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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昆仑-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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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银光乍现,虽然没有击中他的脑壳,右面肩头却是逃闪不开。这一锤的力量,决计不会少于先时他赐与黄衣人的那一锤,怕是更有过之。
黑衣壮汉痛呼一声,就地一连两个打滚,右面肩骨当场砸为粉碎,滚动之间,鲜血怒喷,当场已是昏了过去。
马上众人在黑衣壮汉还没出手之前,已有耸动之势,这一霎目睹着头儿的处身下场,早已吓破了胆,哪里还敢有所异动!一时俱是怔在了马上。
散发头陀哈哈一笑,手杖同挥,已把缠于铲杖身上的一只流星锤连同手上的那一只一并飞了出去,忽悠悠好不骇人。
艳阳下,两只流星锤,连同着正中串联的一截钢索,闪烁出一条刺目银光,双锤分离足有丈许,横飞直扫下,马上众人,首当其冲,虽未被双锤直接命中,却受制于正中钢索的横扫之势。
乱叫声中,即有四名汉子,被飞链锁中咽喉,当场由马背上仰身跌落。
现场顿时为之大乱。
散发头陀施展了这么一手,已无需再行出手,一时得意之极,睥睨四方,洪声大笑起来:“哪一个不怕死的,只管放马过来,看看洒家怕是不怕?”一面说着,手里的方便铲频频就空盘舞,哗啦啦震耳有声,平白地助长了几许威风。
众人眼看着和尚这等威风,特别是头儿一上来已被摆平地上,此刻更是死活不知,再加上四名同伙的坠马,早已由不住吓破了胆,哪里再敢轻举妄动。
当下各人在马上互相以目示意,随即翻身下马,张皇万状地把几个坠马同伴以及为流星飞锤所伤的头儿搀扶起来,随即上马离开。
来得快!去得更快!转瞬间走散一空,却自留下了一地的刀剑兵刃,甚至于那一对流星飞锤,也仍然弃置地上,来不及拾回。
散发头陀眼见这般,由不住再次洪声大笑,目注当场,好不得意。
车辕上的高瘦汉子,原是自忖必死,想不到陡然自空而降的散发头陀,却于惊险万状里,救了自己一命,当然,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保全了车座内主子洪九公子的安全。
这番惊喜来得过于突然,再加上目睹着另一同伴黄衣人的惨死,简直是悲喜交加,一时间只管看着身边那个高大的散发头陀发起呆来。
散发头陀哈哈大笑道:“你怎么啦?”
高瘦子这才忽然警觉,脸上强自做出一片笑容道:“啊啊啊……倒是忘了谢谢这位大师父了!”
头陀又自狂笑一声,身形微耸,已跃下车辕,伸手就要去拉开车门。
高瘦汉子一惊道:“慢……着……”
他随即由车座前跃身下来。
头陀瞪大了一双圆眼道:“怎么?”
“这位佛爷,你要干什么?”
无论如何,自己一条性命,连带车内主人安全,俱为对方所维护,是以他虽嘴里惊问,并未能进一步上前阻止。
散发头陀却并不把他看在眼中,再次狂笑声中,已把车门用力拉开。却不知车厢内的那个小书僮,正自两手护门,以他小小力量,如何挡得散发头陀的大力?眼前车门猝开,不留心却把里面的他给摔了出来,哎哟!在地上打了个滚,才自站了起来,却只见那个散发头陀,已潜身进了车厢。
“你是谁?”
车厢内的洪九公子惊吓地坐正了身子,歪过头来看向车前那个瘦高个子侍卫道:
“王虎!快把他拉下去!”
被称王虎的瘦高汉子上前一步道,“九……公子不要害怕,这和尚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一面转向头陀道:“大师父请下来,不要吓着了我家公子!”
先时摔倒的那个小书僮,慌不迭地也爬进车厢,偎在被称为九公子那个少年身边。
“阿弥陀佛……”散发头陀打问讯地宣了一声佛号,这才讷讷说道,“公子你受惊了!”边说边自嘿嘿有声地笑了,一双大牛眼里,满是诡异莫测,骨碌碌只是在对方少年身上转个不已。
偏偏少年脸嫩,况乎身上更带着病,被他看得好生不自在,干脆偏过头来,睬也不睬他。
“嘿嘿!”头陀连声笑道,“酒家好心救了你的性命,却连一个谢字都没有么?”
