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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缠铃-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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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昏暗的天色中,被大雪覆盖着的魏府显得凄清而荒凉,唯有几只归巢的麻雀叽喳叫着,给这空荡荡的宅院增添了几丝生气。
那郁郁的松林间,云寄桑隐约看到那丑陋的哑仆正蹒跚地打扫着道路上的积雪,他身后不远处,徐嫂正提着灯笼,为他照明,口中还喃喃地说着什么。云寄桑轻叹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离得还远,就看到陈启的房中灯光明亮,窗上还有人影憧憧,心中不由一松。待得推门进去,却不禁愕然,原来屋内的人却不是陈启,而是捕头王延思。
见他进来,王延思也是一愣,随即笑道:“原来是云少侠,看来我们俩都想到了一处,只可惜我们来迟了一步,你那个诸葛学弟自己不知去了何处,却在这里给我们这两个司马懿摆了一出空城计。”
云寄桑心中不由一紧,若是陈启真的在后花园看到了什么,只怕凶手未必肯放过他。想到这里,心中更加焦急,只是魏府这么大,一时却不知到何处寻找,若是离开后陈启刚好回来,反倒不妙。
王延思突然道:“我看不如这样,云少侠且在这里稍待,我到处找找。若是找到了,便领他来这里如何?”
云寄桑想了想道:“只能这样了,如此便多劳王捕头了。”
王延思也不多说,抱拳离开。
云寄桑一个人焦虑地在屋内兜着圈子,期盼这位昔日同窗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坐立不安地等了半天,却仍不见王延思返回,疲惫忧虑之下,云寄桑终于忍不住起身推门,来到院子里。
夜色分外的浓重,冷月鬼祟地隐伏着,只露出一抹青白的余晖。院子里栽着许多百年老树,那些粗大的枝丫此刻在黑暗中赤裸裸地摇动着,在风中发出阵阵的怪啸,仿佛一群又高又瘦的魈魅,正欢嚣着赶去参加一场死亡的飨宴。
风中,有若有若无的铃声传来。
忽而,似乎感觉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苍冷的寒气沿着脊柱蔓延着,僵冷着他的身心。
是幻觉吧?云寄桑打了个寒战,突然呆住了。
眼角的余光中,一双惨白的女子手臂从后面轻柔地围了上来,缓缓勾住他的脖颈。
云寄桑的心跳似乎停止了,一滴冷汗沿着眼角缓缓滑落。
女子纤细苍白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缠绵沙哑的声音梦呓似的向他耳语着:“逃不掉的……你逃不掉的……你是我的……逃不掉……我的……我的……逃不掉……”
他认得这个声音。
伊腾博昭,那个和他斗智斗力多年,最终被他设计杀掉的扶桑大忍,一个鬼魅般美丽多智的女子。
是的,一个死人的声音在呼唤着他,一个女鬼在等待他投入她的怀抱。幻觉!全都是幻觉!幻觉!幻觉!!!云寄桑闭上双眼,左拳紧紧攥着,拼命定下自己的心神。
不知过了多久,刺骨的寒风吹散了那飘渺的声音,女子的手臂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他长吁了一口气,大汗淋漓地睁开了双眼。
朦胧的夜色中,影影绰绰地可以看到一个人向这边走着,隔着很远那人便高声问:“是云少侠么?”听声音竟是那商人梁樨登,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身影,只看到一盏灯笼在他手中发出昏黄的光芒。
“正是在下,梁兄怎么到了这里?”云寄桑疑惑地问。
“方才王捕头找人被我看到了,知道他在找陈老弟,便过来瞧瞧,看他回没回来。”黑暗中,梁樨登热心地道。
“梁兄客气了。不知王捕头现在到了哪里?”云寄桑问。
梁樨登手中的灯笼被风吹得一阵剧烈的摇摆,照得他身上那件褐色绸衫上的奇异花纹若隐若现:“这就不清楚了,看他最后去的方向,倒似乎是后花园附近。”
“多谢梁兄了,要不,你也请进来吧,我们一起等陈兄。”云寄桑邀请道。
“不了,有云少侠在,梁某便放心了,一切都会顺利的。”梁樨登意味深长地说完,也不停留,就这样提着灯笼走开了。
远远地,云寄桑发现又有一盏红色的灯笼慢慢行来,和梁樨登走的恰恰是一条路。两个灯笼在半路交汇,停留了片刻,又各自分开,朝不同的方向去了。
那人是谁?和梁樨登说了些什么?
