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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续集-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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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小宝心道:“差女阴阳功?雯儿姑娘可不差埃”便道:“这‘差女阴阳功’么,倒也并不是非要七七四十九日,那也看各人的机缘、福份罢咧。”

他自以为话说得圆滑,却不知道话里已是大大地露出了破绽。

世上根本就没有甚么“姹女阴阳功”!

痨病表小叫花看他赤身裸体,而他又是被雯儿救了去了。心道一男一女,男的光着身子,还能做出甚么好事来?便杜撰了这个“姹女阴阳功”,意思是讥刺他贪图女色,岂知韦小宝于武功一道几乎一窍不通,竟随口确认了。

痨病表小叫花点头道:“那是,凭着尊驾的资质、阅历,本来最是适宜修习这门功夫了。尊驾大功告成了,可喜可驾!韦小宝嘻笑着顺口道:“大功告成,亲个嘴儿。”

话音刚落,隐隐地觉着有甚么地方不大对头。正想仔细揣摩,忽地眼前一花,痨病鬼小叫花如鬼魅般袭到了他的面前。一双瘦骨嶙峋的大手,骨节又大又长,与他瘦弱的身材极不相配。一副痨病表模样的脸庞,骨头都是皮包着的,一根根地犹如要自皮下刺了出来,颧骨高高,而又红红,露出一根根的血丝儿。整个的人,似乎风儿一吹,便要倒下一般。

他眼里的光,却是狰狞而又凶猛!

他手上的内力,却是强劲而又阴辣!

面对这张可怖的脸,韦小宝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却是差一点绊倒。后面便是洞口。退进洞里。虽说可避得痨病表小叫花致命的一击,可是雯儿也必定要被丐帮发觉。韦小宝牙一咬:“他奶奶的,老子死就死了。却不能教雯儿小娘的清白受污。”

挺直了腰板,站立不动,喝道:“怎么说动手便动手?你们讲不讲江湖规矩?”

痨病表小叫花笑道:“一个对一个,难道不是江湖规矩么?”

说着,一巴掌印上了韦小宝的心窝。

韦小宝与人对政,历来几件宝物是离不了的:削铁如泥的匕首;刀枪不入的背心;百发百中的“含沙射影”,象模象样的“神行百变”,还有雯儿让他服食了百毒不沾的丐帮灵药。

可是,如今这些都不管用了。

他身无寸缕,空空如也,自然无法将匕首、背心、暗器带在身上。痨病表小叫花没有使出毒药,百毒不沾自然也起不了效用——何况洪安通给他吃了一粒“百涎丸”之后,他显出了极其厉害的中毒症状,自己心中对丐帮百毒不沾的灵药也不大放心了。

至于用来逃命的“神行百变”,韦小宝为了守住洞口,不让丐帮的人进去看到雯儿,也是不能用的了。

韦小宝宝贝尽失,变得只有挨打的份儿,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然而他还有一张嘴,一张能够将死人说话了的利口。

韦小宝道:“喂……”话没说出来,却“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痨病表小叫花身子一闪,没让鲜血溅到。韦小宝站稳了身子,喘息了一下,道:“喂,你们这么狠霸霸地做甚么?乘老子闭关练功,偷施暗算,太也不仗义啦。”

痨病表小叫花冷笑道:“尊驾在练甚么高明武功啊?”

韦小宝道:“你、你是明知故问,老子练得是‘差女阴阳功’。”

痨病表小叫花忍不住笑了,一笑又引来阵阵咳嗽,道:“咳,咳,好个姹女阴阳功!我们可不能再等了,等你十个月之后开关,练成了神功,洞中的两个人就便成三个人了,我们就打你不过啦,哈哈,咳咳……”

韦小宝心道:“他奶奶的,你个痨病表,怎么也不咳嗽死埃”知道他是在影射自己与雯儿赤身裸体地躲在山洞之中,定然做出了那暖昧之事。韦小宝在嘴头上向来不输与人,立即笑道:“是啊,若是你妹子本事大,那就不止三个了,你妹子给你生个双胞胎外甥,也说不定的。”

痨病表小叫花武功高强,在这些市井之流的斗口上,却又哪里是韦小宝的对手?怔了一怔,心道,“这小流氓这等丑态,与雯儿姑娘在山洞里,却又与我妹子有甚么关联?”

