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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昆仑-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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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诸先时的冷漠不睬,俨然两副嘴脸,以此而判,对方那位老先生,颇似有些来头,如非声色场中的豪客,亦是舍得花钱之人。
“又是哪个?”
简昆仑将桌上半盏黄酒一饮而尽,看着面前这个伙计冷冷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简,谁告诉你的?”
青衣伙计笑道:“自然是那个老先生说的。简先生你就请吧!”
简昆仑心里盘思,未定去留,他素性本分,颇不思与陌生人随便搭讪,但是对方这人,既能道出自己姓氏,看来又似有些渊源,既承诚意相邀,却似未便拒绝。这么一想,也就不再矫情,随即站起。
“这边请……”
伙计头前带路,转向内里雅座。
隔着一扇彩屏,即闻得里面乱哄哄的闹成一片,简昆仑方自诧异,身前的那个青衣伙计已自先行迈入道:“简先生请来了!”
简昆仑退既不能,只得随后跟进。
却只见一张圆桌面上,坐满了人,衣香鬓影甚是热闹。
一个面相清癯,两鬓飞星的锦衣老人,方自由一名妖艳女伎手中接过酒盏,仰首待饮的一霎,听见了伙计的报名,哈哈一笑道:“贵客来了……”
随即站起,向着后面进来的简昆仑,抱拳笑道:“赏光,赏光。”一面说,空出了身边主座,连声道谢。
简昆仑乍见对方这等排场,颇是后悔有此一来,再者对方老者,并非故旧,那一张清癯面相,可以断定以往不曾见过,心中不免暗自称奇。惟其如此,他却反而不便拒绝。
微微一笑,道了声“叨扰”,便自坐下。随着目光一转,却也把座上众人,瞧了个清楚。
除却这个锦衣老人之外,另有一个四旬上下,肤色黝黑的中年汉子,以及另一个面色红润,年在五旬左右的斯文胖子,其它皆为弼弼群雌,仅由外表衣着打扮,亦不难看出,这些女子,俱是飞碟召唤,以之卖唱侑酒的乐府女伎。
锦衣老人不容简昆仑开口,先自呵呵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足下先莫问我们是否相识,且先容我介绍两位朋友,彼此俱是性情中人,今夕且拥佳人,何妨共谋一醉?”
话声一顿,手指向那个面色红润的胖子道:“这位姓宫,来自江南太湖,专营丝绸,行号遍及大江南北,家大业大,白银如山。特长是,他有用不完的钱,我们便投其所好,时常帮他消耗两文,也算是从其所愿,帮助朋友!”
几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姓宫的白脸胖子倒也不以为忤,轻轻举手抱拳,微微含笑道了声:“幸会之至。”
却为简昆仑注意到,他那一双粉团儿也似的嫩手,白皙细腻,一如妇人,就中于右手无名指节上,戴着一枚星形的宝石戒指,色作琥珀,光辉璀璨,无论形式光泽,皆异一般,显然大非凡俗。
使得简昆仑更为留意的,却是对方恂恂儒雅,俨然高士的那般神态——这般气质神态,似乎和他所厕身的商贾买卖行业,大行背谬。
姓宫的胖子,更似有独特气质,即使在匆匆一见之间,即能促发对方好感。
简昆仑待将再次观察,锦衣老人却为他引见了另外一人,即是那个肤色黝黑的中年汉子。
“这位姓方,来自秦岭,专营贩马,张家口的马市生意,一半以上都在此人身上,最近做了一笔很大的生意,却为此开罪了朝廷,你道如何?”
话声未顿,黑脸汉子已哈哈笑道:“让你这么一说,我简直成了钦命要犯,焉能还在这里吃酒作要?当着简朋友面前,你就少说两句,莫把人家吓跑了!”