云寄桑疑惑着,那盏灯笼却并不停留,在半路拐了一个弯,径自向东面去了。便在这时,初更的梆子响了。
清脆的梆子声在黑夜中回荡着,空茫而冷彻。
月光下,王振武身背大刀,左手提着灯笼,右手拎着一个小巧的酒壶,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厚厚的积雪中走着。
林中的数只夜鸟被他的脚步声惊醒,大声叫着飞散了。王振武停下身来,回头望了它们一眼,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不远的地方,正是明欢今天去过的那个荒芜的院子。
灯笼那微弱的光芒只能照亮一丈方圆的路面,王振武小心翼翼地前进着,右手轻轻按在大刀的刀柄上。
终于,那座石屋呈现在他的面前。
王振武望着石屋,神色时而悲伤,时而悔恨:“是这里了……和当年小梅说过的一样……”
他轻轻拨弄了那个大铜锁一下,看了看四周无人,从怀里掏出一根铁丝,轻轻向铜锁探去。
就在这时,一道锐风呼啸着向他后脑击来!
王振武将头一偏,一团雪花啪地在石门上炸开,沉重的石门竟然被这一击撞得微微晃动了一下,可见这个雪团力量之大。
“什么人?”王振武沉声喝道,大刀“锵”地一声出鞘。
没有回答,又是一个雪团自对面的林中呼啸而来,直奔他的面门!虽然只是雪团,但观其来势,若被击中的话定然会被打晕!
王振武大刀一竖,那个雪团打在大刀侧面,将九环大刀打得嗡嗡作响。大刀响声未歇,“咻咻!”声中,两个雪团厉啸着飞来,一个被王振武挡住,另一个划了一道弧线,竟然将王振武的灯笼一下打灭了。四周登时陷入一片黑暗。
王振武立即伏下身,警惕地望向前方的黑暗树林。
对面静悄悄地,一时间再没有雪团向他袭来。
王振武咬了咬牙,缓缓向后退出了院子,身子一纵,消失在黑暗中。
对面的林中,一双黑色的靴子从松树后转出,静立片刻后,又退入林中。
小小的木屋中,水汽缭绕。
一只巨大的花梨木桶摆在木屋中间,边上摆着一只取暖用的鸭嘴铜炭炉,散发着炽热的高温。
陈启赤身裸体,缩在硕大的木桶内,瑟瑟发抖。
恍惚中,他又回到了白天里那个时刻——
大雪中,他茫然地走着,走着。
不知何时,他来到一片荒坟前。
每座坟墓都披着白雪,一眼望去,仿佛一片散发着死气的白色丘陵。
他在这些坟墓间穿行着,恍惚中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化身为一个鬼魂,在多年的游荡后,终于回到自己的家园。
突然,他停下脚步,佝偻着躲在了一座坟墓后,紧张地向远处望。
在那里,一座孤坟已经被挖开,黑黄色的泥土在洁白的雪中显得格外刺目。
一个模糊的身影正站在坟边,冷冷地注视着坟坑中的棺椁。
那个人,在做什么?
那座坟,被挖开了吗?
曾经的秘密,被揭穿了吗?
自己看到了吗?还是一个梦?
是的,是梦。
一个不会醒来的噩梦。
为什么在梦里自己还是那样的懦弱?
他憎恨这懦弱,而懦弱也嘲笑着他。
那人突然向他这边望来,他急忙隐藏到树后,大声喘息着。
片刻的寂静后,坟坑中传来一声轻笑,怪异的笑声,像风在哭泣。
笑声断断续续地持续着,越来越响,最后化为一声凄厉如鬼哭的尖啸。
诡异的身影从坟墓中飘出,转眼间便消失在茫茫的大雪中。
他发现自己正颤抖着站了出来,一步步向坟边走去。
他感觉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代表了过去,为了报复将一切全部毁灭的枯尸。
而那尸体即将复活。
不要过去!他在内心深处对自己狂喊。什么都不要看!
