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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飞虹-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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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不能永远忍受痛苦的,除非你心里存着一个目标,一个能激励你向上的目标。
每当他神情沮丧的时候,他就会想到了那个目标,就会潜生出一种新生的力量。这些年以来,他就是靠着这种力量才活下去的!
远远一棵矮小的雪松下面——沈雁容已经藏在那里很久了。
长发汉子的一切,早已引起了她的好奇!
她相信她是“摘星堡”里唯一发现对方的一个人,在没有更进一步了解这个人之前,她不打算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
有了昨天的一次教训,对于长发汉子那个人,她存下了深深的戒心,实在不能再轻易招惹!
按说她对他应该心中衔恨才是正理,可是事情的突变却并非如此!
对方那张苍白的俊脸,披散的长发,似乎很容易地就给她留下了好感!虽然他对自己那等的粗野,可是却也不能谓之无情!
昨夜,她在床上辗转了一夜,也想了很多!
今天她却不由自主地又来了!
她不能像昨天一样那么偎近,怕被他发现不好意思,只能远远地窥伺着!
长发汉子远远上了马,循着昨天的那条老路去了。
沈雁容悄悄地由树下站起来,向着那间茅草房舍走过去!
那是一间临时搭建的简陋房子,说是“临时”也不合理,因为那个长发汉子,在这里已经住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了。
房门敞开着——
沈雁容在门外犹豫了一下,终于走了进去!
里面的设置,的确是太简单了。
木板床上铺着一张完整的熊皮,一张自己钉制的矮方桌,桌子上凌乱地散置着一些东西!
沈雁容心跳得很厉害,原不惯于偷看人家的东西,可是她实在太好奇了,她实在想多了解这个人一些!
床上有一个竹片横编的长枕,枕边置着一个羊皮簿子!那簿子看上虽只有薄薄的数页,可是却很长,像字画那般卷着,外面还系着一根红毛绳!
沈雁容由敞开着的窗户向外面看了看,长发汉子早已走得没影了,她的胆子顿时大许多!
她匆匆解开羊皮簿,才发觉到是一册画卷!
一共是五张画页!
第一张画的是一个白衣文土,手持长剑,背上斜背着一张朱色的雕弓。
这人神态气宇,都显得很高昂。
第二张画着一个彪形大汉,眉浓目张,两眉之间,有一颗显著的朱砂红痣,右手提着一对西瓜般大小的流星锤,只由画上看去,也就吓人的了。
第三张画的是一个红衣汉子,赤红的脸膛,正在舞动着一口紫金刀,刀势上挺,劈斩着一只小小飞燕,证明这人刀法之惊俗!
第四张画的是一个蓝色长衣、面像清瘦四旬以上的中年文士。
这人眉长目俊,目光炯炯,平平地伸着一只手掌,掌心上落着一只巨鹰。
那只鹰似乎在努力振翅,却无法离开文士的掌心!
沈雁容心里由不住微微吃惊,如果说这张画在显示此人武功的话,那么这个蓝衣文士的武功实足以骇人了。
她曾由父亲处习得这种“掌盘力”的功夫,可是至今亦只能戏弄一只麻雀而已。如像画上人这等的笑玩巨鹰,实在是不可思议!
她遂即又翻到了第五页,也就是最后的一页!
这一页上画着一个形容憔悴的老者,十个手指上都留着极长的指甲,身上一袭白色长衣。
这个人看上去更奇怪,他的两只手平着张开,作出一种力按的姿态,两只脚因是悬起,离着地面足足有一尺高下,整个身子却是浮在半空中模样!
沈雁容看了半天,也实在不知道这五个人是什么来路,由画上看,每一个人都似乎在练一种功夫,只是却又绝非用以参习的图谱!
五个人像画得维纱维肖,栩栩如生!
她遂即把画册重新卷好,放置原处!
室内凌乱地堆置着一些黄精、首乌,石凹里还盛放着一些青盐,锅碗炊具倒也齐全,只是到处零乱地放着!
有一个大小如同石鼓般的青石圆球,搁在床脚上,也不知是干什么用的!
沈雁容试着用手去搬了一下,觉得分量出奇的重!