待得回过味儿,心里不由得大怒,面上却不现出,道:“丐帮今日清理门户,与尊驾无关,识相的,请让开罢!”

韦小宝道:“好啊,你们让了开去清理门户,那是好得紧,妙得紧,呱呱叫,别别跳得紧。你们便让开罢,清理清理我看看。”

痨病表小叫花道:“是请你让开,我们只找雯儿算帐。他话音刚落,韦小宝身子一晃,蹿到他的面前,”啪”地就是一个嘴巴。这一下,不但是痨病表小叫花,连韦小宝也惊呆了。

本来凭他的武劝,哪里能够打中对手的脸?便是靠近一步,也是万难。原来,韦小宝听得痨病表小叫花说话如此无理,句句玷污了雯儿的清白,不禁怒极,竟也能出手如电,倏忽间给了痨病表小叫花一记响亮之极的耳光。

其实,这也是痨病表小叫花太粗心之故,他曾与韦小宝交过手,知道对方除了诡计多端之外,武功实在平平,且胆子也是极小,哪里敢蓦然出手打人?

痨病表小叫花不怒反笑,道:“打得好,打得好。咳,咳……想不到尊驾倒有一片怜香惜玉之心,真正可敬可佩。”

说着,又是猱身直上,一把抓向韦小宝的“膻中”大灾。岂知一抓之下,却犹如抓了水底游鱼,韦小宝的身子滑腻异常,竟然自他的手下轻轻滑过了。

若是平时,韦小宝绝是躲不过痨病表小时花这快疾的一击,然而他此时身子光光,没有衣衫的累赘,痨病表小叫花的手指一滑即过。

痨病表小叫花“咳”了一声,也不与他纠缠,乘他的身子闪避之时,竟然一闪,便朝洞口抢去。韦小宝躲过了对手致命的一击,已是大为侥幸,还没有喘息过来,正要按以往的习惯逃之夭夭,忽见痨病表小叫花要强行进洞,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自后面突袭,去抓痨病表小叫花的后背。

韦小宝武功乱七八糟,全然不成招数,如泼皮打架一般,连手带头带身子地直扑痨病表小叫花的后背。

痨病表小叫花背后穴道全部“卖”给了故人,他是武学行家,如何不知这是高手过招的大忌?加之方才已然吃过了韦小宝的亏,明知敌人武功低微,却也不敢怠慢,快疾转身,伸手便向韦小宝的肩头抓落。韦小宝故伎重演,施展“神行百变”,便想躲过。岂知再一再二不再三,痨病表小叫花“哼”了一声,使劲一拍,韦小宝的琵琶骨,已然牢牢地掌握在痨病表小叫花的掌下了。

讲真实本事,十个韦小宝也不是瘩病表小叫花的对瘤病表小叫花一招得手,便再不放开,微一用力,韦小宝的琵琶骨痛入骨髓,“啊呀”地叫出声来,弯腰道:“有、有话好说,你、你这是做甚么?敢是要捏死老子么?”

痨病表小叫花道:“死到临头,还这般占口舌之利!咳,咳,你投降不投降?”

说到投降,在别的江湖豪杰看来,是比死还令人难以接受的奇耻大辱,可对韦小宝来说,不过家常便饭而已,便道:“投降就投降,有甚么了不得的?”

心里却暗暗骂道:“他奶奶的,这世道越来越是不成话了,爷爷给孙子投降,老子向儿子讨饶,真正太也不成体统。”

痨病表小叫花道:“既是投降,便闪开了去,让我们丐帮清理门户。韦小宝叫道:“那不行!这里……这里是老子十七二十八代祖业。为甚么要闪了开去?贵帮要清理门户,还是请到别处去罢。”

痨病表小叫花道:“咳,咳……尊驾还是放明白些的好,一个人要做护花使者,倒是难得的义举,不过若是因此而丢了性命,那就未免太也不值了。”

说着,手上加了力道。韦小宝“啊呀”一声,身子俯得更低。

琵琶骨是人体的要紧部位,只要琵琶骨被捏碎,即便有登峰造极的武功,也将丧失殆荆韦小宝虽说武功平平,内力更是谈不上,然而琵琶骨若是碎了,那便成了残疾之人。更何况因他的武功低微,无法搬运内力抵抗涝病表小叫花的力道,琵琶骨的疼痛更是让他无法忍受了。

痨病表小叫花道:“尊驾若是答允了离开洞口,在下也不与你为难。若是抵死硬充好汉,咳咳,那也不要怪在下不留情面了!”