可自己还是一步步向前走着,仿佛疲惫的旅人执着地走向自己的归宿。终于,站到了坟边,慢慢探头向下望去。
坟中,是一具巨大的棺椁,厚重的棺盖已经掀开,触目惊心地暴露着时光曾经隐藏的一切。
自己看到了什么?三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自己笑着,朱长明在自己的身边,他也在笑着,可那笑容分明是冷笑……
继儒兄呢?他和她在一起……
自己渐渐落到了他们的后边……
等等,走在前面的是朱长明和继儒兄,那她呢?
他转过身去,看到的是遍地的尸体,她提着剑站在那里,大笑着,可自己却听不到笑声……
他突然觉得什么人似乎正站在自己的身后,只是巨大的恐惧却让他没有勇气转过身去,眼角的余光中,一只苍白至没有血色的手正从他的头后无声地向前伸出。
那只手提着一根红色的丝线,丝线尽头,那铃上的鬼面向他露出诡异的笑。
他奇异地发觉自己竟然变成了那枚铃铛,就那样在空中摇摆地看着自己恐怖而绝望的脸庞。
“叮——”
“啊——”他清醒了过来,惊恐地大吼了一声:“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不要来缠我……走开!继儒兄,我来看你了,来看你了。可是,你在哪里?那个女人也跟来了……她是鬼,是鬼,是鬼……她走到哪里,鬼就会来缠上你……长明、长明他死了……长明他死了啊……”他口中喃喃地说着些含糊的词句,声音越来越低。
终于,他停了下来,低声地哭泣起来。
窗外的风声很低,似乎在倾诉什么。
忽然,他听到了什么动静。扭头望去,雪白的棱窗上,月光如织,树木的疏影落在上面,微微摇曳。
他摇了摇头,放松下来,逃避般地将头没入热水中。一口气憋了好久,他才将气泡一个个的吐出,在水中望着它们上浮,破碎。
忽然,似乎有什么在水面外一闪而过。
陈启猛地将身体从水中弹出,带起大片水花。
他紧张地环顾四周,屋内一片寂静,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在他的身后,一个黑影正兀立于雪白的窗纸上。
卓安婕一个人守着明欢,心中却并不平静。以她的武功智慧,并不将所谓的鬼缠铃放在心上。她担心的,倒是云寄桑和明欢的安全。以她的目光,当然看得出自己的师弟受了非常重的内伤,短时间内断无痊愈的可能。只是此次凶案偏偏又是在他的老师家中,他又断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这师徒两人一小一伤,如何护得周全倒是让她颇为皱眉。
原本洒然不群的生命中,不知不觉地,已有了一点负担,一丝忧虑。
这,便是心中有了牵挂的滋味吗?却也不坏……
寂静中,一曲苍凉的箫声在魏府院中冉冉响起,低沉婉转的曲调将凄清的夜色调配得更加黯淡。
卓安婕静静地听着,一边自斟自饮,颇为自在。
外面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什么人?”她停了下来,低声问。
“是我。”外面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
“是魏夫人啊,请进。”卓安婕将门打开,将披着金边墨狐裘的谢清芳迎了进来。
“我来看看明欢,顺便向幼清请教一些事情。”谢清芳的脸色略有些苍白,脸上的笑容也颇为勉强。一边说,一边解下裘衣,露出里面墨绿五丝缎长裙。灯光下,盈盈如一株初放的墨菊。
“师弟出去了,一会儿便回来,魏夫人且稍坐片刻。”卓安婕客气地道。
“噢。”谢清芳的语气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失望。
她来找师弟做什么?卓安婕心中嘀咕。莫非她看上了我这个傻乎乎的师弟,想来个红拂夜奔?想着自己也觉得荒谬,唇边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谢清芳叹了口气道:“卓女侠,我真的羡慕你。遨游江湖,自由自在,可以完全不用理会他人的目光。”
“哪有那么轻巧?人言可畏,人心更是可以杀人。遨游江湖,说的好听,到头来还不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身女子?”卓安婕淡淡地道。
谢清芳歉然道:“想不到卓女侠也是伤心人。”
“伤心?”卓安婕不禁失笑,“怕早已是无心可伤了。豆蔻年华,流年似水。如今余下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谢清芳的脸色微微一变,旋即笑道:“是我错解了你。想来你也是喜欢苦中作乐的人才对。”
卓安婕将手一拍:“这话说得贴切,苦中作乐,但凡这世间的女子,出身有几人不苦?纵是生于豪门大内,又须终日看男人眼色行事,想方设法地讨婆婆欢心,让妯娌喜欢。稍有不妥,便遭叱责,更兼风言风语,指桑骂槐。那三从四德的大学问套了下来,真要学得一辈子。若不早早学会自个儿苦中作乐,又有几个能活得下去?错非是那些破落户,将性子放开,把脸拉下,指天骂地的把一切剖解个明明白白,反倒是无人敢惹。”
谢清芳黯然道:“不错,既生为女子,想得一世的安乐,便已难之又难。许了人家,一片心思都在丈夫身上,更是自身没了着落。只不过有情有义,换来的却未必是善始善终。都说红颜命薄,想那红颜本就花开花谢般转瞬即逝,更兼了风雨糟蹋,那命便如悬丝似的,岂有不薄的道理?”
