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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昆仑-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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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模样,诚然令人不解。
方念及此,却听得室外脚步声急。
紧跟着房门砰然作响地被推开来。两名汉子霍地闪身眼前。
一式的黄巾扎头,月白裤褂,两个人形容剽悍,端的不是好相与。
二人望之中年,一高一矮,俱是目露凶光,高的一个背插长刀面目狰狞,矮的一个,手里提着个灰布长形包裹,里面亦像是藏着家伙,短眉塌额。
好生生的闯进来如此一双凶神恶煞,洗心子师徒乍睹之下,俱不禁吓了一跳。
“咦,你们是哪里来的?”一面说,巧儿待将趋前阻拦,却为矮的当胸一掌推了出去。随着他嘴里一声喝叱道:“去!”
巧儿的乐子可就大了,活似个大元宝样地一个轱辘向外滚出,一下子撞着了高出的门槛,砰!直撞得头昏眼花,差一点昏了过去。
高个子踏上一步,向洗心子大声叱道:“刚才来算命的那个小子到哪里去了?”
洗心子讷讷道:“走了……”
“走了?”矮个子冷笑道,“不可能,刚才我明明见他进来,不过是一转眼的工夫,岂能就走了?不用说,一定是你这个老东西弄的鬼,给藏起来了。”
洗心子又惊又气,面对着这样两人,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高个子怒叱道:“搜!”倏地右手扬起,自背后掣出长刀刷地抡起,刀光乍现,飕然作响地已把洗心子桌下布幔斩落下来,桌下空空,并无人藏身其内。
其时矮个头的那个,已在室内大肆搜索起来。
两个人砰砰咚咚一阵乱翻,刀砍脚踏,弄得乌烟瘴气,却是没有发现什么,随即改向外间继续搜查。
巧儿见状不能自已,由地上爬起,大声叫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却被洗心子叫住,叹息道:“算了,让他们搜吧,这是从何说起……”
话声才歇,门帘乍然扬起,矮个子杀气腾腾地又闪身进来。手上已多了一双雪花折刀。虎然作势地已扑向洗心子当前。
洗心子吓得连连退后:“你……”
却为矮个子抡起的双刀,架向肩头,“说,你把他们藏到哪里去了?不说,我宰了你!”
话声方歇,却听得一人凌声道:“这又何必?”
声音仿佛来自天上,紧接着呼地一声,那个人却已自梁上飘身下来。
洗心子与巧儿这才认出来人,竟是方才来此等人的那个黄衣客人,俱不禁心里一惊。
方才慌乱之中,没有留意到他,原来他并没有坐在前面,忽然间由房梁上飘身而下,简直透着玄虚,每个人都为之吓了一跳。
矮个子一惊之下,猝然收回了双刀,直着一双眼睛,向他打量着:“你……是哪里来的?”
“你们来得,我就来不得么?”
说时,黄衣人缓缓举步而进,模样儿一派轻松。看上去他年纪甚轻,却无有年轻人所显现的浮躁,目光炯炯有神,颇似菁华内敛。
事出仓猝,各人都愣住了。
黄衣人的眼睛,冷冷向矮个子注视过去:“你们所要找的人既然走了,又何必跟人家一个老人过不去?”说时微微一笑,向着洗心子望过去:“阁下终日为人算命,却忘了给自己好好算算,看来这个误人误己的行业还是早点收了的好!”
几句话把个自视超人的洗心子臊得脸色通红,做声不得。外面的高个子,听见声音,蓦地抢身而进,见状愣了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矮个子刀指黄衣人,怒声道:“这小子成心搅局,先做了他再说!”