韦小宝的身子,几乎弯曲至地。他生性怕死,对武林道义甚么的又看得极淡,施行起来往往大打折扣。他与雯儿也没有深交,是以按他一贯的行事方式,绝无为她冒死之理。

然而不知如何,他却甘愿为雯儿牺牲了性命,也是在所不辞。这在韦小宝的生平,是开天辟地第一遭儿。

韦小宝的头已抵到了地面,脸色憋得通红,毫不示弱,道:“有种便杀了老子,要我离开这里,却是万难!”

他如此强顽,痨病表小叫花倒是始料未及。他冷笑道:“你当你是甚么人?武林泰山北斗么?咳,咳,一个市并流氓小无赖,有甚么能耐了,抵档得了丐帮清理门户!”

“市井流氓小无赖”几个字,一下子提醒了韦小宝,他暗忖道:“老子倒是有几次与武林高手交锋,倒也输少赢多,不是靠武功,正是靠得市井流氓的无赖手段。”

痨病表小叫花不愿意与韦小宝多费唇舌,手上猛地发力,便想将韦小宝扔了出去。

就在这时,忽然,一把沙石飞了出来,撒在痨病表小叫花的脸上。韦小宝故伎重演,大显撤石灰、香灰迷人眼睛的看家本事,痨病表小叫花猝不及防,将手松开。

韦小宝站起身来,笑道:“怎么样啊,武林泰山北斗?”

痨病表小叫花如遇鬼魅,面孔扭曲,盯着韦小宝,惊骇着:“你,你……”身子慢慢软了,瘫倒在地,韦小宝奇怪道:“喂,你这是做甚么啊?老子不过是撒把沙石迷一迷你的眼,你又装甚么死啊?”

在那个小客栈里,韦小宝曾亲眼看到痨病表小叫花也是这样,倒地死去,可时隔不久,便又在另一个小镇子上见到了他。韦小宝笑道:“喂,你这人只会装死吓人么?他奶奶的,你可讹不了老子!老子从小在扬州那个大码头,甚么样的玩意儿没见过?装死讹人,那是你们叫花子的看家本领……哼哼,老子偏不叫你讹,老子一文钱也没有,还不快快起来么?”

韦小宝乘机踢了他一脚,痨病表小叫花翻滚了一下,仰面朝天,眼睛睁得大大的,面孔扭曲着,神情极为可怖。

一个叫花子突然叫道:“喂,你敢打死小师叔祖?”

韦小宝道:“放屁!你们这个小师叔祖一贯会装死讹人,难道你们不知道么?老子碰也没碰上他,难道就将他打死了么?”

那个小叫花子跑了过来,一试痨病表小叫花的鼻息,忽然哭出声来:“这小恶人真的打死了小师叔祖,咱们杀了他,替小师叔祖他老人家报仇啊!”

哭着叫着,便抢着扭打韦小宝。众叫花子也是一拥而上。韦小宝大急,“喂,你们讲理不讲理啊1众叫花子哪里理会?

看看拥到身边的叫花们,韦小宝寻思道:“这么多人打老子一个,老子万万不是对手。”便弯腰抓了一把沙子在手里,喝叫道:“站住,都不许动!再靠近一步,老子便发暗器了1

叫花子亲眼看到他抓的是沙石,再者他又光着身子哪里藏得了暗器?越发逼了过来。

韦小宝心道:“这一帮子臭叫花,比老子可无赖得多了。痨病表小叫花若是闯进了山洞,他顾全身份,想必不会太叫雯儿难堪。他奶奶的这一帮子小叫花若是闯了进去,见了雯儿姑娘闭花羞月、落鱼沉雁的光身子,定要一块儿拿她做老婆。臭叫花连看她一眼都是罪过,叫他们拿了做老婆,雯儿姑娘不如死了罢!”