她猜想,这个大石球,必是对方拿来练功夫用的!
除了这些以外,还有几套换洗的衣服,也都是随手乱放着。
沈雁容笑着摇了摇头,实在看不下去!就开始动手为他整理了起来,她用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才把屋内各物一样样地放置整洁!
几件脏衣服,她早想动手给他洗出来,可是又怕这时他忽然回来,撞见了不大好意思!
心里正在举棋不定的当儿,可就听见了远处传来一阵子得得蹄声。
沈雁容隔着窗户向外看了一眼,顿时一惊,原来那长发汉子骑着黄骠马,已来到舍前,离着这房子,顶多不过三四丈远近!
这时候她如果出去,势必会被他发现,自从昨天以后,她实在是怕了他,还是不要被他撞见的好!
这房子角落里,堆放着一人多高的干柴堆。
沈雁容急切间实在找不到什么好的藏身之处,当时就纵入柴堆之后,还算好,柴堆后面的空隙,正好容得她这个人!
她身子方自躲好,黄骠马已经来到门前。
接着是那汉子下马的沉重脚步声。
沈雁容由柴缝里偷偷外看,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顿时吓得她魂飞魄散,差一点儿叫出了声音!
原来那汉子一头长发紧紧扎在脑后,苍白的面颊上益显得没有血色,一口明晃晃的雪花刀,在一进门的当儿,先已扎在了门板上,四下地悠晃着——
他左手上,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人头像是刚刚被砍落下来的,鲜红的血不停地在滴着,长发汉子在门口,把人头高高地提起来,在眼前看了看,然后丢在雪地里,遂即向房中步入。
在他蹒跚着步入进来时,沈雁容才发觉到他的一只右腿上浸满了鲜血,像是受伤了。
他不时地吸上一口气,像是很痛的样子!
沈雁容已被眼前这番情景吓呆了,正在柴堆后呆若木鸡,连大气也不敢喘!
长发汉子这里坐在木床上,高高地抬起一只腿来,沈雁容才发觉到他那只腿上,有一道显明的刀创伤痕,约有四五寸长短,寸许深厚,伤势当然不轻,鲜红的血把一条腿都染红了。
他匆匆由枕内取出一个木匣,找到了一些刀伤药,胡乱地捺上一把;然后想找一件衣服撕开了裹伤,目光转处,才觉出了不对!
经过整理之后的房内,当然不同于昔日的凌乱!
长发人炯炯的目光里充满着疑惑,竟然顾不得腿上的伤,霍地站起来。
四下里到处看了一眼,他脸上越加的奇怪!
忽然他的眸子注定在柴堆上,沈雁容大吃一惊。
长发人的脸上顷刻间,带出了一丝惨笑——
他眼睛注视着柴堆,缓缓坐下来,道:“又是你——谁叫你来的?”
沈雁容还想再装下去,她止息在柴堆之后一声不哼。
长发汉子一声冷笑,右掌隔空向外一推,只听得“哗啦啦”一阵大响,柴堆垮了一地。
正在柴堆之后的沈雁容惊叫了一声,慌忙跃出,她跃出的身子正好落在长发汉子眼前,二人四目相向,沈雁容神色一呆,登时愣在了当场。
“我一猜就是你——”
长发汉子眼睛里闪闪有光逼视着她,厉声道:“说!你来干什么?”
沈雁容强自镇定着,作出一个不在乎的姿态。
长发汉子怒吼道:“说!”
“没有什么好说的!”
沈雁容眼睛瞟着他,道:“我只不过是随便走走,看见了你这个房子就进来了,发现东西乱七八糟,就动手整理了一下——
长发汉子脸上浮起了一丝激动,掩忍着未曾发作。
沈雁容胆子略微放大了一点儿,向前走了一步,蹲下来道:“你伤势看来不轻,这样是不行的!”
说时一只手已经按在了他伤处,长发人身子退缩了一下,长眉一挑,道:“放手!”
沈雁容抬起脸来,浅浅一笑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你总不能不讲理吧!我是一片好心呀!”
长发人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双蕴含着奇光的眸子,在她身上转了转,一副掩忍不发,欲言又止的神态!
