。他的目光坚毅,是个踏实坚韧的人。他目不斜视,是个正直老实的人。他虽然看上去很腼腆怕事,但沈菊年知道,他这样的男人,在该出手时,绝不会手软。他会保护他的家人。
  这就够了。
  沈菊年笑了笑,郭大路看得一怔,脸上更红了几分。
  十里八乡的,长得像沈菊年这样清秀标志的也不多,更何况是在大户人家做过事的,年纪虽小,却有一种大家的气度,娶回去肯定是贤内助。
  郭大路心想,她要能给他做媳妇,那是他七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这事基本上就说定了,只是皇帝才刚驾崩,婚事得拖一拖,明年开春就差不多了。
  离开春还有三个月,郭大路便常常过来沈家走动了,他身体壮实,干起活来又快又利落,有他帮忙,沈父基本上就可以坐一旁纳凉了。
  “看到没有,这就叫半子!”沈父笑得眯起眼睛,这日子过得越发快意了,他可以退下来抱孙子了!
  “傻菊年,愣着干什么,去给他送水啊!”沈田氏塞了水壶到沈菊年手里,推了她一把。
  沈菊年无语地回头望了她一眼,慢慢走到田间,郭大路正忙着,擦了把汗,忽然看到一双小手托着水壶过来,轻声道:“你渴了吧,喝点水……”
  嗯……她和他不算熟,不过一回生二回熟吧。但是看着郭大路涨得通红的脸,汗好像流得更快了,沈菊年就想,自己怎么像在折腾他似的。
  郭大路身形高大,沈菊年虽也不矮,却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里了。郭大路心想,俺未来媳妇真娇小,真想抱抱她……
  “爹,你看他俩多登对啊!”沈家宁笑着戳了他一肘子,“这郭大路,是个好女婿!”
  “那当然了!”沈父眼一瞪,“你爹亲自挑的能不好!”
  沈大娘不说话,心里却有其他想法。
  到了晚上,沈大娘逮住沈菊年问:“你那玉镯子哪里去了?”
  沈菊年一惊,答道:“我摔碎了……”
  “我知道你摔碎了,另一半呢?”她早在她枕头底下看到那半截玉镯子了。
  沈菊年静了静,答道:“我送人了,拿不回来了,娘,算了吧。”
  沈大娘叹了口气,“送给你小师叔了吧。”
  “娘,我当时没多想其他的。”沈菊年辩解道。
  “就是没想才麻烦啊……”沈大娘叹着气,也不多说了,迈着步子回屋,留下沈菊年一人怔然沉默。
  没想,才麻烦?
  反正也没什么机会再见了,又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等春暖花开,成亲了,她人生也算告一段落了,以往种种人和事,只能是回忆了。
  到了年关,梁伯回了村,往年都是沈菊年拖他给家里带信,这次,他却给沈菊年带来了信。
  七小姐病了,病得挺严重,说是想见沈菊年一面。
  沈菊年心里一惊,也没等上过年了,收拾了几件衣服,第二日便随梁伯回了金陵。
  一进金陵,沈菊年心里隐隐便觉得不对劲,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问了梁伯几句,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她心里又惦念着七小姐,便把这件事放到了一边。
  进了萧府,离七小姐的院落还有一段距离,便见外面围了不少人,走进一打听,才知道是七小姐刚刚醒转。
  沈菊年心里也想过,会不会是七小姐又淘气,想出了什么法子要吓人整人,但听说宫里也请了太医看过,连太医也瞧不出病因,七小姐已经躺了小半个月了,昏昏沉沉,几日才清醒一次。清醒了也说不出几句话。只前几天模模糊糊叫了一句菊年,老太太便让梁伯赶紧去请。
  瑞娘认得沈菊年,见是她来了,急忙请她进屋。外面围了不少人,内里却一个人都没有。沈菊年心里诧异,听瑞娘说是七小姐方才醒过一次,像失了魂似的,睁着眼睛,死死盯着上方,过了半晌,才又缓缓合上眼睛。
  大夫不知请了多少,连道士和尚都请了,却一点用都没有。
  而且,不只是七小姐,连二奶奶也病倒了。母女俩一前一后病倒,旁人以为是传染病,都不敢靠近,是以外面虽围了些人,却无一人敢入内查看。老太太整日垂泪,但儿子们也不敢让她冒这个险。
  萧娉婷现今看上去比之前消瘦了许多,脸色也黯淡了,竟隐隐有死气。沈菊年看着心上一紧,抓住了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顺着。
  “七小姐,七小姐,菊年来看您了……”沈菊年就这么一直重复,说了十几遍,突然看到萧娉婷的睫毛颤了颤,瑞娘抓着沈菊年肩膀的手一紧,叫道:“哎呀,有反应了!”