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韦小宝一把沙石便扬了出去,口里吆喝道:“老子的暗青子有毒,相好的让开了1

沙石扬起了一阵灰尘,使得韦小宝自己的眼睛也迷住了。待得他睁开眼睛,更是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十余名叫花子,尽数与痨病表小叫花一样,面孔扭曲,躺倒在地,一动不动。

韦小宝猛地跳了起来,嚷道:“有鬼,有鬼1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自言自语道:“老子伸手便杀人,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莫非是洪安通那个老乌龟所说的,老子服食了百涎丸之后,当真功力大增?……增个屁啊,老子的一条小命,差点儿丢了。莫非有人暗中相助?也不对,青天白日,荒山野岭,连一个鬼影儿也遮挡不了,哪里有甚么人能出手相助?就是洪安通老乌龟,也要有隐身的地方才是呀。莫不是当真出了鬼了?”

一想到鬼,韦小宝浑身一阵发抖,看了看满地的死人,吓得回转身子,一头钻进了山洞。

韦小宝将原先用来挡洞口的一块大石头搬了过来,重又将洞口堵祝山洞内顿时漆黑一团。尽避这样,韦小宝还是闭起了眼睛,摸摸索索地帮雯儿穿好了衣杉,一边祈祷似地念念有词:“雯儿姑娘,我可是甚么也没看见埃若是看你一跟,韦小宝烂掉跟殊子,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韦小宝自小便在妓院里厮混,看到的光身子男女,多得连眼皮子也麻木了,哪里在乎与一个光身女子暗中相对?

可不知怎么,他在黑暗中也不敢看雯儿一眼。韦小宝对自己的胆怯暗暗生气,骂道:“他奶奶的,雯儿小娘是观世音么,她自己脱得了衣衫,老子却看她不得?老子的胆子,也真正越来越小了。”他恭而敬之地为雯儿穿好了衣衫,自己也摸索着穿好了,这才觉得心安。

只听得“嘤咛”一声,雯儿低声道:“多谢韦相公相救。”

韦小宝道:“雯儿姑娘,实在对不住得紧,韦小宝稀里糊涂地也不知道是你,方才胡说八道,你不要见怪。”

雯儿默然,半晌,道:“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甚么也不必说啦。在前面小树林中发现你中了毒,被丐帮弟子劫持,我出手击退了他们,找了这个小山洞躲藏了起来……”

丐帮是使毒的帮派,雯儿更是使毒的大行家。一看韦小宝中得毒非比寻常,又让人使内力催动毒发,不及多想,赶紧施救。

韦小宝服用了丐帮的灵药,本来百毒不沾,可“百涎丸”为毒物之中的至品,洪安通又用胡子将韦小宝的穴道打通,使得药性自他的奇经八脉中立时散出,是以韦小宝立呈中毒之相。

洪安通他一边要利用韦小宝,不至于立时杀了他,然而胸中那口恶气,却又非出不可,是以以内力催动毒发。

洪安通的本心只是对韦小宝略作惩戒,因为常人只要服食了“百涎丸”,立时便呈中毒症状,动弹不得。洪安通又以奇绝的长胡须点穴,逼得药性进入韦小宝的周身穴道,料定了韦小宝在二十四个时辰之内动弹不得,忍受穴道如蚊虫叮咬之苦。

岂知韦小宝服用了丐帮防毒灵药,增强了克制剧毒的功力,在中毒之后,犹自能奔跑数里之遥。他这一奔跑,又反过来促使了药性的挥发,是以雯儿自丐帮弟子手中夺得他时,他的“百涎丸”毒性已然发作,性命危在旦夕。

万分危急之际,雯儿不及多想,便将他抱持到了这个山洞之中,以丐帮密传的“姹女阴阳大法”,为韦小宝驱毒。

“姹女阴阳大法”为丐帮女弟子密传驱毒大法,施行时双方都要将衣衫脱光,不着寸缕,使得毒性无一丝挡碍,才得尽数驱出。然而一个女子,脱光了衣衫面对男子,除了自己的丈夫,便是父兄也不能够,是以这门功法,虽在丐帮女弟子代代秘密相传,真正施行的人却是寥寥无几,更不必说似雯儿这等没出阁的黄花闺女了。

