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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梅问雪第一部-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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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叶孤城拣了几样菜蔬下饭,随意用了些便停了筷。管家见他这般光景,就吩咐下人收拾碗箸,再泡一壶新茶上来。
叶孤城坐在上首,听管家絮絮将城里近期一概事体说与他。末了,忽道:“他们家中如何了。”
管家知他指的是守城之时死伤的人众,忙道:“都已安置妥当,城主放心。”叶孤城微微颔首:“你做的很好。”又道:“以后岛上但凡来往船只,都叫人仔细看过。”管家应下,又见他神情朗瑞,一如平常,不由把心中最后一丝担忧去了,笑道:“城主可大好了。”叶孤城嗯了一声,复又聚起双眉:“只是却欠万梅山庄人情。”管家想了想,道:“西门吹雪乃爱剑之人,城主何不送他一柄宝剑?名剑虽少,但以白云城之力,觅得一把绝世神兵也并非难事。”
叶孤城默了一阵,忽道:“你自然听过‘宝剑赠英雄’。”管家躬身道:“是。”叶孤城沉声道:“便是一个‘赠’字,而非‘酬’。这般以物易命,不过徒使名剑蒙尘罢了,不但轻了自己,他也必不屑收。”管家面有愧色。
叶孤城一双眼淡淡望向厅外,“且看日后罢。”
二十一。 破
一日叶孤城在树下乘凉,闲看护卫江全在不远处练剑,偶尔出言指点一二。江全自少年时便随在他身边,多年下来就有些许亦仆亦徒的味道。叶孤城半躺在藤椅上,一身白缎长衫给他平添了几分儒雅气息。
约有半个时辰,江全收了剑,走到他身旁立住。叶孤城见他额上汗水涔涔,便看一眼旁边的一张矮凳道:“坐罢。”江全告了罪,就在那凳上端端正正坐了。
叶孤城微微合眼,“你剑法仍欠火候。”江全点一点头:“是。”叶孤城有些似睡非睡模样,淡淡道:“若有一分空灵,你的剑便可排在江湖前百位。”江全眼里闪出热芒,就似是从前少年时模样:“城主剑法无双,倘使日后我也有这般造诣……唉,便是死了又如何。”
叶孤城睁开眼,狭长的眸里蕴着深深浅浅的波澜,良久,沉声道:“没什么比性命更重要。”他重又闭了眼,“剑法无双……我也并非天下第一。”江全似是想到什么:“城主是说西门吹雪?”叶孤城从手边小几上捧起茶盏:“他的剑已入心境。”江全待他喝完放下杯子,忙起身动手为他续上,一面随口说道:“西门吹雪虽强,也未必强得过峨嵋掌门独孤一鹤……”
叶孤城忽然道:“独孤一鹤?”
江全续满了茶,重新在矮凳上坐下,闻言接口道:“前几日独孤一鹤的弟子苏少英死在了西门吹雪手上。那是极心爱的徒弟,独孤一鹤的位子将来是要传给他的,这回被杀了,怎么肯罢休?当时就约在了七日后了断。”
他话刚一说完,便见自家城主从藤椅上站起身来。'和原先有出入……不过本来也不是完全相同的世界……却不知独孤一鹤是否像原来那样,此时武功尚在西门吹雪之上……'他心念一转,已有了计较。'既然事情皆不能以从前为依断,那人便也未必最后侥胜……好罢!'
他一步一步地走过去.黑暗中,一双发亮的眼睛在冷冷看着他。
抬起头,就看见一个人动也不动的站在不远处一株树下,一身白衣如雪。
独孤一鹤的手捏上剑柄,沉声道:“你来得很早。”
这人不回答,只道:“拔你的剑。”
独孤一鹤的脸微微抽紧。
白衣人己慢慢的从黑暗中走出来,雪白的衣衫一尘不染,脸上也完全没有表情,背后斜背着一把形式奇古的乌鞘长剑。
独孤—鹤厉声道:“你杀了苏少英。”然后他拇指向上一弹,剑就从鞘里蹦出,攥到了他手上。
黑暗中忽然剑气冲霄。
剑尖递到西门吹雪胸前的时候,他正处于一种微妙的境界当中。在这场决战里,他遇到了一个极可怕的对手,也因此有了突破的迹象。只是,他还有时间吗?
