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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字不合,压倒再说(公主出没,群臣小心)-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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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绪暗叹一声,起身行礼,声音沉闷:“参见殿下。”
  见他都动了,其他人只好也抖抖索索地起来行礼,但都不自觉地齐齐往后退了半步。
  安平权当没有看见,笑着走到刘绪身边,亲昵地拉着他的手臂坐了下来:“还说庆之为何许久都不入宫来,原来是有聚会,若不是本宫央求子都带路,今日岂不是见不着你了?”
  “咳咳……”齐逊之被一口酒水呛住:“殿下那个‘央求’用得极妙。”
  安平转头瞪了他一眼,再转过头来对着刘绪时,又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
  对面的几位公子心领神会,一致向刘绪投以壮士断腕的眼神,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刘绪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窝囊,因为刚才安平殿下挽着他的胳膊时,他竟生出了一丝高高在上的虚荣。这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强势女子独独对他亲睐有加,想来她吃了自己的豆腐也不全然是毫不在意的吧……这心情出现的太诡异,以致于他能做的唯有默默扭头,暗自揪断了身侧的一株小草……虽然不情愿,但人已经到了,又是堂堂监国大人,大家不仅要小心礼待,更要表现出十分开心享受的模样,以证明这场春日宴因她的大驾光临而整个都焕发出了“蓬勃活力”。
  安平殿下很合群,非常友好地对在场的部分昔日同窗发出了亲切的问候,在一片胆颤心惊的回礼中笑得畅快恣意,而后举着酒盏一脸惊喜地看向焦清奕:“哎呀,这位不就是焦大人家的……”
  “殿下,尝尝这个。”齐逊之连忙夹了一块糕点放在她面前的碗碟里,引来焦清奕感激的一瞥。
  安平于是耸耸肩,不再继续那个话题,但是却强迫着刘绪将那块糕点吃了。后者心情复杂地照办,吃完后还要强作感激地道谢。
  诡异的气氛持续了许久,安平终于发现了一直躲躲藏藏的秦樽。
  “咦,这位是……”
  齐逊之转头冲她一笑:“殿下忘了当年入国子监时那位被您赞为‘当世子都’的翩翩少年了?”
  “啊,秦樽!”安平抽了抽嘴角,转头小声问齐逊之:“本宫当年真说过那话?”
  “没错,殿下在某些时候,是毫不吝啬对男子的赞美的。”
  安平摇头笑了一下,却又忽然指着秦樽喝道:“好小子,当初欺负过本宫,如今倒是知晓躲藏了!”
  众人全都愣住,之前还以为秦樽是说来充场面的,倒不曾想竟是真的。可惜秦樽这会儿也没有了炫耀的气势,温温吞吞地继续朝后挪,还一边不断地瞄齐逊之,好一会儿才小声道:“殿下恕罪,当年是恪勉年幼不懂事……”
  “嗯……”安平随口应了一声,转头眼神幽深地看了一眼齐逊之。
  一直瞄着你,当初指使他欺负本宫的人就是你这个奸险的家伙吧!
  众人本都对安平十分忌惮,但发现她只对刘绪一人关注,便渐渐都放开了。气氛开始回暖,带来的一坛酒竟不知不觉就喝完了。
  “对了,”酒至半酣,安平举着酒盏眼眸迷离地道:“还有不久就是一年一度的诗会了,诸位可有参加的兴致?”
