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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天弓-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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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一点也不看好林青,连忙转化话题道:“偷天弓的炼制全凭杜老的巧手,明将军若有所阴谋,只怕还是以针对杜老为多。”

林青截然道:“我感觉明将军不会再出手了,倒要防备八方名动。机关王为人平和谦让,一心怡情于机巧变化的土木机关学中,或是可以忽略;然而牢狱王城府极深,更是久不忿我排名其上,只怕要伺机而动。”容笑风大笑:“牢狱王自不会放在暗器王眼里。久闻黑山精于用刑,更是在京师中让不少忠义之士屈打成招,我早想会会他了。”林青一笑:“牢狱王黑山一向口碑极差,心狠手毒,只是他与机关王白石很有交情,一向焦不离孟,他若动了,只怕机关王也不会闲着。”

杨霜儿奇道:“这两人性格如此不同,怎么会走到一起?”林青道:“我也不知其中详情,这二人性格做法绝不相同,到底是如何走在一起的,可能只有他二人心知肚明了。”容笑风笑道:“必是那牢狱王黑山怕人寻仇,所以天天缠着机关王白石,我保证要是杨姑娘能杀了黑山,白石不定多感激你,帮他甩掉了这个大包袱呢。”众人哈哈大笑。没有了明将军兵临城下的威胁,心情仿佛都轻松了许多。

许漠洋沉思道:“那个泼墨王又如何呢?”杜四望着林青笑道:“泼墨王排名在你之上,你可有把握胜他?”林青傲然一笑:“牢狱王既然被容庄主抢去了,我也就只好找泼墨王试试偷天弓了。”

杨霜儿显是对泼墨王很有好感:“薜大哥应该不会对我们出手吧?”林青正色道:“泼墨王心计极深,表面看来谦逊有礼,其实暗地里却犯下无数恶行。只要有机会,我绝不会放过他!”

容笑风奇道:“林兄可是与泼墨王有过节吗?”林青眼露异色:“我一生立志武道,从不沾染风尘,平生只有一个红颜知己,便是她告诉了我泼墨王的一些所为……”杨霜儿一呆,道:“林叔叔的红颜知己是谁?”

林青顿了一下,方才轻轻吐出一个名字:“骆清幽。”

骆清幽身为京师三大掌门中的蒹葭门主,是天下人人景仰的才女。众人见林青的神色既欢喜亦怅然,想必是与儿女私情有关,都不好再问下去。

眼见气氛渐重,许漠洋连忙转移话题:“林兄可有几成把握去挑战明将军?”林青的语气中充满信心:“巧拙大师既然穷六年之功才研究出偷天弓来,有此神器无论如何也有与明将军的一拼之力。”

杜四大笑:“以我的判断,此弓的确有鬼神莫测之机,只要应用得法,就算是人称天下第一高手的明将军也不敢轻视。”

物由心担心道:“我只怕明将军不容我们将弓制成。”林青坚决而不容置疑的声音朗朗传来:“我认定明将军必会放手让我们炼成偷天弓,因为那也是他所期待的。”杨霜儿一呆道:“林叔叔凭什么认为明将军也希望我们炼成偷天弓?”林青笑而不答,在这一刻,他直觉与明将军有了一种英雄相惜的感应。或许,只有像暗器王这样专志武道的人,才能懂得明将军高处不胜寒、苦无一个激励自己对手的寂寞……

第二日,那对峙庄外的高台已然筑成,但明将军的人马果然停止攻庄。

容笑风已下令,让所有庄兵在伤势已半愈的副庄主酷吉率领下悄悄从庄后撤到安全地带,偌大个笑望山庄中便只剩下他们六人。

林青虽力劝杨霜儿先行离开,杨霜儿却执拗不走,加上杜四也言明,制弓时确需她无双城的补天绣地针法,只得顺了她。

明将军虽声明弓成前不再出手,但谁也不敢保证他是否真能信守诺言。而且若是泼墨王出手夺弓,就凭他与手下的六色春秋,这份实力已令人不敢轻视,要加上牢狱王与机关王……一时诸人心中都想着将至的恶战,各自盘算。几日来明将军大营中虽然毫无动静,但各人均知敌人不发动则已,一出手定是志在必得,心中俱是有些忐忑;但想到偷天弓即将如期铸成,心里又不免满是期望。