话声一落,霍地扑身向前,双刀并举,刷!搂头盖顶地直向黄衣人身上招呼下来。
却不知怎么回事,那双雪花刀,眼看着已将落向对方头上,却又双双落到了对方手上。
别看他这双刀,劲猛力足,拿捏在黄衣人手上,却是并不吃力。
矮个子像是用尽了吃奶力量,却不能夺出手上双刀,一时间脸上青筋暴跳,连汗也急了出来。这番情景看在一旁高个头眼里,自是心里有数,即知遇见了厉害对头,却也不能眼看着同伴受人摆制,怒叱一声,已扑身过来。
黄衣人冷笑道:“去!”双手抖处,矮个头连人带刀已飞了出去。哗啦!砸碎了一扇窗户,已自落身窗外。矮个子总算有些能耐,就地一个打滚,又自跃了起来,却也弄得灰头土脸,大是狼狈。
黄衣人这番出手,显然是早已盘算好了。矮个子方被抛出,却正好迎着了来犯的高个头儿。高个子的一把长刀,看来较同伴的那双雪花刀更具功力,刀光乍现,秋水横波般,直向对方腰上挥斩过去。黄衣人凹腹吸胸,霍地向后一收。高个子偏长的刀锋,擦了点边儿,刷地挥了过去,竟是砍了个空。他却是不甘心,怒叱声中,左手二指倏地分开,直认着黄衣人瞳子上力插过来。
房间里,由于三个人的猝然出手,顿时形成了凌人气势,大风回荡,纸屑飞扬,直把一旁目睹的算命老人吓了个魂飞魄散。
所幸这惊悸场面,并没有延继很久。
黄衣人果然非比寻常,转动之间,已自闪开了高个头的一双铁指。
高个子出手疾猛,一下子落了空,脚下由不住打了个踉跄,却为黄衣人造成了出手良机。随着黄衣人奇快的出手,有如剪波飞燕,只一下已拿住了对方喉头。这一式奇怪的出手,端在出手的灵巧、时间、部位,俱是算计得恰到好处,一经得手,对方简直无能闪避,只有授首等死之一途。
黄衣人仅仅只用了两根手指,拿住对方的喉结,高个子那么巨大,半截铁塔也似的身子,竟是动弹不得。看起来,乐子可是大了,一时间,只见他那颗脑袋,胀成了笆斗般大小,脸青筋毕露,红中透紫,成了猪肝颜色。在一阵嘶哑近乎于窒息声中,整个身子连连颤动不已,真像是随时就要完蛋的样子。
渐渐地他垂下了手上长刀,全身萎缩着,几乎要倒了下来。
矮个子恰于这时飞身而进,原已是败身之将,见状更不禁吓得傻了。
“说!是谁叫你们来的?”
一只手捏着高个子咽喉,黄衣人的眼睛却是向矮个子逼视过去。这般光景,自是危险万分,黄衣人只要二指略微着力,高个子这条命可是万万难以保全。
矮个子不得不顾全同伴这条性命,一时间只吓得脸色雪白,连连摇手道:“朋友手下留情……有话好说,我说……我说就是……”
黄衣人侧目以观,那只手并没有松开。一条口涎直由高个子嘴角淌下来,大眼珠子鱼样地已翻了白,眼看着这就要完蛋。
“我说,我说……快放手,快放手!”矮个子可真吓坏了,“是义王爷……义王爷打发我们来的……”
黄衣人哼了一声,这才松开了捏着对方喉头上的一双手指,大个子眼看着已经不行了,忽然有了生机,长长地喘息一声,面人儿般地瘫了下来。
矮个子慌不送上前一步,用力地搀住了他,哪里还敢在眼前丝毫逗留,匆匆抢门而出,紧跟着马蹄声响,已落荒而遁。
洗心子含着笑脸,向着黄衣人深深打了一躬说:“若非足下拔刀相助,老夫险遭不测……请受我一拜。”
黄衣人其时已扳鞍上马,聆听之下微笑道:“吉人自有天相,你这条命,是老天打发我来救你的,方才那两个人,既是孙可望手下败类,保不住还会再来生事,为阁下安全计,还是暂时躲避一下的好!”
