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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皇后 天下归元-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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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滔滔,变幻命运,当初猥琐无用的丑女,如今也该到了让玄元上下乃至全天下听清这个名字的时辰。
  孟扶摇笑起来,明朗的,亮烈的。
  她俯首看那少年,琅琅道,“告诉燕惊尘,我孟扶摇,接受你们的挑战,并决意践踏你玄元门下尊严,他最好赶紧收拾包袱离开天煞,否则,我会让武林史上,再无玄元。”
  ……
  孟扶摇从客栈回宅子时,赫然发觉铁成已经带着护卫赶了回来,而正厅里坐着一个慢条斯理喝茶的人。
  此人白衣如雪,气质洁净,用着自己专属的茶杯,喝着自己单用的茶叶,周围三尺之内别说是人,连只苍蝇都不敢靠近。
  宗越。
  孟扶摇一看见他,直觉就是想绕道,刚转了半个身,就听见毒舌男淡淡道,“一段日子不见,孟将军惹桃花的本事越发见涨,身边什么时候都不会缺人。”
  云痕眉毛一挑,目中闪起怒色,孟扶摇拉了拉袖子,低低道,“这人就这德行,别理他,好歹是个大夫,用得着。”转身笑嘻嘻道,“是啊,这不,你看你不也赶来凑数了?”
  宗越慢慢品茶,道,“我嘛,好歹是个大夫,用得着。”
  孟扶摇讪讪笑,在他面前转来转去,坚决笑容露齿,宗越就当没看见,稳稳坐着喝茶,半晌才突然发现般的道,“咦你化了新妆?真是仙风道骨超凡脱俗,一枝独秀半壁江山。”
  孟扶摇摸了摸半颗断齿,叹道,“个性就是这样塑造的……”
  好容易宗大夫终于毒舌完了,拉着孟扶摇进了内室看她的断齿,命人着手准备材料,补牙在古代算个技术活,不过难不倒天生巧手的宗越,他用白锡、银笛、汞合成“汞齐”,也就是如今的假牙,怕银牙影响美观,还特意巧手雕琢了一个极小的玉套,孟扶摇捧着那个几可乱真的牙啧啧赞叹,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出来的。
  然后宗大夫拉她进室拔牙,半颗牙不好装,干脆拔了装全颗,结果雅兰珠和云痕以及元宝大人就听见室内叫声如杀猪,一阵阵的嚎,“哎呀——痛呀——哎呀——”
  雅兰珠目光呆滞的问云痕,“这人当初伤成那样都没皱过眉,现在拔颗牙怎么就叫成这样?”
  云痕也思索不出孟扶摇的行为模式,将疑问的目光投向和孟扶摇呆时间最久的元宝大人。
  元宝大人抱着果子在啃,根本不屑于回答这么弱智的问题——拼命的时候,叫痛没人理,叫了干毛?现在有人理,自然要叫痛。
  果然晚上孟扶摇要求上满汉全席补身,以抚慰她受伤的牙床,结果宗越凉凉答,“牙还没凝固,你只能喝稀粥。”
  喝着稀粥的孟扶摇愁眉苦脸哀叹不绝,宗越不理她,自己数着药囊里的药物,突然微微叹息一声。
  孟扶摇好奇,问,“怎么了?”
  宗越淡淡答,“解药还差一味。”
  “真的?”孟扶摇欣喜,结果就听见他答,“我打听过了,这最后一味,只有穹苍长青神殿有,我进不去。”
  孟扶摇目光呆滞,将稀粥喝到了鼻子里,半晌哀怨一叹。
  看来自己上辈子和长青神殿有缘,千丝万缕,这般那般,最后都要集中到那里去。
  她想起月魄给的那个珠子,掏出来给宗越看,宗越脸色立即变了,听孟扶摇说了来龙去脉,半晌才叹息道,“好人不长命,祸害多幸运,看来真是这个道理。”
  孟扶摇当没听见前面那句,惊喜,“好东西?”
  宗越取过那珠子,小心的掰成两半,用雪莲和酒泡了,陈放在阴凉处,道,“夜半时服了,运气三周天,以后调息都在夜半月最明时,保你更上一台阶,并终身受用无穷。”
  孟扶摇小气兮兮看着剩下半个,道!“那一半呢?”