  说来这诗会还是当年太傅刘珂提议设立的,崇德陛下觉得这是个文人雅士交流的好机会,同时也可以广纳人才,便高兴地同意了。这些年来也的确因此招揽了不少贤能之士,所以有很多落第士子或者不愿走科举之途的学者都愿意参加这样类似选拔的活动以进入仕途或者成为达官显贵府上的幕僚。
  在场的几位都是读书人,又俱是官宦之后,大半是准备走科举之路的,但此时听了这话,倒也不发动心者。
  安平仰脖饮尽最后一口酒,笑道:“反正迟早是要走入官场的,各位若是有那心思,便早些准备吧,当成历练也不错啊。”
  在场的几人纷纷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齐逊之微微一笑,没有做声。刘绪则好奇地看了安平一眼,怎么觉得她今日倒像是招揽人才来了。
  不过,跟她平日的作风还真是不搭调啊。
  没多久,有个年轻侍卫走了过来,禀报说左都御史大人途径此处,问焦清奕可要随他的马车一起回去。
  焦清奕一听父亲在此,忙起身向众人告别。安平许是喝得有些醉了,见他要走,立即起身去扯他的衣袖,一不小心力气大了些,焦清奕的领口便被扯露大片春光。
  后者一阵错愕,随即拂袖掩领,跺脚咬唇,继而扭头飞奔,一气呵成。
  安平被他甩开的力道弄得险些摔倒,好在一边的侍卫及时扶住了她。然后她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捏了捏那个少年侍卫的脸蛋:“好俊的小子,做侍卫可惜了……”
  侍卫一张脸瞬间红了个透。
  “什么?你又被调戏了!!!”
  大门外一阵怒吼将安平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眼皮跳了一下,推开侍卫,朝各位风中凌乱的公子哥们摆了摆手:“啊,本宫还有些政务没有处理完,先回宫去,大家继续继续,呵呵……”
  身后的侍卫早已撒开脚丫子狂奔离去……齐逊之悄悄抹了抹额上的浮汗,示意刘绪送安平回宫,却发现他完全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反而专心致志地揪着身边的可怜的小草。
  还以为她独独对自己青睐有加,什么啊,分明还是那个游戏花丛的轻佻公主!
  刘绪一边揪草一边心中默念,反正自己喜欢的是周小姐,完全不在乎!
  齐逊之对此等匪夷所思的行为表示无法理解,只好自己送安平出门。好在焦义德父子已然离去,不过安平又有了新的烦恼。因为她是骑马来的,以前疾风一向听话,每次她都是直接丢了缰绳就走人,但她忘了最近这家伙在闹脾气,这次竟然抛下她自己跑回宫去了。
  齐逊之看出端倪后,指了指自己的马车笑道:“殿下如若不弃,微臣送您回宫吧。”
  安平无奈,认命般爬上了他的马车,暗下决心回去要把疾风好好修理一番。
  到了宫门处,未及下车,忽然听见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安平掀开车帘朝后看去,只见一人一骑快速地直冲而过,连马蹄扬起的尘土都昭示着急切。
  她稍稍一怔,那竟是八百里加急的快马,而且就这么直接冲入了宫门。
  莫非是出什么大事了?

  第六章

    上次打压沈青慧未能得逞,义愤填膺的焦老爷子正无处发泄,于是准备将满腔怒火洒在安平二度调戏他宝贝儿子的行为上。趁着安平未至御书房,他还不忘提气吸气了好几次,充分做足了准备。
  然而安平今日一踏入殿门,气氛便有些异常,她大步走到桌后坐下,未等众人行礼,张口便道:“昨日西北边境送来八百里加急,西戎进犯了。”
  焦老爷子的一腔怒火顿时被惊没了,整个御书房都陷入了沉寂。
  西戎与青海国接壤,是大梁通往西域的关键一国。实际上,这也是与大梁联系很密切的一个国家,过往的几十年里,彼此之间从来就没有消停过。
  崇景帝在位时,曾差点将西戎灭族,最后被一位美人“祸害”,给他们留了条生路。待崇光帝上位,西戎卷土重来,最屈辱的时候曾被其占领了数十座边疆城镇。后其十七弟晋王出征,将西戎驱逐出境,大挫其锐气。之后崇光帝驾崩,晋王成为摄政王,西戎一度收敛锋芒。待之后崇德盛世奠定,更是偃旗息鼓至今。
  讽刺的是,前摄政王正是那位西戎进献的美人之子。
  而如今,摄政王隐退,崇德陛下等同退位,江山落入一个刚满双十且只是暂任监国的女子手中,实在是个好机会。
  御书房里挤满了大臣,忧心忡忡者有之,慷慨激昂者有之,但只有案后端坐着的女子,一脸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漫长的沉寂之后,她才抬眼道:“如今镇守边疆的是蜀王世子萧靖?”