洗心子呵呵笑道:“恩人说得好,老夫正有此意……不知恩人大名怎么称呼?还请赐示……”
黄衣人朗声一笑,却是不曾做答,径自带过马头,一径飞驰而去。
打量着他已经远了的背影,洗心子慨叹一声,却是没有说话。
巧儿在一旁道:“这个人好大本事,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来无影,去无踪。”
“这就是所谓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了……难得,难得……”
一连说了两声难得,洗心子默默垂下了头,便不再吭声。
今夕他感触太多,一连见了两个平素万难高攀的贵人,接下来的变生肘腋,差一点把老命也赔了进去,黄衣人临去之前说得不错,义王孙可望手下的那帮子人,保不住日后还会再来,那时候何能寄望黄衣人的再次出现?诚如黄衣人所说,自己一天到晚为人家算命,说凶道吉,临到头来,自己却差一点丧命人手,事先竟然没有一些儿征兆防范,岂非是一大讽刺,便自为此,也该闭门反省,不再误人害己了。

第十二回风流倜傥九公子

一连越过了三个村子,黄衣人都没有停下稍歇。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一径飞马而驰。即使现在已经是黑夜了,而且天空还飘着霏霏细雨,他也不思稍停。雨越下越大,更有隆隆雷声,火红的闪电,每一次亮起,都像是燃烧房子的火焰那般模样,红通通煞是怕人。尽管如此,他犹自冒着雷雨,继续策马十里,才在眼前这个市镇,停了下来。
时间已近亥时。夜色深沉得紧,声声迅雷打房顶上滚过去,其声隆隆,密如贯珠。
脱下油绸子雨衣,净了手脸,他选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来。
两个油纸灯笼,在风势里滴溜打转,昏黄的光焰耸耸欲息,约莫可使人认清那几块已泛黑的字匾——岳家老栈。
老伙计送来了两盘小菜,一角酒,弯下腰来问:“住店?”
黄衣人点点头,接过来旅客投宿登记的名册,老实地留下了姓名——简昆仑。
名册上客人甚多,密密麻麻都写满了。
他却注意到几个墨迹方干的名字,意识到这岳家老店正是自己所要留下来居住的地方。
只有三两个客人在喝着闷酒,一个梳着大辫子的女人,歪在墙角里有气无力地在拨弄着琵琶。她早已形容憔悴,困倦了,只为了这家客栈兼做夜市生意,为了多贪几个赏钱,不得不苦撑着。她那个贪酒的爹,就在一边守着她,手里拿着酒,瞪着两只贪婪的大蛤蟆眼,来回向每一个进出的客人瞧着。面前大花碗里,却只是几个数得出来的制钱儿。
雨仍然淅淅沥沥地下着……轰隆隆雷声,来回地在天上滚动着,一忽儿东,一忽儿西,弄得人心神不宁。
借助着一次次闪亮的电光,简昆仑早已把这里地势瞧看清楚。进门是账房,左面是马槽,右面是食堂,客宿的栈房,都在后面,院子倒也宽敞,新刷过的粉墙,映衬在闪电里,极其醒目,白得刺眼,一阵快速的马蹄声,恰在这当口来到门前。
五六匹牲口的忽然来临,声势非同小可。接下来的一番忙乱奉迎,大呼小叫,着实热闹了半天……
简昆仑已为这猝然来到的一群人,投入注意。尤其是其中那个高大的散发头陀,更是似曾相识,便自警觉着站起离开,向后院步入。
八成凡是喝多了,一路上歪歪斜斜,步履蹒跚,嘴里嘟嘟嚷嚷,不知在说些什么,那样子真像一步不慎,随时都得躺下来。
还算好,有个伙计打着灯笼过来照顾着,半扶半抱才把他搀到了屋里。
简昆仑留意到,在他住的那间房子门上也拴着个葫芦,便是不折不扣的一个走方郎中了。
东边客房还亮着灯,有个落地罩门远远拱着,花叶扶疏,闹中取静,该算是这客栈最好的雅舍了。
雨兀自淅淅沥沥落着,闪烁的电光,势若金蛇。看样子一时半会儿雨还不会停住。
关上了窗户,简昆仑合衣登榻,却只是闭目养神,不使自己真的睡着。
子时前后,外面雨才小了。