西门吹雪眼神平静,只将执剑的手稳稳定住,笔直送向对方喉管。在他的血溅出之前,独孤一鹤一定会先死。
他全部的精神气力都完全集中在对方身上,独孤一鹤也是一样。因此,当两人在刹那间发觉忽然有第三人在场的时候,一道银光已逼在了眼前!
皓月流华,电裂苍穹。
二十二。 月下
这一剑太快,快到如同流星坠空,只余焰尾瞬间划过天际;这一剑太美,美到已经摒弃了所有华丽的招式,以最纯粹摄人心魄的傲绝狠狠烙入眼底。
空灵飘逸,清极寒绝。
在此时这种境况下,这一剑若是刺向西门吹雪,他就一定会死,如果目标是独孤一鹤,那他当然也不能活着。
剑锋上飘开一绺断发,剑尖顿在西门吹雪耳畔半寸处,再也动不得分毫。独孤一鹤张口想说些什么,喉间的澈骨凉意却让他发不出任何声响。他忽然觉得有些后悔,也许一开始自己就不应该离开峨嵋……只是少英,他最心爱的弟子死在别人剑下,即使没有第二人清楚他们之间的真正关系,甚至连那孩子自己都不知道,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他不能不来。
黑暗袭来的一刻,他恍惚看见当年那小童站在身前,歪头问道:“师父,什么时候我能像你一样厉害?”……
“城主如此,是何意。”西门吹雪一双眼浮着冷峻的利芒。剑尖悬着一滴殷红的血珠,他却并未吹去,只笔直站在独孤一鹤尸体旁,眸光如一幽寒潭,泠泠定在面前白衣人脸上,一字一句道:“此剑若出自他身后,我已对你拔剑。”
那人冷冷清清立在对面,缓缓将一抹银光还入鞘中。“若出自他身后,必不是我的剑。”刀削般面庞上,一对寒星缀着凛远的辉色,“我只将他剑势荡偏两寸。一场对决,不必死两个人。”顿一顿,又道:“是庄主胜了。”他何等眼力,自然看出二人虽是同归于尽之势,西门吹雪却到底会先一步将独孤一鹤戮于剑下。
鬓间散着一束整齐断开的乌发,直直垂在颈上,西门吹雪眸光落在他面上半晌,终于道:“胜又如何,败又如何。”
一生追求剑道,为证大道,不惜奉献生命。这样的人,对别人的性命不会放在心上,对于他自己的,又何尝不是如此?
叶孤城看向天边一弯钩月,眉目里就有了淡淡疏离:“一个人生下来,并不是为了去死的,就算到了非死不可的境地,也要奋力求生。”他停了一停,“何况,我欠庄主。”
西门吹雪抬剑于胸,轻轻吹落已快凝住的血滴,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看着血花在剑下绽开,一瞬间的灿烂辉煌,那种美绝没有任何事能比得上。”叶孤城点头:“将杀人看得神圣而美丽,你已将自己的生命都奉献给这件事,生死对于你,自然已不重要。”移了眼,定定望向那一抹白:“既如此,为那一剑挥出时的尊荣与荣耀,人,首先就要活着。”
夜风已经起了。
良久,西门吹雪将乌鞘长剑重新负在背上,缓缓道:“城主那一式剑法,很好。”
叶孤城双眉微扬:“若正面对敌,这一式,荡不开他的剑。”
西门吹雪道:“城主已来了很久。”
叶孤城点头,“是。”若非他提前在此等候,又怎能及时出手?西门吹雪与独孤一鹤的武功已臻化境,天下间怕是无人能够接近他们周围而不被发现。以叶孤城轻功之高,也不过是因为在他二人先头便已隐在一旁敛息等待的缘故,这才未被觉察罢了。
西门吹雪忽然道:“千里至此……只这一剑,城主便不欠我。”
二十三。 夜话
陆小凤在走进屋子之前,心里是十分忐忑的。他很少有这种情绪,但现在,他刚长出来不久的胡子都因为这种情绪而似乎在微微颤动。
