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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皇后 天下归元-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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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刹之月?”孟扶摇快手快脚抢了个位置坐下来,又拉了云痕长孙无极赶紧坐,正好便将战北野和雅兰珠挤坐在一起,然而那两人,互相看了看,战北野斜侧着身子坐着,雅兰珠垂下眼,一瞬间没有人能看见她表情,转眼她又抬眼,开始殷勤的给众人执壶。
孟扶摇这下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她原以为最近战北野都在替雅兰珠筹划军事,两人之间也许有所松动,然而现在这样子,竟然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雅兰珠有意岔开注意力般回答她问题:“我们扶风有个传说,这种淡红若珊瑚的月色,是扶风巫术大盛之日,当此之日,顶级巫师施展术法,神鬼避让威力无穷。”
“啊哈,怎么个威力无穷法?”孟扶摇笑,“搬山倒海?”
“你以为是道术啊?”雅兰珠白她一眼,“我听说过的最神奇的一次,是三十年前一次罗刹满月之夜,扶风大巫神和一个异族首领的斗法,一夜之间令对方灭族,不过大巫神从此也没回来,有人说他在斗法之前便已修成不死之体,这是升仙了,也不知道真假。”
“巫神……”孟扶摇笑,“好大的口气。”
长孙无极却突然问:“这位大巫神叫什么名字,和他相斗的异族是哪族?”
“我忘记了。”雅兰珠歉意的笑笑,“等会回宫去查查,扶风异志上应该有。”
“喝酒喝酒。”孟扶摇大杯敬酒,“不过是不相干的事,找什么。”她拉着雅兰珠斗酒,“来来,感情深一口闷,今晚谁不醉谁就是乌龟。”
她有意想让雅兰珠高兴些,捋起袖子四处劝酒。
“来,云痕,喝个三生有幸……”
“珠珠,四季发财!”
“战北野,五福临门!”
“长孙无极,六六大顺……”
“呃,元宝,八方来宝……”
“九尾……来,九九归一……”
夜阑人静时,孟扶摇打个酒呃站起来,哗啦啦推倒残席,把一杯不落还要自斟自饮早就喝醉的战北野推给云痕,把要来拉她的长孙无极推到一边,揽住雅兰珠跌跌撞撞向外走。
长孙无极追上来,在她耳边悄悄道:“扶摇,今夜既然是那个罗刹之月,你多少要小心些,住我隔壁来吧。”
“去去,不过是个传说,姑娘我还怕一轮月亮?”孟扶摇推开他,拖了雅兰珠便走,一边在她耳边低低道:“哎,珠珠,今晚既然是什么罗刹之月,我和你睡好不好?好歹你也保护下我,万一有强人起歹心了呢?”
“得了吧,你不起歹心做强人就不错了。”雅兰珠也有几分醉意,红晕上脸的也没推开她。
“我去抱我的枕头。”孟扶摇大着舌头往回走,路上遇上长孙无极,他守在她门外,见她回来松了口气,道:“别在那边睡。”
“乱想什么你呢。”孟扶摇推开他,想说自己是回来拿枕头的,不想一个酒嗝上来把话压下去了,跌趺撞撞冲进去,往床上一趴便觉得爬不起来了。
感觉到身后长孙无极跟进来,坐在她身边轻轻抚摸她的发,似乎凝视了她很久,隐约低低叹息在屋中绵邈回荡,随即他起身,给她脱了靴,盖上被,吹熄灯,轻轻走了出去。
孟扶摇醉得一时起不了身,脸埋在枕头里便盹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霍然一惊睁眼,正看见天边一轮淡红的诡异的月亮。
她觉得口渴,抓起桌边茶盏咕咕的喝了一阵,头脑清醒了些,想起自己先前是说回来拿枕头的,怎么便睡着了?珠珠不会还在等她吧?看了看时辰,也没睡多久,便抱了枕头,再度出门去。
一路上很安静,发羌王宫守卫不多,各类阵法异术本身也是一层方位,头顶上一轮红月照着,地面泛着淡淡的银红色泽,像是一层不洁的蒙昧的血,孟扶摇没来由的心中烦躁,在月色下站定。
这一站定,五识俱开,突然就捕捉到风中传来的语声。
属于长孙无极的声音。
“……不要让她知道……”
“……边军调动……”
“……给我维持住,等我这边……”
什么意思?这几句话什么意思?什么事要瞒着自己?边军好好的为什么要调动?他要做什么?
