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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三部曲-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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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昆仑终于明白那晚为什么黑衣楼要围攻房道升和云飞扬了。若不是自己及时赶到,云飞扬也会死于非命。他想花富源一片热忱帮助铁家,冯可是爹爹却假戏真做,以怨报德,自己助纣为虐,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乾使出各种卑劣手段来陷害花家,反将花富源逼得家破人亡,这算什么……花富源一直按照爹爹的计划行事,却不知道爹爹为他设了一个局,真正反要谋夺他的家产,这算什么……还有房道升,满腔热忱助自己复仇,却只是爹爹布下的一个棋子,眼看就要功成,却被爹爹灭了口,这又算是什么……
铁聚川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几口,又道:“我平生最钦佩、最感激的人是花富源。我从小就和他相识,当年我不名一文,是个浪荡江湖的穷小子,可是他不嫌弃我粗鄙,仗义救济,还与我结拜为异姓兄弟。可是在他面前,我内心里一直自惭形秽,也对他有隐隐的恨意。我恨世间造化弄人,同样是人,却生得如此不公平,为何花富源从小就生在富贵人家,锦衣玉食,而我却生来就不知父母是谁,像条野狗一般东游西荡,受尽饥寒之苦?离开黑衣楼后,我来到扬州城投奔他,才知他已经富甲一方,我得到的那点黑衣楼的财物与之相较,简直如九牛之一毛。虽然后来花富源热心帮衬,让我铁家也成为大富之家,但我心中一直耿耿,难以释怀。你七岁那年的端午节,花富源请咱们共度佳节,我便带你到花府去吃宴。那一天本来很高兴,可是你却和花魁为争一只蝴蝶风筝闹了起来。花魁大你三岁,力气比你大,一巴掌就把你推倒在地。你当时哭得死去活来,还记得吗?”
铁昆仑摇摇头。那时自己还太小,和小伙伴闹些别扭,寻常事而已哪里还会记得?
铁聚川道:“你不记得了,可是爹爹却一直记得。当时,你花伯伯呵斥花魁,要他把风筝让给你。可是花魁不肯,还说了一句很难听的话。”他说到此处,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停了片刻,续道:“他说,你们家什么都是我们家给的,还有什么脸跟本少爷抢风筝。”
铁昆仑听到此处,心中已全然明了。爹爹为了无知稚子的一句话,就怀恨十数年,心胸怎会如此狭窄?爹爹利用花伯伯的善良和仁义,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龌龊目的,自己也用歹毒的手段处心积虑对付花家,这种行径,简直是禽兽不如。这种百死莫赎的罪念涌上心头,让他无地自容。
铁聚川目光从他的脸上掠过,似乎了然他的心思,道:“孩子,你明白了这些事的始末,我就不再绕舌啦!我原来也不想杀那花魁,可是他背着花富源,雇夺命三道、云台三老这样的杀手对付你,居然还请咱黑衣楼来帮他斩草除根。云台三老阴损毒辣,功夫高强,连爹爹都险些救你不及,亏了我孩儿武功高绝,才化险为夷。花魁如此歹毒,实是死有余辜。有前因方有后果。你做的都没有错,有错的只有爹爹。咱们铁家欠花家的,都由爹爹来偿还。”
铁昆仑想到花富源、花魁、花胜男,心一下子锐痛起来,突然挣开爹爹的手,叫道:“怎么偿还啊?咱们怎么能还得起?”