他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担心。他的朋友去赴了一个很重要的约会,一个要命的约会。而这种约会,通常至多只有一个人能够回来。
他不能肯定他的朋友是那个可以回来的人。
然而刚踏进门内他就立刻平静下来,眼睛里也浮上了笑意,摸着两撇胡子感叹道:“看来我的运气很好,还可以去万梅山庄里喝最好的酒。”他当然也看到了屋子里的另一个人,不由就有些奇怪,因为能和西门吹雪待在一间房子里的人实在太少,更不必说面对面坐着喝茶。那人穿着一身雪色蚕丝外褂,腰里悬着古剑,身体笔直若松,一眼看去,几乎要错认成屋里坐着两个西门吹雪。
但当他转过脸时,陆小凤就知道这个男子当然不是西门吹雪。
这与相貌无关。
远山上冰雪般高傲的性格,冬夜里流星般闪亮的生命,是独一无二的西门吹雪。
悠远而轩昂的傲气和傲骨,人如飞仙,是举世无双的白云城主。
这个人自然只能是叶孤城。
“这么说,你马上就会有麻烦了。”陆小凤的表情和‘麻烦’两字并不搭边,倒是有几分看戏的模样。“独孤一鹤死在你手上,他的弟子‘峨嵋四秀’当然很快就会来找你。”他看起来有些促狭:“四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要知道,一个女人就能让男人有很大的麻烦,尤其是她还很年轻,很漂亮,武功还很好。”
西门吹雪冷冷的看着他:“我不杀女人,但女人不该练剑,练剑的就不是女人。”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你实在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
叶孤城淡淡接口道:“在他看来,拿了剑的人命,就不是人命,又何来男女之分。”
西门吹雪的眼睛在他脸上扫过,不语。陆小凤笑道:“比起我来,你更像是他的朋友。”叶孤城并不接话,只道:“你说的麻烦来了。”
峨嵋四秀一冲进来,就看见三个人,一看见其中的一个,就不由自主觉得有阵寒气从心里一直冷到指尖。那个人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白衣如雪,一双眸子里仿佛没有任何温度,只这么冷冷地看着她们。他的旁边坐着一个有着奇怪胡子的人,对面是一个背对她们端坐的男子,身材挺拔,同样穿一身雪也似的白衣。
她们都是很美的女孩子,但眼前的男人看着她们就好象在看石头之类的东西。
马秀真厉声道:“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并不回答她。
陆小凤道:“我要是你们,就一定不会这么做。”他看着四柄长剑同时拔了出来,叹道:“独孤一鹤都不是他的对手,你们又何必来找晦气?”
西门吹雪一双刀锋般锐利的眼睛笔直看向她们:“我不但杀了苏少英,现在又杀了独孤一鹤,要报仇,就来。”
四个女孩子脸色全都变了。石秀雪猛然跳起来,大声道:“我和你拼了!” 一旁叶秀珠咬了咬牙,剑光闪动,狠狠的刺向西门吹雪胸膛。孙秀青红了眼圈,嘶声道:“你杀了我师父,我跟你拼了!”也一起攻了上来。马秀真见状,大声道:“这是我们跟西门吹雪的事,别人最好不要管。”话音未落,咬着牙向西门吹雪扑过去。
二十四。 峨嵋四秀
西门吹雪的剑一出,天下间能有几个人接得住?