雯儿除了“姹女阴阳大法”,无法驱除韦小宝体内剧毒,她将韦小宝抱进山洞之后,使石头挡住了洞口,洞里便变得一团漆黑。待得韦小宝醒来,她又存心嘶哑了嗓门,学着老妇说话,掩饰了自已的本来面目。

哪知道丐帮如恶鬼缠身,又一直寻了过来,推开了洞口。雯儿又羞又急,顿时昏了过去。然而她不一会便醒了,韦小宝出去,与丐帮众人的对答,雯儿一字一句都听得明明白白,心中暗暗感激:“这人看起来是个轻薄无义的浪子,没想到倒是一个行事得体、周到,有情有意的汉子。”

韦小宝知道,这时候若是过多问及驱毒情形,只能增得雯儿的羞涩,是以对以上情形,再也不提。

山洞中又是黑暗一团,甚么也看不见。停了一会儿,韦小宝道:“雯儿姑娘,丐帮的人并不知道你在这里,只是猜测而已。即便他们真得知道,也一个个地死得绝了,死得不能再死了,如今活口只有一个了。”

名节所关,雯儿惊问道:“谁?”

韦小宝道:“我。雯儿姑娘,今日之时,外间若是有半点流言蜚语,你尽避将帐记在我韦小宝身上便是。韦小宝若是吐露一字,教他自己与他的七个老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统统毒火攻心,死得苦不堪言,韦小宝断子绝孙,死后下十八层地狱1

赌咒发誓,是韦小宝的家常便饭,然而大都口不应心,说说罢了。并且往往是迫于无奈。只有这一次,他是发自内心。

见雯儿默不做声,韦小宝又道:“姑娘若是不放心,韦小宝即刻便自行了断,死在姑娘面前便是。”说着,拔出匕首,对准心窝便刺。仅仅是为了雯儿姑娘的清白,一向贪生怕死的韦小宝,此刻便是自刎而死,绝不会皱皱眉头!

雯儿劈手夺过匕首,柔声道:“韦相公,你不必这样做。我信得过你。其实,人只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至于世人如何,那也不必理会。”

韦小宝慷慨激昂道:“不,韦小宝脸皮厚,身子也肮脏得紧,别人如何去说,老子一概不理。姑娘就不同了,姑娘冰清玉洁,神仙也似地人物,不能容得一点儿污水。也罢,姑娘既然不教我死,我便一生一世为姑娘保驾,若是有人说得姑娘一个不字,韦小宝虽说武功低微,也要见一个杀他一个,见两个杀他一双。”

韦小宝一头说,一头暗自奇怪:“他奶奶的,这个韦小宝不是老子那个韦小宝了,傻了,失心疯了!老子那个韦小宝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这个韦小宝他奶奶的为了一个小娘,宁愿丢了自己的性命,中邪了么?”

韦小宝又想起了自己的老婆,忖道:“若是今天为了她们,我能去死么?双儿多次救我的性命,我为她死上一次,也是应当的。公主么,不客气得紧,她有小帝做靠山,太后目下也对她极好,用不着老子为她搭上一条命。沐剑屏小娘也用不着,沐王府瘦死的骆驼比马肥,靠山硬着呢。苏荃心狠手辣,她不去算计别人,别人已是烧了高香,用不着我去拼命。曾柔、方怡,诡计多端,能算计她们的主儿只怕还没有生出来。至于阿珂小娘,与台湾的小白脸郑克爽眉来眼去,说不定早已弄了顶大大的绿帽子悄悄教老子戴上了,老子再为她送了小命,未免太也不值。”

雯儿不知他想些甚么,问道:“韦相公,方才我听你在外面说,丐帮的叫花子都死了,那是怎么一回事啊?你杀了他们么?”

韦小宝一下子跳了起来,叫道:“大事不好,乖乖不得了。那些叫花子老子看得不细,若是有一个半个的没死透,逃走了在江湖上胡说八道,岂不大大地有碍姑娘的清名?”