还有他今晚,一直有些心神不属的模样,平日里她喝醉他定然要占便宜,今晚却什么都没做便离开,她回来抱枕头他守在门口,她原以为他又要偷香,但是他那样子,却像只是想见证一下她回来了。
孟扶摇皱眉站在那里,联想到他今晚再三阻止她住在雅兰珠寝宫,再联想到更早一些日子的想法,只觉得浑身一炸,在这中秋圆满的凉浸浸的月色里,突然便从指尖冷到脚尖。
只是这么一愣神,前方忽然飘出了一条影子,看那身形,似乎便是长孙无极。
孟扶摇立即跟了过去。
那影子浅紫长衣飘飘荡荡,在风中轻若无物的飘摇,刹那间便越过层层屋檐,那轻功的高妙程度,目前整个发羌,除了长孙无极再无人能够达到。
他直奔雅兰珠寝宫而去。
孟扶摇追着,心却砰砰跳起来,每近雅兰珠寝宫一步,她的心便紧上一分,如铁链坠上一块大石,每拖出一寸,那链便深入血肉,直勒到底。
长孙无极……你要做什么?
她跟着,看着长孙无极飘进雅兰珠寝宫,看着他无声掠进寝宫内室,看着他进入殿中,淡红的月光无垠的洒下来,照在窗前,映出倒映在窗纸上的长长身影——
扶风海寇 第九章 我心如石
月光将窗户上的影子拉得诡异的长,却将一切动作映得分明,映见那影子俯身低头,伸掌拍下——
孟扶摇立即冲了进去。
她二话不说抬掌就去架那落下的掌,出掌风声凶猛杀气腾腾,那人却一飘,依旧轻若无物的背对着她飘了开去,孟扶摇飞身要追,忽觉前心一凉。
她骇然低头,便见血泉喷出,属于她自己的血,呼啦啦在室内曳开惊心的虹桥。
血泉的另一端,雪亮的刀光在飞溅的血后一闪,恍惚间雅兰珠的脸一闪而过。
孟扶摇这一霎脑中轰然一声。
珠珠——
怎么——
一个念头未及转完,身侧突然伸出一只手,那只手中执着白玉瓶,轻轻一招便将血泉吸入瓶中,似乎还笑了一声,随即手一挥,转而抓向了她。
孟扶摇吸一口气忍住胸前剧痛,抬手便劈,然而那人只是轻轻一转身,淡红的月光照进来,便突然不见。
孟扶摇重伤之下反应犹自不慢,立即翻身跃起,欲待冲破屋顶先逃生呼救,然而身子纵到一半,眼前景物突然一变。
屋顶不见了,面前是一方淡红如珊瑚的月,月光下浅紫长衣的长孙无极无声掠过下掌攻击,苍白的雅兰珠满含恨意一刀戳出。
他落掌、她刺刀、他落掌、她刺刀……
放电影般一遍遍反复在她眼前回放,似乎要将这疼痛的一霎在她脑中一遍遍加深印象,直到她再也不能忘记。
而那一遍遍回放之中亦一遍遍体验到诸如背叛欺骗尖刀入心的痛苦,若轮回辗转不休,直至洗去思维中原有的坚持和认定,只留下这一刻的彻骨的疼痛。
那种信任被摧毁的痛。
孟扶摇眼前一黑,脑中一根弦被无数次拨动直至不堪负累的“铮”一声。
她坠落下来。
坠落的前一刻,脑海中忽然掠过一句话。
“我们扶风有个传说,这种淡红若珊瑚的月色,是扶风巫术大盛之日,当此之日,顶级巫师施展术法,神鬼避让威力无穷。”
……
孟扶摇再次醒来时,眼前一片混沌。
无风无月无星无光,却又不是全然的黑暗,而是一片蒙昧的灰,没有任何生机的苍白的灰。
那一片灰里,有人悠悠的道:“本来只想取你的血,现在我觉得……你真是很好的引子……”
孟扶摇冷冷道:“你是谁?”