卓安婕笑道:“你这话说得太苦,却不耐听。”说着掏出酒葫芦,向她一晃,“来,我们喝一杯。管它红尘滔滔,情觞万顷,我且把盏东篱,偷闲片刻。”
谢清芳先是本能地摇头,随即又微微露出心动之色。
卓安婕戏谑地将酒葫芦抛给了她。
谢清芳捧着个酒葫芦,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偷偷看了外面一眼后,捧起葫芦大大地饮了一口,饮罢后长呵了一口气,脸色娇艳欲滴,红润了许多。
两人相视一笑,谈得越发投机起来。
“两位真是好兴致啊。”两人正聊得兴起,一个淡淡的声音却在门口响起。
谢清芳慌忙将葫芦搁在桌子上,一时放得猛了,虽已离手,那葫芦却依旧在桌上滴溜溜地转个不休。
“哪里,鱼真人才是好兴致,大雪封门,还要深夜到访。那参同契可不用参了么?”卓安婕不动声色地道。
来人果然便是那秀丽的女羽士,此刻她身着黑色的道袍,更衬得肌肤如雪,别有一番风韵。她将手中的拂尘一甩,先给二人见了礼,方道:“得知崔小姐遇了不净之物,鄙师门对此倒还有些手段,此次贫道前来,只想尽一点心。”
卓安婕颔首道:“我倒差点忘了,真人可是峨嵋雨成的弟子。江湖传说,雨成真人道法通神,想必这鬼物的小小手段是不入方家之眼的。”
鱼辰机微微一笑,在明欢的身边坐下,用手在明欢的额头上摸了摸,又把了把脉,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沉思了片刻后道:“崔小姐应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心神一时无法恢复。待我用真气给她梳理一番便无妨了。”
“哦,那就有劳真人了。”卓安婕淡淡一笑。
只见鱼辰机先是取出银针在解溪,历兑等穴上用针,然后又伸手将掌心按在明欢的丰隆穴上轻揉着。
房间中一片静谧,谢清芳和卓安婕都不敢打扰鱼辰机施针。
过了一会儿,明欢的眼皮微微跳动,最后终于缓缓张开。
当她看清四周的人们时,先是身子微微一缩,然后轻声喊到:“喜姑……”
卓安婕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握住她的小手,柔声道:“没事了,明欢,师姑在这里。”
“喜福呢?”明欢本能地问。
“你师父想办法去抓坏人了,一会儿就回来。”卓安婕安慰着她。
“对了,方才我看到王捕头,他说云少侠在陈启那里,莫非他有了什么线索不成?”鱼辰机在一边整理着银针,随口问道。
“幼清在子通那里?那我过去找他吧。”谢清芳急道,说完便匆匆告辞离开了。
“魏夫人好像很着急啊,灯笼都忘了拿了。正好贫道出门倒忘了灯笼,不妨一用。”鱼辰机提起谢清芳来时打的灯笼说。
“毕竟是尘世中的人,哪能像鱼真人这么悠闲。”卓安婕淡淡地道。
“既然崔小姐已经无碍,贫道便告辞了。”鱼辰机起身道。
“哦,也好。此番多谢真人了。真人药到病除,想来这样遇到邪祟的病人定是医过不少吧?”卓安婕漫不经心地问。
“卓女侠说笑了。”鱼辰机淡淡一礼后,提着那红色的灯笼飘然离开。
箫声开始变得低沉起来,晦暗的箫声忽高忽低,扑朔迷离。
随着这箫声,黑暗中的道路似乎也开始变得很难辨认,王延思经常失足踩入路边的积雪中。很快,靴子就变得湿漉漉的,脚趾也感到一阵阵针刺般的寒意。他轻轻跺了跺,去掉靴子上的积雪,咒骂了一句,继续前行。
“谁在那里?”前面传来沉着的男子声音。
“是我,王延思。”他高声回答。
“王捕头,夜这么深了。老爷已经睡下了。有事的话,请明天再来吧。”那人平静地回答。