  一旁立即有人恭敬称是。
  崇德陛下初登基时,曾有“七王之乱”,后五王伏诛,只有蜀王和赵王归顺。而作为最有利的考虑,这两方兵马自然都被派往了边疆,其中蜀王的兵马便被派往了西北边境。
  兵部尚书秦矩是中规中矩的军人出身,当即上奏道:“既然西戎来犯,就该派兵驱逐,还请殿下下令让蜀王世子出兵迎战吧。”
  安平皱着眉不做声。
  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明白她为何沉默。
  照理说梁国如今兵强马壮,西戎又是明显欺负女子当国,以她的脾气,应该立即下令予以痛击才对吧?
  可是在场的人却没人出言询问,因为安平在垂目思索时的表情实在太过严肃认真,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漫长的等待之后,安平终于抬眼扫向在场的诸位大人,神情也一下子回到了平时的轻松散漫:“本宫倒是觉得不用这般担忧,边防固若金汤,料想西戎插翅也难入半分。”
  诸位大人面面相觑,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殿下,边防稳固不假,但外敌入侵,吾等岂可不做抵抗?”秦矩急不可耐地开口,满眼忧色。
  安平摆摆手:“本宫自有计较,此事就此议定,无事便退下吧。”
  “殿下!”焦义德忍不住想要进言,却被安平一个冷冷的眼神打断。
  “本宫说了,退下!”
  他一时怔住,竟觉得这眼神满含威压,不自觉地就噤了声。但一想起战事,又忍不住想开口,被身边的首辅周贤达拉住,才强忍了下来。
  众人依言纷纷退出殿门,大多带着不满和不快,只有周贤达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安平,这才慢条斯理地走了出去。
  安平忽然有些理解他是如何一步步走上首辅之位的了,这老家伙实在是个人精。
  她朝后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暗自叹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处突然传来圆喜的一声惊呼,下一刻,已有人大步走了进来,在她面前利落地掀袍跪地:“庆之斗胆,恳请殿下准许微臣入营参战。”
  安平眸中微微闪过讶异之色,盯着他挺拔孤傲的身影看了一会儿,忽而笑出声来:“庆之莫不是为了躲避本宫才想去上阵杀敌的吧?”
  刘绪被噎了一下,随之抬头,大义凛然:“殿下说笑了,微臣是认真的。”
  他才不是因为别扭才想离京呢!
  “唉……”安平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他面前,抬手托起他的下巴,拇指还有意无意地轻轻摩挲着,眼神满是疼惜:“可是本宫不舍得啊……”
  刘绪一阵面红耳赤,眼神闪烁不止,活像被调戏了还无处伸冤的小媳妇。他本该如过去那般默默忍受,可是突然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她似是而非的态度,又很不是滋味,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地扭头避开她的魔爪,闷声冷哼道:“殿下请自重!”
  安平一怔,见到他闪烁的眼神和红透了的脸,像是明白了些什么,眼光一闪,勾着唇收回了手。
  “咳咳……”殿门处忽然传来几声低咳,安平抬眼看去,齐逊之坐在轮椅上隔着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和刘绪。
  “参见殿下。”
  “哦,子都来了啊。”安平的态度不冷不热,对他撞见刚才那幕丝毫不觉尴尬,一边的刘绪却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齐逊之微微一笑:“就知道庆之忍耐不住,果然啊……不过适才听闻殿下并不打算抵抗,所以你还是好好留在京城陪伴殿下吧,免得殿下担心嘛。”说到这里,他又露出了先前似笑非笑的神情,满含揶揄。
  刘绪皱眉,刚才在来的路上他已见到了诸位大人们愤懑的脸色,原来她竟不打算抵抗?