简昆仑翻身下床,把自己收拾妥当,熄灭了灯,用一块油绸子扎好头上,带好了月下秋露长剑,听听外面不再有一些儿人声,才自闪身门外。
雨小了,天可是黑得紧,浓翳当空,一片黝黑,却只有前面柜房燃着几盏油纸灯笼,整个院落,再不见一些儿亮光。
简昆仑贴壁而立,打量着眼前形势,特别注意着东边院子那一溜上房,隐隐还有灯光透出,便自不再迟疑,身形轻摇,已自掠上了对面瓦脊。
房顶上水渍渍的,滑不留脚,简昆仑轻功极佳,倒也无碍,三数个起落,已来到了那片院落,紧接着一式海燕掠波,翩如夜鸟般已自飘身门前。
一只猫,突地由花树丛中出来。
简昆仑几已闪动的身子,忽地收住。这只猫,竟然带给他一份意外的警觉……
一双人影,便在这一霎,倏地闪身而出。借助着洞门一角,简昆仑掩藏住身子,暗暗道了声:“好险!”,若非是那只猝然蹿出的猫,他便已然现身,化暗而明,反倒落入对方观测之中。
眼前黑黝黝一片,虽说是认人不清,对方二人的身形却昭然在眼,这一霎,两个人已施展身法,甚是轻巧的现身长廊。
正面一排上房的纸窗还亮着灯光,不用说这两个人显然是奔向那里了。
看到这里,简昆仑不禁心里有了数。
前几天的一个偶然机会里,在南盘江登舟来滇的中途,遇见了那个天真无邪、风度翩翩的富家少年。透过他精明的审查,便自断定这少年必与当今明室有着密切关系,是以暗中跟随,一路直入滇境。接下来的几日,经过他的留心观察,更断定所料不差,若干的蛛丝马迹,显示对方少年已为人暗中跟随,这就令他不能不为这个涉世不深、天真烂漫的少年而有所担心了。
接下来日客斋命相馆的惊鸿一现,证明了那少年身后影随着的重重杀机,确是危险万分。
其实又何止义王孙可望的一面……看来,去秋快活居巧遇永历帝的一幕,不啻再次重演,所差别的只是当事者这个少年的身分迥异而已。
这一次幸得柳二先生的援手,乃得脱困飘香楼,简昆仑雄心不死,兀自悬心着永历帝的安危,既知柳蝶衣的真实用心,以及来自清廷、吴三桂、孙可望……等等十面埋伏的重重杀机,简昆仑即使有心抽身,也是欲罢不能。只是有了前此的教训,不得不令他更为谨慎小心而已,特别是对于万花飘香的一面,更令他大大存有戒心。
他已是久经阵仗,阅历甚丰,对于眼前这两个行踪猥琐的来人,大可冷眼旁观,伺机而行,特别是对方身后的主力迟迟未现,更不容掉以轻心。
话虽如此,若是室内少年全然无知,却也难保不生意外。思念中,眼前二人,已互打手势,向着透有微光的窗前,欺身过去。
简昆仑身形轻闪,略向左侧前方迈进。身形方定,便自觉出右面屋脊似有异动。以他今日功力,即使不直接凭恃视觉,对于身侧四周动态生相,亦能有一定感觉反应。眼前之形象反应正是如此。随即他用余光一扫,即已发觉到有了异动。
一条瘦小人影,鬼影般地闪了一闪,像是由侧面升起,身法极快又轻,宛若凌空巨雁,却是一起即落,身子才刚落下瓦面,随即伏身下来,若非是简昆仑眼尖,即时注意,差一点就被他瞒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眼前两个夜行人,已是双双扑向窗前。却不知室内早已有了警觉,两个夜行人身子方自往窗前一欺,即听得砰地一声大响,一蓬暗器,已破窗而出。
这番遭遇,大是出乎简昆仑意料之外。
暗器本身颇似经过特别装置的卡簧喷筒等类物什,一经发射,力道极大,黑夜里,看不清什么玩意儿,总之必属细小的铁砂等物。
二人之一,首当其冲,啊呀一声,中了个满脸生花,一个倒栽葱,扑通一声,仰面八叉地倒在地上。另外一个,由于不是正面接近,幸未所中,却也吃惊不小,哪里还敢有所逗留?慌不迭纵身就退,却听得哗啦声响,窗扇大开,一个人跃身而出,随着他手扬之处,砰地又是一声大响,刷啦啦又打出了一片物什。
这一次由于对方那人已有戒备,掩饰得快,想必没有再为所中,便自一路腾纵如飞地落荒而逃。
后来跃出的这个人,嘴里大嚷着:“拿贼!”赶上一步,一脚踏向倒地伤者。
却在这一霎,一条疾劲人影,自斜方蓦地扑来,好快的身法,黑夜里,简直看不出来人形貌。