那人平静的声音不辨男女,似乎在微笑,“你的主人。”
“呸!”孟扶摇回答很有力度。
那人依旧微笑:“你很强,武功和心志都接近巅峰,收服你确实有难度,但也确实好处无穷,无论如何,我要试一试。”
孟扶摇按住前心,那一刀未能真正戳穿她的心脏,经历无数腥风血雨的她,即使在最没防备的时刻也不会忘记基本的防卫——永远不要将你的心口对准任何人的手。
那也是长孙无极曾经和她说过的,为上位者,必要的时候必须摒弃任何感情因素,在应该怀疑的时候怀疑——在应该信任的时候信任!
偏一寸,足可救回她的命,只是现在失血过多十分虚弱,而对方实力极其强大,不逊于全盛时期的她,甚至似乎犹有过之,她要想逃得活命,需要十二万分的坚持。
坚持。
她不要无声无息堕入别人步步设下的陷阱,死于天地混沌之中。
她死也要死在穹苍,死在触摸到那个希望之后。
孟扶摇伸手入怀中去取当初在迷踪谷抢来的腾蚳做成的药丸,这是可以解意念控制法的东西,只是这是中控制法之后的解药,对意念控制提前预防有没有用她不确定,也不能确定对方用的到底是不是意念控制,但是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手刚入怀,那人衣袖一拂,装药丸的小袋子滚落开去,似乎落在了什么角落里。
“你很痛苦……不是么?”那个声音突然一变,变得沉痛哀婉,“被欺驳……被所爱的人欺骗……再被你一心维护的好友背叛……真痛啊……”
眼前灰白色的景象突然团团一滚一变,现出长孙无极飘向雅兰珠寝宫的背影,现出他落下的手掌。
与此同时那段风中飘来的对话亦在反复响起。
“……不要让她知道……”
“……边军调动……”
“……给我维持住,等我这边……”
“为什么要骗我……”那沉痛哀婉的声音,配合着那些具有强大冲击力的景象言语,一遍遍叹息,冲刷着她的脑海,“骗我……骗我……信誓旦旦的人……不可信任……”
脑海中翻搅成一片凌厉的血红,凌乱的光影混乱的思潮叠浪而来,恍惚中似乎便是那样的,似乎便是被欺骗了的,而意识里清楚的被告知,只要承认是那样的,只要服从了那样的认识,就可以解脱这般剧烈的痛苦……然而半晌之后,孟扶摇咬牙,从齿缝里迸出一个字:“不是!”
那声音顿了顿,随即又换个声调,更加痛切,隐隐含着愤怒,问:“为什么要瞒我……有什么事瞒着我!”
幻影重重,张牙舞爪狰狞逼来,这次更鲜明更迅速,像快进的恐怖片在脑海中不住闪回,长孙无极飘出、闪进寝宫、落掌……甚至还多了他得手后冷冷回首一笑,宛然如真。
很来……很真……
是真的……是真的……
脑海中一个声音拼命告诉她……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
“为什么要瞒我……有什么事瞒着我!”
那声音谁发出来的?啊,是自己是自己,是自己在愤怒的质问,句句楔心,是自己……不是……不是……是……是……不是……
脑海中翻搅如刀,在一片混乱的光影轰然的咒语之中飘摇飞旋,孟扶摇抱着头,牙齿陷在嘴唇血线细细。
半晌之后,她的回答却依旧斩钉截铁:“不是!”
声音再换,充满怀疑的,“……你去那里干什么?你为什么不让我和她一起?是不是怕我发现什么?”