  “殿下……”
  “行了,”安平瞪了一眼齐逊之,抬手制止了刘绪的话:“庆之为国之心可嘉,但来日方长,此事还是以后再议吧。再说了,一年一度的诗会就要到了,这诗会既是由你父亲刘太傅一手设立的,不如今年就由你来主持吧。”话说到这里,已经委婉地将他的希望掐灭。
  刘绪心中不满,想来毕竟是女子,遇上一点战事就吓得不敢抵抗了,这个时候竟还想着吟诗作对!
  他还想再做分辩,却被齐逊之一声低咳制止:“庆之,殿下想必有了计较,你还是先回去吧。”
  刘绪强忍着心中不快,起身就走,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恭敬。
  安平注视着他的背影离去,走回桌边坐下,扫了一眼齐逊之:“有事?”
  “没事,”齐逊之照旧停在门边,并没有进门的打算,一手轻点着轮椅扶手,笑得很欠抽:“只是忽然听闻殿下遇上了烦心事,心情大好,便想来您这儿转转罢了。”
  安平深邃的眸子眯起:“本宫突然很想把疾风牵来再踹你几脚!”
  齐逊之诚恳地点头:“微臣完全相信殿下会那么做,所以微臣就要告辞了。”
  “等等!”安平冷哼一声:“本宫觉得庆之一人筹备诗会太过操劳,你也去帮他吧。”
  齐逊之抚额,就知道她不会让自己好过。他摇头欲走,忽又停下,故意扬高声音道:“微臣明白殿下的用意,听闻蜀王世子幼年时曾在摄政王府养了六七年,摄政王对其视如己出,如此一来,若是他真的一战成名,岂不是对殿下很有威胁?”
  安平闻言只是眼神微微闪了一下,表情却不见波澜:“说完了就快走,别在这儿碍本宫的眼。”
  齐逊之摸摸鼻子,招手示意随从推自己离开。
  殿中恢复安静,片刻之后,安平霍然起身,取出梁国地图,于桌面缓缓展开。
  在外游学的那两年,她曾打算去一趟西域,然而却在经过西戎时,被阻拦了下来。
  当时与她一起被扣押的还有许多大梁民众,许多是往来西域各地的商旅。当中原腹地的百姓盛赞崇德盛世之时,边疆的旅人却在怨怪朝廷没有给他们一个安全的往来通道。
  她的手指沿着边界的黑线缓缓移动,一直到祁连山处停住,而后慢慢包容起来,连同梁国现有的版图,连成另一个更为广阔的疆域。
  虽然西戎此次进犯得突然,但也许也是个好机会。
  萧靖的确有摄政王的背景作支撑,但是她并非因此害怕才不让他上阵杀敌。
  入关百里之内不见人烟,却有重兵把守,这样的环境,只要诱敌深入,届时合围,一举出击,便有希望彻底倾覆西戎,还西域以太平。
  在这个时候,没必要彰显什么大国武力,只要能达成目的,忍一时又何妨?
  从未有人知道她有这念头,也许有人知道,也会认为这是野心。
  然而她做什么,又何需他人来品评?
  “殿下,工部右侍郎求见。”
  安平收回思绪,就见圆喜躬着身子站在门边,小心翼翼地瞄她,可能是怕她因为刚才齐逊之的话而生气。
  她安抚般笑了笑:“请她进来吧。”
  一名身着官袍的中年女子走了进来,垂眉敛目,恭敬地拜倒:“微臣参见殿下。”正是刚刚被安平提拔进入工部的沈青慧。
  圆喜早已退了出去,并将门关好。殿中只剩下两人,安平快步上前,单手托着她手臂扶她起身:“沈爱卿切莫多礼,事情进展如何?”