沈雁容轻叹一声,怜惜地摇摇头,遂即由身上取出了一个白脂玉瓶,瞧了瞧他的伤——
她皱了一下眉,道:“你的伤不轻,看来像是被剑砍的,你稍微等一下——”
说完她站起来,遂即步出,立刻又走回来,手上捧着满捧白雪。
她把白雪整个堆在他腿上受伤之处,上下用力地洗擦着,顿时间化为一汪血水,淌了一地,长发汉子那只腿微微地颤了一下,再看伤处已然止住了流血!
沈雁容点点头,道:“这就好了!”
遂即打开那个小小玉瓶,瓶子里大概还有半瓶药,尽数倒在了伤口上!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痛不痛?”
长发汉子一脸的不高兴,可是却也情不由己地摇了摇头。
沈雁容站起来,由身上取出了一条白丝巾,撕成两片,遂即小心地为他包扎起来!
费了半天的劲儿,才包扎完毕。
长发汉子一直无可奈何地注视着她,眸子里闪烁着错综复杂的表情!
沈雁容这时站起身子,道:“你觉得好些了?”
长发汉子点点头道:“好些了!”
沈雁容一笑道:“我为你整理了半天房子,又为你治伤,难道你连一声谢都不说?”
长发汉子苦笑了一下,摇摇头不打算多谈!
“为什么?”
沈雁容猜测着道:“是仇恨?你到底恨谁?谁跟你有仇?”
长发汉子紧紧咬着牙,冷笑不语!
沈雁容忽然一笑道:“好了,你不说我也不强迫你——”
她妙目一转,道:“你刚才杀了一个人可是?”
长发汉子点点头!
“我看见了那个人的人头,是谁?他与你有什么大仇,你要下这种毒手?”
长发汉子忽然站起来,向门外步出。
沈雁容怔了一下,跟上去。
长发汉子腿上有伤,但是经过包扎之后,已无碍行走,只不过走起来,略显得不大自然。
沈雁容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却见那长发汉子在雪地里拾起了那颗人头!走过去把手里的人头挂在一颗矮树梢上。
沈雁容一直还不曾注意到,这时才忽然发觉,那颗矮树上原来先已有了一个人头,连这个人头,一共是两颗!
这一突然的发现,自然使得她大吃一惊!她默默地注视着他,忽然感到一阵兢惊,说不出的害怕,倏地掉身飞奔而去!
长发汉子呆了一呆,却发出了一阵狂笑之声。
天方黎明,他已经起来了!
在院子里来回地走着,练习着他那只不太灵活的腿,他显得很急躁!
因为他马上就要着手准备去杀第三个人了。
一连两天,他连杀了两个人——
死者“炼魂刀”云中令、“白衣客”屠方,显然是武林中出名的难惹人物——
如果你一直是在江湖里打滚讨生涯的人,那么你当然不会不知道“五魁首”这么称呼的五个人——五名技惊黑道的滚马大盗!
虽然那只是二十年以前的事了,可是对于那些直接受害于五魁首的死者家属,或是侥幸未死的人来说,“仇恨”二字就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他们的心上,每一思及,都会令他们血液怒张,永远也不能忘怀。
江湖上多的是杀人越货的大盗!
江湖上多的是为非作歹之徒!
可是如同“五魁首”那等罔顾伦常,恣意为恶的通天大盗,似乎还不多见!
尽管是岁月匆匆。
尽管五个人早已销声匿迹,可是他们所犯下的弥天大罪,血手所留下的手印,却是岁月无法抹灭的!
对于那类矢志复仇的人来说,年月只能加深仇恨的怒火,时间恰好让他们从容部署——
长发汉子在雪地里走了几转,然后在大石上停下身子,如果判断正确的话,那么今晨,他即将要迎战第三个敌人,胜败毫无把握,但是他别无考虑,势将一战!
返回房内,他用事前备好的几根布带子,把四肢的关结部位用力地缠好——这么做的原因,据说可以使得筋骨在长久僵卧之后,仍能保持着原有的弹力!
对付这类武林高手,他必须要出奇制胜,一点也疏忽不得!
就在这块地方,他已经先后杀了两个人。现在他要在这里杀第三个人!