日子便在表面的平稳中度过,内里却汹涌着一触即发的杀机。

四月初七夜。晴。历书曰:利御寇,宜制器,忌出行。

六人再次来到引兵阁。定世宝鼎经过几日不熄的焚烧,外表虽是如常,但离得近了,便感觉到一股灼然的热浪扑面而来。

诸人几经波折,从半个多月前的巧拙身死到力抗明将军大军于笑望山庄外,终于等到制弓的这一天,均知今夜最是关键,心内又是兴奋又是紧张。既想早日一睹巧拙大师不惜一死而传下的偷天弓,又怕徒劳无功,有负巧拙大师重托。

杜四随身带着一个大包袱,解开来却是一方已制好的模板。众人均来围观,但见其下衬以木板,木板上浇着厚厚的一层油泥。那油泥不知是如何制成,触手柔软,伸缩自如,见风即硬,想来应是兵甲派的不传之秘。杜四已用小刀在油泥上刻出偷天弓的形状,再以无数铁片固定在四周,果就如一轮上弦月的形状。

虽是仅见模板,诸人却全都由此想到巧拙大师的神机妙算与巧夺天工。林青、物由心与杨霜儿未见过巧拙其人也还罢了,许漠洋、杜四、容笑风三人睹物思人,均是神色黯然,许漠洋更是红了眼眶。

巧拙大师的那柄拂尘早已拆开。那拂尘尘柄本是昆仑山的千年桐木,坚固无比,正是做弓胎的最好物事;拂尘的尘丝是火鳞蚕丝,杜四精挑出数根,用锁禹寒香的汁液胶于一起,虽只是小指般粗细,却是韧性极大,弹性十足。

物由心小孩心性,欲要试试火鳞蚕丝的韧度,运起几十年精纯内力,强行用双手将剩余的尘丝扯开,亦不过只能拉长尺余,一松手却又恢复原状,用尺量来,竟与拉扯前不差分毫。众人素知物由心神力惊人,见他挣得满脸通红,暗地里均是咋舌不已。物由心收了功,兀自啧啧称奇:“以此为弓弦,若能拉至满弓,怕射出的箭足(奇*书*网…整*理*提*供)有三四百石之力。”

要知一般弩弓只有三四十石,射程能及百步。百石便已是强弓,射程可有三百步之远。对于武林高手来说虽不在话下,但寻常人已是难以拉开,需要借助机械的力量方能拉满。而此弓若能有三四百石之力,只恐一箭的射程足足有将近千步之遥,简直闻所未闻,确是千古难见的超级强弓。

许漠洋久经战阵,对弓箭的特性亦很熟悉,突然想起一事:“如此强弓若是没有好箭,只怕不能尽情发挥其威力。”林青点点头:“寻常羽箭重量不足,经强弓射下只恐一出弦便抵不住劲风的撕力。近距离间自是无碍,一旦距离过远,便会失了准头。”杜四沉思道:“我早料到这一点,本想借着定世宝鼎的火势与笑望山庄的精铁,顺便再炼制几支铁箭。但铁箭太重,影响射程,何况携带亦很不方便。”

杨霜儿道:“巧拙大师不是在引兵阁的那副对联中暗示尚有换日箭么,却不知那是什么材料所制?”杜四眉头微皱,也不答话,走近定世宝鼎,拿起早准备好的几支铁条架在定世宝鼎的火头上,再从怀中取出舌灿莲花,缓缓地放在铁条上。

众人见杜四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均知像他这样的武学高手若不是心情太过激动,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此,必是眼见神兵将成,却尚有一些疑惑难解,却都不忍再追问下去。

林青若无其事地傲然一笑:“弓箭是死的,发箭的人却是活的,岂不闻武道大成,飞花摘叶亦可伤人。何况神弓若成,区区箭枝如何能难倒我……”

众人点头称是,心中却仍不能释怀。以暗器王的武功,凭着发箭时的精妙手法自可弥补箭枝的不足。只是对付一般武林人士也便罢了,若是面对明将军这样的大敌,任何些微的差错都可能导致抱憾终身。

许漠洋眼见杜四呆呆地凝视宝鼎,容笑风巡视四周,物由心一脸期待,杨霜儿稍有不安,林青却是若有所思,当下岔开话题:“难道明将军果然不来阻止我们炼弓么?”