王延思听那人声音耳熟,忙道:“是杨管家吧?我不是来见魏公的,只是想问问陈启有没有来过他这里。”
“陈启?”杨世贞的声音显得颇为诧异,“他来这里做什么?老爷很早便休息了,这里什么人都没有来过。”说着,这位管家扶着一盏油灯走了出来,微弱的灯光下,一身青衣似乎隐隐地与夜色融为一体。
王延思遥望着不远处的铿然居,果然一片漆黑。
“原来如此,恕王某打扰了。”王延思准备转身离开,却突然停下又问,“杨管家,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杨世贞不悦道:“我自半个时辰前便一直守在这里,从未离开过。怎么?”
“哪里,只是料不到杨管家如此忠心护主,王某佩服。”王延思笑道,“不知杨管家到魏府多久了?”
“三年。”杨世贞不动声色地回答。
“三年……”王延思斟酌着,问道:“不知魏府大公子魏继儒去世的时候,杨管家是否已经入了魏府?”
杨世贞想了想道:“小人是大公子去世大约三个月后才入了魏府的。”
“哦,我记得那时魏夫人刚刚嫁给魏大人不久吧?”
“正是,夫人本是老爷的红颜知己,当时正是为了安抚老爷的丧子之痛才下嫁给老爷的。”杨世贞躬身道。
“那杨管家入魏府之前可曾和魏夫人相识么?”王延思大有深意地问。
“不曾,小人是夫人嫁给老爷后才来到镇子上的,因为当时魏府原来的管家告病还乡,蒙老爷慧眼相待,这才授以管家之职。”杨世贞矢口否认道。
“原来如此。”王延思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道:“那魏夫人和大公子之前可曾相识呢?”
杨世贞脸色一变,语气转厉:“王捕头何以有此一问?”
“没什么,王某只是对当年大公子之死甚感奇怪,所以才多问了几句。”王延思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杨世贞双目锐利地盯了王延思好一会儿,才哼了一声道:“夫人当初结识老爷时,大公子正在外游学,所以见面的机会不多。大公子病后,一直都是夫人帮老爷照顾大公子的,直到他去世。大公子对夫人极为尊敬,一直以姨相称,两人之间清清白白,王捕头可不要想得歪了!”
“清清白白……”王延思微微一笑,“是王某多虑了,管家莫怪。对了,夜路难行,不知杨管家这里可备有灯笼?王某来得匆忙,倒是忘记了。”
“小事一桩,灯笼一向在偏房备着。王捕头自己去那里挑上一盏就是了。”杨世贞道。
“如此多谢杨管家了。”王延思一拱手,向一边的偏房走去。
房间里没有点灯,王延思掏出了火折子点上。
微弱的火光中,房间内的影子都怪异地倾斜着。几盏灯笼被随意地摆在一边的彭牙炕桌上,失去了光芒的它们宛如没有灵魂的尸体,散发着莫名的死气。
王延思提起一盏灯笼看了看,又放下,又举起中间的一盏,点亮。
屋子里顿时亮起一蓬红色的光芒,照亮了王延思那满意的笑脸。
箫声悠长而呜咽,似乎在为失去了什么而悲戚着。
箫声中,谢清芳一个人在蜿蜒的小路上缓步而行。她的神情有些恍惚,淡淡的哀愁将她那秀美的双眉轻轻锁住,只留下眉头正中那一点朱砂,瑰丽地红着。
她走了一会儿,低下身去,握了一团雪在右手中,紧紧攥了片刻,然后又轻轻地将手掌摊开,借着月色看那雪渐渐淋漓地化在白玉般的手中,不由得痴了。
“是师娘吗?”前面突然传来云寄桑的声音。
谢清芳忙将手中的雪丢掉,尴尬地将手在罗裙上擦了擦,背在了身后:“是幼清么?你不是在子通那里么?怎么出来了?”