车下叫王虎的汉子,忙自解说道:“我家公子现在病着……大师父还是不要打搅,请下车说话可好?”
头陀哼了一声,却也并不生气地道:“这也罢了,你们这是上哪里去?”
王虎道:“这个……”
头陀哈哈一笑道:“你这个人太不干脆……我看你家公子病势不轻,还是先找个地方,给他看病要紧。嗯,前面不远有一市镇,也许可以找个郎中,这就走吧!”
王虎应了一声,见头陀并无下车的意思,一时大为纳闷,不禁皱眉道:“大师父你?”
“我也正好顺路,就搭你们一个便车吧!”
少年原是倚在座位角落,闭着眼睛,生着闷气,聆听之下,立刻睁开眼睛急道:
“不……要……”
王虎因见对方和尚一意浑缠,赖着不去,甚是惹厌,总因为方才救命之恩,不便发作,心里却也老大不是滋味。
“既然如此,大师父请骑马后随,我们结伴一程也就是了……”
说时王虎探出一臂,真有点催驾意思,硬要拉他出来了。却不意这个散发头陀忽然作色道:“你也太罗索了!”
手势乍挥,一掌直向王虎胸前拍来。
王虎却也有些身手,一见和尚掌势来到,慌不迭向后就闪,脚下点处,嗖!倒退一边。
车内头陀哈哈大笑道:“想跑么?”话声出口,偌大身躯,紧跟着已飒然飘出,起落间,一只大手,竟向王虎头上抓落下来。
经此一来,各人才知道头陀不怀好意。
王虎一个快闪,扑向车座,方拿起了随身兵刃鬼头长刀,散发头陀已呵呵怪笑着,袭身而前,手上方便铲哗啦啦响声中,一式拨风盘打,直向王虎头上挥落下来。
当啷!火星四射,鬼头刀迎着了方便铲。
总是和尚臂力惊人,王虎的鬼头刀,万万无能招架,两相迎声之下,直震得后者一条膀臂,齐根酸麻,刀势不举,喀然为之垂落。
至此,散发头陀再不手下留情,掌中方便铲,神龙抖甲般地向外一抖,噗嗤扎进了王虎胸膛。鲜血四溅里,便这般眼睁睁地看着他倒下去了。
这番景象,不啻把车座内的少年主仆吓得面无人色:“你这个和尚……”
才说了这么一句,那个华服少年竟淌下泪来。那是因为这个王虎,以及先已横死地面的黄衣汉子吴元猛,俱是跟从他多年的身边人,想不到今番路上,竟自双双丧了性命,一时忍不住落下泪来,心里恨透了对方这个和尚,偏偏无能为力,身上又有病,怒急交迫,只望着和尚说了个你字,顿时昏了过去。
身边那个书僮眼见如此,哇!大哭起来。才哭了一声,已为散发头陀当胸一把抓起,叱了声:“去!”抡手抛出,砰地摔落地上,也自昏了过去。
哈哈大笑两声,砰地关上车门。这头陀紧接着跳上车辕,方自手操缰绳,却听得前道一人冷森森笑着。
“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和尚你干的好事,就不怕离地三尺有神明么?”
话声方出,嗤地响了一声,一片物什,疾飞如电,已向着他脸上飞来。
散发头陀猝然吃了一惊,方便铲迎风一晃,当!磕开了来犯的暗器,竟是一个宽边的草帽。
两相交接下,竟作金铁之鸣。若非是头陀功力不弱,真个还接它不住。
惊怒的当儿,前面侧道草丛里,已自步出了个人来,矮矮的个头儿,一身湖色绸子大褂,又小又瘦,那样子简直成了个人干儿,看上去总有七十多了。
别瞧着人小,手里的家伙倒是挺大,忤着根老长的大红木拐子,上面拴着个大红胡芦,八成儿,这人还是个郎中。
散发头陀霍地自位子上站起:“干什么的?”