铁聚川见他激愤难抑,声调放缓了下来:“孩子,爹爹所做的一切都见不得光,也自知过于卑劣,但还是向你和盘托出,就是要你记住,成大事者,不可拘泥于手段,更不可为那些世俗的道义、恩情所囿。古时曹孟德说过,宁可我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我。这是至理名言,你当切记,切记。”
铁昆仑连连摇头。他回首前尘,追悔莫及,只欲捶胸顿足,痛不欲生。
“盖世的声名,敌国的财富,哪一个不向往?孩子,我知道你平生无大志向,爹爹不以死相激,如何能成就你的伟业?如今你在江湖声名鹊起,人人敬仰,又集花家、铁家、房家百万贯家财于一身,还是黑衣楼的幕后主人,江南武林中人,哪一个能望你项背?以你的聪明、武功、财势、声望,不出几年,便是整个江南武林的霸主!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孩子,如今你已登峰造极,往后的成就更不可限量。当年张道陵之孙以鬼道教民,也曾称霸汉中数十载,如今你明有倾国之富和武林名望,暗有黑衣楼的势力为辅,将来这江南的花花世界未尝不是虎踞龙盘之地。”铁聚川循循善诱,眼神中露出狂热兴奋的光芒。
铁昆仑断没想到爹爹的野心会有如此之大,一时间胸口憋闷得要炸开一般,想要和爹爹辩论,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心中不断叫着:爹爹你说的这一切,永远不是我想要的!
他蓦地心中一疼,不愿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心念一转,突然想到一事,急忙上前两步单膝跪地,握住爹爹的手,叫道:“爹爹,你既然还在尘世,那么,大哥他……他自然也健在啦?他在哪里?”他自幼与大哥铁鲲鹏情深意重,当下急切期盼与大哥快些相见,心情激动,声音都发起颤来。
铁聚川收起脸上的笑容,神情黯淡下来,缓缓摇了摇头。
铁昆仑盯着铁聚川的脸,原本舒展的眉头又紧皱起来,他眉毛一跳急切道:“爹爹,你莫再骗我啦!”
铁聚川叹了口长气:“你大哥他……他却是真的早就撒手人寰了。”
铁昆仑目不转睛地望着爹爹,木雕泥塑一般愣了半晌,知道这次爹爹的话是真的。他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手指无力地松开了铁聚川的胳膊,颓然低下了头,泪水涌满眼眶。
铁聚川道:“孩子,你别难过。你也知道,你大哥当年中了晋中徐门的歹毒暗器一一勾魂环,因使暗器的徐少阳当时丧命在你大哥刀下,他到底在环上喂了什么毒谁都不知,也无从化解。这毒缓慢绵长,你大哥一年不如一年,爹爹不知延请多少名医为他医治,可是却始终没法解愈。扬州三代名医史叔和也没有办法,推断你大哥再活不过三年。你悄悄习练毒门药理,以为爹爹不知吗?爹爹也知道你关爱大哥心切,才学习天下毒门的药饵解法,想从中找出化解勾魂环毒的方法。只是我们但尽人事,却不能违背天命。不错,你大哥不是死在别人的箭下,而是天年已终。我只为激你斗志,才使人假称他是被花富源雇箭手杀害。真实情形是,那年你到天台山品茶期间,你大哥的毒性发作,终于……唉——”
“不!”铁昆仑突然跳起身来,脸色涨红,大声叫道。
铁聚川一愕,道:“孩子,你怎么……怎么不信爹爹的话?”铁昆仑甚是激动,气息甚急,胸口不住起伏,显然心神激荡难抑。他大步走到门边,背对着铁聚川。停了一会儿,问了一句话:“爹爹,你道我当时为何要离家去天台山?”铁聚川不明所以,下意识道:“你为何要离家……什么意思?”铁昆仑道:“你算没算过,我有多少天不离开扬州城了?你可能没算过,我自己却是算得清清楚楚,是三年零一十二天。自大哥中毒以来我忧急如焚,日夜研习天下毒学,三年足不出户,精研江湖各门派毒药的制法和解药配置之法。你想想,我三年都没有离开过扬州城,可是那时候我为什么突然离家,要去天台山品茶?”
铁聚川皱眉,还是摇了摇头。
铁昆仑停了片刻,一字一顿道:“因为,那时候,大哥中的毒已经被我解了!”
铁聚川惊诧莫名,失声叫道:“不能!你……你怎么没有告诉过我?”
“我和大哥已经约好,先不把这个天大的喜讯透露,准备在你七月初九五十大寿的时候给你一个惊喜。我当时心情喜慰至极,正赶上国清寺癫大师招我品茗‘五湖烟雨’,才欣然离家,南下天台山。”
铁聚川怔了半晌,才道:“晋中徐门的勾魂毒竟真的被你解了?好好,孩子,你真是天纵奇才。”铁昆仑转过身来看着,目光充满疑惑,爹爹的态度着实令他不解。
“爹爹,”铁昆仑转而又面露恳切道,“你告诉我,我大哥究竟是怎么死的?”
