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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天弓-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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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退后一步,眼见杜老汉再无出手之意,方才安心。他为刚才杜老汉不可思议的武功所慑,不敢隐瞒,恭恭敬敬地垂手答道:“巧拙道长将许漠洋掷下伏藏山,然后为天雷所击,尸骨无存,将军从头至尾根本就没出手。”

杜老汉愣了半晌,眼中闪过一丝哀伤,蓦然转手,已从许漠洋背上摘下巧拙大师的那柄拂尘。他出手极快,许漠洋竟然避之不及。

那拂尘到了杜老汉手上,就像一件器具到了极其熟悉其性能的主人手上。但见他手指如弹琴般在拂尘上挥弹轻扫,不几下,只听“咔嚓”一声轻响,拂尘顶端弹开,一卷纸帛飞了出来。

“天命……”齐追城禁不住吐出半句,哑然收声。杜老汉冷冷看了齐追城一眼:“你也知道《天命宝典》?”一手拿起那纸帛,扬手迎风一展。

“啊!”许漠洋忍不住惊呼出声。那纸帛他虽从未见过,但上面的一切竟然是如此熟悉——那是把样式奇特的弓,就像是高高悬挂在东天的弦月;弓旁边有许多数字标注,不见文字,惟有画布上方正中题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偷天!

一种气势从画卷中扑面而出,那帛上所绘之弓虽是静物,却似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杀气。杜老汉细观良久,睹物思人,仰天长叹一声:“今天才见到两个故人,跟大师却已是人鬼殊途了,天命啊,天命啊!”

杜老汉像是在缅怀往事,许漠洋回思巧拙大师的音容笑貌,杨霜儿惊魂稍定,齐追城却还惊叹于刚才杜老汉神鬼莫测的武功,一时间整个酒店鸦雀无声。齐追城眼见无人注意自己,慢慢向店门口挪去,却发现杜老汉一眼望来,杀气隐现,心头一悸,呆在原地再也不敢动。

良久后,杜老汉的身体佝偻起来,两行热泪潸然而下,又长长叹了一声,对齐追城缓缓道:“你走吧,今天,我不想杀人!”齐追城倒也颇有胆气:“请问前辈高姓大名,刚才破我炙雷剑不知是何武功?在下也好回去向将军复命。”“用明将军的名头就能吓得了我么?”杜老汉冷然一笑,蓦然挺直了腰,刹那间好似高大了许多,一脸傲色,“在下流马河杜四,兵甲派第十六代传人!”

 三、三千白发

 齐追城退走后,杜四收起那张帛画,眼望小店四周,沉思良久,脸现坚毅之色,痛饮下几口“烧”后,竟是一掌化四,推向小店四角的梁柱。烟尘弥漫中,小店轰然倒塌。

几人掠出小店外,天色已黑。就着星月清辉,杜四从废墟残瓦中拾起那枝雕刻了一半的树枝,一脸怅然,似是略有些不舍。见到许漠洋与杨霜儿脸上均有不解之色,杜四徐徐道:“许小兄已是明将军必杀之人,此二人无功而返,明将军大兵一会儿必到。我们这就往笑望山庄去罢。”见杨霜儿欲言又止,他又慈爱地加上一句:“你林叔叔不欲与明将军的人照面,刚才已传音,会在半路与我们相会。”

许漠洋先见杜四推倒小店,再听到笑望山庄的名字,百念俱生。刚要说些感激的话,却被杜四以目止住,像是知道他心意说道:“巧拙与我相交几十年,区区小事许小兄不必过分拘礼。”

许漠洋借机道:“巧拙大师临去前,吩咐我去笑望山庄找兵甲传人,想不到竟然在此碰见了前辈。”杜四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随我来吧。”他当先往沙漠中行去。许、杨二人对望一眼,只得跟上。