起码这四个女孩子不在此列。
但他的剑并没有出鞘。
一个有着仿佛四条眉毛的人站在桌子前,他的手伸出,两只手指就那么轻轻一夹。
冲在最前面的石秀雪忽然就发现自己的剑再也不能前进半分。陆小凤看似并不用力,两指间的剑身却如同被铁钳箍住。他摇了摇头:“你很年轻,很漂亮,不应该这样早死。”
他说话间,叶秀珠已经攻了上来,直取西门吹雪。忽然一条腿凭空横了出来,一勾一带,立时便把她的势头缓了一缓。叶秀珠只得先使出下盘功夫避过,那只脚却突地向上一抬,足尖正踢向她小腿上穴道,这女孩子立时只觉右腿一麻,不由跪倒在地,只将一双眼狠狠瞪向陆小凤。
孙秀青的剑法在四个人里最为灵动,此时却挟了很大的凌厉味道。剑器的招式本就以轻灵变化为主,只见剑光闪动,如花雨缤纷,落英漫天。她的眼睛大大的,嘴巴很薄,一看就知道这个女孩子说话是不肯饶人的。现在她紧紧咬着唇,将一柄长剑直刺向前。
她还没有攻到西门吹雪身前,就只听‘叮’的一响,突然有人伸手在孙秀青肘上一托,她的手腕就不由自主地反转,一柄剑正好击在身旁的马秀真剑上。
双剑相击,两人只觉手肘发麻,两柄剑竟已忽然到了一个白衣人手里。
那人从一开始便背对着她们坐在那里,此时他仍然端坐,只是将身子转了过来。孙秀青乍见之下,脑中忽地一时空白,只余一双狭长的眸冷冷映在眼前。
叶孤城静静将手中双剑搁在桌上:“退下去,莫要逼他拔剑。”
孙秀青脸却已红了,冷笑道:“想不到西门吹雪居然还有两个帮手。”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道:“他自然是不需要帮手的。”
石秀雪的剑被他夹住,恨声道:“难道你们不是?”
陆小凤还未说话,便听西门吹雪冷冷道:“我若动手,你们此刻已是死人。” 突见剑光一现,如惊虹掣电,骤然又消失不见。石秀雪刚想说些什么,只听地上叶秀珠‘啊’了一声,惊异莫名。她顺着师姐眼光看去,只见桌上一只茶杯杯口被齐齐削去半寸,里面原本只剩半盏的茶水此时就算成了满杯,当中茶汁平静无波。
室内突然沉寂下来。
二十五。 闲子落灯花
屋子里一时间静静地。马秀真毕竟是大师姐,她脾气虽然坏,却绝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 知道今天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报仇了的,自己姐妹四个却不能因为一时意气用事都白白折在这里。当下心念急转,终于喝了一声‘走!’,带头朝门口去了。其他三人也都是聪明的女孩子,适才一时激痛之下便冲来报仇,现在经过刚刚一番挫磨,也知事不可为,只得先随师姐去了,再图后计。
孙秀青眼见大师姐快步向外走去,咬咬唇,伸手将放在桌上的两柄剑拿回。此时陆小凤已松开两指,石秀云瞪他一眼,收剑回身将叶秀珠扶起。却听一旁孙秀青低声道:“多谢你啦。”话毕,紧跟着马秀真出了门。二女对望一眼,朝那白衣人看了一看,也跟着迅速离开。
陆小凤忽然笑道:“男人若是交上桃花运,麻烦就跟着来了。只是这种麻烦为什么不找上我?”