铁聚川脸色时而红,时而青,一味地摇头不语。
铁昆仑目光热切地注视着他。铁聚川沉吟半晌,终于啃然叹道:“我已是命丧黄泉之人,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鬼,还有什么不能对人言?孩子我告诉你吧,你大哥他……他其实不是咱铁家人,而是咱家的仇人之子。”
“谎言!又是谎言!”
“孩子,爹爹怎会再骗你?二十五年前,刀祖欧阳天霸化名魅祖,我化名邪癸,房道升化名邪叱,共同筹建了黑衣楼组织,经过几年精心运作,积了一些财物。可是财帛动人心,五劳七伤这些头目都觊觎财物,各怀心腹事,用各种手段巧取豪夺,产生了极大的隔阂和分歧。那时节,黑衣楼无恶不作,已经成了武林公敌。欧阳天霸也怀有私心想,将财物分给大伙儿,解散黑衣楼。我看在眼中,不动声色,悄悄定下一条暗计。
“那一年元宵节,我将江南大侠方伯轩的两岁幼子劫走,引他来到此地。那时,正值黑衣楼大庆之日,除了回镇江家中奔丧的房道升外,魅祖欧阳天霸及黑衣楼的精英帮众尽集于此。方伯轩爱子心切,就在此地,与黑衣楼展开一场大战。我当时伏在观顶之上,只看得惊心动魄,方伯轩的刀法快如鬼魅,竟以一人之力,杀得我那帮弟兄血流成河。江南大侠果然名不虚传,最后只剩欧阳天霸一人,与方伯轩终决。方伯轩虽然刀法绝伦,但当时已精疲力竭。两人恶战了半个时辰,方伯轩终于不支,中了两刀,几乎丧命在欧阳天霸的手下。但欧阳天霸也中了他一刀,受了重伤。”
铁昆仑淡淡道:“你便从屋顶下来,杀了欧阳天霸。”
铁聚川一愕,脱口道:“不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天赐良机,这个便宜我岂能不占?欧阳天霸一死,黑衣楼的财宝尽归我和房道升所有。房道升虽素与我交好,但他不知方伯轩的下落,怕其有朝一日重来,就取了自己的那份财宝,佯装剃度出家为僧,退隐江湖。从此江湖上再也没有了黑衣楼。”他看了看铁昆仑的脸色,又道,“孩子,你莫要不以为然,要成大事,切忌有妇人之仁。”
铁昆仑默然不语,半晌才说:“大哥究竟是谁?便是你劫来的方伯轩的儿子吗?”
“不错。”铁聚川点点头,用赞许的口吻道,“我孩儿果然聪明。方伯轩杀了我黑衣楼的百余名兄弟,难道不算我的仇人吗?我以德报怨,将他的孩子养大成人,算不算仁慈?”
铁昆仑啃然无语。
“我本来想要杀掉方伯轩的,但他一身的高深武功独步武林,冠绝天下,失传了未免太过可惜。于是我就将他困在地牢之中,给他养好伤,又在他身上下了蛊毒。我养着他的儿子以为人质。过了几年,我带着他的儿子去见他,要传他的武功。不过我暗自警告他,只许他把武功传给儿子,却不能泄露他的生身秘密,否则我即刻杀掉他的儿子。方伯轩虽不知我的用意,但舔犊情深,自然答应。”
铁昆仑点点头,道:“小时候我常见你带大哥到后院那个地堡中去练功,我想跟着,你总是不许。我问过大哥,他说地堡中锁着一个哑巴每天教他练刀。”
铁聚川道:“孩儿你莫怪爹爹。我当时思忖,那方伯轩教自己的孩子刀法,自当不遗余力,倾囊而授。若你再去,一则他不一定肯教,二则便是肯教,也定会有所保留。你大哥与你情谊深厚,怎么会不转授给你?”