声音宏亮,像是湘桂口音。
这人虽是脸色黑黝,却是黑中透红,生着一口雪白整齐牙齿,一双眸子尤其明亮,转动之间,精气逼人。
简昆仑目光与对方一经接触,顿时有所感应,不由心里一动,不用说,又是一个非比寻常的人物。
锦衣老人这才呵呵笑道:“我们三人乃是多年好友,有个共同特长,就是性好渔色,闻说哪里的女校书脸蛋儿好,或是能歌善舞,哪怕是千里内外,也会赶了去一亲芳泽,平素放荡形骸,老来风骚,贪吃爱耍,自命风流,不要脸的不像话之极……”
由于这番自剖,深刻见骨,说得座上几个粉头都由不住低头笑了。
锦衣老人这才打住道:“不说了,不说了,总之,我们三个平日臭味相投,才至有今日之一聚,足下的行迹,早在入滇之始,便落在了马贩子眼里,经过暗中一番查访,高缅行止,竟是大大对了我等脾胃,可是足下行踪,飘忽无定,好不容易直到了今天才追着了,不结交,不知何日才能再次相逢。这才不惴冒昧,飞碟相邀,还请不要怪罪才好。”
锦衣老人滔滔不绝地说到这里,才行顿住。这般语态,自非矫情做作之人。
简昆仑不由略略打消了先时的一番索然。对着面前这三个人,油然增加了几分趣昧。
凭着他的阅人历练,直觉的可以断言,对方三个人,绝不似七老太爷那般阴鸷深不可测的公门人物,却也没有一般江湖人物那种风尘气息,真实身分大是耐人寻味。
也说不出一种什么感触,却只在这匆匆一面之间,使他竟然对此三个完全陌生的人,倾生出一种亲切感,直觉的生出了结交之意。
却见那个姓宫的白面胖子,莞尔笑道:“既然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偏偏你的话多,说了半天,你自己姓甚名谁,人家还不知道,岂不好笑?”
简昆仑一笑道:“正要讨教!”随即转向锦衣老人望去。
锦衣老人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座上姓方的那个伟岸黑脸汉子已呵呵笑道:“我们这位老哥姓秦,说了半天,他最有钱,我们两个加起来,还抵不上他一半的家当,只是生性小气,除了漂亮的女人以外,谁也休想花得。”
少不得又自引起一场哄笑。
锦衣老人笑眯了一双眼睛:“这可好,一上来先来个窝里头反,直把我们这位小兄弟,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且住,且往,这玩笑话到此打住,说多了就真假不分了。”
姓宫的白脸胖子一笑说:“这只怪你自己又怨得谁来?来来来,我们三个先敬简朋友一杯。”
一面随手招呼身边姑娘,为简昆仑斟酒。各自举杯,一饮而尽。
在外面行走的人,所谓的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何况彼此只是匆匆一见?
简昆仑心里盘算,自己行止,看来已为对方所知。试以姓秦的老人那张传书所示,虽是游戏笔墨,实已显示出对方于己的无所不知,看来他们三人,实已对自己暗中观察甚久,直到眼前认为时机成熟,才自现身而出。简昆仑所不能了解的是,以自己之凡事谨慎,观察敏锐,竟然不能先于对方发觉出一些蛛丝马迹,由此可以想知,这三个人该是何等人物了。
思念中,不经意便自向对面锦衣老人望去,正逢着锦衣老人一双深遂的眼睛,也正向自己看来。
四只眼睛交接之下,简昆仑不由心里为之一震。
那是因为锦衣老人看似平和的目光里,含蓄着一种特殊的感应,使得他顿生感触。
他于是目光转动,转向那个姓宫的及那个姓方的二人继续观察,所得的反应竟与锦衣老人一般无二。
由是,他立刻得到了一个结论——这三个人,俱是身藏绝技的一流高手。什么理由?
他实在说不出来。但是,他却可以因此断定!
也许一个人的内功达到了所谓的上乘境界之后,本身自然而然,便会孕育出这般气质,以之印证时美娇、李七郎、七老太爷,进而柳蝶衣……柳二爷等!无不如此。
对方三人既然也具有这般目神,即使不足以与柳蝶衣、二先生,甚而自己父亲这等极流人物颉颃,也应与自己、时美娇等作等量齐观。
这个突然发现,一时在他心里大生震荡,不觉对此三人大大生出好奇。
一个具有如此身手之人,断非无名之辈——他们三人又是谁呢?