随之而来的场景更烈更刺激,慢动作在脑中一点点的闪,长孙无极对她的呼唤听而不闻,冷冷落掌……
孟扶摇抱着脑袋在地上翻滚,挣扎之下伤口迸裂鲜血殷殷一地,她却全然无觉,只拼命抗拒着脑中翻天覆地的冲击,眼前灰白渐渐淡去,黑暗一点点降临,带着血色的黑,世界如此疼痛浓郁。
“不是!”
声音再换,凄厉的,“……所谓真心追随,抵不过国家利益!”
“不是!”
哀绝的,“……长孙无极,你负我!”
“不是!”
无奈的,“……为什么不能和我明白说?相处这么久,你辜负我的信任!”
“不是!”
不解而疼痛的,“珠珠……我唯一的密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不是!”
惊愕的,“原来你恨我!珠珠!你真的恨我!”
“不是!”
一口血喷在地下,遍地里溅开凄艳血色。
孟扶摇看不见那血色,她的世界早已淹没在更红的炼狱之中,天地灼热四面都是岩浆,她在其中翻滚煎熬,用自己的全部精神力量对抗意念的蛊惑,坚决不再让幻象和欺骗摧毁掉她对情感和友谊的最宝贵的信任。
那是她一生勇于前行的精神支柱,失去这些她将不再是自己。
那是她坚持到现在的坚实后盾,她答应过他,信他!
不是!
就不是!
八个“不是”熬尽她企部的坚持和意志。
然而普天之下,也唯有她有这样的坚持和意志。
罗刹之月,通神巫术之下,重伤中的铮铮女子,选择坚信,“不是!”
身侧的人呼吸似乎惊异的顿了顿,似乎没有想到这样穷尽顶级手段的猛烈意识逼迫,又有几乎完全真实的拟真幻象的洗脑,重伤衰弱的孟扶摇竟然还能抗拒到底。
这在以往,绝无可能。
天下没有人比这人更明白这个大法的残酷和可怕,那就是摧毁、是崩塌、是杀戮、是绞扭,是人间一切可以摧残精神的极致。
为了修炼这个大法,这人亦耗尽心思,准备了很多年,出尽全力,相信便是神鬼,也可让他意识全灭,臣服幻觉。
是什么样的深情和信任,使她坚决如此,抗拒住至今无人能抗拒的移神大法?
又是什么样的人,可以幸运的得到这样的内心如一的深情和信任?
空气里一片沉静,除了偶尔几声怪异的“嗒嗒”声,便只能听得见孟扶摇挣扎的沉重喘息,那人的停顿里有骇然震惊的味道,那亦是一生里来的第一次。
淡红的月色,已经西移,罗刹月夜,巫术大涨,可幻天动地,神鬼辟易。
十年一遇的天赐良机,在绝世女子的悍然抵抗中,终将过去。
煞费苦心的深远布局,却不能功亏一篑。
一声悠悠长叹,终于散在风中,似叹似怜似惋惜。
“得不到你的意志……只能退而求其次,用你的血肉了……”
修长的手指,缓缓递出来。
孟扶摇茫然睁着眼,听四周的动静,她眼前的灰白雾气已经换成了一片血色的红,只看得见影影绰绰的影子,似乎对方递出的手很慢很慢,血红中有细微的咝咝声,听来十分惨人,却半天也挪不到她面前。
对方似乎是个精擅心理攻击的高手,每一句语言每一步动作,都意图摧毁敌人的意志。
隐约中那极其细微的声音似乎到了面前。
什么东西柔软的绕着面颊掠过,滑润丝带一般。
孟扶摇手一抬,闪电般一夹,那东西闪得飞快,刹那没影,然而孟扶摇明明看不见,却依旧顺着自己听出来的轨迹手指向前一拈,“咔”一声拈到极细极细的一截尾巴,细得丝线般几乎抓握不住,孟扶摇却牢牢拈住,猛然一甩!