  沈青慧正色道:“殿下见谅,其他兵器尚无突破,但机弩已有进展,此次改良后射程比原先多达数倍。”
  安平顿时面露欣慰。
  其实梁国的制造技术一向优于周边各国,但却从不知用于武器改进。如今国富兵强不假,但兵器也是战争中的重要一环,不得不注意。
  沈青慧本是通过专门的女官测试走入仕途,安平偶然发现她身怀技艺,便留了心。她本身自己尚武,又早对西域外族有了戒心,便产生了改良兵器的念头。
  此事本就困难,而且又是在毫无帮手暗中进行的情况下,她必然吃了不少苦头。安平甚至注意到她眼下青灰一片,显然是这段时间休息得不好,更何况前些日子她还被焦义德等人打压,心中压力定然不轻。
  “西戎忽然来犯,机弩改良的正是时候,沈爱卿为大梁所做的贡献,他日一定会名垂青史,本宫感激不尽。”
  沈青慧连忙拱手称不敢:“殿下言重了,微臣承蒙殿下器重才有今日,能为大梁尽忠,死而无憾。”
  安平正要说话,忽听圆喜在外朗声道:“殿下,边关八百里加急送到了。”
  她微微一愣,怎么这么快又有急件送到?
  “送进来!”
  殿门被打开,圆喜托着一封信快速地走了进来,安平接过,三两下拆开阅读起来,片刻之后面色转为惊怒:“好个萧靖,未得诏令,竟敢擅自出兵!”

  第七章

    蜀王世子萧靖与崇德陛下同辈,乃是安平的皇叔,但年纪也不过才三十四五,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此次西戎进犯,他料定朝廷会下令出兵,便等不及先动了手,谁知一路畅快地驱逐了敌寇之后,竟然听闻安平根本不打算抵抗。
  当时他便当着众多将士的面拍桌骂了一句:“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有读书不多的副将小声询问身边人此话何意,答曰:“女子当国,国必灭亡啊……”
  于是恍然大悟后的一群将士齐齐望天的望天,看鞋的看鞋,表示自己啥也没听见……实际上不止他气愤,安平也气愤。她本该对其擅作主张的行径治罪,但如今萧靖一战成名,朝臣振奋,百姓鼓舞,全天下都将他视作了英雄,她也只好将此事压下。
  但是她很清楚,齐逊之的就要话应验了……首辅府上,一圈大臣围坐在亭中品茶,周围却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并且百步之外还有家丁把守,显然诸位大人不愿受到任何打扰。
  作为东道主,周贤达率先起身做了开场白:“啊,诸位大人今日齐聚于寒舍,莫不是为了商量即将到来的诗会?”
  太傅刘珂在一边朝他使眼色,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什么诗会啊!
  周贤达冲他笑了一下,眼神扫过诸位大人铁青的脸色,坐了回去。
  焦义德看出他打太极的态度,有些不满,但又不能明言,只好耐着性子道:“今日吾等前来,乃是想与首辅大人和各位内阁大臣商议一件要事。”
  “哦?是何要事?”周贤达端起茶盏饮了一口,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刘珂却皱了皱眉,显然不太想听这所谓的“要事”。
  焦义德正色道:“安平殿下平日风流成性也就罢了,还毫无胆识,竟然任由西戎侵犯国土,这样的人怎能任监国?陛下甚至还想让她继承皇位,依下官看,应当另择他人而代之,不知诸位大人意下如何?”
  话音一落,周围一片安静。
  众人神色各异,大部分则都在观察他人的神情,但都一致没有开口表态。
  许久之后,刘珂才打破沉寂:“焦大人属意何人?”
  这话一问,所有人的视线便又都集中到了焦义德的身上。突来的关注让他有些不自然,咳了一声才道:“太傅大人知晓蜀王世子一举将西戎驱逐出境的事了吧。”
  刘珂眼神微微一闪,点了点头。
  “蜀王世子有勇有谋,幼年又受摄政王教导,难道不是最佳的人选么?”