容笑风沉吟道:“自古兵不厌诈,此弓与明将军关系重大,或许他会趁我等放松警惕方才以雷霆手段一举出手,不得不防。”物由心却道:“虽然明将军恶名在外,我却觉其人光明磊落,不是出尔反尔之士。”

杜四心神全在宝鼎上的舌灿莲花上,浑若未闻,杨霜儿不知在想些什么,嘴里念念有词,手足微动。林青毅然道:“若是我所料不差,除了明将军,只怕还有人期待我们能早日炼成神弓。”

物由心默然不语,杨霜儿听到林青如此说忍不住插言道:“林叔叔怎么如此肯定?”林青一叹:“京师中的派系斗争远非局外人所能想象。据我所知,与明将军对立的,远非御封太平公子魏南焰一人,暗地里有不少人深忌明将军掌揽大权,欲除之而后快。”

听得林青如此说,众人都是暗暗点头。自古为权势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例子不胜枚举,在京师重地派系林立,情势尤为复杂,明将军这些年气焰高涨,锋芒毕露,更应是深为人忌,林青身为京师八方名动,自然通晓其间内幕。

许漠洋道:“魏公子与明将军处处针锋相对,天下皆知。却不知还有什么人意欲与明将军作对?”林青思索一番,缓缓道:“在京师中最主要的派系可分为五个。明将军与魏公子自不必多言,他二人虽是对头,却均算是皇上的心腹,一个手握军权,一个在文臣中极有威望。另三个派系的情况就比较复杂了。一个是当今太子手下的势力,以宫庭总管葛公公为首,太子御师、黍离门主管平为谋,四公子中的简歌、登萍王顾清风、妙手王关明月应该都是其中的一员;一个则是皇上胞弟人称八千岁的泰亲王的势力,以当朝丞相刘远为主,刑部总管、关雎掌门洪修罗为副,八方名动中支持这一派的包括追捕王梁辰、琴瑟王水秀、牢狱王黑山等……”

听到这些均是叱咤一方的人名,几人均是暗暗心惊,杨霜儿心直口快:“原来明将军还有这许多对头,看来他在京师的日子亦不好过,怪不得宁可领军来塞外,免得烦恼。”林青哈哈大笑:“明将军手握兵权,更有水知寒、鬼失惊、毒来无恙这样的绝顶高手相辅佐,威名远震,要说与他正面冲突的,除了魏公子只怕亦找不到第二'小说下载网|。'个人了。”

杨霜儿不服道:“林叔叔你现在不就是一个么?”林青傲然一笑:“我不过是以江湖人的名义挑战明将军的武学,若是要动其根基与势力却是远远不够的。”神色一整,“不过太子与泰亲王这两派中人都应该不希望明将军势力坐大。”

容笑风心思缜密:“还有一派却不知是什么人?”林青微微一笑:“另一派可称之为逍遥派,不投靠任何权爵高官与皇亲势力,其中情况亦甚是复杂。有的人一意见风使舵,静观其变,有的人却是心志高远,不喜权谋。虽是并未真的结成什么联盟,但彼此间一向素有交往。若是不考虑其它因素,却是以这一派实力最为雄厚。蒹葭门主骆清幽、清秋院的乱云公子、凌霄公子何其狂、机关王白石等均应属于这一派……”

他虽是没有提到自己,但诸人都是心知以暗器王林青的桀骜不驯,必不会加入太子与泰亲王的阵营中,再加上他提到过蒹葭门主骆清幽是其红颜知己,均是心知肚明。

杨霜儿听得仔细:“那泼墨王薜大哥又算什么派别呢?”她对泼墨王的翩翩风度最有好感,是以追问不停。林青听杨霜儿叫得亲热,眉头微皱:“薜泼墨亦算是逍遥派中人吧,但他为人圆滑,与各派均有交好,若我所料不差,只怕他与泰亲王一系更为接近些。”容笑风缓缓道:“若是林兄能撼动明将军天下第一高手的地位,逍遥派人暂且不论,想必太子系与泰亲王的人必都极为欢迎。”林青点头,冷然一笑:“他们最希望看到的结果便是两败俱伤!”