这人其实早已窥伺附近,以为必要时的出手接应。随着他的猝然现身,一条杖影,呼然作响,直向着对方身上击到。
来人伎俩更不只此。
紧跟着挥出的杖影,右脚飞处,挟着大股劲风,更向对方身上踢来。如此一来,那个由房里跃出的人,便不得不闪身让开。
这人一杖得手,虽是身手可观,却不便在眼前逗留,慌不迭自雨地里抱起同伴,三数个起纵,已掩身暗中消逝不见。
眼前形势大乱,经过这么一闹,各屋里已分别亮起了灯光。更有人打着灯笼出来观望,由于这里与前院距离颇远,有人吆喝着要找店家,七嘴八舌,乱成一片。
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成眼前一场闹剧的这个场面,简昆仑觉得很好笑。
即使在黑暗之中,他的一双眼睛也没有放过几个该注意的人。
第一个,那个用杖的人。身形高大,来去如风,黑暗中虽看不清他的脸,但动作却能分辨一二,临去身法极似禅林月下追魔秘功,以此而判,这个人当是那个高大的散发头陀了。
此人已经认定是来自孙可望的一边,武功高强,显非凡流,却要对他提高警觉。
当然,简昆仑却也没有疏忽另外一个人——那个伏身于瓦面的瘦小人影。遗憾的是天色太黑,距离又远,这人身子又小,加以掩饰得法,简昆仑虽是用尽目力,换了几个角度,仍然未能看清。
此人在混乱开始之前便已悄悄自去。身法巧快,来去无声,观其身手,更似在那个高大的散发头陀之上,如果是敌人一面,当是一个可怕人物。
简昆仑注意的第三个人,便是东面上房居住的那个客人,其实他只是在忙乱中,忍不住探首窗外,张望一下,便自收回身子,不复再现。
简昆仑却已认出了他。正是日间现身日客斋算命的那个锦衣华服雏儿。
他终于也经历了一些江湖风险,多少体验到眼前的处身险恶,变得谨慎小心了些,只是本质上,早已习惯了过去的排场,豪门生涯,一任如何藏拙,也难免凡事招摇。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简昆仑焉能不为对方少年暗自捏上一把冷汗!
虽然,直到现在,对方少年的身分,甚而姓氏,仍然讳莫如深,简昆仑却已对他不再怀疑,几乎可以认定,必属永历帝一系的人物,正是自己此行意欲插手关怀的对象,自不可轻易失之交臂。
他随即悄悄退回。
序幕既已展开,看来好戏即将陆续登场。简昆仑所要准备的是:如何打好打赢这一仗。
为了不使那个高大的散发头陀上来就认出自己,简昆仑特别改穿了一件月白色长衣,发式也略作改变,乍看起来,倒像是一个生意人的模样。
院子里到处都是积水,昨夜的一场大雨使得天空格外明净,四下里的花草树木,看过去更觉得青葱鲜艳,惹人垂爱。
简昆仑要了一客早点,早早地开释了店钱,一个人凭窗而坐,点了一些吃食,才吃了一半,即看见一行人影,自后院缓缓步出,其中一人,想是身子不适,由一个汉子半搀半扶,低头疾步而行,正是昨日日客斋现身的那个华服少年。
或许是昨夜受了惊吓,一夜没有睡好,或是路上染了风寒,不得而知,此时看上去,却是面有病容。
经过昨夜的一闹,这里无论如何是住不下去了,一行四人起了个早,便思早早离开。
栈外,早已先雇好了辆车。
那模样娇嫩的华服少年,原是骑马的,只是此刻身子不适,只好改为乘车。
一行四人,在简昆仑眼中看来,俱不陌生。除了那锦衣少年,以及看似专门服侍他的一个书僮之外,另外二人,却是透着精明干练。昨天夜里,在大雨之中,简昆仑已经见识了他们的身手伎俩,都非无能之辈。
想是已知身分败露,一行四人,越加神色匆匆,在客店老板伙计一连串的哈腰称谢声中,四个人匆匆地步出客栈,即由那个书僮模样人搀着中间少年,步入车厢,其它二人骑马而傍。另有两匹马空着坐鞍。一行人马迎着东方新出的朝阳急驰而去,车轮马蹄声,自有一番骚动,显然声势不小。
简昆仑隔着窗户,把这一番阵仗看在眼里,不觉眉头皱了一皱。
却有人忍不住问说:“这是谁家哥儿,怎地如此猖狂,像是来头不小!”