四海之大,无奇不有。武林中常常传颂的一句话: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不期然,今天却是遇见了高人了。

第二十三回把臂一笑结风尘

简昆仑像是醉了!其实似醉非醉。
过去从来也没有过的经历,竟然与三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把臂言欢,那么放荡不羁,语涉风流的飞觞豪饮,更何况佳人在抱,红袖添香……简直是放浪形骸……
这番滋味,不啻是人生第一遭,快意极了。
多日的沉郁、闷结,像是一下子得到了解脱。飘飘乎羽化而登仙,人生难得几回醉……简昆仑心里已有了准备,宁愿今夜真的醉倒……
只是,一个具有他如此武功境界的人,岂能真的便轻言醉了?
简昆仑便是在那种一厢情愿的情况下,一杯杯向喉咙里灌着苦酒。他甚而偏身向身边那个高髻姑娘的一双玉膝卧倒,下意识里,当她是潜在心田的朱蕾,一霎间,高髻姑娘的那张脸蛋儿,在朦胧里便真个与朱蕾酷似了。
心儿恍惚,梦境迷离……
难得一刻的旖旎缱绻,却为莫名其妙的一阵马蹄声惊破。像是大队人马的忽然聚集,静夜里听来尤其有惊人之势。
简昆仑犹在竖耳倾听。
蓦地,那个疑为朱蕾的高髻佳人脸旁,多出了另一张脸来。
锦衣老人含笑的脸……
时候差不多了,该走了。
简昆仑一惊而起。才自发觉到面前三人,俱已站起,分明是待将离开。
姓宫的白面胖子哈哈笑道:“风流是好事,因风流而丧失了性命,可就焚琴煮鹤,有煞风景。”
一面说,连连拍了几声巴掌:“姑娘们快走吧,迟了可就没命啦!”
几个妞儿聆听之下,为之一愕,却听得楼梯咚咚直响,这才觉出不妙,一时花容失色,惊叫声中,纷纷夺门而去。
简昆仑一惊之下,却又好整以暇地缓缓坐了下来。
彼此相视一笑。
姓秦的锦衣老人点头笑道:“这就对了,一动不如一静,在这里等着也是一样。”
说时各自落座,相继举起了酒杯。
姓宫的白脸胖子笑了一笑:“这个机会甚是难得,小兄弟,你多日以来的一口闷气,今天总可以出了。”
说话时,三个人脸上都出现了神秘的微笑——那意思分明是早已算定了有此一劫,却又欣然乐于介入。
这就不免使得简昆仑大为奇怪:“你们原来……”
“不错!”锦衣老人脸上依然带着微笑,“我们早已恭候,希望这一次不致落空,让那只老狐狸跑了。”
话声方落,门帘子刷拉一声倒卷开来,一个卖相英俊挺斯文的汉子,已自当门而立。
一袭雨过天晴的宫纱长衫,腰上扎着根杏黄色的丝绦,却坠着块巴掌大小的玉佩。
更醒目的却是来人那一根黑光锃亮的油松大辫子,长虫似的甩过左面肩头。
来人有着浓黑的一双炭眉,猿背蜂腰,极是魁梧矫健。
双方目光一经交接,简昆仑顿时心中一惊,这张脸对他来说绝不陌生。
如果他没有认错,正是此前于吴三桂五华山宫,有过一面之缘,并曾交手的那位宝二爷。
他也是吴三桂身边第一能人,姓宝名柱,只瞧他这一身穿着打扮,也可猜知他出身满族,是一位来自关外的武林奇人。
简昆仑那一夜与他曾作生死之搏,虽然险胜,却知其实力大有可观。这时乍然相见,自不免暗暗吃了一惊。
“姓简的,这一次你可是跑不了啦,自己出来吧!”
简昆仑正待站起,心里一动,颇似有些意外。原来这位宝二爷嘴里称呼自己的名字,一双眸子却向着姓方的那个伟岸汉子瞪着。
这个微妙的发现,使得简昆仑一时心存费解,紧接着他随即恍然大悟。
原来五华山夜战之时,自己戴着遮面虎,除一双眼睛之外,别无所见。
当时既是黑夜,又当刀剑来往的激战,自然他无能认清,眼前这位姓方的朋友,身材与自己极其仿佛,穿着如此考究,与那夜自己所着,颇有几分相似,莫怪宝二爷一瞥之下,即率先认定是他了。
心里正自好笑,却发觉到对面姓秦的老人,正向自己微微一笑。
显然他也瞧出来了。
姓宫的胖子也在笑,若无其事地缓缓举杯自饮。
宝二爷往前跨了一步,怒叱一声:“你……装什么糊涂?”