迷茫的月色下,杜四带着许漠洋与杨霜儿展开身法,在一望无际的大沙漠上朝北疾走,渐渐深入沙漠腹地,抬眼望去,已可见数里外一座山脉的轮廓。

许漠洋见杜四一路上不发一语,料想他必是心伤好友巧拙大师的身死,虽是心有百般疑问,也不敢出口相询。

沙漠中的夜晚没有白日毒辣的阳光,气温也骤然降了下来,只是地面黄沙仍是炙热异常,积存于地底的雨水蒸腾起一股暑气,令人烦闷难耐。三人行了几里,杨霜儿虽为女流,但身出名门,从小武功基础扎得坚实,倒也不觉什么。而许漠洋被暑气一蒸,只觉心闷欲呕,浑身旧伤隐隐发作,咬牙强忍,终不免慢了下来。

杜四放慢了身形,落在许漠洋旁边,一只手轻轻扶住他肩头,稍做提携。许漠洋心中感激,偷眼望去,但见杜四望着前路,一脸坚韧,哪还有半分初见时衰老形态。适才见杜四一掌将安身立命的小店击毁,毫不拖泥带水,做事决断果敢,知道此人必是不凡,从前应也是叱咤江湖的人物,巧拙大师既然让自己找他,却不知下一步应该如何?

走了一会,杜四见许漠洋气息急促,知他伤重难支,停下脚步待其稍作调息。自己蹲在一个小沙丘上,仰望夜空,若有所思。杨霜儿却也知情识趣,默默立于二人身旁,不发一语。

许漠洋缓缓调匀呼吸,百般疑团却不知从何问起。忆起这一日一夜发生的种种变故,不由黯然神伤。几次想开声说话,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倒是杜四先开了口:“许小兄可曾听说过干将莫邪的故事?”许漠洋呆了一下,他虽自小生于塞外,却对中原文化颇多研读,自知干将莫邪为楚王炼剑的故事,。他知道对方言语间必是大有深意,当下恭谨称是。

杜四点点头:“干将莫邪夫妇为楚王炼剑,三年方成,剑分雌雄。干将知楚王必不会放自己回山再铸良剑,赴宫前已知将死,好在莫邪已有身孕,于是干将只献一剑于楚王,留言莫邪,嘱其子报仇……”杜四浑厚的声音就像是从洪荒深处传来,缓缓讲述着千年前的一段旧事。虽然许漠洋与杨霜儿都知道这段千古传颂的典故,但面对一望无涯的旷漠荒原,重新听来,仍不由心血澎湃,别有一番感悟。

杨霜儿忍不住接道:“楚王后来果然杀了干将,干将莫邪之子名为赤,长大后想行刺楚王,却苦于没有机会,后来有个人说可以帮他报仇,但却需要他的头,于是赤就毫不犹豫地拔剑自刎了。那个人果然献头于楚王,获得了楚王的信任,然后让楚王以汤镬煮赤之头,趁其不备割下了楚王的脑袋,自己也自刎了……”

杜四叹道:“而且三人的首级都掉在锅中,全煮得稀烂,再不可辨。楚臣只好分以葬之。血仇终于得报,但那份赴死全义的豪情却传诵世间。”许漠洋心有所思,忍不住长叹一声,怅然道:“干将莫邪千古神器,谁料想其间却有如此的血泪之篇!”

杨霜儿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是啊,干将一死,其子也以身赴难,那铸剑之术只怕也失传了。”杜四大笑:“小侄女错了,赤虽为父报仇自刎,却尚留有一子,交与母亲抚养成人。莫邪眼见丈夫儿子皆因铸剑而遭横祸,不想再传铸剑之术于孙子,改传铸甲之术。却不料赤还留下了一本铸剑秘籍。其后人便兵甲共铸,那就是我兵甲派的开山祖师云歧子!”

许漠洋与杨霜儿恍然大悟,原来杜四是借此对二人讲说兵甲派的由来。兵甲传人日夜浸淫兵甲之中,对兵器的熟悉远非他人可比。怪不得齐追城的炙雷剑虽是奇门兵刃,一旦碰上了杜四这样的兵器祖师,短短一瞬间,便解成一堆碎铁。