云寄桑将她孩子似的动作看在眼里,心中一暖:“我等得久了,便出来转转。师娘是如何晓得的?”
“我去找幼清,刚好碰到鱼真人也去给明欢看病,是她告诉我的。”谢清芳忙道。
“鱼真人?”云寄桑微微一愣,“不知师娘找学生有什么事?”
谢清芳微一犹豫道:“不急,我们进屋说吧。”
云寄桑点头道:“也好。师娘请。”说完便提着灯笼走在前面,为谢清芳领路。
“幼清,你的灯笼能借给我提吗?我的灯笼忘在你师姐那里了。路太黑,我有些怕。”谢清芳在他身后轻声道。
云寄桑微微一笑,将灯笼递给她。
接过灯笼后,谢清芳放松了许多:“这箫吹得真好,当初老爷也是一个品箫的高手呢,当初我们相识,便是因为我们俩同是爱箫之人……”她叹道。
“是啊,当年老师要是高兴了,常常在宴后为我们几个学生吹上一曲,那箫声真是动听,以至于长明每次都要赋诗赞颂……”云寄桑也惆怅地回忆着。
“可惜,这几年他身子不适,好久没有听到他的箫声了。”谢清芳惘然道。
云寄桑忽然想起魏继儒也是极擅长吹箫的,只是不知是否是老师教的。
就在这时,箫声突然停止。
两人默然走了一会儿,遥遥地,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声音传来。他们不由同时停下了脚步。
又是一声,这一次云寄桑听清了,那分明是女子的惨叫声。
谢清芳脸色苍白地望向云寄桑。
“我们快去!”云寄桑不敢将谢清芳一个人丢下前去,只能焦急地和她一起向惨叫声响起的地方赶去。
“那边是什么地方?”云寄桑一边走,一边急问。
谢清芳的脚步有些跟不上,紧走了几步,喘息道:“那里是一个柴房边的小木屋,是专门给外来宾客洗澡的地方。”
云寄桑“啊”了一声,这才想起陈启当年每逢心情不好时,都要一个人跑去洗澡的,自己怎么竟然将此事忘记了?悔恨之余,脚步更快了。
风突然间大了,吹得谢清芳手中的灯笼急剧地摇摆,扯曳着四周的光影。树枝上的积雪纷纷落下,在道路两边形成了不断倾坠着的白色瀑涧,又仿佛一条通往冥司的鬼径。
雪落到脖颈里,又化开,透骨的冰寒。
慢慢走了大约盏茶功夫,风竟然越来越急,厉啸着卷起大片的雪雾,这片灰白的大幕中,隐约可以点点昏黄的灯光和凌乱的人影憧憧晃动着,低低的人语被风吹得忽断忽续,仿佛黄泉途中的鬼魅们在做最后的耳语。
云寄桑停下脚步,将被风吹得高高扬起的袖子塞到腰带里,深吸了一口气,缓步向前。
一直走到那片灯光近前,才发现灯光中的几个人是梁樨登、王振武和鱼辰机,他们三人正静静地站在那里,注视着木屋内的情形。灯光下,他们脸上的表情非常的晦暗,难以辨别,似乎此刻人人都戴着一张忽明忽暗的面具。
王延思站在小屋门口,神情冷肃,盘问着一个低声饮泣的女子,仔细一看,竟然是徐嫂。她的哭声低低的,在风中分辨不清,有时听起来像在哭,有时听起来却像在笑。
云寄桑定了定心神,上前一步,低声问:“王捕头,可是子通他……”
王延思没有回答,只是默然点了点头。
云寄桑心中一痛,推开房门。只见窄小的木屋内,水汽弥漫,陈启赤身裸体地倒在桶中,怪异地扭曲着。他的面目恐惧,双眼上翻,双手向空中张开,手指箕张,似乎要伸向什么。
云寄桑走进屋内,才走了几步,脚下便“叮呤”一声。他俯下身,从地上拾起那枚作响的物品,竟是一枚小小的鬼铃。云寄桑将那枚铃铛塞入怀中,放眼望去,只见地上竟然散落着一地的鬼铃。一阵急风从门外吹进,屋内顿时响起一片嘈杂的铃声。