小老头缩了一下脖子,骨碌碌只是转动着一双白眼:“足下身手,昨天夜里,在大雨里我已经见识过了,确是高明之至,佩服、佩服,今天这一手,可就更妙了,只是出家人,忒心狠手辣,总是不好……大和尚你说可是?”
散发头陀陡地挑起浓眉,冷冷笑道:“这么一说,足下可真是有心人了,倒是失敬了。”
瘦老头干咳了一声,手上木杖在地上忤了两下,白瘦的脸上带出了几分不耐。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东方野佛夏侯天,这一回你高抬贵手,下一回老哥哥我必有一番回敬。”
别看他其貌不扬,像是一阵风也能刮倒了的样子,这几句话却说得抑扬顿挫,有声有味,那么微弱的身子,一下子也似有了精神。
散发头陀蓦地为对方报出了本来姓名,自是吃惊不小,由此看来,对方这个小老头儿,可就大非寻常。
陡然间,头陀发出了一阵大笑,“无量佛,善哉,善哉呀……”
身形猝摇,一片云祥地飘身而下,不偏不倚,正正地落在了老头儿当前。
“行!冲着尊驾你这几句话,酒家也得卖个交情。”散发头陀脸上闪着红光,“只是有一样,却得叫和尚我心服口服!”
“这又何苦?”小老头嘻嘻冷笑着,一双小眼睛,瞬也不瞬的,直向对方盯着。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他讷讷说道,“再说还算是一家子,要是闹到了外人手上,可就不值得了,是不是?”
这么一说,无疑已是表明了身分。
散发头陀夏侯天,是孙可望派出之人,眼下这个小老头儿自承是同路之人,莫非他是吴三桂一边的?
这两年平西王吴三桂与孙可望这个义王,一力讨好清廷,争宠争得厉害,尤其在眼前追剿永历帝这个长期战争里,俱思有所建树,明面上大军节节进逼,与永历帝的部将李定国、白文选、吴子圣等时有殊死之战,暗地里所派出黑道风尘人物,更是无所不用其极。所谓擒贼擒王,能够活捉到永历帝本人,固是不世奇功,即使皇帝身边重要人物,也在搜捉之列,不容轻易放过。
其实,围剿永历皇帝的何止吴、孙二人?洪承畴居中而策,猛将如云,象卓布泰、多尼……论兵力,犹在吴、孙之上,只是后者二人是满人,小老头嘴里的外人是否即指的是他们,可就颇堪玩味。
话虽如此,想要眼前这个小老头儿不战而退,把已经到手的人质吐出去,白手拱人,东方野佛夏侯天自信还没有这个雅量。更何况眼前这个小老头儿的一切来龙去脉,实在致人疑窦,令人讳莫如深!
吴三桂在滇桂,手下属于黑道的人物有所谓的七太岁,夏侯天大体上都有所耳闻,像是当初伪装瞎子的无眼太岁公冶平,一上来即逃不开他的招子,倒是眼前这个装疯卖傻的小老头儿,他可又是何许人也?
“足下这番话倒也有些道理,只是,嘿嘿……”夏侯天连连冷笑道,“说了半天,连尊驾你的大名还不知道,岂不是太见外了!”
小老头哼了一声:“闹了半天,你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呀,好吧,我就报个姓给你听听,我姓卓!是打长沙来的!”
东方野佛夏侯天蓦地呆了一呆,那是因为,他脑子里想到了个人,可还不能十分确定。姓卓的小老头儿,已现出几分不耐。
打着一口纯正的四川口音,小老头嘻嘻笑了几声:“说得明白一点,洪先生很关心这边的事情,是以老哥儿两个也就闲不住了,大和尚,怎么,还不明白?”
既然自己报了姓氏,又把主子洪先生三个字搬了出来,夏侯天焉能再有不明白之理?