炯炯眼神,仍然直逼着姓方的。
这就使得被称为来自秦岭的这个马贩子为之好笑了,却为此正中下怀。
原来他们三个人的突然现身,诚然老谋深算,正如姓秦的锦衣老人所说,志在那一只狡猾的老狐狸,解救简昆仑这位少年奇侠的一时之难,未必不在设计之中。
这其中容或另有一番关联,却不是简昆仑一时之间所能臆测。
眼前姓方的这个伟岸汉子,被对方这么咄咄一逼,便自缓缓抬起头来。
“你是在叫我?”
宝二爷冷冷一笑:“你的案发了,少给二爷来这一套……”话声一顿,霍地后退一步,叱了声:“拿!”
一条人影,陡地闪身而前。
由于来人的身材过于高大,猝然而现,简直似门神一般,倏忽而至,自不免使在座众人,俱为之吃了一惊。
哪来的这么个大个子?
八尺以上的壮大高躯——头如笆斗、眼似铜铃、眉赤如火,却生着一脸的落腮胡子,身上肌肉,盘龙虬结,却穿着件颜色极是鲜艳的大红坎肩。
这么高大的一个人,如此气势,乍然入目,真把人吓上一跳。
宝二爷特地把此人带在身边,自有其特殊意义。
随着这个人半截铁塔也似的忽然现身,手上一道钢索哗啦一声,脱手而出,竟自向座上姓方的头上套来。
姓方的,乍睹来人这般气势,不免吃了一惊,却也极不含糊,手势轻起,铮然作响声中,已把这截飞来的锁链,紧紧操在手里。
红衣巨人嘿地一声,向后面用力一带,哗啦一响,把一根核桃粗细的锁链子扯了个笔直。
凭着他天生神力,哪怕是个石头墩子,猝加之下,也能给抡飞了,却不知姓方的这个汉子,一身精练功夫,亦以神力见长。
两相力较之下,但听得喀喀一阵声响,姓方的座下那个木头凳子,竟似吃受不往,连连晃动起来。
紧接着,却又为之安静了下来。
那巨人这般架式,单臂力挽之下,怕有千斤之力,可是,今天却是碰见厉害的对手,对方那个姓方的汉子,虽然只是坐着,却与他站着相互颉颃,毫不逊色。
随着那巨人的一声厉哼,单臂力挽,整个酒楼都似战抖起来。
这人名叫段天雷,出身辽东,早年即随吴三桂从军,论及身高力大,万军之中无人出其右,其人生具异禀,力大无穷,施一口九耳八齿砍山刀,两军对阵相交,大刀挥处,杀人如同砍柴,刀身落处血肉横飞,亦能生裂猛兽,真有万夫不当之勇,只可惜智力不及,目不识丁,否则论功行赏,少不得今天已有一份显赫功名。
吴三桂爱其神威,便把他留在身边,这两年所凭宝柱调教,教以手、眼、身、步,舍却长枪大刀,而兼及徒手技击,一时见效甚速,因此博得霹雳神雷这个绰号。
姓方的又岂是易与之辈?长白习艺,大漠成名,腾雨啸风,纵横来去,原已是风尘侠隐一类人物,可是身在草野,心念社稷,与同行三人,惺惺相惜,各怀不世之技,结义天涯,遂称莫逆。便是飘忽来去惯了,认识他的人,乃自送了他一个黄风客的绰号。
他真实的名字方天星,却是罕有人知,大漠一带,若提起黄风客,颇被人敬为神明。
不期然这个人现身红尘,却来到这里。
巨人段天雷做梦也没有想到,对方这个比自己少说短上一头的汉子,竟然有此神力,一时间真吓傻了。黄风客方天星也不禁有些儿暗暗惊心。若非他巧施真力,运气三转,以段天雷这般巨无霸的蛮力,怎能当得?