  “你现在不能用这么多,那一半留着,”宗越答,“等你再上两层的时候再用,效用加倍。”
  孟扶摇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云瑰给的那个盒子,道,“蒙古大夫,你帮我治了这么多次病,我都没给你付诊金,这个盒子送你吧。”
  “原来你还记得欠我诊金。”宗越习惯性刺她一句,接过盒子看了看,一时也没看出什么,道,“这东西也许用药可以溶出缝隙来,我先收起。”
  孟扶摇摆摆手,呵欠连天的要睡觉!宗越端坐着不走,屋外柳树阴影打在他脸上,有一种奇怪的笑意明灭,忽然道,“我回来时从璇玑边境过,正遇上璇玑国前来迎接佛莲公主回国的銮驾。”
  孟扶摇心跳了跳,眯了眯眼道,“与我何干?”
  宗越目光一闪,扯出一抹笑意,道,“你果然见过她,否则你会直接问佛莲公主是谁。”
  说漏嘴的孟扶摇立刻大大打了个呵欠,道,“路遇而已,此公主个性独特,人生观世界观道德观非同常人,我不敢对她有兴趣。”
  “只怕你没兴趣也没用。”宗越闲闲的道,“据闻,佛莲公主在回国途中,忽蒙神佛指引,称天煞将出佛之圣徒,作为五洲大陆含莲出生的出名圣女,公主虔诚,是一定要亲眼见圣徒出世,并有所拜会的。”
  孟扶摇“呃”的一声,道,“可怜的佛祖,什么时候能摆脱被她拿来当万能盾牌的悲惨命运呢?”
  宗越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半晌道,“既然你对这个消息不感兴趣,我走了。”
  他施施然出去,留下孟扶摇咬了个被角在床上入定,半晌,她小小声对身边小床上的元宝大人道,“喂,耗子,在长瀚密林,当初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元宝大人坦然高卧,跷着二郎腿抖啊抖,不理睬孟扶摇。
  谁叫你当初不肯听我解释,害我损失四根毛!现在你想听,我也不说给你听了。
  反正都要来了,让你们当面去闹吧,啊哈哈哈哈。
  耗子十分解恨的睡着了,留下某人,蹲在床上,在黑暗中目光灼灼,活生生两盏雪亮的探照灯。
  ……
  次日孟扶摇去天煞武功司登记,凡是参加天煞真武大会的各国武人都必须在武功司录名,孟扶摇在名册上写下自己名字,负责记录的官员盯着那名字看了半晌,时间之久令孟扶摇担心是不是自己的身份露馅了,却听那官员道,“孟扶摇?无极国忠毅将军孟扶摇?”
  他这声一出,全屋子的官员都涌过来,看稀奇似的看着孟扶摇,七嘴八舌的问,“你就是那个无极传奇将军孟扶摇?”
  “你就是那个单人闯戎营,独力杀七将的孟扶摇?”
  “听说你力保姚城,却在城门口险些被逼自刎?”
  “听说无极国反叛的德王大军事败,是因为你潜伏大营里应外合?“
  “听说德王是你杀的?”
  “听说德王临死前大呼:恨与孟扶摇生于同时!是不是真的?”
  “听说无极太子十分青睐你,曾经在上阳宫亲自设宴宴请你?”
  ……
  真是越传越神奇,越听越离谱,孟扶摇目瞪口呆的听着,喃喃道,“靠,谁这么牛逼?不是我吧?”
  她向来小人物惯了,实在有点受不了一夜成名的感受,众人好奇探究的目光,还有身后其他报名者的既羡且妒的眼神都让她如芒在背,干脆抽身就向外走,还没走几步,身后内室帘子一掀,一人冷然道,“不过是个攀附皇室才飞黄腾达的贱民,你们这些人,身为我天煞官员,竟然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孟扶摇听得那语声熟悉,回身一看,目光立即缩起如针尖。
  古凌风,“天煞之金”的首领。
  长瀚山那个暴雨之夜立即奔来眼前,孟扶摇似乎都再次听见那震耳的雨声,闻见箭矢发出的淡淡铁腥味儿,就是那夜,就是古凌风带领的“天煞之金”的包围逼迫,逼得战北野和她不得不奔入长瀚密林,接受那九死一生的考验,直接引发了后来的一连串事件。
  这个踩着部下身体翻出陷阱的凉薄家伙,还没死吗?