  说到前摄政王,焦义德拱了拱手,一副尊敬之态。只因连当今陛下都对摄政王尊敬有加,从朝野到民间,更是对其一片赞誉之声,便说他被神化了也不为过。以致于摄政王早已不再摄政,还仍旧保留着这样显赫的威名。
  有这样的背景,也难怪萧靖能入他挑剔的双眼。
  “可是安平殿下任监国一事,也是摄政王提议的啊。”坐在一边的大学士齐简忍不住提出反驳。
  焦义德皱了一下眉,没有回话,只是紧盯着太傅和首辅二人。刘珂却没有做声,周贤达也没有什么表示,照旧慢悠悠地饮他的茶,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
  焦义德见状有些按捺不住,直接从袖间摸出一封奏折推到了周贤达面前:“首辅大人,此乃吾等联名上书的折子,请立蜀王世子为储君。若您也同意,就请署上大名,一并呈去青海国,交由陛下定夺,陛下英名盖世,定然不会因偏心而误了社稷。”
  周贤达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继而微微一笑,点头道:“好,不如就由老夫来递呈吧。”
  焦义德闻言大喜,立即起身行礼,其余几位保守派的官员也纷纷赞其英明。刘珂则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一边的齐简面带不解。
  等众人都离开后,这三位同期三甲留下开小会。
  “观远兄莫非是真打算站到他们那边去?”齐简率先提出疑惑。
  “哈哈,无渊,你还真不够了解为兄啊。”周贤达抚着花白的胡子道:“我可没答应他们署名啊,我只是代为转手送上去给陛下过目而已。”
  刘珂对齐简摊了摊手,似乎在说,我就知道。
  齐简叹息:“安平殿下此时定然很忧虑了吧。”
  刘珂抽了抽嘴角,抹了抹额上莫名浮出的冷汗:“听犬子说,似乎……在全力督促他与令郎筹备诗会一事。”
  “……”
  诗会设立之初正值天下初定,为招揽贤才,遂由朝廷出面,只要自认才学够格便可参加,无论权贵平民,皆一视同仁。原先每年的诗会都是由太傅刘珂亲自主持的,但今年却交到了刘绪和齐逊之手中。
  对此,刘绪的评价是:“这是殿下继续禁锢我的借口!”
  而齐逊之却纠正了他的看法:“她是想让大臣知道你很受重视。”
  刘绪不解:“为何?”
  “因为她想让你做驸马啊。”
  刘绪别扭地红着脸说不出话来,但随即又精神大振地指着他道:“那你也受重视了啊。”
  “哦……”齐逊之撑着额头叹息:“那日我太过得意,不小心惹恼了她,就倒霉了。”
  “……”
  说话间,二人已经快要到东宫,却见一道娉娉婷婷的身影从他们的侧面的宫道上经过,由一个小太监引着朝宫门口走去。
  刘绪朝那边看了一眼,又迅速地移开了视线。
  齐逊之了然一笑:“那位就是周小姐吧?不去打个招呼?”
  “不用了。”刘绪声音沉闷,怎么大家都知道了!
  齐逊之笑着摇头:“你不用担心,殿下不会怪罪的。”
  “说的是,不在乎自然就不会怪罪。”
  他自然而然地接口,声音越发沉闷,反应过来时猛然抬头,却对上齐逊之似笑非笑的黑眸。
  “庆之不必难过,殿下不是不在乎,她只是更加在乎朝政大事而已。”
  “……”刘绪第一次脸上露出诸多丰富的表情,最后转身就走。
  他什么时候难过了?!!!
  东宫正殿内,安平正在看崇德陛下的信。
  除去前几封急报,这竟也是用八百里加急快马送入宫中的。
  崇德陛下对现状表示很忧虑,大臣们的理由让他哑口无言,甚至连他也忍不住要责问安平为何对西戎入侵一事不做出应对。而现在,他只有当做焦义德的奏折还未收到,同时给安平指了条明路。
  他觉得安平年纪也不小了,还不如趁早定下驸马人选,以大婚来转移众臣的视线。
  所以说,做父亲的还是站在女儿这边的。
  安平收好信件,走到一边的榻上自顾自地摆弄棋盘上的残局,黑白对峙,全操控在她一人手中。然而不过片刻她便停了下来,下一步竟然迟迟找不到突破口。
  她想得太过入神,连有人接近也未发现,直到一只手捻起一枚棋子落在她面前。
  安平抬头,就见齐逊之坐在轮椅上微笑不语,刘绪则远远地站在一边,似乎是在生气,脸上还带着可疑的潮红。
  她没有在意,只是指着齐逊之落下的那枚棋子道:“你这不要命的下法,算什么?”