叶孤城重新从茶盘里拣出一只杯子,闻言道:“你的麻烦已经够多。”陆小凤摊开手:“但是对于这种麻烦,男人是从来不会嫌多的。”又笑道:“那个姑娘很好。”叶孤城竞自斟茶,并不接他的话,脸上神情依旧。虽然和陆小凤坐在同一张桌子前只有半个时辰,但有些人天生就几乎能和所有人交上朋友,即使是他的敌人也不会讨厌他。陆小凤就正是这样的人。
已经是半夜,四个女孩子都躺在了床上,孙秀青却还没有睡着。
她翻了个身,正对着半开的窗子,就看见大朵的云遮在天空。许是吹过一阵风,推得云敛雾散,月就疏疏朗朗地映在眼里。
暮云收尽溢清寒。
就像一道孤冷的影。
陆小凤已经离开。像他这样的男人,在无事的时候自然不会总呆在没有酒,没有女人,也没有热闹的地方。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却在下棋。
白色的子落下。叶孤城垂眼,眉尖微微向上挑起:“参差分两势,玄素引双行。好棋。”沉默半晌,忽一手拈了枚黑子,稳稳扣在一处。
西门吹雪注视棋盘良久,却不再落子,终于缓缓道:“半死围中断,全生节外分。城主胜了。”
叶孤城将棋子一枚枚拣进盒中,“今夜一战,西门庄主于剑道之上,更进一步。”
此时夜色清幽,上弦月正挂在树梢,树叶的浓阴挡住了月色。西门吹雪抬眼看向对面男子,平平说出一句:“若有闲暇,可来万梅山庄一叙。”叶孤城听得如此,把头微微一点,便不作声。
一时间屋里只有棋子落盒的清脆响音。过得一阵,叶孤城起身,容色淡淡道:“夜深,且去。”西门吹雪也不相留:“请。”雪色衫摆一拂,叶孤城已出了房门。
下了楼,唤正拨着算盘的掌柜开一间上房。进屋点了灯,径自坐在塌上。“方如棋局,圆如棋子;动如棋生,静如棋死……这世间许多事,不过如此而已。”
二十六。 朱颜
客栈后院极静,只有几只早起的虫偶尔叫上一两声。白衣,乌发,青剑,在灰蒙蒙的院落里尤其醒目。
矫若游龙。一柄寒光卷出道道华影。
翩若惊鸿。衣袂翻飞如同骤风中的游云。
这一幅画卷也似的场景倏然定住。白衣男子长身直立,眉间敛起冷清的弧度,眼光径自射向一处。在他一双寒星般眸子注视之下,不多时,一个浅绿色苗条身影就这么出现在院落当中。
她的眼睛很大,嘴唇很薄,细腰,长腿,很年轻,也很美丽。对于这样一个女孩子的出现,叶孤城的神情并没有任何惊讶的成分,他只是忽然想到,若在以前,此刻应该站在这里的人,并不是他。
然而这世上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呢?
他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一个年轻女孩子站在面前,双颊微红,眼睛里蕴着清亮的光,就这么略带着丝局促和倔犟的意味看着对面的男人。即使她什么也不说,叶孤城也决不会以为她仅仅是路过这里。
很久以前在一个故事里,他就知道那个大眼睛,薄嘴唇的女孩子是一个敢恨,也敢爱的人。
即便他们只见过一次面,只说过一句话。
孙秀青忽然忘了该说些什么。来之前她好象有很多话想说,但在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刚才在店家那里打听到这个人还没走的时候,原本绷起来的心就忽地松弛下去。她知道自己对于一个只见过一次的男人有这种想法很荒唐,很不应该,可是谁又能阻止一个女人喜欢上一个男人?
连她自己也不能。
叶孤城静静看她,不动,也不说话。孙秀青眼睛盯着脚尖,忽抬了头,脸红了红,终于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宽大的袖摆在清晨的风中缓缓拂动,“叶孤城。”
孙秀青怔了怔,呐呐道:“叶孤城……”她忽然点头,用一种了然的语气道:“我早该猜到的,白云城主……自然就应是这个样子。”她说完这一席话,又低了头:“我……并没有看到你练剑。”
叶孤城双手负在身后:“我知道。”在察觉有人靠近时他便已收了剑,孙秀青又怎么会看得到什么招式?其实她和对方都很清楚,凭自己的武功根本没办法偷看男人练剑,但女孩子仍然忍不住出言澄清。因为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愿意被喜欢的男人误会。
孙秀青咬了咬唇,一双大眼睛迎向男子淡然的脸:“你,很快就要回南海吗?”叶孤城沉沉嗯了一声,又道:“不必再去找西门吹雪,你们决不是对手。”转身便朝房间方向走去。