  萧娉婷的眼睛缓缓睁开,无神地扫了一眼,没有焦点,嘴唇动了动,沈菊年忙凑上去听,却只有出气声,听不到她说什么话。
  沈菊年一阵心酸,握紧了她的手。
  过了一会儿,七小姐又缓缓睡去了。
  虽然没有说什么话,但好歹是清醒了一回,回报给老太太,老太太抹着眼泪,让沈菊年就在萧娉婷房里住下,好好照顾她,忘记了沈菊年早已不是萧府的丫鬟了,也忽略了萧娉婷患的是传染病这个可能。
  沈菊年也没有计较,这个时候,就是让她走她也不愿意的。
  回了屋,沈菊年才拉住了瑞娘,问她近来都发生了什么事。
  瑞娘将事情一一告诉沈菊年。
  七爷成了亲之后不久就去了东北,四少爷的婚事搁下了,选秀也停了,康家、韩家的人都回去了,萧府一下子空了许多。初蕊去了趟万佛寺给老太太祈福,不久前刚回来。其他的,倒也没发生什么。
  就像一桌盛宴,热热闹闹开场,冷冷清清人走茶凉。
  半个月前,七小姐莫名其妙病倒了,查不出病因,二奶奶照顾了她几天,回去之后也起不来了。府里正乱着,三房的韩真儿借着这个机会临时掌了权,却也没见把府里整治好了,四下都有人说,三奶奶从账上划了不少银子进自己的腰包,但二奶奶没有醒转,将来的事谁也说不清楚,哪里敢得罪三奶奶,只有二奶奶身边几个贴心的丫鬟心怀不满,不给她好脸色看。
  沈菊年捉不住什么头绪,只有回到萧娉婷床前守着。
  瑞娘也说了大夫的诊断,每个人诊断的结果都不太一样,开出来的都是温和的补药,分明是找不到症结,就下一些无害强身的万金油,可还有些热补,有些凉补,实在是莫名其妙。老太太怒了,二爷也怒了,都撵了出去,又请来和尚道士,钱不知花了多少,却一点效用都没有。
  眼下看着,只有准备后事了……
  瑞娘叹息着,退了出去,又去熬那些根本没有效用的药,只能图个心安了。
  “七小姐,菊年来看你了……”沈菊年叹了口气,缓缓地说,“菊年找到那个要过一辈子的人了。他叫郭大路,人很老实,对我很好,我们明年开春便成亲了,到时候,你也来吃菊年的喜酒,好不好?”
  沈菊年眼眶发酸,仰起脸望着床角的流苏,“七小姐,我又见到……见到先生了。他很好,你还喜欢他吗?你若还喜欢,便醒来吧……”
  “菊年以前觉得,人活在这世上,便要依着规矩去做,不能行差踏错,好好活着,随遇而安。可有时候,也很羡慕小姐这样洒脱自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你喜欢先生,便不遗余力地告诉他。你讨厌初蕊,同样也想方设法除掉她。你看,我们是不同的,可相同的是,我们都在这笼子里。你有你的金笼子,我有我的木笼子……除了死,便没有其他办法可以逃出这笼子了。”
  “便是先生,也有他的心牢……”
  沈菊年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才接着说:“可尽管如此,还是要活着。因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活着,才有可能。”
  七小姐仍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沈菊年闭上眼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这是怎么了?不像生病,倒像中邪了。难道还真像小说里说的,被扎小人了?