铁昆仑暗自叹息,爹爹心机填密,一切都在其掌控之中。不错,自己的一身功夫都得自大哥,且凭借极高的天赋和过人的悟性,早已青出于蓝。可是他隐隐觉得,大哥毕竟是仇人之子,有养虎为患之虞,以爹爹的谋略,一定会有所防范。莫不成当年大哥中的晋中徐门之毒,反是爹爹暗中做了手脚?
铁聚川像是洞悉了他的心思,道:“我养了你大哥二十多年,岂能没有父子之情?可是我怕有一日真相败露,你大哥反戈相向,因此防患未然,才给你大哥下毒以求钳制。方伯轩将刀法悉数传授给你大哥之后,留之无益,我便毒杀了他。可是这方伯轩知道有一日难以幸免,因此也留了后手,将刀谱刻在石壁上,说留给孩子参研,却偷偷地在谱中用隐晦的诗句写了几句藏头诗,将真相说了出来。可惜我百密一疏,竟然没有察觉。
“方伯轩死后,你大哥依旧常常到地堡中参研刀谱。今年你去天台山时,我偶到地堡中,发现了刀谱的秘密,登时惊出一身冷汗。想到你大哥研习此谱已近三年,如何不会发现其中的秘密想到此节,我暗下狠心,给他的饭菜中下了剧毒。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你大哥虽然是仇人之子,可是自小孝梯仁义,我实有不忍,可是为了亲生孩儿,也为了咱铁家家产不落入外姓人之手,也只能横下心肠,除掉这个隐患,为孩儿你铺平道路。”
铁昆仑心更是痛到了极处。他万没想到,大哥竟是死在了爹爹手中。他素与大哥交好,知道大哥襟怀坦荡,本性粗豪,没有爹爹的填密心机,断不会到刀谱中找什么藏头诗句,方伯轩纵然藏了秘密,依大哥的性情也不会察觉。可是爹爹竟然……铁昆仑的身子簌簌抖动,心冷得如同掉进了冰窖。他猛然想到前日那个使雕翎箭的左二郎,岂不……岂不也被自己错杀了?
“孩子,你心中怪我也好,恨我也罢,都没有关系。至此,我所有的计划都已圆满完成,只有一点微瑕,就是你还有些妇人之仁没有尽去。你的负疚感让我很不满意。爹爹只要你记住两点:一是所有这一切都是我为你所做,为你铺平道路,让你踏上锦绣前程;二是所有的错和罪都由我来承担,与你毫不相干,你心中不要有丝毫芥蒂。”说罢,身子突然一颤,一只手掌撑在桌上。
铁昆仑正思绪如潮,失魂落魄,一时没有察觉铁聚川的异状。
铁聚川脸上的肌肉抽搐不已,却还是勉强一笑,道:“花富源和房道升对我仁至义尽,从不相负,我的所作所为,别说天地不容,便是你爹爹自己这般铁石心肠,也觉太过卑劣。我恩将仇报,阴损恶毒,奸猾似鬼,惨无人性……便是用尽天下最恶毒的词语来骂,都不过分。我不是人,只能是个鬼,是个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恶鬼。可为了儿子,我觉得值得,我也终不后悔。”
他突然仰头道:“花大哥、房大哥,你们在天有灵,听清楚了,是我对不住你们,跟我儿昆仑无干。大丈夫做事,有始有终,我负了你们便用这条老命来偿还。我无论做了多少坏事,用这一腔热血也……也……应足以偿还了……”铁聚川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变得嘶哑,嘴角淌出一道黑血。
铁昆仑转头看到爹爹的情状,登时大惊失色,抢前一步,握住铁聚川的胳膊,急道:“爹爹你——”
铁聚川脸色灰白,身子簌簌抖动,嘴角却绽开一丝狡黯的笑容,用微弱的声音道:“好孩子,你虽精通天下毒药,可是爹爹服的这一种毒药,你却是永远也解不了的。”他积攒最后的气力,道,“记住我的话……你要明白爹爹的良苦用心……切不可自误……”说罢,眼神黯淡下去,身子软倒在铁昆仑的臂弯。
铁昆仑握着他的手腕,虽然心惊神乱,但也察得他脉象已散,知道他所言不虚,定是服了不知名的毒药,且药性猛烈至极,已然回天无力。他方寸大乱,痴了一般,眼泪淌落下来,抱着爹爹的身体,呆了半晌道:“爹爹,您的心思,我早就知道了。可是我的心思,您……您却一直也不明白。”
他的语气失魂落魄,一字一顿说出这句话,带着一种痛人肺腑的凄凉。可是铁聚川已经魂飞渺渺,一个字也听不到了。
尾声
自汲香泉带落花,漫烧石鼎试新茶。
又是一年最好的时节,铁昆仑单人独骑,来到了天台山。山依旧郁郁葱葱,竹依旧月白风清。癫大师仍是仙风道骨,苦头陀仍是满面愁苦,候在拈花精舍前。
可是铁昆仑却面容憔悴,郁郁寡欢,浑不似当年的潇洒模样。
癫大师捋掌笑道:“二公子,咱们又快两年不见,你如何憔悴如斯?”