  看样子,他也要参加真武大会?
  孟扶摇笑起来,笑得十分开心,一边开心的笑一边对古凌风弯弯腰,道,“古统领吗?幸会幸会,久仰久仰。”
  古凌风目光睥睨,“你也知道我?”
  我知道你快死了……孟扶摇微笑,答,“自然,古统领刚厉决断,有所必为,在下闻名久矣。”
  “孟将军还算识进退,”古凌风斜视她一眼,“真武大会时,在下会留你一命的。”
  “多谢,多谢。”孟扶摇再次弯腰……真的很值得感谢啊,我都没打算留你的命,你还想着不要我的命,太高风亮节了。
  她一边弯腰一边向外走,大抵腰弯得太勤姿态太谄媚,没注意撞到一个人,那人身子一让,手虚虚一抬,道,“兄台小心。”
  温和的声线,得体的举止。
  孟扶摇身子僵了僵,随即一笑,低低道,“兄台也小心。”
  眼角扫到一角红色的衣袂,绣着飞舞的金鸾,华丽而高贵!色彩已经够夺目,还垂着金黄的腰带丝穗,真是没有最张扬只有更张扬。
  孟扶摇眼风飞快一掠,在一幅深红面纱前停住,然后满意的迅速将眼光溜开。
  身侧有一些人在打招呼,有点殷勤有点敌意,“燕掌门伉俪也来了?今年真武大会可谓好戏连台罗。”
  有人则悻悻道,“是啊,燕掌门近年来好生威风,横扫上渊十八门派,麾下声威一时无两,如今也要来争夺真武魁首了么?”
  有人道,“天煞古统领,无极郭将军,轩辕昀公子,扶风雅公主,太渊惊风剑,璇玑华小王爷……如今再加上后起之秀上渊双璧,今年的真武魁首之争,有得戏看啦。”
  那人只在微笑,谦和的四处拱手,“不敢,不敢……”
  身侧云痕冷哼一声,孟扶摇一拉他,快步向外走,正在四处应酬的那人突然回身,一道含着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孟扶摇早已大步跨出门去,将那一对“贤伉俪”远远抛在身后。
  晚上吃饭时,孟扶摇含着个筷子若有所思,问宗越,“怎么办?我咋不知道我的名气都传到天煞来了,这下我想在天煞搞七捻三有难度哇,战南成是不会要别国将军入朝的。”
  宗越专心吃饭——他只吃自己面前的菜,并拒绝别人筷子伸入,更拒绝有人边吃饭边和他说话,不过孟扶摇一向无耻,她想说什么从来不管宗越脸色,宗越眼看自己的饭有被她口水喷溅的危险,赶紧移过饭碗,答,“那好办,你和无极决裂就是。”
  孟扶摇目光呆滞的道,“咋个决裂法?”
  “这事交给长孙无极操心,他有一千个办法让战南成相信你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嫌弃无极国待遇不佳有心投奔天煞的利欲熏心的小人。”难得宗越说长句都不打结,“但前提是你必须拿第一,只有拿第一,十分缺人才的天煞才会笼络你。”
  “哦,”孟扶摇叼着鸡腿找了纸笔写信,“尊敬的太子殿下,请想个办法,让战南成对我形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嫌弃无极国待遇不佳有心投奔天煞的利欲熏心的小人印象……”
  他要是读断气了,正好。
  “我看今年第一有难度。”说话的是云痕,他只吃青菜,还要慢慢挑掉里面的姜蒜,“扶摇你注意到没有,燕惊尘夫妻有点不对劲。”
  孟扶摇默然,她当然注意到了,只那一眼她便发觉,燕惊尘不仅武功进境飞速,甚至连内功都似有变化,那变化也不完全像是雷动诀的功劳,倒像是另练了某种邪门武功,眼下有淡淡青气,而裴瑗,虽然没能看见她的脸,但她记得当初裴瑗是被战北野废了武功的,然而今日看她步伐,分明又恢复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当初太渊宫变,燕惊尘为了她不肯救裴瑗,裴瑗被当场气得吐血,经历过这一场如何还肯嫁他?当真爱他爱到什么都不计较?