那东西在手中软软垂下去。
对方似乎又在惊异,轻轻笑道:“你果真很了不起,这种情况下还破了阿飞……我开始佩服你了,只是可惜这东西,天下极毒之蛊,别说碰,闻一闻也是必死的。”
话音未落孟扶摇已经倒了下去,面上泛出一层青气,在地上无声挣扎翻滚,所经之处又是一片斑斑血迹,听着她呼吸渐渐弱下去,那声音笑得越发开心,温柔的道:“九尾狸解天下奇蛊,但这种盅却只有九尾狸的内丹才能解,你没舍得杀它,便等于杀了自己。”
轻捷的步子迈过来,那声音若有所憾:“真的,我想要个活的听话的你,那样的一个你是在太有用了,运气好的话,天下皆可为我所有,现在却只能用死了的只剩血肉的你……可是你这么强悍,我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似乎有人的手指递过来,还有一米距离四周风声便突然一紧,仿佛天神探下铁钳般的手指,要狠狠扼住命运的咽喉。
滚到墙角奄奄一息出气多进气少的孟扶摇却突然跳了起来。
她跳起来,一手抓起先前落在墙角的小药囊,一手黑芒一闪,“弑天”出!
黑芒如潮,翻涌血色和愤怒的矗立成墙的黑色的大潮!
那潮呼啸奔卷,若钢铁铸成,三丈外光芒如晕,光芒所及之处亦如利剑千柄四面飞射,到处都喷开细碎的血球,到处都响起崩毁之声。
孟扶摇凝聚全力的破天之击!
那人惊讶“嗯?”一声,在这样顶级高手拼尽会力的一击之威下果然不敢硬接,撤步后退,一后退似乎看见了什么,又是“啊”一声,抬手又迎上去。
孟扶摇却已经开始后退。
她那一冲明明看起来像是想和对方同归于尽一往无前绝无后撤可能,但是退起来竟然像海中的鱼一般灵活至极,从前冲刹那变为后飞,中间连个转折都没有,轰然一声,她的背重重撞上身后一堵墙,鲜血飞溅中她身子已经穿出墙壁,在一片烟尘弥漫中苍鹰般一个转折。
一个转折,微热的光线洒在脸上,血红的视野里天光一亮!
天亮!
那个传说中的,谁也没当真却真实存在的罗刹月夜,已经过去!
接触到天光的那一刻,孟扶摇脑中却突然轰然一声,被搅乱的混乱的余力冲来,瞬间便要冲毁她的意识。
她立即抓出一把药丸,也看不见是哪种药,胡乱吃了下去。
身后有衣袂带风声,她立即飞身跃起,以十二万分的力量狂奔而去,血红的视野里看不见东西,完全凭着超强的功力底子维持着平衡,不辨方向的狂奔。
她狂奔。
先奔在高高低低的屋檐,转转折折的街道,接着奔在起起伏伏的山野,奔在上上下下的高原。
到得最后忘记自己为什么要狂奔。
她一直头痛欲裂,是那种巨大的精神摧残之后导致的后遗症,那些控制的余韵一波波在她脑中回旋不休,每次冲击,她对往事和现实便忘记一层。
为了不让自己狗血失忆,她不住的自药囊里找药吃,可是为了方便,她的药囊里全是丸剂,大大小小的丸剂,她又没有细心到平日记住哪种药的丸子的大小,没奈何只好凭感觉吃药,反正毒药另外放,里面都是治病的药,想必没有大问题。
然而就算全是治病的药,杂七杂八混在一起吃的后果也是难以预料的,她所遇见的后果就是出现间歇性模糊性记忆混乱,她有时记得一切,有时忘光。
她在那样混乱的狂奔里,在那样记起一切的时候,便想要去找长孙无极,可是她奔出来的时候本就没有方向,一阵狂奔之后越发没定数,她早已出了城,她却不知道。
到得最后,药吃得太多,她越发混乱,长孙无极名字也很少想起了,只是心中经常模糊的闪过一个影子,听见一个呼唤,她自己也隐约觉得,那是很重要的人,很急切的呼唤,她得奔过去,回到他身边,于是她越发起劲的奔,却越奔越远。
因为她,瞎了。
在对抗对方术法的时候,她在那样的逼迫之下毅然选择了先凝聚真气,只有将真力聚拢才能逃生,也因此她并没能用全部的心神去护卫她的大脑和意识,以至于大脑在那可能掺了毒素的灰白雾气和意念摧毁的联合攻击下,出现淤血,淤血下行,影响了视觉。
身体里的毒素可以驱除,上行至眼中的却无法控制,没有谁可以将武功练到眼睛。
她自己当时清楚那样的后果,却依旧做了这个残忍的选择,她宁可失明,也不被对方所控,成为对方所驱使的害人的偶人。
她孟扶摇,现在很值钱,大宛女帝还在其次,但是如果拿她来威胁无极大瀚轩辕,来谋杀那三个,后果怎样她不堪设想。
所以什么代价都可以付出,绝不被控!