杨霜儿垂头思索,低声道:“我曾听父亲谈及兵甲派。他说这是江北流马河边一个相当神秘的门派,每代只有两个传人,一人炼兵一人铸甲,每个门人一生最多只炼三件神器,但所铸之物无不成为名动一时的神兵宝甲。”杜四仰天长叹:“其实也不尽然,真正的神兵宝甲一生若能铸成一件,便已是本派门徒最大的自豪了。何况若无战事,甲胄全然无用,是以兵甲派终分为两派,一派全意铸兵、一派尽力铸甲,数代来纷争不下,弄得本门势微。我当初也就为了一块昆仑神铁与师弟斗千金争一时意气,这才远赴塞外,寻找炼甲之神铁。唉,良匠易得,神品难求,想我兵甲派已有近十代未能炼成一件神兵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想是为师门没落而黯然神伤。

许漠洋与杨霜儿这才明白,兵甲派中竟有这许多的关节,听杜四的口气,其必是属于铸甲一派。而要制成神兵宝甲自然需要上好的材料,就若玉匠要雕琢传世名器先要有一块质地无暇的美玉一样。而杜四所说的神铁既属铁类,自是不适合铸成甲胄,难怪他争不过一意炼兵的师弟。

许漠洋眼见杜四眉头紧锁,想劝劝这个老人,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心中忽有明悟,脱口而出:“其实铸兵甲同天下许多事理,因材施行方为最善。若是不顾物品的属类而强意雕琢,反为不美。”杜四眼中精光一闪,讶然望向许漠洋:“你能说出这道理,可见得了巧拙大师的真传。”

杨霜儿少女心性,说话毫无顾忌:“管它是铸兵还是铸甲,杜伯伯最好能找到些好材料,铸成一件千古难遇的兵器,气死那个什么斗千金……”忽想到那斗千金是杜四的师弟,算起来也是自己的长辈,这般直呼其名大是不敬,不由吐吐舌头。

杜四却是毫不在意杨霜儿话中的越礼,便像是呆住了一般回思着什么,长叹一声,老泪横流:“巧拙啊巧拙,我必不负你的苦心!”

许漠洋与杨霜儿对望一眼,心中都不由自主想到那画帛上充满杀气的大弓!

杜四再度长叹一声:“巧拙与我二十年前相识,结为生死知交。九年前,他与昊空门弃徒明将军决裂,远走天涯,我不知其踪。六年前他却找到了我,说是已有了对付明将军的计划。他一生少求于人,却要我守在此处,等待一个拿着他信物的人……”

许漠洋大讶:“莫非六年前巧拙大师就已知道我会来找你么?”他心头突然涌起一种荒谬的念头,好像命运始终被控制,巧拙清楚地知道自己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一时茫然若失,再也说不出话来。

杜四望着许漠洋:“从你一进我的店门,我就认出了巧拙那柄拂尘,只是事起匆忙,不得不慎重为之。想不到六年前与巧拙一别,言犹在耳,却已是天人永诀……”言罢不胜唏嘘。

杨霜儿大感兴趣,“杜伯伯你是说巧拙大师竟可以预知几年后的事吗?”杜四不置可否:“我虽对《天命宝典》一无所知,可其既为昊空门两大神功之一,当中的奥妙之处一定远非他人所能想象。”杨霜儿不解道:“天命难测,真要洞悉天机又谈何容易?”“不然。”杜四道:“巧拙一生穷究玄机,其行事自难为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揣度。”

许漠洋这才略微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难怪沙漠边缘会有这么一家奇怪的酒店。杜四为遵承诺,在此荒漠孤岭中独守六年,闲暇时想必只有以刀刻枝,聊以解闷。他不由对身边这位守信如铁的老人肃然起敬。

杨霜儿又问:“巧拙大师可对杜伯伯说过,等到他派来的人要怎么做吗?”杜四默然摇头:“当日与巧拙匆匆一见,他说还有些事尚要好好想想再做决断。”转眼望向许漠洋,“许小兄可将自己知道的情形说出来,大家一并参详。”

许漠洋便将巧拙七年前如何结识自己,并嘱咐他冬归城破后上山来见,如何与明将军说那些针锋相对又让人似懂非懂的言语,如何望了一眼后再以拂尘传功,自己如何有了那些奇怪的想法,最后巧拙又如何从明将军大兵伏伺下将自己掷出重围,并传音让他来笑望山庄找兵甲传人。起初他说起那一眼的感觉时尚觉得有些恍惚,后来便越说越快,似乎那些巧拙的记忆全都是真实发生在自己生命中一样。

许漠洋越说越是心惊,隐隐觉得巧拙似乎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正如他早早知道冬归城将被攻破,所以自己见到他时,他正默运玄功,仿佛提前就做好了准备,要看那惊天动地的一眼。可他又想不通,巧拙如果真能预知未来,甚至预知生死,为何又不提早避祸……

杜四听到许漠洋说到经巧拙那一眼时心神中的种种幻觉,不禁长叹一声,别有深意地瞧着许漠洋:“许小兄福缘巧合下竟有此奇遇,定要好好利用,日后必有可为!”