  还是贱到觉得除了他全天下男人都不是男人?
  孟扶摇脑筋打结想了半晌,觉得燕惊尘夫妻本来就是诡异人种,不是她这种正常人能揣摩的,只好放弃,笑嘻嘻的问云痕,“惊风剑是你吧?这名字好,比那个什么比翼牛叉多了,战北野说你另有奇遇,什么样的奇遇?”
  “太渊分裂后我曾经领兵和上渊作战,”云痕言简意赅,“追兵追得太久一个人和部下走散误入深山,遇见个脚底长疮的老道士,我背他出了山谷,临别时他拍拍我的背,说‘好心性,好根骨,老道士送你个谢礼。’我当时听了也不以为意,回去一看背上不知何时被人写了一套剑法和内功法门,剑法只三招,可变化无穷,我到现在还没完全参透。”
  孟扶摇“噗”的一声喷出正在啃的鸡腿,引起元宝大人怒目而视,而宗越早已抱着饭碗闪到一边,吩咐管家,“麻烦以后给我另开了饭在房里,像这个样子我没法好好吃饭。”
  孟扶摇哪有空理他,抓着云痕袖子问,“是个邋遢老道士?一看就很猥琐?头上长疮脚底流脓?满身虱子乱爬?”
  云痕想了想,道,“我没注意虱子。”大意就是承认该道士确实很猥琐。
  孟扶摇长长吐出一口气,将鸡腿一扔,两眼无神的看着屋顶,喃喃道,“又来祸害人了……”
  云痕转目看她,“你认识?”
  “认识,认识得很,”孟扶摇咬牙切齿的答,随即拍拍云痕,道,“你运气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总之,以后再见着这老家伙,一定要避,他没事就装个瘸子啊疯子啊的在路边勾搭人,看顺眼的也许有好事,看不顺眼的一定倒霉,你不可能回回好运气,所以还是离他远点。”
  云痕看着她,幽瞳里星光一闪,道,“我觉得他是我恩人,否则我要如何追得上你……的进境?”
  他那句话说到一半时孟扶摇心中一跳,说完后立即释然,高高兴兴大力拍他肩膀,“哎,没事,咱们自家人,打不起来。”
  云痕看着她,眼神里有些更为深黯的东西飘过,半晌道,“孟姑娘,燕氏夫妻很奇怪,你不要掉以轻心。”
  “嗯,”孟扶摇蹲在椅子上,捋袖子,“来一个宰一个,来两个宰一双!”
  ……
  真武大会如期召开,共分四轮,第一轮初赛,选出四十人参加第二轮,再选出二十人参加第三轮,最后一轮则是抽签决定名次。
  第一轮因为人多,在磐都城西商山庆元寺的演武台举行,第二轮第三轮在天街广场举行,最后一轮,则在天煞皇宫正仪大殿举行。
  孟扶摇用了三分之一实力,便顺利的过了第一第二轮,同样的,各国派来的最精英武者自然也在其列,燕惊尘夫妻和她不在一个组,没能对上,不过孟扶摇有特意去看过,果然两人武功大有进境,且内力奇异,剑法一展,不仅有雷鸣之声,还有淡淡烟气生起,却又不知道是什么功法。
  在这两轮比试中,孟扶摇声名鹊起,原本天下武人将夺冠目光集中在古凌风,郭平戎,轩辕国轩辕昀,雅兰珠、云痕、燕惊尘几人身上,如今都多看孟扶摇一眼,只是孟扶摇故意藏拙,在第二轮比试中成绩平平,也就是个三十多名!大家也只觉得无极国这个少年将军很是不错,这个年纪这修为相当了得,除了极少数眼毒的,大多人还没把她和那几位并列,更没把她和真武冠军争夺者这个字眼联系在一起想。
  第二轮隔三日是第三轮比试,孟扶摇离开比武场时,听见几个看比武的天煞贵族小姐兴奋的窃窃私语,道,“最后一轮一定要去看……”
  “是啊,只是在皇宫正殿呢,怎么拿到邀请?”