代价这东西,在漠视感情的人面前,泰山般重;在珍视感情的人面前,屁都不是!
瞎便瞎!老娘心明!
对方如果知道孟扶摇在那种情况下竟然还能分心凝聚真力以求逃生,还能瞬间对自己做出残忍的抉择,惊叹只怕更上一层。
千锤百炼腥风血雨中过来的孟扶摇,坚毅本就世人难及!
她熬过这夜精神的摧残,坚持到罗刹月夜结束之时。
她选择让自己失明,以求最后一击顺利逃脱。
她伪作中蛊将死,换得滚到墙角拿回药囊的机会。
她用八个斩钉截铁的“不是!”,换回完整的自我,换回她所在乎的人不会因为她受威胁的结果。
她觉得自己很好,很不错,真正做到了长孙无极教她的,在怀疑的时候怀疑,在信任的时候信任!
那晚听见的那段对话,真真切切是长孙无极的,长孙无极那段时间也确实一直异样,以她的性子,疑问并试图追索是必然的,然而当那个“长孙无极”飘进雅兰珠寝宫手掌拍下的那刻,她立即确定这个是假的。
窗户上映出的无极手掌,过长,她对长孙无极的手熟悉得很,哪怕一个影子也辨得出。
她从未真正怀疑过长孙无极。
政治人物的政治考量是必须的,从长孙无极的角度来考虑下面对国家利益他会做何种选择,是一种下意识的想法,她登基为大宛女帝之后,长孙无极便时常有意无意的和她说起为君为政之道,养成她遇事先政治考量,大胆怀疑小心求证的习惯。
但她没有认为长孙无极真会那样选择。
还是那句话,情敌都没有下手,何况雅兰珠?
他对于国家利益和她,也许未必将她放在第一,但一向是尽力平衡,从不愿产生冲突。
你之心意,我心知。
我之心意,你可知?
正如荷池那一番对话,她只对长孙无极不客气,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因为想看他更饱满的活着,不想让他的世界只有孟扶摇。
只有孟扶摇,将来她若离开,他要如何熬过漫漫长生?
一个人的世界太贫瘠,完全被一样东西占据,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她不希望他堕入那样的噩梦里。
噩梦……
宁可,换我来做!