一旁目注的宝二爷,一时间亦为之霍然变色。那天交手,他领受了简昆仑的神乎其技,剑术尤其高超,却不知对方竟然有如此神力,诚然是不可思议,惊人已极。
两般力扯之下,那一根核桃般粗细的钢索,无异扯绷得笔直,砰地一声,断成两截。
力道之大,简直骇人。
便在这一霎,巨人段天雷,嘴里发出了凌厉的一声怒吼,竟自把手里的半截断链,搂头盖顶,刷拉拉,直向着方天星身上猛抽下来。
一抽之力,何止千斤?不要说抽着人身,非死不可,便是沾着一些边儿,也不是玩的。
方天星长眉乍挑,待将以手上另外半截钢链迎上——那么一来,势当惊人。
便在此一霎,一片衣影,自姓宫的那个白脸胖子手上飞起。宛若出穴之蛇,只一下缠住了段天雷猛力落下的半截钢索。
这番举止,大出众人意外,一时惊得目瞪口呆。
段天雷那般力道,竟似不逞。
看看对方那个姓宫的,手里不过是一袭缎质长衣,却能接住了段天雷千斤力道,与方天星各占胜场。
一旁观战的宝二爷,不啻又自吃了一惊,一句话,对方桌面儿上的这四个人,看来都不是好相与,一个也不好应付。
他既然错把方天星当成了简昆仑,已然动了手,自不甘就此而纵。
眼前段天雷既为白面胖子出手所阻,宝二爷自忖手下能人虽多,却都分布楼下四周,如不欲简昆仑自此脱逃,便只有自己亲自出手。
那夜他虽然在简昆仑手里吃了大亏,却是并不甘心,还有几手绝活儿未曾施展。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念之兴,再也不加深思,冷叱一声:“全给我拿下来,一个也不许放跑了。”话声出口,已率先发难。身势一长,疾风一阵已自飘向方天星身边。
“姓简的,你跑不了啦!”
话声出口,一只毵毵巨掌,直向着方天星肩上落了下来。
方天星呵了一声,左掌倏起。
噗!双掌迎在一块。
却是一触而分,连带着双方的身子刷地两下分开。
这一瞬,好不热闹!
宝二爷扑身方天星的同时,现场已是大乱,随着他的一声喝叱,身后一干王府侍卫,早已一拥而上,奔向座上众人。
简昆仑原本欲保持沉默,只是默察眼前情势。同座三人,分明各怀绝技,实力绝不在自己之下。言行举止更似有代自己掩饰之意,贸然吐实道破,反而不好,心里领会,也就听其自然。
这一霎,情势既然演变如此,想不出手,也是不行的了,思念的当儿,一名凶恶汉子,已跃近身边,手上一口鱼鳞刀,不容分说,劈头直砍而下。却是——刀身才抡及一半,却由斜面飞来一样物什,取势极准,不偏不倚,正正击中在他那一只拿刀的手上,正当关尺脉门,是以那口钢刀无论如何万难为继,叮当一声,为之坠落地上。
暗器是一只细瓷酒杯,紧接着坠落地上,跌为碎片。
出手的人——那个姓秦的锦衣老人,早在出手的同时,巧翻玉手,只一下,点中了另一个来人前胸穴道。这人身势方进,未及施展,便自石头人儿一般地定在了当场。
再看奔向简昆仑的那个施刀汉子,非但钢刀落地,人也定在当场,动弹不得。
锦衣老人以飞杯打穴兼施,一霎间使得两个人定在现场,身势更不稍缓,眼望着简昆仑哈哈一笑:“咱们下面凉快去!”