“说是姓洪,却称呼他是九公子……到底是怎么个身分,咱们可就不清楚了,只是很舍得施钱!”
边说边笑,一脸的贪心样子。
先前说话的是栈里的一个客人,后面答话的显然就是这里的账房先生。秃头、小眼睛,大酒糟鼻子。
说话的当儿,店主人也已回来,大声插嘴说:“走了也好,要不然还得闹事!年轻的公子,得罪了人,自己还不知道,真是!昨儿晚上差点连小命都赔了进去……”
账房先生嘿嘿笑着说:“可是人家真舍得给钱呀,住一天就给二十两银子,这种阔主儿,到哪里找去?”
店主人叹了一声:“谁说不是,可留也留不住呀,说是有急事,要是能雇着车,昨天夜里就走啦!”
“洪九公子?”账房先生眯缝着一双小眼,“还真没听说过呢……”
说话当儿,由后面又出来一拨子人,嚷着结账,匆匆走了。来来往往,还是真忙。
简昆仑心里已有见地,越是不急。独个儿慢慢地享用他的早点——云腿粽子,豆腐脑儿。
一路疾驰,车行颠簸。还不到正午时光,已足足跑了四十里。车里洪九公子像是有些吃受不住了,小书僮探出了脑袋,招呼着前座的车把式,连声嚷着:“停停,停停……”
马车才自停了下来。
紧接着被称为洪九公子的那个少年,由车窗里探出头来,哇哇地吐了几口,呕吐出不少秽物。
随车的两名汉子见状,滚鞍下马,忙即偎了过去。
“怎么回事?”
“不行……我受不住……”九公子嫩声嫩气地说,“得找个地方歇歇……”
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小书僮,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啊哟一声说:“好烫人!”
却被他把那只手给摔了下来:“别没规矩!”
脸上带着一抹红,看起来更觉着娇气。
往车座上一靠,洪九公子微弱地吟着:“我想吃梨糕,你们快给我买去……”
“我的小……爷,这不是家里……到哪里去给您买梨糕去?”
“那我不管!”九公子生气地嗔着,“我渴得慌,还想喝酸梅汤……”
两个汉子面面相觑,一脸为难的样子。其中身着黄衣的一个,叹声道:“好吧,您先歇着,我到前面瞧瞧去!”一面说着,翻身上马,却向高瘦个头的同伴招呼着:“小心差事。”
话声方歇,岔道里蹄声噪耳,大群人马,风驰电掣般已自涌出。
随着为首马上人的弓弦一响,前座上车把式“哎哟”一声,前心中箭,一个倒栽,跌落尘埃。
九骑快马,风簇云拥,乱蹄践踏声中,已列队当前。
一式的短衣劲装,背插长刀,却由一个佩有流星双锤,手持长弓的黑衣壮汉率领。
这人箭不虚发,只一箭,已将对方赶车的把式射死弓下,狂笑一声,手指当面马车,大声喝道:“你们跑不了,快把车里的小子献上,饶尔等不死,要不然,这赶车的就是你等下场!”
马车内的小书僮,早已吓得脸色骤变,砰一声关上了车窗。
随车的两名汉子,自是吃惊不小。其中高瘦的一个迅速跳上车辕。操起马缰,叱了声:“冲!”