扶风海寇 第十章 苦难逃奔
孟扶摇在一片混乱的奔行中,断断续续想起这些事,渐渐便觉得遥远了。
到得后来,这些闪回的思绪也很少了。
她东奔西跑不辨方向,最后也没了方向,甚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跑了多久,一开始她好像跑进了某处山中,在那里养了几天伤,伤还没好,某夜听见嘈嘈切切的人声,突然便觉得不安,跳起来便又跑走。
她出来时身上没钱,闻见瓜田菜地的味道便窜进去,摘瓜掰玉米,一路将西瓜嘭嘭嘭的拍过去,保准还能挑个好瓜。
掰玉米她很贪,熊瞎子似的一掰一大堆夹在腋窝下,但是只顺着一棵拔,绝不真像熊瞎子一样掰不了多少玉米却将整片地糟蹋。
玉米有的还在灌浆,不太熟,啃起来乳白的浆汁顺着嘴角流,滋味涩涩,那种涩涩的味道感觉有些熟悉,她停住,抓着玉米仰首向天,想了半天想不起来什么,摸出一颗药吃下去,药不多了,她得省着吃。
吃完之后又想,很久之后隐约间听见有人对她说:
“世人苦苦执念于得到,为此一路奔前,其实得到就在近处。”
这话对啊,她击节赞赏,继续啃玉米,啃完也便忘记了。
啃腻了玉米,她想吃肉,过山时便打猎,一山的野兽给她惊得狼奔豕突,不过有时候是她狼奔豕突——她会在猎兽时突然头痛发作,那时她便捂着屁股撒腿就跑,经常还被野猪啊狼啊追得上蹿下跳,最危险的一次追掉下了山崖,她挂在山崖上的树上美美睡了一觉,醒来时头不痛了,听见有人问她:“睡饱了?”
睡饱了,她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
那谁又对她说:“怎么瘦了这么多?”
是啊,她摸摸脸,好像是瘦了?想到这里她很不满,一个箭步跳上崖,将守在崖边不走还想吃她的野猪给吃了,一个人啃了一条后腿。
野兽吃腻了她想吃炒菜,路过市阜时便仔细闻,谁家菜香浓郁便闯进去,大马金刀坐下来便吃,吃完一抹嘴,在人家堂下石板地拍一掌按个手印,准备将来还钱。
至于钱哪来,她没想过,总觉得凭她这么聪明,迟早会有的。
她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好像心里有两个希望,好像两个希望是冲突的?哎呀怎么那么麻烦?那就走吧。
走。
路越走越远,越走越宽阔,越走人越少。
空气越来越湿润,风越来越大,风里腥咸气息越来越重。
某一天孟扶摇仰起头,嗅着那湿润明亮的风,这里的太阳光特别温暖柔和,这里的空气特别开阔爽净,她听见风里有个声音悠悠道:“扶摇,什么时候我们努力的方向,可以一致?”
扶摇。
哦我叫伏瑶。
孟扶摇皱皱眉,对自己这个名字很有点意见——太女气了!
身边有人经过的声音,这里似乎所有人都很忙碌,只有她一人怔怔的站在那里,听见浪涛的声音,一波波的传过来。
海。
这是海边。
那些腥咸烘热的气息,是海的气息。
“扶风有内海鄂海,鄂海之北,绝域海谷。”有个声音在她耳侧清晰的说话,“绝域海谷在鄂海罗刹岛之北,深入穹苍大陆。”
穹务……
听起来好熟悉。
她是要去穹苍的,对。
去穹苍找那个谁?
谁?谁?
她摸出一颗药,啃蚕豆一般吃下,开始想,想了半天没动静,大概是药拿错了,那换个,又摸一颗吃下,这回想出来了。
长孙无极。
虽然只想出了四个字,但是她立即很聪明的将两个片段连接在一起,得出——去穹苍找长孙无极。
很好,得出结论,还是目标鲜明的结论。
孟扶摇很高兴,咧嘴嘿嘿的笑,四面的人从她身边经过,都十分惊讶的打量她一眼——一个破破烂烂的小乞丐,睁一双微红的眼,傻傻站在海岸边忙碌的人群中,却在仰首向天明朗的笑。
那笑容旷朗明净,高贵舒爽,和这海边的蓝天和风一般让人向往。
这笑容出现在一个衣衫褴褛还带着伤的小乞丐身上实在古怪,于是立即有人看不顺眼了,有人大步过来,将小乞丐重重一搡。
“石头似的杵这里碍事!滚开!”
他没搡动。
那人看似瘦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然而他用了十分力气也没能动得人家一分。
相反,那人突然侧过头来,用微红的,聚焦明显不对劲的眼光对他“看”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他本来准备了一肚皮的污言秽语要骂,突然一个字也骂不出来了。
只觉得那样的目光,刚才还想起什么微微笑、温软阔大的目光,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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