待听到许漠洋说起巧拙点出六年前的四月初七是将军最不利的时辰,杜四眉头略微一皱,喃喃道:“莫不是为此,六年前巧拙才来找我?”而许漠洋想到那柄拂尘中的卷帛,那张满布杀气、样式奇特的弓,突然便有所悟:“我知道了,正是六年前的四月初七,巧拙大师画下了那把弓!”

杨霜儿也是一脸茫然:“我曾听父亲说,他四年前与一个神交已久的道人结下一约,要在今年四月派一名精通我无双城武功的人赶到此处的笑望山庄,现在想来那个道人应该就是巧拙大师,难道他四年前就知道现在的这些变故么?今年的四月初七又会发生什么事?”

三人不由都沉默了一阵,心中惊惧莫名,却又各有所思。

杨霜儿突然问:“杜伯伯你可知道笑望山庄是在何处吗?”杜四道:“朝北再往前去十余里便是隔云山脉,入山处名为幽冥谷,过了幽冥谷十余里是渡劫谷,笑望山庄便在渡劫谷中的诸神峰上。”

许漠洋奇道:“为何我从未听说过笑望山庄之名?”杜四道:“渡劫谷内全是奇花异草、猛兽毒虫,据说还有能杀人的树,凶险重重,是以方有过谷如渡劫之语。因此笑望山庄一向人迹罕至,其名也绝少有人知道。”

杨霜儿不知想到了什么,问道:“那笑望山庄可有什么人吗?”杜四脸现异色:“笑望山庄中似是某国流亡的贵族,上上下下有数百人,庄丁都训练有素,战力极强。其庄主容笑风虽在江湖上声名不显,却实是武功惊人,有不俗艺业,其自创的四笑神功少现江湖,却的确是另辟蹊径的奇功。”

许漠洋忍不住问道:“笑望山庄既然如此隐蔽,杜前辈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呢?”杜四声音略转低哑,低头看看自己的右手掌,像是想到了往事,然后将右掌缓缓递与二人面前:“数年前因为一件事,我曾专门去过笑望山庄,还与容笑风对了一掌,你们看!”

许漠洋与杨霜儿朝那双大掌看去,却见掌心中赫然有一道奇特的纹路,横穿掌中,左右纹路尽处弯曲上扬,就仿如是一张笑脸,诡异莫名。

“这是什么?”杨霜儿忍不住惊叫。杜四淡然一笑:“容笑风的武功应该是传于昔年蒙古察远大国师,以意驳力,以念为动,远非中原武林的路数。我与之对了一掌后,掌心便莫名出现了这道笑纹。”

许漠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前辈若是与容笑风有过节,我们此去笑望山庄……”杜四傲然笑道:“容笑风虽为外族,却也是极通情理之人,当年之争是由于事出有因。何况那一掌,我俩谁也未能讨得便宜,算来我与他不但不能算对头,反而有种相惜的感觉。武学之道浩如烟海,要能找一个与自己不分伯仲的人试招,也是种极有益处的修行,相信我与他都从那一掌中得到了不少好处。”

许漠洋听在耳中,心中大有感触。杜四虽是隐居边陲几年,但无论武功、智慧与见地都是难得一见的,言语不多却每每发人深省。

杨霜儿终忍不住问道:“我们就这样直接去笑望山庄吗?杜伯伯你不是说那个什么渡劫谷中还有杀人的树?”原来刚才她一直在担心这事。许漠洋笑道:“杨姑娘家学渊源,连齐追城那样的恶人都不怕,竟然会怕一棵树?”“嘻嘻。”杨霜儿吐吐舌头,“父亲只教我如何用武功打坏人,却真不知道怎么对一棵树下手,你有本事找出大树的穴道么?”一句话说得许漠洋啼笑皆非。杨霜儿少年心性,初见许漠洋还有几分矜持,混熟了也敢开他玩笑了。