铁昆仑摇头无语,下马一揖,嘴角绽开一丝苦笑。
“你真是有口福。我刚备下好茶,你就巴巴地来了。”癫大师到了身前,拉住他的胳膊,悄悄斜睨了苦头陀一眼,将嘴凑到铁二少耳边,压低声音,用一种又神秘又得意的口吻道,“不瞒公子,我这里又觅到了一种天下无双的绿茶,叫做香冠天下,比当年的五湖烟雨还要好。这次只有咱们两个品尝,一口也不给这个……这个……哈哈!”他越说越得意到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苦头陀在一旁慢吞吞道:“你又打什么如意算盘?是不是不想让我喝呀?我制茶费了这么多时日,劳心费力,你不但不领情,居然还以怨报德,未免令人心寒齿冷。好在我留了一手,出家人不打逛语,实话告诉你,我特意警制了二十种茶,和香冠天下混放在一起。如果没我的份我就不告诉你哪一种才是真正的香冠天下。”
癫大师被他说个正着,当即一愣,呆了半晌,伸手搔了搔光头,道:“谁不想让你喝了?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问问铁二少,我说的是什么话?适才我是告诉他,咱们能喝上这香冠天下,一定要感谢苦头陀的手艺。你问问他,我是不是这么说的?”他佯装恼怒,一边吹胡子瞪眼,一边心中暗道:“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苦头陀和我这样的聪明人待得久了,肚子里的弯弯绕居然也是越来越多,居然倒过来算计我老人家。”
铁昆仑苦笑一声:“二位大师,我此次来,是想在国清寺请大师帮忙作些超度亡灵的法事,不是来喝茶的。”文人小说下载
“哈哈,那些斋酷法会、超度亡灵之事,都是凡夫俗子宽解自心之举,其实鬼神之事皆是虚妄。老僧虽主持过不少法事,不过自己也心中明白,佛要超度的是活人,不是死人。逝者已矣,气为清风肉为泥,顿开尘世枷锁,正自逍遥快活,可是活人偏生再行这等劳民伤财之举,未免过迂了。”
苦头陀道:“铁二少诙谐风趣,只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竟当了真?还一本正经宣起了你的野狐禅。呵呵。”苦头陀一向满面愁苦,这次破天荒展颜一笑,可见又见到铁昆仑,心中很是欢喜。铁昆仑却是满面尴尬之色,一时间连连摇头叹息,无言以对。
癫大师已经急不可耐,展开僧袖一引,道:“快请进,快请进。”
铁昆仑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不配饮大师的佳茗。”
“佳曲只求知音赏,好诗要向会家吟。这么好的茶,自然只有视名利如粪土、甘寂寞如浮云的白衣卿相才配饮赏。”
铁昆仑凄凉一笑:“那个志向高洁的白衣卿相早就埋骨在温柔乡里,站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个遍身铜臭、满手鲜血的铁倾城。大师的精舍,须雅士方得进入,大师的佳茗,须仁人方能饮得。我一介庸夫,有什么资格进去?”他的心中充溢着一种绝望的凄凉,知道自己已经错得太多太多,不能够再回头。
癫大师愕然:“二少何出此言?老袖孤陋寡闻,但也听得江湖传言,知道铁二少卧薪尝胆,潜心筹划,终于报仇雪恨。更难得的是,铁二少面对着花、铁两家的倾城之富,却断然放弃,全部捐给官府;还追回安吉府失窃的五百万两官金,立下大功;不仅不要嘉奖,还推掉了朝廷委任下来的平章官职。二少志向高洁,真正参透了名利关,功成身退,翩然归隐。正所谓,云山苍苍,江水涣涣,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铁昆仑紧锁双眉,怕冷似的缩着头颈,拂袖堵住耳朵,用哀求般的声音低声道:“求大师不要说啦!”