他用刀在地面上挖了个七尺长三尺宽的长方形洞坑,长短正好容下自己这样的一个人,然后自己平平地仰着脸躺下去!
用不了多大的工夫,他身上已积满了厚厚的一层落雪,看不见地上的洞坑,更看不见坑里躺着他这样的一个人,他只是那么静静地在等候着。
这一阵鹅毛大雪,足足下了有半个时辰才算停住了,看上去天空颇有放晴意思,四周空气出奇的清新,目光可以毫无阻碍一直看下去!
对面山岭上,几株老梅盛开着……
那一旁小溪弯弯,横架着狭小的一道木桥,溪水如带闪着银光,像一条巨蟒似地婉蜒着。
空气是那么的沉静。
偶尔,有几块积雪,由松枝上坠下来,弹起的枝头颤晃着,摇碎的雪花,散发出万点银星——在此寒山一角,算得上是唯一的一点动态了!
那么悦耳的一阵子铜铃声,来自遥远的地方,在你方自领会到的一刹时,你的眼睛同时也已经看见了——
很奇怪的一番景象!
一个乱发虬髯的彪形大汉,足下踏着一长块雪橇板,雪板上堆满了东西,在一匹棕色健马的拖驰之下,其快如箭地向着这边奔驰而来!
伫立在雪板上的那个虬髯大汉,双手持着马缰,正自引吭高歌,歌声雄迈,声闻数里!不大工夫,已来到了眼前!
约五十来岁的年纪,头发和那络腮胡须仍然是那么茂密,一根根强而有力地挺立着,那么宽的两肩,那么粗的胳膊,那么高而魁梧的身子——足足有八尺高,腰上围着西瓜般大小的一对流星锤,看上去说不出的凶煞刺眼!

第二章怒刀仇枭首,禅语渡故人

这等高大的汉子,武林中端的罕见。
他那里昂然直立,引吭高歌,歌声雄迈,唱的是:
一路风雪满天山,眼前故人还。
赤足踏遍天涯路,半生雪里打转。
最喜爱争强斗狠——舞流星,逞一快。
花月奇艳妇人事——打不动咱!
歌声嘹亮,声震四方,好硬朗的家伙。
马行如风,拉着他足下船形的踏板,飞也似地前驰着,转瞬间已到了眼前!
他这里歌声方歇,猛可里那匹飞奔的棕色健马,像是发疯般的一声长啸,前蹄猝扬,人立直起,肥大的壮躯随着它猝然仰起的势子,整个地向后倒翻了下去。
一口刺目的长刀,深深地扎进了它的心腹里,由背上贯穿了扎出来!
随着棕色健马仰起的身子,那个守卧在雪坑里的长发汉子,虎吼般地跃身而起!
虬髯大汉万万不曾料及竟然会有此一手,由是在那马猝然的一个倒翻势子里,把他身子整个地倒折了出去!
雪橇板上原本放置着大小七八件东西,分作七八下飞了出去,有的在空中抖开来,金珠细软,绫罗绸缎抖了个满地都是!
虬髯大汉半截铁塔似地落下来,“噗——”一声,像是打入到雪地里的一根钢桩子,足足陷入到雪地里有三尺深浅!他身子巍然而立,屹立不动,这份子不倒的豪劲儿,可真是骇人!
长发人天衣无缝的一招,似乎有了偏差——
谁也料想不到那个虬髯大汉竟然没骑在马上,否则的话,只此一刀足可由他股下直贯入腹,也同那匹棕色健马一样地暴死雪原!
再想退一步!
长发汉子的刀如果慢出一步,改由雪橇下直穿上去,对方那个虬髯大汉即使不死,也得重伤!
一刀不成,少不了双方势将一战!
长发汉子腾起的身子,兔起鹘落,紧缀着那虬髯大汉的身子直堕而下,掌上的“雪花长刀”劈风直下,有如一道奇亮的电光直劈向虬髯大汉那颗乱发蓬松的头颅!
虬髯大汉当然不是弱者。
在对方疾如电光的刀锋之下,他那半截铁塔般的巨大身体,忽地旋风般地转了出去——
这当口,那对缠绕在腰上的流星锤,就像是两团明月般地旋空而起。
流星锤之后是一条匹链般的银色长链,那条长链忽悠悠地荡空而起,不偏不倚,正好迎在了长发汉子砍下的那口长刀刀锋之上!