许漠洋关心的却是偷天弓能否如愿炼成:“既然如此,这几方自然都应该希望偷天弓能制成,就算那泼墨王是太子一系的人,林兄为何还说其有可能要出手阻止我们?”林青道:“他不会阻止我们炼成神弓,但只怕不想让神弓轻易落在我的手上。”

“为什么?”物由心自小长于师门,何曾想过这世上还有这么复杂的事,听到这许多算尽机关的明争暗斗,呆住了一般,此刻方才愣愣问了一句。林青微微一笑:“若是你有机会做天下第一高手,你会放过么?”“天下第一高手!”物由心愕然,“那有什么用,最多就是名字刻在英雄冢第一位罢了。”

众人均是忍不住哈哈大笑,只觉这老人胡子头发一大把,却还是如此天真纯朴,童心未泯,实是千载难逢;而林青说起武林中人人动心的天下第一高手之位,却是面不改色,可见他决意挑战明将军只是看不惯其骄横跋扈,或是为了自己在武道上的突破,权势名利看在其心目中亦只如过眼烟云般平常。一个是不通世事,一个是视若无物,却同是难能可贵。

却听得杜四自言自语般喃喃道:“火候差不多了吧!”几人转头一看,杜四双眼死死地盯着架在定世宝鼎上的舌灿莲花,一脸痴迷,对适才诸人的话充耳不闻。

许漠洋见杜四一门心思都放在如何炼成偷天弓上,好令其兵甲派留下传世神兵。世上执着痴迷的人何止千万,此老无疑可为个中翘楚。他的心蓦然激动起来,从巧拙的舍身救人一直想到杜四的甘心守诺、容笑风的毅然相助、杨霜儿的不畏权势、林青的不卑不亢……这些毫无相关的人们终因为巧拙的遗命走到一起,并肩共抗明将军,无怨无悔,为的亦不过是对一份正义的痴狂执着,倾注的无非是一腔滚涌而出的热血肝胆!

而这一切,惟有四个字可形容:至性至情!

容笑风看着杜四一张老脸绷得极紧,皱纹密布,就如又老了十余岁,心中不忍,故作轻松道:“这舌灿莲花非金非木,集坚固与柔韧于一体,且长达五尺,倒是做弓柄的最好材料。”

物由心看看杜四,再看看置于定世宝鼎上的舌灿莲花,想到这本是自己找来的宝贝,心中得意:“我本想把这大蠓舌烤来吃了,料想是大补的东西,却怎么也弄不熟。不知在这定世宝鼎的高温下能否烤软了。”

听他一本正经说要吃了舌灿莲花,大家肚内暗笑。杨霜儿老实不客气地啐道:“还大补呢。爷爷你要真吃了它,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一听杨霜儿如此说,物由心连声告饶:“我又未真个吃下去,乖孙女可不要不理我。”许漠洋笑道:“这东西韧力十足,只怕物老吃下去连肠子都给它撑直了。”众人一起大笑。

杜四却是不笑,肃然道:“定世宝鼎的高温可化天下任何材料,舌灿莲花亦不能免。只是要把握火候,不然便烤化了……”物由心却道:“到时就看杜老儿你的本事了。那昆仑山的千年桐木亦是极硬之物,能否如愿嵌于其中,并依模板制成那偷天弓?”

众人心中均有此疑问,只是不好向杜四问出口。那知物由心却不管这许多,出口直言相询。杜四却是胸有成竹:“这些枝节小事都难不倒兵甲派传人。届时就看霜儿的补天绣地针法能否将弓弦从蠓舌的血脉中绕进了。”

杨霜儿所学派上用场,心中欢喜,却也知此事事关重大,由不得马虎,亦是有一些忐忑不安,喃喃道:“这些天我都在苦苦练习,杜老放心吧。”

诸人这才知道这几日杜四每天将杨霜儿拉到一边嘱咐不断,原来是亲授将弓弦绕入舌灿莲花血脉之法。

众人离定世宝鼎近了,均觉得热气逼人。眼见本是暗红色的舌灿莲花在火头上烧得发白,却不见任何似要软化的迹象,心中均有些不安。

杜四嘴里念叨:“敦复无悔,反用其道,离火频泛,涣奔其机。”几人听得不明所以,料想是兵甲派炼制神器的口诀。却见杜四将一双薄如蝉翼的手套抛给杨霜儿,“准备好了吗?”