  “想办法呗,机会千载难逢啊,除了这事,还有什么事能见到他呢?”
  “听说本来也没工夫过来的,后来不知怎的就接受邀请答应了,五洲大陆真武大会历来有邀请各国皇族做仲裁的,以往太渊国主,扶风大族长都担任过,不过他可从来没出席过……”
  “哎呀不行不行,我得赶紧回去想办法,我家姑奶奶认识大长公主,我得去磨她给我说情……”
  “等我,我也去……”
  一行人匆匆离开,孟扶摇鼻子朝天,摇头笑笑,真是什么年代都有人追星,却又不知道是什么彪悍人物,引得这些豆蔻少女春心荡漾了。
  她这轮比武和云痕雅兰珠不在一组,欲待去找他们一起回去,忽听身后有人唤,“扶摇。”
  孟扶摇站住,深吸了口气。
  这人,一旦讨厌起来,怎么连声音都觉得这么难听呢?
  她运足真气,做好防备,才回身,挑眉,道,“燕掌门,贵师弟终于将我的话传给您了?”
  身后一株杨树前,正站着燕惊尘,依旧温醇亲和,俊秀挺拔,只脸色略有些青灰,也瘦了些,倒多了几分清逸的味道,只是这清逸,和云痕的骨秀神清气质微凉比起来,又少了几分自然,不过依旧是个出众男子,立在树下的身姿有几分倚马斜桥红袖招的味道,引得路过的女子频频看过来。
  他看着孟扶摇,眼神深深,隐隐藏着几分难以自抑的疼痛——眼前的这个女子,虽然是少年装扮,但是挺拔,自信,眉宇间气度傲而不骄,神采非凡,如果说当年隐瞒真容的她还只是一块璞玉,如今便尘尽光生,华彩璀璨,照破山河万朵。
  他吸气,牵动内腑都似在隐隐疼痛,这是扶摇,这曾是他的扶摇,然而他终究错过,那一场错过如利刃日日削痛他,那样的鲜血淋漓里他一次次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嫌弃她?为什么要和她明白说要娶裴瑗,如果先瞒着她,也许还有转机……当初那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他还是不够了解扶摇,不够了解她的刚强柔韧和内心里永不可磨灭的骄傲,于是,一句话,一生错。
  不过……也许还有机会……如果用言语再也不能挽回错失,那么他不怕尝试别的方法……
  他的手指微微蜷起,掌心里沁出丝丝的汗,他温和微笑,道,“扶摇,我师弟年轻无知得罪了你,我已经惩罚他了,所谓挑战之说,再勿谈起,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对你动手的……”
  “但是我会对你动手,”孟扶摇漠然道,“你既然这么让步,愿意收敛你的门下,好吧,我也不好再对玄元宗赶尽杀绝,但是你,我们擂台上见。”
  她转身要走,身后燕惊尘苦涩的道,“扶摇,你当真这么讨厌我,连和我对面说话都不愿意吗?”
  “不!我不是讨厌你,”孟扶摇回身,摇了摇手指,燕惊尘目光一喜,孟扶摇已经接了下去,“我是恶心你,和你说话我想吐。”
  她不再理会燕惊尘,大踏步走了出去,听得身后燕惊尘突然道,“扶摇,请再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孟扶摇头也不回,决然摇头,“燕掌门,利欲熏心的人不配得到任何机会。”
  身后一阵沉默,有高高低低的呼吸声,燕惊尘似乎在调整气息,孟扶摇冷笑着继续前行,想动手么?很好,那么今天就让裴瑗做寡妇。
  她快步前行,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才这里不是演武场附近,还一直有人来人往的吗?怎么突然人都没了,而四周景物变幻,烟光迷离,山间像是起了岚气,淡青色的,朦朦胧胧的,一层层烟纱一般的罩下来。
  这样的烟纱重重,一点点春蚕吐丝般绕起,慢慢裹住了人的呼吸、手脚、意识、血液,孟扶摇听见自己心跳越来越缓,血液在血管里如老牛慢车一般的流动,而手足酸软,无力抬起。
  她心底一沉,赶紧试探内腑,却发现自己根本没中毒,这些烟,与其说像毒雾倒更像一种武功,无声无息鬼魅般的控制人身甚至自然,这样的武功,根本不是燕惊尘能有!