洪先生者,当今太保、太师、太傅、兵部尚书外加九省经略洪承畴也,乃是当今最具权势,为清廷倚为长城的一个人物,便是孙可望今日的这个义王,也是承其所保,目前更在此人节制之中。如此一来,似乎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夏侯天果真通达时务,最好的收场,便是自承莽撞,把到手的人质拱手让人,鞠躬身退。这似乎是唯一一条好走的路了。甚至于姓卓的这个小老头,也是大有来头的一个棘手人物,这一点夏侯天颇有所闻。
江湖上早有传闻,洪先生身边,有两个厉害人物:川西双矮:矮金刚鲍昆、要命郎中卓泰来,眼前此人自承姓卓,实在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必然便是传说中的这个要命郎中卓泰来了。
一霎间,夏侯天那双眼睛,已在对方姓卓的小老头儿身上转了无数来回,观诸对方小老头儿的那副长相,以及随身所携带的那个红木拐子,像是内盛丹药的那个葫芦,实在是再无什么好疑惑的了,他必然便是传说中双矮之一的要命郎中卓泰来了。
“这么说,尊驾便是传说中的川西双矮之一的卓泰来,卓前辈了?久仰、久仰……”
姓卓的小老头儿向天打了个哈哈!撇着浓厚的四川口音说:“好说,好说!兄弟,你是高抬贵手了!”
“哈哈……”夏侯天仰天狂笑了一声,目射红光道,“卓老哥你是上差,怎么关照都好,只是兄弟这里有份薄礼,要孝敬老哥哥你,请你好生收着!”
照理说,夏侯天实在是没有再出手的必要了,但是他偏偏是心有未甘,绝不甘心把苦心到手的买卖,拱手让人。把心一横,决计要与对方见个高低。眼前并无第三者在场,便是死无对证。夏侯天一念及此,再无多虑,脚下向前跨进一步,方便铲向前一探,打了个问讯,再次施礼道:“酒家有礼……”
话声方歇,左手已按动方便铲上特有机关,只听得铮地一声脆响,大蓬银光,已自铲头上爆发而出,状似出巢之蜂,一股脑直向对面小老头儿全身上下包抄过来。
双方距离,至为接近。正是为此,夏侯天状似喷泉的满天暗器,才更具无可防范的杀伤功力。
被称为要命郎中卓泰来的小老头儿,似乎大感意外地啊了一声,猛可里,他瘦小的身子,霍地向后直直地倒了下来。敢情他身上有真功夫,这一手铁板桥身法,施展得硬是绝不含糊。别看他外表一派懵然无知,骨子里可是有数得很,大和尚方便铲方自一垂,他这里已是有了分寸,眼下随着他倒下的身子,看似一身倒地,却是与地面距离寸许,没有沾着,紧接着的一式游蜂戏蕊,有如飞云一片,呼!作响声中,旋风似的,已飘出了丈许以外。
夏侯天那般凌厉的一天暗器,竟然全数落了空。耳听着刷啦啦一阵乱响,全数打落地面,爆发出一地的小土坑儿。观其劲道,极是凌厉,定为设置在方便铲杖内的强力弹簧所发,每一枚细小暗器,显然都具有凌厉的杀伤力道,遗憾的是一枚也没有命中。
东方野佛夏侯天,十拿九稳的一手暗器,竟然全数打了空,心头大吃一惊,势已如此,再无缓和余地,嘴里喝叱一声,蓦地扑身而前,掌中方便铲哗啦一声抖出,月牙形的一截铲头,夹带着一股凌厉劲风,直向姓卓的小老头儿咽喉上封杀过来。
姓卓的矮小老人,果然身手非比寻常,晃头的当儿,已躲开了对方要命的出手。
夏侯天慌不迭向后撤铲已有所不及,眼看姓卓的小老头,左手翻处,已攀住了大和尚的铲身。
夏侯天手上一施劲儿,方便铲抡空直起,连带着卓老头矮小的身子,忽悠悠一并都抡起了半天,活像是把式场上卖艺的猴子。
随着卓泰来矮小的身子,空中飞人般地自天而降,迫人眉睫。一落又起,状若飞猿,随着他奇快的出手,掌中红木拐杖已自抖手而出,噗!点中在夏侯天右后胯间。东方野佛夏侯天硕大的身子,竟似挺受不住,霍地向前打了个踉跄,将倒未倒的一霎,却又像不倒翁般霍地定在了当场。
要命郎中卓泰来显然施展了一手武林中罕见的定穴手法,却把这个自命不凡的大和尚,活生生地定在了当场。
这个老头儿显然得意极了。看着夏侯天被钉在地上的身子,卓泰来怪笑了一声:
“这可是你自己找的,怪不得你老子心狠手辣,这地方凉快得很,大和尚你就在这里多呆一会吧!”