云寄桑抬头望去,只见低矮的屋顶上,用红色的丝线悬挂着无数鬼铃,那铃上的一张张鬼面在蒸腾的雾气中摇摆着,冷冷嘲笑着他。
云寄桑走到木桶前,用手将陈启凸睁的双目合上。将手伸入桶中,试了试水温,随即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儿,王延思来到他的身后,沉声道:“我问过徐嫂了,她说今日早些时候陈启找到她,让她准备柴火,他要洗澡。徐嫂按他说的将东西备好后便离开了,刚刚是以为陈启洗完了,过来准备收拾屋子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云寄桑问。
“大约一个时辰前。”王延思答道。
云寄桑左手的拇指和中指轻轻搓着:“一个时辰前柴火便备好了,可现在水却还是热的。难道说他当时并没有洗澡,而是去做了什么其他事情,然后再回到这里洗澡的?可是,这魏府里并无其他人看到过子通啊?”
“依云少侠看,陈启是何时遇害的?”王延思问道。
“徐嫂进屋时,房门是否是关着的?”云寄桑反问道。
王延思想了想道:“没有,她说当时她见屋内亮着灯,喊了两声,便推门进去了。可见房门并未锁上。”
云寄桑轻声道:“房门并未上锁,可见凶手是在屋内行凶的。因为尸体在热水里泡着,所以无法从尸身上判断行凶时间。可是屋内水汽弥漫,桶内水温尚高,从这点上看,小说下载网+。凶手作案应大约在一刻钟之内。”说完,他抬头看了看悬在空中的那些鬼铃,“看来,那凶手行凶后,还在这里逗留了许久。王捕头你看,这屋内有将近百个鬼铃,我不明白,要在屋内挂上这么多鬼铃,无论是谁,至少也要一刻钟的时间。凶手为何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做这样麻烦的事?”
王延思也抬头看着那些鬼铃:“看这样子,倒是像在做什么仪式。”
“王捕头的意思,子通是被当作祭品了?”云寄桑的眉梢一扬。
“上次来魏府时,梁先生和我说过一些关于毕摩的事。我回去又专门找人仔细问了一下。”王延思从地上拾起一枚鬼铃,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着,仿佛能从中看出什么秘密。
“噢?愿闻其详。”
“毕摩是罗罗语,即念经长者,也是山地民族里专门礼赞、祈祷、祭祀的祭司。相传毕摩学识渊博,神通广大,能司通神鬼。而毕摩常用的法器法具便是签筒、经书法扇、法笠以及——法铃。”说着,王延思将手中的铃铛轻轻摇了摇,那铃铛发出一声妖异的响声,迥异于平时的飘渺清亮。王延思撇了撇嘴,将那铃铛随手扔到地上,继续道:“签筒如林,神铃似雷。法铃,罗罗语又称之为‘毕句’,是毕摩用以通鬼神、降妖邪之物。相传在罗罗始祖维勒邛部大地上长出过三棵巨柏,每棵柏树之上挂一簇红铃穗,而每簇红铃穗之上,都结着四个法铃。”
“四个?”云寄桑奇道,“可是这里的铃铛都只悬了一个啊。”
“这其中自有原因。”王延思抬头从窗沿上摘下一枚鬼铃摇了摇,这一次铃声清脆了许多。“当初一代毕摩宗师邛部阿鲁带着白公鸡去祭天,祈求赐予法铃。结果如他所愿,红穗灰铃掉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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