又扒开洞口,手握匕首,走了出去。

韦小宝虽在江湖上面混了许多年,其实胆子小得紧,别说杀人,便连死人也不愿意看,这时候却冲了出去,决定不管那些叫花子是否真得死了,一个人的要害处再补上几刀,叫他们死得更透些。

韦小宝出了洞口,不由得大吃一惊:山坡上空空如也,十余个死得不能再死的叫花子,一个个地全部失去了踪影!

难道他们全都没死?等自己一走,便全数走散了?不可能,特别是痨病表小叫花,自已亲手探过他的鼻息,确是死得透了。

难道有人救走了他们?也不可能,同时救走十数人,绝不是几个人所能做到的事儿,虽在山洞之中,也不会听不到动静。

韦小宝想来想去,琢磨不透,仔细地察看了周围,也没有发觉蛛丝马迹,怔怔地想了一会儿,只得回到洞里。

韦小宝连称“怪事”,将上述情形,对雯儿说了。

雯儿问道:“甚么痨病表小叫花啊?”韦小宝道:“就是那个人生得如痨病表一般、武功却又甚是了得,你们丐帮的人都叫他小师叔、小师叔祖的小叫花。”

雯儿奇道:“他是我义父的关门弟子郑义虎…他数月之前,不是在那小客栈里,被我使毒针射中了印堂的么?怎么,他竟然没死?”

韦小宝道:“就是这事儿处处透着古怪,那一日我也是亲眼看到的,痨病表,不,就是那个郑义虎,死得脸上透着黑气,可是几天之后,我就又见到了他。方才他又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可这一刻便无影无踪。雯儿姑娘,那个郑义虎难道也是百毒不沾么?”

雯儿缓缓摇头,半晌,道“这事是大有蹊跷。韦相公,你是怎么杀了他的?”

若是在别人面前,韦小宝一定自吹自擂如何施展“神功”,毙了敌人;今日在雯儿面前,韦小宝竟变得异常老实,道:“姑娘不要取笑了,凭我那点子微末道行,遇到那个姓郑的叫花子,只有大叫投降的份儿,哪里能伤得了他的性命?”便比比划划,将如何与郑义虎(既然知道了痨病表小叫花的真名实姓,又是当着雯儿的面子——无论如何,雯儿与丐帮也是大有渊源——韦小宝便不再称呼自己为郑义虎所取的浑号了)对敌,如何被对方抓住了琵琶骨,万般无奈之际,如何用了“下三烂”的手段,抓了沙石迷了郑义虎的眼睛,没想到郑义虎就此毙命。然后又如法炮制,料理了其余的丐帮弟子等情,一一说了。

雯儿道:“不怕韦相公生气,你的武功,要杀掉郑义虎,只怕是绝无可能,更不用说以寻常沙石伤人性命了,或许有高手暗中相助,也未可知。”

韦小宝道:“我也想到了这一层,可既然有人暗中相助,杀了丐帮的人,他就不会再替他们收尸啊?他奶奶的,杀了人,再假惺惺地收尸,不也太过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么?”

雯儿摇头道:“事情只怕没有这般简单。我五毒针上喂的毒药,不必说外人,便是本帮中人,也不是等闲之辈能够解得的,何况射中郑师兄的部位,是印堂穴,毒性运行极快,神仙也难医治。停了停,她若有所思道:“这一年多来,我一直觉着后面有个影子,时刻不离地跟着我。”

洞口没封死,已是黄昏时分,夕阳斜斜地撒进了山洞,涂抹出一种昏黄与凄凉。雯儿说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韦小宝扶住了她的肩头,道:“雯儿姑娘,你别伯,不管那影子是好是坏,是人是鬼,有我韦小宝在,他就别想欺负你1

贪生、怕死、好色、胆协在江湖人物的身上,韦小宝的这些弱点,几乎是致命的。他武功又极低微,连雯儿的零头都不及;识见又差,哪如雯儿饱经江湖险恶?可他说这几句话时,却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义形于色。

雯儿是个孤儿,虽说丐帮原帮主成龙待她们姊妹如同己出,然而那种亲情,并不象一个青年男子真心实意地相助自已那样的可贵。加之遭人误会,丐帮将自己视为叛徒,日夜追杀,哪里有人替自己说句公道话?