话声出口,矮小的身子陡然拔空直起,有如飞云一片,直向着马车车座上落去。
却是不巧得很,竟然有人先他一步登上了车辕。
这个人或许是早就来了,原本就高坐车辕,一旁观战,只是一直保持着静寂,不曾为人发现而已。
要命郎中卓泰来身子方自纵起,才忽然发觉到对方的存在,不禁怦然一惊。其势已有所不及,来人叱了一声:“去!”
虽是坐着,却无碍他的出手,单掌平封,力道万钧,施展的是极具功力的百步劈空掌,嗤!疾劲掌风里,有如铜墙一面直向着卓泰来迎面击来。
卓泰来毕竟非比寻常,迎着对方猛厉的掌势,半空中陡地一个打转,噗噜噜……衣袂飘风里,飘落出丈许开外,借助着手上的红木拐杖,总算没有跌倒出丑,一张脸连惊带怒,变得一片雪白,打量着车座上的那个人。
飘飘长衣,表情沉着,竟是个二十来岁,神姿清朗的年轻汉子。
这一霎,对方年轻人,正定睛向卓泰来望着,一副高秀超逸神态,显然是有恃无恐。
要命郎中卓泰来乍然一见之下,只觉得对方年轻人这张脸,好生面善,定睛再看,才自认出。
对方年轻汉子,先已冷冷笑道:“昨日在客栈已然幸会,只当足下功同良相,是一个再世华陀,却料想不到,如此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今日碰在了我的手里,看似饶你不得了。”
一面说时,年轻的长衣汉子,已缓缓由位子上站了起来。
要命郎中卓泰来也认出了对方这一张脸,正是昨日在客栈酒店匆匆一晤的那个后生子,彼时记得对方是身着黄衣,发式也略有不同,今日却是改了。
老头儿平素风尘里打滚,阅人多矣,差不多的人,一经过目,八九不离十的准能看出个究竟,但在对方这个雏儿身上,马失前蹄,露了怯,竟然是看走了眼。
全然是对方青年丝毫不着风尘的纯纯正气所使然。江湖上一向视初步江湖的新手为大忌,诚然由于对方清洁的过去,万无可循,本身更没有一股所谓的风尘气息,像是眼前这个青年……卓泰来一霎间的清醒,才自发觉自己阴沟里翻船,这一回是大大看走了眼。
虽只是初初一接,凭着卓泰来的老练体会,已觉察出对方青年的功力精纯,显然是生平所未见的一个大敌。
事发突然,全然爆出意料之外,卓泰来内心之震惊,实可想知。
声如婴啼般地怪笑一声,卓老头头上那一丛灰白两掺的半长不短头发,好似刺猥般地纷纷乍开来,一张瘦脸上,更是白中泛青,模样儿瞧着甚是骇人。
“天天打雁,今天可是让雁嘴啄了眼睛。小伙子,你报个万儿听听吧!”
“简昆仑!”
“啊!”卓泰来显然吃了一惊。只以为对方是新涉江湖的一个雏儿,全无过去可寻,却是大谬不然。这几个月,江湖上风吹草动,对于简昆仑这个人,早已有所传闻。
传说之一,姓简的一个年轻人,单人独骑竟然胆敢轻犯万花飘香的庞大势力,单骑救驾,保了永历帝平安而归。
传说之二,这个姓简的,终不敌万花飘香的大举出击,失手于万花飘香一门第二号人物飞花堂堂主时美娇的亲自出马,已然被擒,押回总坛,判断已然丧命。
有了以上的认识,乍然听见了简昆仑其人的出现眼前,要命郎中卓泰来焉能不为之大吃一惊?