话声出口,身子霍地腾起,随着他推出的双掌,发出了极具力道的劈空掌力。
但听得喀嚓一声爆响,正面顺窗,顿为之片碎纷飞。木屑四溅里,锦衣老人怒鹰也似的已自越窗而出,直向着楼下坠身直去。
简昆仑几次待将出手,皆为对方代劳,眼前锦衣老人既已出声招呼,自不能再坐着不动,应了一声,便自腾身而起,紧循其后,纵身长窗之外,直落下去。
外面比里面更热闹。
简昆仑才一坠落,立时便有人怒扑面上。一口鬼头刀搂头盖顶直砍下来,简昆仑早有防备,左手轻攀,一式分花拂柳,反手叼住了对方落下来的刀势。
这人膀大腰圆,满脸虬髯,圆睁着一双牛眼,乍看起来,真像画上的钟馗,想是震惊于简昆仑的神乎其技,有点吓傻了。简昆仑已是容他不得,右手轻翻,掌势横切,施了一式切手,噗地击中对方颈项,虬髯汉子喉中喀地一声,牛眼一翻,便自直直地倒了下来。
不知何时,这里已有了严密部署。
一片灯光璀璨,到处都是幢幢人影。于此同时,锦衣老人也自施展身手,连继点了多人穴道。这老头儿出手极快,似乎对于点穴一道,独擅妙手,远近兼施,从无失手,被点中各人,自然一个个动弹不得,俱已像泥菩萨似的愣在了当场。
两个人这么一阵大闹,现场顿时为之大乱。
人声鼎沸里,无数道灯光,自不同角落里直射过来。
简昆仑既已认定,对方这些人是来自吴三桂的阵营,基于仇恨,也就不必手下留情。
如此一来,和锦衣老人形成了一幕奇妙搭配。
原来简昆仑昔日在飘香楼从二先生所习的一套空门八式身法,虽说当日时间甚短,却因他具巧慧,自有非常领悟。这套身法,很有可能得自二先生的灵心独创,前无古人,一经施展,大脱习见常规。简昆仑一直还不曾有机会尽兴施展,眼前这个机会,倒是大可拿来试试身手。
果然奇妙之至。
当初二先生始创这套身法,其微妙处在于气机的随心所欲,即所谓意到力到,其难处也在这里,施展之人本身若没有极精湛内功为根基,简直无能着手,反之自有非常效果。
眼前简昆仑一经施展,顿时形成一种非常气势,乍看之下,有似一只翩翩蝴蝶,飞舞于花丛之间,所过之处,那些近身之人,无不被球也似飞掷而起,即使为衣襟所带,沾着了一些边儿,也都似重心突失地跌倒一边。
简昆仑自己也没有料到这套空八式如此神效,妙在八式之间,似有一股自然气势,前后贯通,相生相衍,只要顺其气势施展,无不得心应手。
这么一来,现场大是热闹,像是陈现出一出大摔活人的闹剧,灯光炫耀之下,看得人眼花缭乱,简直不知是玩的什么把戏。
一旁的锦衣老人,正在运施点穴手法,瞧见这般光景,先是怔了一怔,继而大笑道,“妙呀!好小子,这是谁教给你的?”说话之间,双手运施如飞,又为他点倒了数人,起落之际,向着简昆仑身边接近过来。
现场官兵,少说也在千人之谱,并在酒楼附近方圆里许,设下了重重埋伏。
灯光火炬,簇拥聚散,声势极见凌厉,却是忙而不乱,显然是一支经过特别训练,惯于徒手交战的部队。妙在负责指挥发号的十几个官长,俱都藏身暗处,并不亲自现身交手,只是透过灯光旗号,发下命令,即能如臂施腕,将此一个十面攻杀阵式,运展自如。简昆仑与锦衣老人,虽说身手矫健,伤人无数,只是敌人大多,前仆后继,源源不绝,一时想要脱身重围,大非易事。
人群里再一次爆发出叫嚣之声。显然是又有人自空中坠落。
不用说,也可以猜知,当是姓宫的白面胖子和那个叫方天星的魁梧汉子,双双加入战局。
他二人身子方自空中飘落,立刻陷身于似海的人潮之间。四人身手,各有千秋。拿来对付眼前这些官兵,简直是大材小用,胜之不武。只是,敌人却也不是傻瓜。
灯号、旗令之下,更有源源强兵为继,分由四面八方补继而来。
这场仗看来方兴未艾,还有得打呢!
简昆仑连续施展习自二先生的空门八式,越见得心应手,来犯众人,照例是一经近身,便自跌倒,或飞弹而出,时间越长,越为他悟出了许多妙谛,许多把式之神奇变化,由于自己的活学活用,更见微妙,即使是间插些自己本来身手,更见莫测高深。
想不到这场徒手搏斗,竟然给了他一个实习活用的机会,真正始料未及大快人心。
他这里不慌不忙,从容施展,心中未始没有想到,此乃敌人的诡计。
便在这时,耳边传过来一丝声响,乍听之下,宛若蚊讷。
“小伙子,好身手,有本事你就摔吧,反正有的是人,今天让你摔个够,好不好?”