后面突然传来孙秀青声音,“等一等!……你,我……”
他立住,话里听不出语气:“回去罢。”孙秀青急得涨红了一张脸,跺脚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便叫我走?!”叶孤城并不回身,只缓缓道:“我当然知道。” 孙秀青脸上阵红阵青,忽然说道:“你以为我是因为你白云城主的身份才要说这番话的麽?”她眼睛里闪着倔强的光,“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的家世,就算你只不过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我还是一样喜欢你。”
叶孤城不说话,却也不动。
孙秀青脸色变得苍白:“难道我就这样让你讨厌?你连看也不愿多看我一眼。”叶孤城垂了眼帘,沉默一阵,终于道:“曾经沧海……我已不想再试。”
身后静了下去。
叶孤城继续走,却听孙秀青突然大声道:“你不去试,又怎么知道不行?”他停了步,回身要说些什么,却忽然望进了她的眼睛里。那欲泪的眼眸中,有什麽情愫是他曾经见过的,那样的熟悉而陌生,执著得犹如坚凛的青石,又怯怯地像易碎的瓷。
心头蓦然浮起那人笑脸。一时间,就再不能说出冷绝的话来。
二十七。 两茫茫
灰蒙蒙的院里,两个人遥立相对,一白,一绿。
孙秀青忽然轻轻一笑:“你肯这样看我,我已经很高兴啦……”她的声音有些微弱,笑容却十分明丽:“其实一个时辰之前我就偷偷出门来找你了……只是快到这里时又折了回去……” 看到男子的眉微微一动,她的双颊泛出丝丝的热,嘴角却又浮起一抹苦涩。“回去的路上有人将我拦住……李沐亭说我师父死了,再不必对我客气,便要行那无礼之事……”
那李沐亭是青城派这一代的新秀,一年前偶遇孙秀青后便自此纠缠不休。孙秀青对他并无好感,自然不假辞色,李沐亭多次献好她皆冷眼相对。李沐亭少年得意,哪里受过这等挫折,不由把那原本一颗殷勤之心转成了恶念,却慑于独孤一鹤威势,并不敢当真如何。前时得知独孤一鹤与西门吹雪对决,心下便存了念头,暗暗随了来。之后独孤一鹤身死,他心头大石顿去,立时起了恶意,趁孙秀青独自出门之际将其拦住,欲行不轨。
叶孤城微微动容。他已注意到孙秀青脸色开始变得苍白,沉声道:“你中了毒?”
“我的剑法是师姐妹里最好的……” 孙秀青甜甜笑了,就像一个孩子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正等待大人的赞赏。“那人被我刺了一剑……”她的嘴角忽然沁下一股细细的血丝,面色灰白起来,笑容里也有了苦味:“我只是没有想到,他会有‘鸩夕’……”她肩头衣服上,赫然留着几个不大的针眼。
孙秀青的身体软软向下倒去。白影一闪,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她抬起头,正对上一双狭长的眼,里面沉着泠泠的斑影。笑一笑,深吸一口他身上的清寒气息:“原本我到底没勇气来找你,可是既然都要死了,还有什么犹豫的呢?……”她喘息起来,“我……总得见你一面……”
叶孤城默默抱着她,不知在想什么。孙秀青闭上眼,道:“我身上疼得很……”她忽然微笑一下“我要睡了……”
'阿司……这一回,我真累了,眼睛睁也睁不开……我睡一会儿……'
'记得叫我啊……'
敛着的眸陡然睁开。
下一刻,院中已空无一人。
雪白的脸,乌黑的发,浅绿的衣衫。
西门吹雪站在床前,目光掠过昏迷中的人,冷冷道:“‘鸩夕’,剧毒,唐门秘制。两个时辰后致死。”
若取解药,此地距唐门千里,孙秀青不可能熬这么久。
叶孤城立在一旁,闻言只沉声道:“救她。”
“需等半日。”西门吹雪声音平静无波。救治这样的伤势,至少要半天的时间去准备。而孙秀青此时已撑不过半个时辰。
叶孤城眉心微动,自袖中取出一只瓷瓶,抬指将木塞弹开。顿时,一股极淡的香气溢得满室。他倒过瓷瓶,里面便滚出一枚朱丸。叶孤城将其放入孙秀青口中,这才道:“一枚‘回元丹’,至少能让她撑到庄主回来罢。”
西门吹雪不语。他的目光在叶孤城面上扫过,忽然道:“我本以为你心中亦只有剑。” 叶孤城道:“哦?”西门吹雪冷冷道:“你的剑若有了牵挂,又怎能无垢。”
“我并非为她。”叶孤城静默了一阵,又道:“庄主以为情为何物?”