“你就是简昆仑?”卓泰来的一双眼睛,忽然收小了,“倒是失敬得很,如果老朽耳朵不聋,好像……你已落在万花门柳先生的手里,何以……”
简昆仑微微一惊,确是没有想到,江湖间风声传说得如此之快,不旋踵间自己已不再陌生,倒是他始料非及。
正因为如此,眼前这个姓卓的老头儿,可就透着精明高深。简昆仑自恨来晚了一步,乃至于九公子一干随身侍从,全数丧了性命,这笔血债,一股脑地且都寄在眼前卓老头儿身上。
方才大和尚口呼这个姓卓的为上差,不用说,对方身分,离不开当今权势,这类官家鹰犬,素日劣迹昭彰,如今落在了自己手上,自是放他不过。
一霎间,简昆仑心里已有了决定。
“看来你知道的确是不少,你都说了,万花门的柳蝶衣待我不错,只是我住腻了,又出来了,废话少说,卓老头,有什么厉害手段,我等着你的,你就来吧!”
要命郎中卓泰来鼻子里哼了一声,冷冷说:“正要领教!”
他早已想过了,除了放手一拼之外,别无良策。真正事出意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半生江湖,怎么也不会相信,临老竟然会栽在对方这个年轻小辈手里!
思念之中,简昆仑长衣轻飘,飒然作响,已然站立面前。
凭着卓泰来的阅历,对方身手,自是一望即知,打是一定要打,却也莽撞不得。冷冷一笑,卓泰来木杖轻抱,说了声:“请教。”掌中红木拐杖,已自向前缓缓探出。
却有一股隐隐气机,自杖梢向外传出,直向简昆仑正面身上袭到。简昆仑对他也早存戒心,见状除以本身内功元气,暗暗护住了几处要穴,右手轻翻,长剑月下秋露已握在手中。
忽然间,卓泰来的一双眼睛收小了。先时,他所探出的那根红木拐杖,并非是没有作用,实为投石问路,借其探出的缓缓之式,片刻之间,已在对方正面全身,做了一番虚实强弱试探。紧接着这根探出的木杖,忽然收了回来。
便在这一霎,卓泰来矮小的身子,怒涛也似地直扑了上来,身法之快,宛若疾风暴雨,随着他奇快的前进势子,带过来极为强烈的一阵狂风,简昆仑全身上下,都像已在他包抄之中。
卓老头当然知道简昆仑不是好相与,正是因为如此,一上来便用其极。
眼前的出手,确是透着高明,一片强风凌厉里,掌中木杖陡地幻化为一天蛇影,一股脑直向着简昆仑正面五处穴道点来。简昆仑早就防着他了。
虽然这样,却也不敢大意。几乎是同时之间,他已挥出了手上的长剑。一片剑光璀璨里,迎住了卓泰来凌厉的杖影,有似银铃般,响起了连串细响。
却在最后一声尾音收势里,要命郎中卓泰来有似马失前蹄那般地身子一个踉跄,紧接着向侧面一个快速拧身,嗖!跃出了丈许开外,掌中木杖,却剩下了一半。
固然月下秋露无坚不摧,却也显示了卓泰来的技输一筹。
便在这一霎,简昆仑腾起的身子,有似飞云一片,已当头罩落。
要命郎中卓泰来,猝惊之下,霍地飞出了手上半截木杖。杖势甫出,即为简昆仑格于战圈之外,卓泰来再想抽身,却已其势不及。
猛可里,简昆仑强大的身势,已迫近当前,凌厉的身势,极其罡猛。
卓泰来已知不妙,陡地拧过身子,施出全身劲道,向外纵出,却是慢了一步,这一霎,简昆仑原可挥剑取其性命,他却总是居心仁厚,舍剑而掌,随着他怒鹰般地起势,一起又落,已到了卓泰来身后,金龙探爪般,击出了一掌。
卓泰来陡地转身以迎,两只手猝然交接之下,卓泰来青瘦的脸上,猛可里胀得一片赤红,噗!喷出了一口浊血,脚下一连打了几个踉跄,扑通坐倒地上。
“你……”才一张嘴,噗!又喷出了一口……
他却偏偏恃强,双手力接之下,矮小的身子箭也似地腾空直起,落在了道边横出的一棵树干上,却已是强驾之末,摇晃着,险险乎又自坠落下来……
简昆仑冷冷一笑,打量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道:“你已为我五行掌力所伤,妄动者死,回去养伤吧!”