声音极是耳熟,纵使在他出手转动之间,亦能徐徐传送耳鼓,即以传音入秘功力而论,亦属个中翘楚,一等一的高手无疑。
简昆仑立刻听出来,传音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把自己害得好惨的七老太爷——九翅金鹰贝锡。
他原来也在场。
一个宝二爷已是可观,再加上这个老狐狸,沆瀣一气,联手调度之下,难怪有如此排场气势。
当下一面动手应敌,一面运目四下逡巡,却不能判定这个狡猾的老人藏在哪里?
七老太爷显然对于眼前战局,观察入微。简昆仑的每一举动,都逃不开他的眼睛。
随即传声冷冷笑道:“你这一套身手,确实高明已极,只可惜杀鸡用了牛刀,哼哼,我一直以为你是独来独往,却是没有想到,原来你与他们三个可恶的东西,竟是一路的,今天晚上正好一并把你们都打发了,却也干脆。”
话声出口,即听得锣声三响。
原来大举而进的场面,忽然收住了阵式。锣声再响,现场官兵,蓦地向后急撤退开。
这番动作,显然大异寻常,便是不明事故的人,也应知道有所突变了。
便在锣声初响的一霎,简昆仑已自觉有异,似乎在四周黑暗的树丛里,有着火光的晃动——却不是灯光火把,而是点点的星星之火。
这番发现,由不住使得他为之大吃一惊,值此同时,其它三人也都有了警觉。
随即在姓秦的锦衣老人一声吆喝之下:“那话儿来了,散伙!”
像是早已约好的暗语一般,随着他的一声吆喝之下,众人已腾身跃起。
三个人,三个方向,有如冲天燕子,一起而分,电闪星驰地已掩身黑暗之中。
简昆仑早在火光甫现的一霎,意识到是什么玩意儿了。一惊之下,身形猝转,闪身于眼前一棵巨松之后。
若非是这个动作够快、够疾,要不然可就来不及了。
随着他身形的一式猝转,火光乍闪,轰然一声大响,铁砂子儿刷拉拉豆子似的直喷过来,紧接着震天价响的连珠串响,天摇地动,耳鼓雷鸣。铁砂子儿漫天横飞,激荡起一天的枝叶,泥屑纷飞,声势好不惊人。
原来在七老太爷与宝二爷的联手策应之下,竟然连吴三桂的亲军侍卫,其中最具实力的火器营也为之大举出动。
眼前这个阵仗,出动了火药抬枪十二杆,称火枪哨,由一个姓吕的哨长,事先精心部署,十二杆抬枪,分别掩饰于不同角落要隘,目的在于将简昆仑一举成歼。
此番部署早在简昆仑进入酒楼之始,便已暗中展开,只等他一离开,便可迫使就范,立即成擒,却是没有料到,这番举止,竟然落在了三位风尘侠隐耳目之中,一番巧施安排,乃至有了现在一番局面。
简昆仑目睹这番阵仗,自是吃惊不小。
猛可里,眼前人影一闪,一人欺身而近。
简昆仑右手乍翻,掣出了长剑,待将出手的当儿,忽然认出了来人的一张胖胖白脸,正是那个姓宫的白面胖子——后者已倏地转身而扬,一声低叱道:“跟我来。”
动作极快,转侧间,已飘身两丈开外。
简昆仑应了一声,点身而进,施展出轻功极上境界的六随身法,倒也不离前行宫胖子左右。
他身子方自转移,耳听得火枪声轰然做响,先时立身之处,一片枝叶飞坠,木屑四溅。若非是宫胖子的及时接引,眼前怕已身遭不测。
一念之兴,简昆仑由不得吓出了一身冷汗。先时的轻敌之心,顷刻间打消了个干净。
宫胖子身势好不巧妙,只见他左舞右闪,忽长又缩,大袖翻动之间,幻化幢幢迷离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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