杜四眼望前方在夜色中隐约可见的山脉轮廓,脸上露出一丝凝重:“隔云山脉地势独特,两峰笔直有若刀削斧劈,从侧面是绝无可能攀登上去。是以如果要去渡劫谷的笑望山庄,必须从谷中穿过。先不论渡劫谷,单是进入隔云山脉的第一关幽冥谷我们便避无可避。”

许漠洋察颜观色,见到杜四神情有异,问道:“幽冥谷中有什么?”

“此谷本来无名,现在名叫幽冥谷只不过因为多了一座坟墓……”

杨霜儿毕竟是女儿家,听到此处不免惊呼一声:“坟墓?什么人的坟墓?杜伯伯你莫吓我。”“坟墓只有一座,上面却有许多人名。”杜四脸上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对杨霜儿一笑,解释道,“侄女莫怕,我们等到黎明时鬼气稍弱再前往幽冥谷。”

许漠洋本对杜四冒着被明将军追兵赶上的危险在此休息有些不解,此刻方知原委。听其语气,那幽冥谷中绝不仅止是一座坟墓那么简单,当下以目相询,待杜四的下文。

果听杜四缓缓续道:“墓中无棺,奇怪处便在那个墓碑上。”

“如何奇怪?”

“此墓只葬生人不葬死人。”杜四语气凝重,“人若死了便从碑上除名。”

“都是些什么人?”

“那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一方豪强的名字,墓碑上越靠前的名字,越是不得了的人物。”杜四脸现异容,“你们倒不妨猜猜墓碑上写在第一位的人是谁?”许漠洋与杨霜儿对望一眼,同时叫道,“明将军?!”杜四大笑,“不错,虽然许多人不屑明宗越的所为,但无论是谁,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人物。”他顿了顿,又是轻轻一叹,“一个让你不得不怕、也不得不佩服的人物!”

休息了两个时辰,三人重又上路,再行十余里,终于走出了这片沙漠,前方便是隔云山脉。

隔云山脉为两山并行,中间有一道长长的峡谷,峡谷中终日烟云漫绕,却被两山隔绝于谷内,所以得名为隔云。而峡谷的入口处便是让杜四这样的老江湖也谈之色变的幽冥谷。

幽冥谷位于隔云山脉的入口,一踏入谷内,只见弥漫的雾气萦绕左右,四周长有许多不知名的树木,与外界一片茫茫黄沙相较,更显得别有洞天。已至黎明,映着高悬的月色清辉,谷内景致于氤氲气雾中忽隐忽现,错落有致。

这里有假山,有长廊,甚至还有一道拱形石桥,桥下虽无水,却以绿草为垫,沟壑为渠,奇岩异石,数之不尽,与周围陡立的峰峦相映成趣。就算是冬归内宫中怕也无有如此风雅景致。

杜四喃喃道:“我三年前来此处时,只见到一座坟墓,现在却已多了这许多的景物!”

四周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影,也不知这荒山野谷中的景致是何人所造。虽是在一派安详宁和的曙色中,却似有种森森鬼气。饶是杜四曾来过此地,此刻旧景已非,心头也是一片恍惚。许漠洋与杨霜儿更是紧张,杨霜儿一只手不由自主地牢牢抓住杜四的衣襟。

三人踏上石桥,石桥直通到一间白色的小亭子前,就着微明的天色,亭上的大字陡然映入眼帘——“天地不仁”!亭子内没有桌椅几凳,赫然便是一座青黑色的坟墓。亭檐下居然还挂着一串银色的风铃,就着晨风摇晃,凭添一份神秘与诡异。

坟墓为无数青色的大石所砌,石质古朴,色泽淡雅。墓前立着一块四尺见方的大石碑。那墓碑上的字想必是高人所刻,银钩铁划,入碑极深,纵是三人离墓碑尚有十余丈远,也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墓碑顶端的三个大字——英雄冢!其下尚密密麻麻地似是刻着许多蝇头小字。