  齐逊之摊摊手:“这才出其不意啊。”
  安平眸光微微一闪,捻起一枚棋子落下,格局便又被打破,她点了点棋盘边沿:“这才叫出其不意,这一招叫袖里乾坤。”
  说着,她推开棋盘,坐正了身子:“今日你们同来,是要禀报诗会准备的进展么?”
  感到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刘绪终于无法视而不见,垂眼行礼道:“启禀殿下,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只待殿下择日即可。”
  安平闻言立即起身走到他跟前,笑眯眯地拍着他的肩膀,一副亲昵之态:“庆之办事,本宫放心。”
  刘绪的脸上又开始泛起先前的潮红。
  然而安平却又忽然正经了神色,搁在他肩头上的手也主动撤开了:“诗会就定在下月初十五吧,本宫还要加个条件。”
  一边的两人同时投来了疑惑的眼神。
  “本宫要准许女子参加。”
  刘绪皱了下眉,模样明显不愿,齐逊之则不置可否。
  “还有,”安平走回书桌后坐下,神情转为冷淡,周身隐隐透出一丝疏离:“你们以后也不用再入宫陪伴本宫了。”
  见到二人蓦然震惊的表情,安平眼眸一转,又浮现出了往常那般暗含调戏的笑意:“你们也该明白,虽然你们二人面貌俊美,但总对着你们,本宫也觉得乏味了啊。”
  齐逊之当即抚掌而笑,点头道:“微臣也是这般认为的,有劳殿下这些日子忍耐了。”
  刘绪则目瞪口呆,只不过一瞬,他就恢复自由身了?
  可是为何他竟一点也不觉兴奋?这是件值得开心的事不是么?
  安平察觉到他神色间的异样,却并未做声,只当没有看见。一旁的齐逊之则眸光暗敛,唇边照样带着温和的笑意,却又似与平常有些不同……二人离去后,安平吩咐圆喜去招沈青慧入宫,而后提笔蘸墨,给她父皇写了封信。
  内容不过寥寥数语,最后一句是:“女儿暂无成婚之意。”
  不知为何,写完这句话,她竟像是扔开了一个包袱。也许早在得知那些大臣想要找人替代她时,她就有这感觉了。
  既然他们已经摆开阵垒,她又有何惧?
  沈青慧很快便到了,因是急召,来得匆忙,连乌纱也未戴,一头青丝盘着妇人髻,安平盯了很久,直到沈青慧以为自己的衣着不整惹怒了她,她才出口道:“第一次觉得这样的装束十分合适,你以后不必为戴乌纱而盘男子发髻,直接梳女子发式吧。”
  沈青慧忙道:“殿下,这恐怕会引来非议啊。”
  安平微微勾唇:“那便用你的政绩将这些非议化为赞美。”
  那双深邃的眸子仿若染了山水之色,光芒沉浮,不炫目却叫人不敢直视。沈青慧连声称是,心中暗暗折服。她不是没见过安平殿下正经时的模样,但今日,似乎有些东西变得不同了。
  “沈爱卿,今日召你入宫,乃是为了商议建军一事。”
  沈青慧一惊:“什么?”
  安平在她面前缓缓踱着步子,神情悠然:“你不必惊讶,本宫早有此念,但这支军队所需不在多而在精,而且要暗中进行,本宫打算让他们配备你改良的机弩。”
  沈青慧忧虑道:“建军是大事,想要暗中进行,恐怕很难。”
  “不错,所以一切都需要得力的人手,而这支暗部,将来也许会成为一支意想不到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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