听了韦小宝的话,雯儿不由得眼睛润湿了,低声道:“韦相公,谢谢你啦。”

韦小宝道:“不值甚么。若不是姑娘相救,我早已毒发身亡,我这条命是姑娘给的,便是为姑娘死了,也报答不了姑娘的相救之恩。”

韦小宝心中体验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暗道:“他奶奶的,老子一向以为命是至关重要的,岂知能为一个人死了,比只为自己活着,还呱呱叫,别别跳,韦小宝心中好快活。”

雯儿嫣然一笑,说道:“韦相公,我有个请求,不知你答应不答应?”韦小宝连声道:“答应的,答应的,不管姑娘叫我做甚么,我都答应的。要儿道:“我们两个,结为兄妹,如何?”

韦小宝高光得跳了起来,不想山洞极是低矮,脑袋撞在了洞顶,他也顾不得揉,道:“那好的紧啊,韦小宝有这样一个好妹子,也不知是十七二十八代祖宗亡人烧了多少炷香,敲穿了多少只木鱼。”

稍停,却又自惭形秽,道:“不过,雯儿姑娘,我出身低微,只怕辱没了你。”

雯儿道:“那怕甚么?英雄不怕出身低,我也不是金枝玉叶。”

韦小宝迟疑道:“那不是一般的出身低,我妈妈她是杨州丽春院的妓女。”雯儿道:“你总还有个妈妈,我可是连妈妈甚么模样,也不知道呢。”

韦小宝想了想,又道:“我这人哪,武功乱七八糟,一塌糊涂。”

雯儿道:“武功算甚么?一个人,重要的是人品好。”

韦小宝将手乱摇,连声道:“更不要说甚么人品了,我这人不老实得紧,别的不说,七个老婆之中,起码有六个是靠我坑蒙拐骗蒙混了来的……其实双儿也算,虽说是庄少奶奶送的,可我也隐瞒了庄少奶奶,我是朝延命官的身份埃”

雯儿微微一笑,道:“要说撤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不就骗了你么?”

韦小宝忽然趴倒在地,“咚咚”地就是三个响头,道:“天王菩萨在上,地藏菩萨在下,弟子韦小宝甘愿与雯儿姑娘结为异姓兄妹,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雯儿姑娘,你几岁了?”

雯儿道:“十八岁另三个月。”

韦小宝道:“我是二十八岁另五个月,比你大十岁另两个月。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只比雯儿姑娘早死十年另两个月。”

雯儿抿嘴笑道:“哪有这样发誓的?应当是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才是。”韦小宝道:“不过,你小我十岁另两个月,倒要与我一块儿死,那你也太过吃亏了。”

雯儿道:“咱们既是义结金兰,自然不能讲究甚么吃亏占便宜的事儿。皇天后土,人神共监:弟子雯儿愿与韦小宝结拜兄妹,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若违此誓,让我……让我一辈子报不了义父的大仇!”

雯儿将为义父报仇,当作了比性命还重要的唯一大事,若是此仇不报,她宁愿去死。

韦小宝喜道:“妹子…雯儿姑娘,我该称你为妹子啦。”

雯儿甜甜一笑道:“大哥。”

韦小宝道:“妹子,这个地方可是待不得了,丐帮的死人突然间无影无踪,只怕大大地不妥。”

雯儿皱眉道:“就是这个犯难。大哥,你体内的剧毒,现下全都跑到我的经脉中去了,是以我现下不能移动,得用七天七夜的功夫,才能将毒性化解。”

韦小宝暗忖道:“辣块妈妈,这个太也冒险啦。”怕雯儿担心,却拍着胸脯道:“妹子放心,有大哥我做你的练功护法,保管百无一失、千无一失,万无一失。这就叫:韦小宝神功盖世,众叫花望风而逃。哈哈。”

“无毒大功法”是将蟾蜍、蜘蛛、毒蛇、蝎子、蜈蚣等“五毒”投放一起,不给食物,让它们自相残杀,直至剩下一种时,再将这个剧毒无比的毒物放置在自己的琵琶骨上,让它吸血,直至饱胀而死,这样,人体内便具有了一种毒性。

如此循环往复,直到五种毒物俱全,才能将“无毒大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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