  她一直加倍提防燕惊尘,哪怕背对他,她的会部精神都在探测他的举动,他根本不可能在她目光审视下做任何手脚。
  到底发生了什么?
  烟光里,突然有人桀桀笑了一声,声音粗哑难听,像是过长的指甲刮着坚硬的石板,磨得人牙根发酸。
  随即,孟扶摇便倒了下来。
  倒在了无声靠过来的燕惊尘怀中。
  风声荡荡,烟光迷离,烟光里那粗哑的声音哈哈一笑,道,“宝贝徒儿,人我给你弄来了,怎么谢我?”
  燕惊尘抱着孟扶摇,冲烟光里弯了弯腰,低低道,“如您所愿。”
  他低头凝视着孟扶摇,看她浓密长睫静静垂落,神情平静安恬,那般温顺的在他臂弯,再不复一直以来的冷漠凌厉张牙舞爪模样,而这样近的抱着她,亦是他渴盼很久的第一次,在以前那无数寂静凄冷的夜里,他无数次对她的幻影伸出手去,然后抱着一怀冰冷的虚空。
  他微笑起来,满足而疼痛,手指流连而细致的抚过孟扶摇脸颊,姿势轻柔而眼神决然。
  低低道:
  “扶摇,你说过,有些错误,就像快刀划过的伤口,一开始什么都发现不了,时间久了,便要疼痛流血……那么,让我去痛,胜于被你擦肩而过,漠然相忘。”


天煞雄主 第七章 以身事魔
  烟光散尽,却已经换了地方,这是一处隐僻的山凹,一辆马车在掩映的林木中等着。
  那层淡淡的烟气也在渐渐收拢,现出黄衣的枯瘦老者,非一般的瘦,像是一把撑着人皮的骨头架子,高突的颧骨上一双蛇眸色泽微褐,看人时明明正视也像斜睨,目光邪气,让人说不出的不舒服。
  他桀桀的笑着,打量了一下孟扶摇,道,“女人……女人都丑得不能看。”
  燕惊尘勉强笑了一下,一低头抱着孟扶摇匆匆上车,还没坐稳,那黄衣老者也跟着飘了上来,紧紧挨着燕惊尘坐了,手一搁,便搁在他腿上。
  燕惊尘僵了僵身子,那黄衣老者立即便察觉,转过头来阴测测道,“怎么?有了这女人立刻便嫌弃师博?你当初怎么说的?早知道你这样,我杀了她。”
  “师博说笑了。”燕惊尘立即抬头一笑,道,“怎么会呢……不过是怕车夫看见……”他说到后来声音渐低,身子却往黄衣老者身边凑了凑。
  那黄衣老者满意的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手,却又不放开,抓了在掌心慢慢摩挲,道,“这才乖……瞧师傅我多疼你,你要这女人,我不高兴也为你办来了,你要怎么报答我?!”
  这是他第二次问起报答,燕惊尘不敢再不答,勉强笑了笑,垂下眼睫道,“师傅对徒儿有再造之恩,徒儿……什么都是师傅的……”
  黄衣老者又桀桀笑起来,似乎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亲昵的凑到燕惊尘耳边,悄悄道,“晚上……晚上……可怜见的……”
  他抚了抚燕惊尘的脸,喜不自胜的笑着,又道,“我不喜欢女人气息,我先回去。”
  燕惊尘欠欠身,“是,您请便。”
  黄衣老者身形一闪,如烟光散去,燕惊尘一直绷紧的肩膀才稍稍放松,他怔怔看着黄衣老者消失的方向,突然一把抓起一方面巾,拼命的擦自己的脸,他擦得如此用力,以至于脸上肌肤几被擦破,现出淡淡的血丝。
  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疯狂擦脸的燕惊尘才仿佛惊觉自己手重,他赶紧放下面巾,摸了摸脸,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一盒生肌散仔仔细细在伤口上涂了。
  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否则被那个多疑的老家伙发觉,又是一场絮絮不休的追问,然后……
  他涂药的手,渐渐停住,脸色渐渐惨白,呼吸渐渐急促,一些不堪回首不能面对的场景翻腾而来,那些苍白和鲜红,那些腐朽的气息和无休无止的辗转,那些在光鲜亮丽白日和痛不欲生夜晚中挣扎的日子。
  那些翻涌的东西撞得他连五脏六腑似也在震动,一阵一阵难忍的疼痛。
  燕惊尘怔怔坐着,日光的光影被车帘割碎,斑驳的落在他苍白的脸,映得眉目模糊,他的手终于缓缓落下去,落在孟扶摇平静的睡颜上。
  他抚过孟扶摇飞扬的眉,长睫覆起的眼,唇线优美的唇,他抚得细致而专心,仿佛想将这睽违很久的容颜,用自己的手指,一一深刻进心底。
  扶摇,当你在七国奔行,当你在无极创功立业,当你渐渐光彩万丈的走上七国舞台名动天下,你可曾想到,有一个人为了追上你的步伐,为了不顾一切的得到你,他……亦放弃了一切?