哀伤突然狂涌上许漠洋的心头,忽觉就算是名垂青史、啸傲天下的大英雄、大人物,到头来也不过是黄土一抔,化为泥尘。他几十年来纵横塞外,原本犷野粗豪,何曾有过如此悲天悯人的感觉,此时先见了亭外那气吞千古的“天地不仁”,再看到“英雄冢”这三个字,竟觉得万事皆空。所谓天地无常,人事在天,一饮一啄皆是定数,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心中明白必是巧拙那眼改变了自己的许多看法,偏偏仍是忍不住悲从中来,加上旧伤未愈,几乎便要张口吐出血来。

一旁的杨霜儿却在此时忆起了远在江南的父亲。此趟笑望山庄之行,自己实是听父亲说起巧拙大师和无双城的旧约,偷偷跑出来的,路上遇见那个家门中最为洒脱不羁的林叔叔。仗着小孩心性,一路往塞北行来,游山玩水。此时方念及这一离家,父亲必是挂念万千。自己一向娇蛮惯了,不能孝敬双亲,徒惹父亲生气,也止不住地感怀起来。

许杨二人突然觉得心中一暖,先前的种种伤心的念头忽又淡了下去。原来是杜四左右手已分别搭上许漠洋与杨霜儿的肩膀,送入玄功助二人排除心魔。但见杜四心神守一,面色有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望着东天一线曙光,一字一句道:“流马河兵甲派传人杜四前来拜访幽冥谷!”空谷回音,更增诡异。

而谷内依然是人影俱无,没有半分声响。

良久。“呀!”从静谧的雾霭中忽然隐隐传来一声惊叫,三人循声前去,走出数步,便看到了一副极为诡异的画面。

但见一个和尚双手舞动一把八尺余长的禅杖,从前方匆匆行来,禅杖舞动甚急,几乎在他身前化为一道黑色的光网。而那和尚的上方,竟然凭空悬挂着什么东西。

那东西全体纯白,一飘一晃,紧紧蹑在和尚头顶,而那和尚似乎一无所知,只是一路奔跑,口中嗬嗬大叫,像是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物事。“鬼!”杨霜儿紧咬的唇中迸出一个字来,却把自己吓了一跳,慌忙住声。

“呛”的一声,许漠洋剑已出鞘,指向奔来的那个和尚。原来那和尚不是别人,正是明将军手下的千难头陀。

顷刻间千难已近至三人数丈外,却浑若不觉,仍是口中狂呼,拼命舞动那重达数十斤的禅杖。眼见千难越舞越缓,他头顶上那个纯白色的物事忽地飘然落下,与千难的禅杖撞了一记。只听得一声闷响,千难再度大喝一声,催动真元,将禅杖舞得愈急。照这个势头下去,只怕他再舞不了多久便会力竭而亡。

那一声闷响虽然轻微,许漠洋听在耳中却是一震,便犹若听到一声山谷中的磬钟,心口间极不舒服,料想千难身处其中滋味更不好受。千难虽是他的死敌,但眼见这个武功高强的对头如此惊惶,更是力尽在即,心头也不免泛起一丝同情。

突然,那纯白色的物事轻飘飘落在三人面前,竟然是个身着宽大白衣的老人。但见他白眉白须,怕不已有七八十岁,可面上却红润有光,嘻嘻而笑,加之个头矮小,不足五尺,神情间浑像一个不通世故的小孩子,最令人惊疑莫名的是那一头长长的白发,散披至膝,几乎罩住了全身,加上白衣宽大,就着晓风薄雾,在林间若隐若现,怪不得刚才三人只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

(那东西全体纯白,一飘一晃,紧紧蹑在和尚头顶,而那和尚似乎一无所知,只是一路奔跑,口中嗬嗬大叫,像是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物事。)

那老人像是毫无机心般对三人露齿一笑:“这么早就来客人了。”然后大模大样背过身去面对千难,笑嘻嘻道:“你这和尚忒是食古不化,我只不过要看看你的那个东西,就当什么宝贝一样,真是个要东西不要命的呆和尚。”千难一脸惊恐,见到许漠洋等人,更是眼露绝望,却仍是不敢停下禅杖,生怕那白发老人突然出手。