“呛啷”一声脆响,雪花长刀的刀锋滑着流星锤的链子,爆出了一天的火星。两个人在对敌上来说,可是都够滑溜的,双方一沾即离,像是离穴的兔子,又像是滚空的巨鹰!
长发汉子的确够精明的!
他身子不得不闪出去,为了是躲避剩下的一只流星锤,可是对付这类又长又狠的玩艺儿,越远越危险,单刀无论如何接不住流星锤那么沉重的分量!
长发汉子显然清楚得很,是以在身子方一纵出的当儿,双足一顿,一个虎扑之势,再次地向着虬髯大汉身上扑了过来!
兵刃学上有所谓的“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长发汉子所以要欺近他,当然是旨在利用这一个“险”字!
他身子疾若流星地纵过来!一口刀分心就扎!
虬髯大汉怒声吼道:“好小子!”
距离太近,锤耍不开,可是这汉子双手力持着七八尺长的钢链子,却也可当一件衬手的武器。
钢链子哗啦啦一响,用力地向着刀上绞去!
同时,虬髯大汉还飞起了一只右腿,用“力扫磨盘”的功力,直向长发汉子脸上踹去!
“克啷!”的一声脆响,钢链子绞住了单刀。
在一阵冒闪的火星里,虬髯大汉暴喊了一声:“撤手!”
双手上施足了劲儿,那等有力地向外一崩!“铮”的一声,钢刀足足弹起了三尺高下!
长发汉子其不可轻视处也在于此——
虬髯大汉那等巨大的力道,那么飞快有力的一脚,似乎在他身上都未能发生效果!
眼看着长发汉子扭曲着如同蛇鳝的躯体,呼!一下子升了起来。
刀硬是没有撤手!
他的人在闪过虬髯大汉的这一腿之后,绝不向远处去,一分即合,如影附形地再次往虬髯汉子身边偎了过去!
在动手过招上来说,这就谓之“行险”了。
“行险”是武者之大忌,如果没有特殊功力造诣的人,哪一个胆敢如此施展,自暴其短?
虬髯大汉显然吃了一惊!
他吃惊的是对方那口刀在自己千斤神力一崩之下,竟然未曾出手!更吃惊的是,自己那等勇猛有力的一脚,对方也闪开了——
已经没有时间让他深思多想,对方长发人已经欺身而近!
虬髯大汉陡然惊心之下,一提丹田之气,施展出护身之功——
像是一片红云般的,他脸上飞起了大片的红潮——在外门功夫上来说,这就是一般人常谓的“罩”功,即所谓“金钟罩,铁布衫”,是一门顶顶难练的混功,武林中练这种功夫的固然不少,可是真正能够练成的人,千中难觅其一!
显然这种功夫,是要在先天上具有超人的体魄、异禀,后天更要有过人的毅力苦功才能成功!
虬髯大汉一施展出这种功力,当真是全身刀枪不入!
可是那也要看敌人是何等样的一种身手,就拿眼前的长发人来说,这一刀出去,可不比寻常!
两下里一下子可就凑上了。
闪烁着的刀,硬硬地扎上了虬髯大汉宽敞的胸部!刀尖未曾触及,先由其尖端射发出一道风把长短的刀气,也就是一般人所谓的“刀炁”!
“刀炁”一吐,虬髯大汉爆吼了一声,半截铁塔般的身子猛地向后就收!
这么大的身躯,难能的是运转得如此灵活!
尽管这样,还是嫌慢了!
虬髯大汉在对方刀气一吐的当儿,才猛然惊觉到长发汉子刀上的功力,那是专破“金钟罩”的内炁刀气,他就算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挺受对方如此猛厉的一刀!
他这里吸气抽身,用“倒赶千层浪”的身法把身子反纵而出!却太慢了一点!
只听得“嗤!”的一声,长发汉子刀炁划处,已在他肩窝上留下了五六寸长短的一道血口子!