蓦地弓弦响处,自对面黑衣壮汉手上,又发出一箭,直取马车上高瘦汉子前心,却为后者抄手接住。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来人的一声吆喝,九骑快马,一拥而上,直向马车围扑过来。
随车的黄衣汉子,方将一口鬼头钢刀自鞍前拨出,却不知对面领头的黑衣汉子,身手了得。随着这人的一声怪笑,小南瓜般大小的一只流星锤,忽悠悠已自飞到眼前。
黄衣汉子惊呼一声,陡地自鞍上腾身而起,却不过仅以身免。耳听得砰一声大响,流星锤撞了马头,热血四溅里,一颗马首当场砸为稀烂。
黄衣汉子幸而纵起,却也吓得不轻,随着他落下的身子,早已是步履蹒跚,可是对方马上的黑衣壮汉,却是放他不过。
黄衣汉子身子尚未站定,对方的另一只流星锤,已忽悠悠再次来到,有如流星一团,直取黄衣人当胸,砰地击了个正着。
这一锤力道至猛,黄衣汉子血肉之躯如何当得?随着对方流星锤的走势,黄衣人整个身子足足飞出去丈许开外,一头撞向山壁,当场死于非命。
这番场面看在死者同伴、那个高瘦汉子眼里,焉能不为之触目惊心?他这里方自惊呼一声,待将操车急行,可是对方马上黑衣汉子的一双流星锤,却是了得。双锤交互施展,两丈方圆内外,全已在他控制之中。
高瘦汉子缰系未启,对方手上斗大的一团流星,已自忽悠悠临近眼前。观其来势,万难闪躲。
“啊呀!”车座上的高瘦汉子惊呼一声,这一霎,即使腾身闪躲,也已不及,眼看着这就溅血于对方锤下的俄顷之间,蓦地,空中一声暴喝。
“慢着!”
一个人影,疾若飞猿,陡地自半山峭壁间飞坠直下,不偏不倚,竟自抢先一步,落在了车辕前座。
众人乍惊下,才发觉到来人竟是一个高大的散发头陀。
这个头陀身法好快!随着他落下的身子,半截铁塔般的伟壮,却是轻功极佳,并未带出来什么声。
散发头陀必然在事先早已观察好了,落身、伸手、时间、出手,配合得恰到好处。
马上壮汉的出手流星,眼看着即将在瘦高汉子身上爆开一朵血花,偏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散发头陀自空而降,给搅了局。
噗!那只流星锤,已到了头陀手上。
自然,并非是流星锤的本身而是连系在锤身之后一截锁链,被头陀一手抄住。
马上壮汉怒吼一声,用力向后一扯,锁链子哗啦一响,扯了个笔直。那只流星,兀自纹丝不动地抓在对方手里。
这么一来,马上汉子才知道来人的厉害,一声暴喝道:“和尚找死!”话声出口,第二个流星锤,忽悠悠绕了个半圆圈子,有似长虹贯日,自侧面猛袭过来。
散发头陀早已顾及有此一手。
原来他现身之始,手上即撑着一杆禅门的月牙方便铲,这一霎,便自派上了用场,迎着对方另一只流星锤的来势,散发头陀手中的方便铲蓦地往空中一举,刷啦啦!一阵子锁链响声里,已把对方来犯的那只流星,紧紧缠住。
这才是实力的接触。散发头陀必然有惊人的臂力,眼前这么一来,更是毫无置疑地与对方较上了手劲儿。
随着头陀的一声叱喝:“起!”方便铲哗啦一摇,连同着右手猛厉的回带之力,对方马上的黑衣壮汉,竟自万难挺受,整个身子便随着这股劲头儿,忽悠悠地凌空飞越而起,扑通摔落地上。
不用说,手里的那只流星锤,自是万难把持,怪蛇似地飞越出手,刷啦啦!全数都缠到了头陀的方便铲身上。
众声大啸里,待将一拥而上,偏偏坠落地上的黑衣壮汉心有未甘,再次怒叱一声,一个鲤鱼打挺自地上霍地跃起,箭矢也似直向着头陀身上扑去。
散发头陀早已等着他了。随着对方的来势,头陀手里的方便铲,霍地向前一指,直取对方前心,右手抢自对方流星锤,更不留情,陡地向着来人头上抡去。
黑衣汉子大吃一惊,慌不迭向左面一个快闪,才将纵起的身子,又自倒了下去,险险乎闪开了头陀当胸的方便一铲,却是逃不过自己的那只流星锤。
砰!银光乍现,虽然没有击中他的脑壳,右面肩头却是逃闪不开。这一锤的力量,决计不会少于先时他赐与黄衣人的那一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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