癫大师却越说越兴奋:“如今提起你的名头,人人都挑大拇指喝彩,说你是江湖上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你前程似锦,却急流勇退,如清风一缕,消失得无影无踪。江湖上传言纷纷,有人说你隐居在某个桃花源中,有人说你在地下修了黄金地宫居住。我却不信,白衣卿相嘛,自然要到风月楼头去听琴赋诗,饮酒作歌。二公子,老钠猜得没错吧?哈哈!”
苦头陀插言道:“二公子鞍马劳顿,先进舍内再说。”
铁昆仑摇头道:“我说过了,我没资格进大师的精舍品茗。”
“当年你闲云野鹤之时,咱们就是茶中知己,这间蜗居你也进过多次,如今你成了天下敬仰的英雄,反倒没有资格进去品茗,天下哪有这个道理?你没有资格,天下还有谁有资格?你看!”
苦头陀指指精舍的墙壁,上边镂刻着一首词。铁昆仑认得,这正是自己上次来天台山做客时,兴之所至,挥毫手书的字迹。没想到癫大师和苦头陀拓印下来,刻到了壁上。他的胸口像被什么击中,不禁倒退一步。他眼神中增添了一抹深深的枪痛,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以袖掩面,转过身去,连马都丢下,逃也似的往来路上奔去。
癫大师和苦头陀都大惑不解,齐声唤道:“二公子!二公子!你到哪里去?”
在一个幽静的山谷中,结着几间茅舍。铁昆仑坐在茅舍边,对面是个穿紫衣的姑娘。那姑娘手托着腮,一双迷离的眸子呆呆望着他,眼神空洞痴呆。
“胜男妹子,你看清了,我是你的杀父仇人。”
那姑娘“嘿嘿”一阵傻笑,头左右摇摆。她正是花胜男,那日在东山救铁昆仑时额头受到了猛烈撞击,醒来后便失了神志。铁昆仑用尽了方法医治,却一直无法复原。
“胜男妹子,我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应该恨我,应该恨我入骨。”
花胜男双手乱拍,笑得更加肆意,钗子滑落,满头的黑发登时变得凌乱。
铁昆仑从袖中取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抓过她的手,将匕首的柄强塞到她手心,收拢她的五指要她摸住。花胜男陡然收住笑声,怔怔接过匕首,木雕泥塑一般发愣。
铁昆仑解开衣衫,裸露出胸膛,道:“来,用匕首在这里刺进去。”
花胜男充耳不闻,只是傻傻地望着匕首。匕首晶亮,映着她的脸庞。
她在刀身上看到了自己,嘴角露出了笑容。铁昆仑用更柔和的音调道:“妹子,我求求你,来吧。”
花胜男慢慢抬起头来,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物事,突然脸上焕发出异样的光彩,跳起身来,匕首掉落到地上。她从铁昆仑的身畔跑过去“咯咯”笑着,向一片长草奔去。
一只美丽的花蝴蝶,正在翩翩舞动,见花胜男来扑,振动翅膀飞走。蝶引着人,人追着蝶,引入了草地的深处。
还有一位黄衫姑娘,她单人独骑,从江南到江北,从江浙到豫皖,从莫干山到洞庭湖……一踏遍了历历关山。毒娘子慕容媛,平生最擅长用毒,可是这一次,自己的心中却被人种下了终生难解的蛊毒——相思。她风尘仆仆,一直锲而不舍地寻找那个下毒的人。世外的桃源也好,黄金的地宫也罢,她相信终有一天,会找到他的。
【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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