(杨霜儿双针上下穿插,姿态轻柔,动作灵巧……)

杨霜儿接过手套戴在手上,强自按捺住怦怦的心跳,一咬嘴唇:“好了!”杜四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舌灿莲花,口中犹对杨霜儿道:“待得舌灿莲花的颜色变青,便是开始软化了,那时必须将其移出宝鼎,不然便会溶化成汁。其软化的时间大约只有半炷香工夫,只要我一将千年桐木嵌入其中,你便立刻施展补天绣地针法,将弓弦绕入其中。”他的声音亦有些发颤,“舌灿莲花虽可耐高温,但不可反复烧之,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众人听他如此说,均是不敢开腔,只恐会让杨霜儿更感压力,功亏一篑。

杨霜儿将双针挑起那火鳞蚕丝胶合好的弓弦,口干舌燥,心头鹿撞,如临大敌。杜四续道:“你不用紧张,那双手套是吐蕃凝冰丝所织,不惧高温,绝计烫不到你……”杨霜儿长吸一口气,事到临头,终于镇静下来,心中默念本门补天绣地针法的口诀,只待杜四一声令下。

那舌灿莲花果是神物,只见其在定世宝鼎的高温烤炙下渐渐曲起,隐隐蛰动,便似是要活转过来一般。杜四左手持千年桐木,右手抓起随身的小刀“破玄刃”,挑在已烧得通红的铁条端头。也不知是紧张还是高温的缘故,他满额皱纹间全是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沿着脸颊流下来,尚未落地,便化为一团水汽。林青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铁条上的舌灿莲花,大气亦不敢出。

“嗤”地一声,那舌灿莲花的颜色蓦然由白转青,两端一软,几乎要从架着的铁条间掉入定世宝鼎中。说时迟那时快,但见杜四一声大喝,右手使出巧劲,以“破玄刃”将铁条一捅,铁条挑起舌灿莲花在空中翻腾了几个圈,不偏不倚地正正落在放于地上的模板中。

模板发出“劈啪”之声,底下的木板经不起这般高热,已然扭曲变形,那层油泥却是极耐高温,仍是保持原样。杜四左手抽开木板,右手抛开“破玄刃”,重又从地上捡起一支铁条,将舌灿莲花按入以偷天弓形状围扎好的铁钉中。那舌灿莲花却似极不安分般弹跳不休,复又从模板中弹了出来。杜四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左手抓起千年桐木按在舌灿莲花的正中,将舌灿莲花固定在模板上,再以右手将舌灿莲花两端箍入铁钉间。

众人鼻端立时闻到一阵焦糊味,杜四双手均已被高温炙伤,连袖口亦烤得发黑。许漠洋几欲呼出声来,强自忍住,知道此是杜四一生心愿所系,绝不容有失。杜四却是浑若不觉疼痛,死死将舌灿莲花固定住,待得舌灿莲花反弹之势稍弱,大手一扬,递至杨霜儿面前,一声大喝:“穿针!”

杨霜儿闻到杜四手上传来的焦味,眼眶一湿,鼻尖一窒,更是烦闷欲呕,将心一横,屏住呼吸,强忍泪水,双针上下穿插,姿态轻柔,动作灵巧:轻巧处如刺锦绣帛、绵密处如补织天衣、挥洒处如行云流水、繁复处如落英缤纷,直令人看得眼花缭乱,目眩神迷……

补天绣地针法乃是无双城笑傲江湖的绝学,为无双城主杨霜儿之父杨云清所创,共有九九八十一式,以不足尺长的双针为武器,招招均是欺身寻隙、犯险近战,专刺人身大穴,极尽小巧腾挪之变化,针式绵密,滴水不露。是以才有补天绣地之名。