虬髯大汉正当施运罩功之际,全身血气贯通,一见伤,血如喷泉——
他由不住“啊呀”地大叫了一声,足下蹒跚着一连后退了六七步,方自拿桩站住!
长发汉子脸上带出一丝轻睨的冷笑,正自注视着他,双方的距离不及一丈!
虬髯大汉分出一只蒲扇大手,力按在刀伤之处,却是捺不住泉水般怒窜出来的鲜血——
他以无限惶恐惊异的眸子,打量着面前的长发汉子,疑惑地道:“小子——你是干什么的?……你我无怨无仇,为什么下此毒手?”
长发汉子直视他的那双眼睛,微微地眯起来,仅仅剩下眸子里的一双瞳孔——
那双瞳孔一刹时放大了许多——
带着一种胜利的姿态,他呐呐地道:“姓贯的,你完了——”
虬髯大汉咬错着满嘴牙齿,发出一片“克克”声,遂即运指如飞,一连在伤处附近,点了几处穴道,奈何仍然止不住狂窜而出的鲜血。
他表情大为吃惊,一连又点了“气海”、“将台”二处穴道——
长发汉子冷冷一笑道:“没有用,你是练罩功的,莫非连‘血炸一条龙’都不懂么?”
虬髯大汉神色一变,陡地大喝一声,手上的一对流星锤,追风赶月般地掷了出去,双锤一前一后,夹着凌厉的破空声,直向长发汉子上身兜贯而来!
对面的长发人长啸声中,腾身直起!
在两团皎洁如同皓月的流星锤影里,那个年轻的长发汉子起身如鹤。
他的一双脚不偏不倚地恰恰点踏着那一对流星锤,使得那双流星锤霍然向下一沉—

就在这一刹间,那个长发汉子捷如飞鹰搏兔般地,已滚到虬髯大汉左侧身边!身子向前一欺掌中长刀霍地展出,刀光再现,劈中虬髯大汉左面胸肋,一时间怒血狂喷,这一刀较诸前一刀更具十分威力!虬髯大汉狂啸一声,在他刀势之下,整个身子平仰着倒窜而出,足足纵出了三四丈外!
虬髯大汉显然有些挺不住了。
他踉跄跌坐在雪地里,两处伤口内喷出的血,把附近大片的白雪都染红了——
收回的一双流星锤,兀自在天空中盘旋着,发出大片的呼啸声,闪耀着一天的旋光。
他瞪眦着一双鸡蛋大小的眸子,逼看着前面的长发人,咽喉里“虎——虎——”有声地喘息着。
那副样子简直恨不能把眼前那个长发的小子生吞下去!
他知道自己不行了。
错在不该一上来就施展“罩功”,对方那个年轻的长发汉子说得不错,“血炸一条龙”——施展这种功夫的时候身上是见不得血的!
只一见血就无止休,必然流完到最后一滴血方才为止!
“贯大野——你完了——”
年轻的汉子嘲笑着,手里的长刀遥遥地指点着他道:“姓贯的,你认得我么?”
被称为“贯大野”的虬髯大汉,忽地站起身来,他全身染满了血,像个血山、血塔——
他两只手上兀自抡舞着那双流星锤!
虽然到了性命一发之间,兀自能镇定不乱。
那双怒凸着、其红似血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对方身上搜索着,以备必要时的出手一击!
“你是谁?”
他面目狰狞地道:“咱不认识你——”
长发人在对方前进时,相对地向后面退着脚步,大敌当前,他丝毫也不敢大意,一双眼睛不但要注意着贯大野,更要照顾着当空的一对流星锤!
贯大野怒声咆哮着,道:“说——野小子,你是谁?也好叫贯某咱临死前也要做个明白鬼!”
长发汉子冷冷一笑道:“不错,我们是没见过!”
虬髯大汉自忖着时间不多,什么时候流血一止,也就是他命丧黄泉的时候!
就这么死,他太不甘心了。
只见他怒发倒立,根根如猬,一双铜铃大眼,几乎要脱眶坠出,空中飞舞的一对流星锤,尽是其声呼呼,可是看上去已不若先时之猛厉!