他忽有此问,西门吹雪似也顿了一顿,冷然道:“求证剑道又岂能多情。” 叶孤城听他如此说,掌心一合,瓷瓶登时粉碎。他倾过手掌,瓷粉便纷纷撒地:“情,不过是昔时难追,旧梦不回。”
二十八。 流火
马车辚辚向前,两边道旁的树便一排排被抛在身后。
西门吹雪坐在车里,膝上横着一把奇古的乌鞘长剑。他似在闭目养神,大把乌丝只用根白色布带系在脑后,耳际留着两股鬓发,直直垂在身前。对面叶孤城亦端坐合眼,身上着一件薄软的白茧绸衫。
车厢内十分宽敞,即便是坐着两名身材峻挺的成年男子也并不显得拥挤。马车行了一阵,忽有丝丝甜香气息从窗外飘进。道路两旁,不知道何时已出现大片槐林,串串白玉色隐在翠绿的枝叶间,散发着片片幽香。
西门吹雪抬眸,左肩轻轻一震,几瓣刚刚从车窗外飞进的花朵便颤巍巍从他肩上飘落。叶孤城察觉他动作,也张了眼,看他将窗纱放下。西门吹雪收回手,重新端坐,脊背挺直如同一把出鞘的剑。叶孤城眼光掠向车外,一辆小些的马车走在后头,不徐不疾地跟着他们,那个大眼睛的姑娘就躺在里面。
西门吹雪与独孤一鹤决战后不日便要返回万梅山庄,而孙秀青所中之毒若要尽数祛除,却非一朝一夕之功,因而叶孤城便只携她随同上路罢了。此时,距万梅山庄不过百余里路程。
“两位爷,天儿热,马也累得紧了,咱们在前面歇一阵子可好?”车夫回过头,朝车内二人恭敬地道,“那边有条河,饮饮马也是好的。”
西门吹雪沉沉嗯了声。车夫得他首肯,一扬鞭绳,那马便加紧步子,朝着前面快速去了。
转眼就停在一条河边。车夫拿了桶打水,几匹马就停在一处平地上,低头开始吃草。叶孤城下得车来,走到上游一块干净地方,掬一捧清水扑在面上,顿觉凉爽许多。
一袭雪色裾摆出现在眼前。叶孤城用一方绸巾净了脸上水渍:“只是七月,却已炎热至斯。”西门吹雪在不远处水中盥手,身前两绺长长的乌发几乎垂上水面:“南方向来如此。”叶孤城道:“虽这般,中原风光总是好的。”西门吹雪净过手,立起身来向天边看去,万里无云,只一轮灿色圆日热辣辣盘在当空。“想必海外景像又有不同。”
叶孤城闻言,唇边微微勾起一点弧度:“海上风光,未见之时总是难知其状。”他朝西门吹雪看去,“庄主闲暇若赴南海,白云城自一尽地主之谊。”
西门吹雪眸色在他面上一转,只道一个字:“好。”叶孤城回头向近处那辆翠色马车望一眼,不动声色挑一下眉。以他耳力,自是听到里面发出的声音,想必车内人已醒了。
孙秀青朦胧睁开眼,却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就在身前。她急忙努力瞪大双眼,终于看清那人疏朗寒隽的面容。她似是不敢相信,犹自呆呆看着那男子。忽然腰上一发力,便想要直起身来。
然而听得那人沉声道:“别动。”同时一只水袋递到面前。孙秀青兀自不清楚眼前状况,却也顺从地接过。此时她才突然觉得口渴难耐,不由拧开塞子,竞自将袋中清水喝了一气。
她喝水间,只听男子道:“再过几日你伤好后,便回峨嵋。”不待她回话,一手掀开车帘就要下去。
衣襟后摆忽然被捉住。叶孤城并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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