  听说府里也明着暗着搜查过,没有发现这一类巫蛊……
  等等,巫蛊?
  沈菊年睁开眼睛,突然想起李群说过,他的母亲曾被一个苗女下了火蚕蛊。苗疆巫蛊确有其事!七小姐会不会是中了蛊,所以大夫查不出来,连那些和尚道士都不解原因。苗疆巫蛊十分神秘,知道的人本来就极少!
  “瑞娘!瑞娘!”沈菊年急忙冲出去,把正在熬药的瑞娘吓了一跳。“瑞娘,府上近来可有来过云南苗疆的人?”
  瑞娘拍着胸口直念阿弥陀佛,想了想,答道:“这我不太清楚,之前好像南方来了个商队,可能里面会有云南人吧。我们府上倒是没有新来什么人。”
  沈菊年想了想,不管怎么说,李群精通医术,又通蛊术,更是修道之人,或许他会有法子的!
  回到屋里,从包裹中取出太极坠……
  手上紧了紧,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当时就顺手带上了太极坠,她本想过,以后再也不用了……
  可是为了娉婷……
  沈菊年咬咬牙,拆开了太极坠,接缝处闪过一道异光。
  上一次,他凑巧地出现在了门口,这一次,他什么时候来?
  第二十一章 夺魂
  每一天都有不同的人来看七小姐,那些人脸上带着惋惜,在门口说了一些好听的话,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真心相对的,只有寥寥数人。
  沈菊年默然迎来一批送走一批,日日衣不解带地照顾萧娉婷,为她擦拭身子。少女的身子渐渐消瘦下去,也不知能撑多久了。
  不过三五日,沈菊年的脸色也差了许多,闲下来的时间,便坐在床沿上,握着萧娉婷的手,说着一些话,只希望能唤醒她,虽然明知道希望极其渺茫。
  大雪下了两天两夜,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冷,沈菊年心想,她今年又不能在家过年了。若七小姐能好起来,不在家过年也没什么。若她能好起来,她便呆在萧府,多陪她几月也无妨。
  她虽然有些小姐脾气,但对她,还是极好的。
  屋里的炉子烧得室内暖烘烘的,沈菊年禁不住困意,伏在床边缓缓睡去。
  萧锦琪进屋时,看到的便是伏在床边沉沉睡着的沈菊年。
  她睡得很沉,他也特意放轻了脚步声,没有吵醒她。
  这府上,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论真心待娉婷,又有几个及得上她?
  萧锦琪想起很久以前,他在文心斋警告她的一番话,现在想来,很是可笑。三月三那一夜,娉婷没有为她说话,她心里难道不怨吗?
  这府里,话最少的人,大概就是四少爷萧锦琪了,但看得最多的人,也是他。
  萧锦琪走到她身边蹲下,外衣上的寒意大概惊到了她,她眉心皱了皱,却仍是没有醒来。这几日累着她了。
  萧锦琪一直觉得,世上的女子只有两种,一种是亲人,一种是讨人厌的陌生人。沈菊年是第二种,而且因为她有种高深莫测的感觉,这种感觉让萧锦琪觉得她更加讨厌,常不自觉地用眼角瞥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讨厌,就渐渐变成了,也不怎么讨厌,还可以……甚至是,挺有趣的一个人。
  文心斋那院子,原先是有个老人看着,那是府里养的老人,三天五天扫一次,也就够了。只有沈菊年,每天早晨在外面洒扫,跟着文心斋里的他们,嘴巴一张一合念着,嘴角噙着抹微笑,好像那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萧锦琪觉得不解。明明那么卑微的一个人,为什么可以活得那么开心?那是一种怡然恬然的自得其乐。
  佛说人生三种境界,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
  一重境界者浑浑噩噩,二重境界者愤世嫉俗,三重境界者自得其乐。
  沈菊年是一个丫鬟,做着一个丫鬟应该做的事,但她心里,或许把这一切看了通透。
  十年后来看,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萧锦琪忽然很想碰触她,想知道这副身躯里,到底藏了一个怎样的灵魂。
  沈菊年是被脸颊上的寒意惊醒的,颤了一下,迷茫地睁开眼睛,扇了扇眼睫,看清了来人,又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萧锦琪冷然看着她,漆黑幽深的眼里仿佛不带一丝感情,沈菊年手抖了一下,急忙起身问了个安。“四少爷。”
  萧锦琪点了点头,“你去休息吧。”
  沈菊年有些诧异地眨了下眼,这四少爷还会体贴人?