杨霜儿身为女流,气力不足,无双城的其余武功练得马马虎虎,此针法倒是家学渊源、得其真传。此时全力施展出来,但见她双肘及肩几乎不动,纯是靠手腕的抖动在半尺见方的空间中做出千百种变化。若非是定世宝鼎的火光倒映,两支细针在夜色下几不可见,只闻得针尖哧哧破空之声,令旁观诸人均是大开眼界。

容笑风看得有会于心,连连点头,物由心却是几乎将巴掌都拍烂了,口中更是大呼小叫地为杨霜儿不断喝彩。许漠洋自见杨霜儿以来,虽觉得她俏皮可爱,却从未料到她家传武功竟然如此精妙。此刻半是欣喜,半是惆怅,只觉得江湖之大,能人辈出,一个如此娇怯的小姑娘亦是不能轻视,枉自己被人称为冬归城第一剑客。若只论武功的精微处,还远远不及杨霜儿,不由有些心灰意冷。

林青似是知道许漠洋心中所想,轻轻拍上他肩头:“昔年公孙大娘一场剑舞令杜甫亦留下‘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的名句。但你可知为何武林中却不见公孙大娘的传人?”许漠洋心有所悟,听得林青低声续道,“武学之道,虚实相生。真正的的武学高手寻隙一击,动地惊天。若是太在意招式间的繁复变化,少了一剑直破中宫的豪勇,反为不美。是以有时招数太过纷繁,变化太过复杂,却还不及攻其一点,不涉其余。”

许漠洋知道林青在借机指点自己武功。暗器王是天下有数的高手,能得到他耳提面命亲身指点,对自己的武功修为大有裨益。当下凝神静听有悟于心。他本不擅形色,此刻虽满怀感激,却也只是暗铭于心,缓缓点头。

这些日子以来,许漠洋分别见过了毒来无恙、杜四、物由心、容笑风、泼墨王、林青这几人,其中物由心、泼墨王与林青更是天下有数的高手,还亲眼目睹了天下第一高手明将军动静相间、从容不迫的大家气度。若单以武功论,暗器王不及明将军,最多亦仅高出其他诸人一线,但他的淡泊自如、坦荡大度的风范却是直令自己深深折服!

却见得杨霜儿蓦然双手一扬,将双针往空中抛开,大叫一声:“可累死我了。”声音虽是疲倦,却亦是极欣然。杜四一声长笑,双手高举,眼中却是老泪纵横:“巧拙啊巧拙,杜四终不负你所托……”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蓦然从旁边的林中掠出,足尖在定世宝鼎上一挑,漫天的火光向四周迸泄而出,一掌劈向杜四。

林青亦在同一时刻发动,袖口微抬,三道寒光迅如电火般直奔来人胸口。来人在空中“噫”了一声,似是料不到会遇见这般凌厉的暗器。但他身法快得惊人,竟然在双足凌空的情况下一个半侧转身,右掌仍是劈往杜四,左手却将身边张口结舌的杨霜儿一扯,迎向林青的暗器。饶是以林青的武功亦被弄了个措手不及,双足蹬地,身体如离弦之箭向前飞出,后发先至将自己刚才发出的暗器重又收入袖中。虽是不至误伤杨霜儿,却已不及相救杜四。

“砰”地一声大响,杜四虽在心怀激荡之中,毕竟本能应变尚在,左手松开偷天弓,与那人结结实实地对了一掌。杜四方才双手为高温所伤,武功本就打个折扣,加上此时匆匆发招,又是左手发力,武功尚使不出四成,而那道黑影有备而来,志在必得,这凌空而下、毫无缓冲的一掌端端印在杜四左掌上。杜四但觉对方如山掌力排山倒海般袭来,其内力虽不雄浑,却是飘忽不定游走偏锋,似是有一股大力要将自己往后抛去……

杜四心知对方志在夺弓而非伤人,是以这一掌侧重于推卸而非压实,如若此时循着掌力后退,可保无虞。但他神兵初成,如何甘心为对方所夺,当下一咬牙关,双足如钉子般紧紧扎在地上,右手仍是牢牢抓在弓上,宁可将对方的推力尽数用身体承受。来人不料杜四如此狠勇,宁舍一命亦要保住神弓。双掌一触即分,掌力尽吐,再反手抓住弓梢,他似是深悉林青暗器的厉害,身形一晃已落在杜四身后,另一只似是失血过多、苍白惨青的左掌不偏不倚地按在杜四的背心上……