  自甘堕落,献祭于魔,此生永无救赎。
  马车在微微摇晃,竹帘簌簌作响,那鲜绿的色泽,看来似乎犹有几分山林的绿意,那是干净的,清洁的气息,生于自然水土,享受日光雨露,然而那样的干净和清洁,自己此生已再不能拥有。
  燕惊尘微微的笑起来。
  少年掌门,雷动名诀,横扫上渊,名震天下。
  那些光彩万分的事迹和头衔。
  谁看得见背后的放弃和挣扎?
  他笑,放肆的笑,无声而接近疯狂。
  那样破碎的笑容里,却有一滴滴泪渐渐滚落,滴上孟扶摇脸颊。
  ……
  燕惊尘并不住在天煞为参加真武大会的武者统一安排的会馆,他住在恒王战北恒的别业,战北恒和玄元剑派交好,玄元剑派自传入新任掌门燕惊尘之手,更名玄元宗,由燕氏夫妻共同执掌,战北恒素来好交往各国贵族武者,如燕氏夫妻这类人,都是他交往的对象。
  燕惊尘从后门进,直接进了一座窖藏物品的地窖,下去前他问身边小厮,“夫人在何处?”
  小厮答,“夫人比武完毕回来过,又被恒王妃邀请了去赏花。”又道,“桑老先生吩咐,您回来就去见他。”
  燕惊尘手指僵了僵,半晌“嗯”了一声,下了地窖,地窖里光线暗淡,陈设却是精致,桌椅床帐齐全,燕惊尘将孟扶摇放下,取走了她的匕首扔在一边,自袖里摸出个黑黝黝的链子,将她手腕锁在床柱上,又留恋的看了半晌,才一咬牙,匆匆离去。
  前院里雅室内烛影摇红,黄衣老者自斟自饮,喝上几口,便瞥一眼窗外,眼神淫邪。
  燕惊尘匆匆过来,看见窗上人影,顿了顿,半晌跺了跺脚,开门进去。
  夜色沉静,月上中天,风声徐缓的从林间穿插而过,搅乱得木叶轻鸣,如困于夜色抵死纠缠的呻吟,池塘里荷叶半卷,偶有水珠从光洁的翠盖上泻过,珍珠般滚落池心。
  半掩帘幕后,汗珠亦自玉般肌肤上悄然滚落,压抑着低低的喘息,凌乱的床褥间伸过枯瘦的手,手的主人喷出浊臭而腐朽的,属于垂暮之年者的难闻气息。
  平日里,这般的气息不是第一次忍受,然而今日,仿佛因那女子的近在咫尺,便觉得更生了几分凄凉和羞辱,那厌恶更多了几分,忍不住微微一让。
  只是极轻微的一让,不过指甲长的距离。
  老者却已发觉,手指霍然顿住,停在半空,半晌阴测测道,“看来老夫还是帮错了。”
  “师傅!”燕惊尘惊慌起来,裹着被褥便靠了过去,“不是您想的这样,徒儿……徒儿只是有点不适……”
  “是么?”老者漠然看着他,手一伸按倒他,“既然不舒服,那就休息吧。”他自顾自穿了衣起身。
  燕惊尘避开眼光,不去看他着衣,半撑着身子看老者的背影,半晌道,“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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