贯大野豹吼也似地喘息着,忽见他上躯向下一伏,手里的流星锤猝然出手,西瓜大小的一对钢珠,一左一有弧状地向着当中兑挤过来!其间交点,正是那个年轻的长髯汉子。
这一手“飞贯双锤”,诚然是厉害之极,武林中能够如此运施流星锤的人还真不多见!
长发汉子早已防着他有此一手了。
就在那双流星锤夹着雷霆万钧之势,向着当中兑挤的刹时之间,长发汉子修长躯体猝然向下一矮,那对银光灿灿的盘天流星紧紧擦着他的头皮,在他头当不及一尺距离的地方撞了在一块——
“当——”的那么震耳欲聋的一声脆响。
双锤相击的一刹那,空中爆出了碗大的一团火光。
虬髯大汉贯大野一招走空顿知不妙,他那里倒剪双臂,意图把一对出手的流星锤拉回来,却已经由不得他了。
就只见长发汉子大鹏展翅般地分开了两只手——由下而上猛地一扯,已力抓住了流星锤的两端链子——那口原先持在右手的钢刀,不知什么时候,已衔在口里!
双方似乎都运足了力道!
四只手同时向后一扯,钢链子哗啦啦一阵子碎响,拉了个笔直!
长发汉子力握双锤,全身伫立如松,那张苍白的俊脸上,却也由不住带出了一阵子红。
贯大野发眉皆张,全身战栗地打着颤,伤处的血,箭也似地向外狂喷着!
两个人,四只脚,同时向着雪地里沉下去!
以虬髯大汉贯大野那等神力,照理说是不应该输在年轻的长发汉子手里的,无奈他失血过多,眼前已是强弩之末!
再者,长发汉子也真是不含糊!实在难以想像他两臂间,竟然有如此神力!
两方力较之下,但听得“崩!”的一声大响!那根粗若儿臂的钢链子,竟然吃不住劲道,齐中一断为二,双方手头上猝然一松,俱不禁向后倒下去!
长发人互挺双足,修长的躯体不倒翁般地摇晃着,足下却能不离方寸之地!
反观虬髯大汉贯大野可就不同了。
他那半截铁塔的伟岸身躯,霍地向后一倒,推金山倒玉柱般地发出了一声大响,倒下的身子挣扎着向上翻,却是无论如何再也起不来了。
眼看着对方长发汉子一步步走到了他身边站定!
贯大野紧紧咬着一嘴白牙,发挺须张,那样子简直就像是一个鬼。
要是弄不清这笔账,他死不瞑目!
他张开大嘴想说话,胸上就像是压住了一块千斤巨石般的沉重,往昔铁打铜浇的一条汉子,竟然连开口说话的力气也提不出来,他只是频频地喘息着!
“姓贯的——你想知道我是谁吧?”
年轻的长发汉子站在他身前咫尺之间,脸上带着战胜的骄傲与调侃!
贯大野喉咙里发着浊重的喘息,血红的眼睛瞪着面前的长发汉子,真恨不能把他咬烂了生吞下去!
“二十年前嘉兴府有个姓岳的老捕头,你大概不会不认识吧?”
贯大野似乎怔了一下,那对血红的眸子,一个劲儿地眨动着,似乎在努力地追忆着什么,又似乎有点不明白!
长发人脸上带出了一种惨笑,那双亮若晨星的眸子,一刹时噙满了眼泪!
“那个老捕头被你们连累得好惨……”
长发人频频苦笑着,道:“只怪他老人家瞎了眼,错把五个禽兽不如的畜生当成了英雄好汉,以身家性命担保,由大牢里救出了那五个好汉……并与其结拜为金兰之好!”
虬髯大汉听到这里,顿时全身起了一阵子急颤。
长发人呐呐继续道:“……那五个好兄弟一出了牢,可就忘了营救他们的大恩人,居然恩将仇报,一夕之间在嘉兴府做案十九件,刀杀四十余条命案……席卷库银十万两,从此天涯浪迹,与那位义结金兰的恩兄岳老捕头避不见面!……”
紧紧咬着一嘴牙,年轻的长发汉子那张脸白中渗青,他发出了一阵冷笑。
点点热泪,由他眸子里滚出来!
低下头,逼视着雪地上那个虬髯大汉,他恨声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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