  萧锦琪见她站着不动,回头看向她,“你已经不是丫鬟了,何必这么尽心尽力?”
  沈菊年嘴唇动了动,心里突然有些着恼,她为娉婷做的这些,只是因为她把她当成亲人。
  萧锦琪捕捉她眼里一丝恼意,呵,真罕见……
  “四少爷说得对,我已经不是丫鬟了,我要留下来照顾七小姐是我自己的事,与四少爷无关。”话一说出口,沈菊年便知道自己冲动了,眼里恼意更深,微微皱了皱眉,深呼吸了一下,恢复常态。
  “既然如此,我管不了你,你想怎样就怎样吧。”萧锦琪淡淡道,“七妹的情况怎样?”
  说到正事,沈菊年便恢复了正常。“七小姐没有醒来,但似乎睡得安稳了一些。我……”沈菊年本想说,她已请了高人来,让他不用担心,但又怕李群最后没有来,让他白开心一场,因此那个“我”字一出,便没有了下文。
  萧锦琪瞥了她一眼,见她停了话头,也没有追问,只在屋里停了片刻,便出去了。
  他不像别人,呼朋引伴结群而来,到门口转了一圈回去,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来过。他就一个人静静地来,看了几眼,问了几句,便悄然而去。沈菊年觉得,或许四少爷也不是那么没有人情味,他还是关心这个妹妹的。
  回到屋里,沈菊年摩挲着太极坠——小师叔,你到底会不会来……
  她相信了,这世上没有传送门,没有御剑飞行,没有神话。
  而巧合,可遇而不可求。
  腊月三十。
  似乎所有的事都赶在这一年发生了。
  宁王叛乱,在除夕那天,打起“清君侧”的旗号,反攻金陵。
  这件事与萧家干系本来不大,但有心人说起,今年三月三,宁王给萧老太太贺寿的事,再加上白家和康家与宁王关系匪浅,而萧家恰好与两家都是姻亲,一时之间,萧家的立场变得极度尴尬,岌岌可危。
  大年初三,风雪正紧,有人敲响了萧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梁伯,怔了半晌,才把来人请了进来。
  “沈菊年在府上吗?”
  “啊?在,在七小姐院里。”梁伯引着他往七小姐院里去,一边让人去通报二爷和老太太。
  这大冷的天,谁不穿件棉袄貂裘,李先生一文弱书生,怎么穿得这么单薄?梁伯偷眼望着李群,心里琢磨着。
  李群身上只着了件中衣,一件外套,蓝白二色,清清冷冷的,鹅毛大雪竟似不沾身,风雪中的孤寂背影,总是让人不期然地想起那些世外仙人。
  瑞娘见李群进了院子,忙大声呼沈菊年的名字。
  门吱呀一声打开,沈菊年站在门边,也是薄薄两件鹅黄色的单衣,眉目被风雪描淡了三分,远远看着不太真切,只觉得她又清减了几分,原先圆润了一点的鹅蛋脸,如今又瘦了下去,衬得一双眼睛更加大而清亮。
  “先生,你终于来了。”沈菊年像是松了口气般,淡淡一笑,“七小姐等您很久了。”
  到了这里,她还是只能叫他“先生”。
  李群没有说什么,轻轻点了个头,随她进了屋。隔了屏风帘子,萧娉婷在里屋躺着,沈菊年在外间同李群说话,把近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我担心,七小姐是中了蛊毒,先生医术高明,也通蛊术,所以惊动了您,希望您能救救七小姐和二奶奶。”沈菊年微仰着脸和他说话。
  李群不太喜欢她这样同他说话,谨慎小心,斟酌言辞,乡里田间,河边树下,那时候的沈菊年才是真正的她。
  顾不上男女之防,李群便随沈菊年进了里屋,一看到七小姐的脸色,他的眉心便微微皱了起来。两指搭在脉搏上,李群闭着眼,沉默不语。
  外间忽然喧闹了起来,是老太太二爷带人来了。听梁伯说,李群冒着风雪前来,似乎是有办法救七小姐,他们也顾不上其他,赶紧跟了过来。
  李群洗了洗手,用干布擦拭过了,转过身面对紧盯着他的众人。
  “七小姐是中了蛊毒,听说二奶奶的病症与七小姐如出一辙,想必也是蛊毒引起,至于是不是同一种蛊毒,还须另行诊断。”