林青脸色大变,他事先早有防备:偷天弓一成,最有可能来夺弓的恐怕便是泼墨王与他手下的六色春秋。以他对泼墨王武功的熟悉,尽可防患于未然,但千算万算亦料不到出手夺弓的竟另有其人,变起顷刻下,导致杜四一招受制,自己出手空回。

物由心大袖一展,正要上前,但眼见杜四为来人所擒,投鼠忌器下,不敢轻举妄动,厉喝道:“你是什么人?”

林青深吸一口气,脸色恢复常态,冷冷道:“絮萍绵掌,移花接木;幻影迷身,凌空换气。如此妙绝天下的轻功,舍登萍王还能有谁?”

——来者赫然竟是八方名动中的登萍王顾清风!

顾清风右手与杜四共抓在偷天弓上,左掌抵住杜四的背心,嗫唇轻吹,蒙面的黑布猝然裂成碎片,露出一张宽额窄颊、极为瘦削的脸孔:“林兄别来无恙,想不到暗器王不但武功好,一双招子也亦这么亮!”

一股劲气裂布,他口中说话却全无停顿,就若平日寒暄般轻松平常,不费任何力气。在场诸人全是武学高手,眼见那黑布质地轻软,浑不受力,而他若无其事地露了这一手惊人的上乘内功,方知八方名动确是名符其实,个个均有惊人艺业。

物由心本在一旁蠢蠢欲动,伺机出手。他出身隐秘,以他门中刻天下豪杰于英雄冢上的傲气,一向不怎么看得起中原成名人物。是以虽听杜四说起了京师中的八方名动,料想除了惟一以武成名的暗器王林青外均不过是江湖好事之徒吹捧出来的,此刻见了登萍王顾清风这淡笑间吐气裂帛的内劲,方才真正收起睥睨天下英雄的心思,心神暗惊。

许漠洋持剑在手,上前几步将尚在发呆的杨霜儿拉到身后。耳中犹听得容笑风四声长笑:“想不到登萍王身为八方名动之一,亦能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暗中偷袭!”顾清风脸色一黯,目光仍是不敢稍离林青的手:“我不过是为皇上跑腿的,又不是什么英雄好汉,用不着讲江湖规矩。”

“真想不到,只不过是为了偷天弓,”林青深吸一口气,亦是低头望着自己的一双手,叹道,“连一向淡泊名利的八方名动亦要一决生死了!”

在散落四处零星燃烧的火光下,只见顾清风与杜四的手中合举着那一把弯若弦月的偷天弓,端然正对着挂于东天的一轮明月。暗赤色的弓身映着倾泻而下的皎皎月色,将如霜似雪的流光反射入每个人的眼底……

 

 第九章 *九转回肠*

笑望山庄的引兵阁内,和风轻拂,浓雾渐起。定世宝鼎的火势已弱,在茫茫雾气中更是映照得双方面色闪烁不定。

林青面罩寒霜,与登萍王顾清风正面相对,物由心与容笑风缓缓向左右移动,已成合围之势。顾清风虽只是孤身一人,却是掌握着杜四的生死。林青心悬杜四的安危,扣了满把的暗器却是不敢冒然出手。而顾清风虽是轻功天下无双,自咐能从容突围,但面对天下暗器第一圣手,无论如何亦不敢转过身将背心要害暴露在暗器王的攻击下,一时双方对峙不下,竟成僵局。

顾清风亦是一代宗师,适才被容笑风大声指责其偷袭,颜面尽失,脸有愧色。此刻眼见物由心与容笑风分别包抄左右,目光炯炯凝而不散,行动舒展轻捷灵动,举手投足间均是一派高手风范,何况仅是要面对八方名动中唯一以武功成名的暗器王,便没有丝毫把握,心中更是叫苦不迭。

冬归城三年而破,登萍王顾清风奉皇命前来军中传旨犒赏三军,闻得明将军来到了渡劫谷的笑望山庄,今晚才匆匆赶来,却先给泼墨王截住。听了泼墨王的一番含糊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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