卓泰来聆听之下,呆了一呆,这才知道厉害,有了前此教训,这一霎再也不敢开口出声,只由鼻子里发出了一连串的怒哼,一张瘦脸,更变得雪样的惨白,却是一言不发,霍地转身,犹自恃强,连施轻功,倏起倏落,一路飞驰而去。却只见几片树叶,随风而落,在风势里翩翩打转!

第十三回只缘本是女儿身

简昆仑走到和尚夏侯天当前,只见他圆睁着双眼,头上青筋暴露,淌满了汗珠,一副极为痛苦的模样。
夏侯天嘴不能言,心里却是明白。只以为简昆仑要向自己猝下毒手,直吓得全身发抖,一张脸,更是形同死灰。
简昆仑看着他冷冷说道:“你这个野和尚,为虎作伥,真是死有余辜,且让你在这里再多站立一会儿……”
说话时,偶见车厢窗户,帘角微揭,似有人在里面窥视,因以猜知里面的那个九公子平安无事,心里乃自放下一半。
看看地上死了那么多人,却是无限凄惨。
两个原先侍奉九公子的壮汉,早已气绝身死,倒是那个一直陪侍车内公子的小书僮,像是还有口气。
简昆仑走近他时,后者犹自睁着双眼睛,痴痴地向他望着,头脸上满是鲜血,似乎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简昆仑心里一动,忙过去扶他坐起。却不意那僮儿喘息着,伸手向着车厢指了一下,说了个九字,双眼一翻,一口气连接不上,竟自死了。
简昆仑呆了一呆,试试他的口鼻,已是没有气息,不由叹了口气,把他缓缓放了下来。
这么一来,使他想起了车内的少年,随即快步过去,打开车门。却见车内被称为九公子的华服少年缩在车座一角,闭着眼睛,不知是昏迷未醒,还是睡着了?
细细一瞧,脸上满是泪水。
他模样儿本来就娇嫩清秀,此番看来,更不禁惹人怜惜。
简昆仑心里明白,看着他微微一叹说:“又死了一个!”自语道:“只怪他命中注定,我也无能为力………”
说完,重重叹了口气,便自转身离开。
他这里身子方自转过,身后少年已忽然醒转,一个轱辘由车座上爬起:“喂……
你……”
简昆仑回身佯称道:“啊,你原来没有死!”
华服少年叹道:“谁说我死了?”
一眼看见了对方手上的宝剑,不由得神色一变,吓得又坐了下来。
简昆仑低头一看,心里明白,点点头道:“你倒不必怕我,这些人可不是我杀的!”
说时,随即长剑归鞘。
少年用着一双情绪极是错综的眼睛,向他打量着,半天才怯生生地道:“那你又是……谁呢?”
简昆仑遂自报了姓氏:“我姓简!你呢?”
“我……”华服少年摇了一下头,讷讷说,“我不告诉你……”
说时头枕在胳膊上,一时眼泪涟涟地哭了起来。
哭了几声,又抬起头向简昆仑打量着:“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做……”
简昆仑见他才哭了几声,眼睛都红了,那副样子真比女人还嫩,心里不由微微一动。
少年见他眼光盯着自己,不觉腼腆地把头转到了一边。
简昆仑哼了一声说:“我好心救你,你却把我当成了坏人,罢罢!既是这样,我走了……”说完,回身就走。
“慢着,”少年又唤住他,一双哭红的眼睛,只是在他身上打转,“你说的可是……
真的?”
简昆仑点了一下头:“我从来不说谎话。”
“那……你为什么好生生的来救我呢?”
声音又娇又嫩,分明女子口音,简昆仑由不住微微皱了一下眉,心中大是疑惑,只是有了前此李七郎的一段邂逅,倒也不能就此认定。
荒山野道,原没有什么路人,略作逗留,料无大碍。
他随即耐下性子道:“你要知道详细情形么?”
少年只是看着他,一声不吭,或许是方才在车内,眼见一番凶杀场面,早已吓坏了,简昆仑的到来固然为他带来了安全,只是本能上,对他仍多怀疑,便一声不吭的,静静向他注视。
简昆仑叹了一声说:“好吧,我就告诉你实情吧,从七天以前,我就跟着你们了……”
少年倏地睁大了眼。
“只因你这一路,太过招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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