  一片抽气声。
  “什么蛊毒?怎么没听说过?厉害吗?还有救吗?”一群人七嘴八舌问着。
  “找到母蛊便可解。”李群扫了一眼,轻飘飘落下一句话,“控蛊之人应在府上。”
  显然的意思是,下蛊毒的,是萧府上的人。
  二爷脸色铁青,老太太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李群又说:“为防止那人转移母蛊,我现下便须找出母蛊所在。”
  “当然!当然!”二爷咬牙道。
  李群手里捧着一个碗,里面小半碗鲜血,正是从萧娉婷体内放出。李群捧着碗走出院子,身边跟着沈菊年,身后又跟了一大群人。
  倒了一点血在地上,缓缓地,那些血在地上散开,流往东北角。李群抬眼望了望,起身向东北角走去。中间又如此做了几次,那些血似乎在指引着母蛊的方向,众人跟着李群,几个转折之后,到了一方院落。
  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却也有一丝“原来如此”的情理之中。
  立刻就有丫鬟上前敲门,开门的丫鬟清清秀秀,抬眼看到一群人围在门口,吓了一跳,请过安,忙跑回去通报。
  不等她通报,门便被推开,一群人涌了进来。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从门后传来,看到二爷,老太太都在,连李群也在这里,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和诧异,瞬间又恢复了镇定,巧笑嫣然。
  “初蕊,你这房里恐怕有我们要找的东西。”二爷的声音又冷又硬。
  李群不与他们废话,径自进了屋,眼睛在屋内一扫,落在梳妆台上,立刻上前两步,打开首饰盒,从中取出一个金属盒子。
  初蕊脸色大变,几乎掩饰不住。
  “这就是母蛊。”李群淡淡道。
  “初蕊!你竟敢毒害七小姐和二奶奶!”二爷震惊、愤怒,右手直抖,狠狠甩了初蕊一个耳光,初蕊承受不住,跌坐在地,一丝殷红滑下嘴角。
  初蕊捂着半边脸,咬着牙,强笑道:“初蕊不明白二爷的意思。”
  “你在她们体内种下夺魂蛊,利用母蛊折磨她们的神智,七七四十九日方死。”李群将盒子收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若想让她们死,自有其他蛊虫,但选择了最折磨人的方式,显然你恨她们极深。”
  中夺魂蛊,神智即为人所操纵,中蛊者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于幻境中受尽地狱苦刑,却只如昏迷一般。
  初蕊见李群一语道破夺魂蛊的秘密,心知遇到内行之人,顿时面若死灰,在旁人看来,便是已经认罪。
  老太太气得不轻,二爷安抚了两句,大步上前,抓住了初蕊扬手便要打,初蕊挨了一巴掌,眼神反而清明了,仰头直视二爷,放声大笑:“你打,你打啊!有种你打死我!”
  二爷眼底闪过阴狠,“你当我不敢!”
  要杀了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她没有背景,凭什么跟他叫板!
  初蕊绝望地看着他直笑,泪流满面,“你们萧家没有一个好人,没有……一个陷害我,一个夺走我的孩子,我要你们也尝尝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
  “娉婷不过是个孩子,你也下得了这种毒手!”
  “孩子?哈!孩子……”初蕊笑得身子直颤,“怎么会有那样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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