老人拍手笑道:“你当我真抢不下你的宝贝吗?我只不过见你这个风车舞得好玩,才陪你玩了这一会。现在我有客人来了,你且看我的手段。”千难眼中惧意更甚,却仍是拼命舞杖,只是杖法已然散乱,只能护住胸腹头脸,再不似开始时能护住全身了。

许漠洋心头大奇,他早见过千难的狠勇,自己的好几个兄弟都是命丧他手,而此时那长发老人虽比千难矮小得多,他却像是怕极了这个一脸笑意、仿似顽童的老人,想必刚才吃了大亏。

那长发老人话音刚落,竟由地上斜飞而起,整个人就如一把刚刚淬过火的剑,直撞在千难守得无懈可击的杖网上。其身法迅猛无比,每个动作却又让人看得清清楚楚,令三人目瞪口呆。再度听得一声闷响,千难踉跄退出了足足二十余步,这才一跤坐倒在地,面上惨白,“咣当”一声,禅杖从手中落在地上,再也无力为战。

此刻,长发老人手上已多了一根管子似的东西,细细把玩。许漠洋眼利,看那东西似是烟花爆竹之类,只是制作精巧,远非平时所见。

杜四一脸凝重,眼望长发老人手中那管东西:“杜某携友借道而过,望老兄行个方便。”那长发老人摇头晃脑道:“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钱。方便是没有的,你有什么好东西便得拿来给我看看。”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眼望千难,一扬手中的那管东西,哈哈大笑,“你这和尚早早给我这东西不就得了,何必弄得现在走路都困难了。”

千难眼见许漠洋在前,偏偏自己已无动手之力,任人宰割,心中大急,想要闭目运功,却哪能静下心来,一张嘴一口血终于喷了出来。

杨霜儿见千难惨状心有不忍,对那长发老人道:“老伯伯你武功那么高,就不要再为难这个和尚了吧。”“武功?你看出我的武功了!”长发老人一愣,拍拍脑袋自言自语地大叫,“这下糟了,我本已决心忘了我的武功,现在一不小心又在人面前炫耀了本门绝学,看来掌门再不肯收我回门了。”他越叫越急,最后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杜四三人面面相觑,心中又是惊讶、又是好笑。这老人武功如此之高,偏偏行事完全像个小孩一般。难道刚才他那惊天一击只是为了向别人炫耀么?实是让人捉摸不透。

长发老人边哭边对千难道:“念着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为你求情的分上,你就快滚吧。不过你要立下誓言,千万不要说是我伤了你!”千难头陀似是怕极了长发老人,慌忙依言道:“老人家放心,我若是对一个人说起你身怀武技之事,便让我不得好死。”长发老人哈哈一笑,让开路来。

许漠洋剑指千难,心中豪情上涌:“你我虽是不共戴天,但此时你已无力再战,我也就放你一马,终有一日,我必将杀你为我冬归战士复仇。”千难也不答话,倒拖禅杖蹒跚着退出谷外。

杨霜儿心细,听得千难的誓言不尽不实,却也不忍为难他。待千难去远了,这才对长发老人笑道:“老爷爷你上当了,那和尚说不对一个人说起你会武功,但若是对二个人三个人说起,便不算破誓了。”

长发老人一呆,继而大怒而起:“这个臭和尚竟敢骗我!待我去找他算账,割了他舌头看他用什么说。”杨霜儿忙道:“他定然躲了起来,沙漠那么大你找不到他了。我也就是说说而已,他被你吓坏了,定是不敢对人说的。再说你就算割了他的舌头,他还可以用手写给别人知道,你总不能整日守在他身边吧。”

长发老人一愣:“我真是不争气,忍了这许多年却还是破了规定,日后掌门若是得知,不但不准我重入门墙,还定要在‘老不更事’后再加上‘任性胡为’这四字评语了。”三人听他如此评价自己,心中想笑,却只好强自忍住。

长发老人越说越急,又是放声大哭起来,这一次捶胸顿足,比刚才更是痛烈数倍。杨霜儿见老人哭得伤心,心中也忍不住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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