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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灭长安-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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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禁愣住了,她没法看清楚上面的字,因为书的每一页都是暗褐色的。
捧着书,她陡觉一股寒意从地面直冲全身:褐色是血液浸染的结果,血将整册书都浸透了,以至于字迹被浸染得无法辨认。但书页并未因血的浸染而粘连,每一页都能像一册新书般很轻易地就翻开了,那当然是因为有人时时翻阅的结果。
是谁曾翻阅过这四册书?又是谁在翻阅时,因自身不能止住的鲜血,而将这四册书浸染得如此之厉害?以至于晏荷影在暗弱的烛光中,只能勉强辨认出书面上的几个字:“金刚”、“南”、“唐”、“子建”。
她捧着四册已无法阅读的书,没有一丝害怕,相反,却觉得一种没来由的亲切之感:这人也曾被囚禁在此,他一定受了很重的伤,否则,四册书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得要多少血才能把书浸染得如此之透,居然不留一丝空白的地方!而这人受伤如此之重,居然还能不时地翻阅这四册书,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毅力和忍耐,什么样的心境和放达?
她日日以书作枕,居然夜夜安眠。
等在石殿中待得久了,一天,正枯坐翻看书册的她忽然发现,在石棺床面上,隐隐约约地好像有字。她凝目细看,真的有字!
只因烛光太过暗弱,她竟一直都没发觉。挪动着一天笨重过一天的身子,她擎烛细看,见那字作暗褐色,显是写字之人以指代笔,蘸血为墨书写的。字极其飘逸洒脱,所书之内容,是一首《鹧鸪天》:银烛清光冷殿廷,悠然笑忆云淡轻。人生百年终须过,不负此身一片心。思茫茫,绪已平。幽幽春梦几人醒?闲倚青壁读经句,如坐花间抚古琴。
在腐臭肮脏、黑暗可怖的石殿中,骤见这样闲雅清疏的一首小词,晏荷影只觉自己整个人似乎也一下子飞升起来了,到了那花间烂漫处,与写词之人并肩而坐。他抚琴,自己听,两人均如痴如醉,不辨身处何方,经历何苦……
她不禁笑了:“人生百年终须过,不负此身一片心。尹郎,老天要是可怜我们,就让我有能再见到你的那一天,只要能让我再看见你一眼,知道你还好好活着,那,我就……我就……”两行清泪,从她面颊上缓缓滑落。轻抚那字迹,她的动作温柔而小心,唯恐太过用力会将字迹抹去:“尹郎,你现在在哪儿?我这样想你,你一定也感受到了吧?因为,我也感受到了你那浓浓的思念和关心。尹郎,以前你曾经说过,在琴、箫、瑟、笛、笙诸般乐器中,你最爱也最擅长的,却是抚琴。可我识得你这么久,却只听你抚过一次。等到将来有一天,我们重逢了,我定要你抚上三天三夜给我听,而我呢,就为你唱上三天三夜的曲子,嗯……到时候,我该唱哪支曲子才好呢?”
她的一双眼睛,似已穿透了厚重阴冷的石壁,穿越了重重阻碍,看到赵长安正立在自己面前,微微含笑,注视着自己。
他那目光,如空濛的春山,又似碧澄的秋水,明净动人。
她大喜,急忙伸出双手召唤:“尹郎,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上天可怜我们,真的让我们又相见了?尹郎,你快过来,让我好好地看看你,你不要站在那里,为什么不动?你是想我过来吗?才几个月不见,你倒拿起架子来了。好吧,既要我过来,那我就过来,谁让我命里就撞上你了呢?”她挪着笨重的身子,就要下地。
“贱货!你瞧瞧你的那副浪样!太叫朕恶心了!”赵长安冷笑。她一怔,仔细看过去,发现爱郎忽然模糊不清了,蒙眬中,只见他身穿淡黄缂丝衮服龙袍,头戴帝冠,而他的面容,却异常的苍老。
这不是尹郎!尹郎的目光不会这么狠毒狰狞,而他的嘴角也不会有这样刻薄阴险的狞笑。这人是谁?她茫然地望着他:这人这么老,脸上的皮全垮掉了,像风干的陈年橘皮,昏黄多皱,耷拉着,还覆着一层灰扑扑的老人斑。她突然想到:这是赵嘉德,只有赵嘉德才会身穿龙袍,现身这里!可先帝驾崩时才只四十多岁呀!而这个人已经五十多了。而且,这人垮掉的还不只是那张脸,还有人,他整个人都垮掉了,干瘪萎缩得像只破麻袋。而赵嘉德生前却风姿高雅,如玉树临风。
就在她漫无头绪地苦苦思索时,这人踱了过来:“才多久的工夫,你就失心疯了?瞅见谁,都当他是桀枭?”
又看了看这人泛着暗绿阴光的眼睛,晏荷影浑身一激灵,认出这人是谁了:“是你?你是……”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丑陋猥琐的干瘪老头儿,居然会是赵长平!不过短短数月时间,他怎么就成了眼前的这个样子?一个已因过度的焦躁不安、烦恼挫折、打击自卑而不堪重负、垮掉了的老头儿?
赵长平冷笑,笑声如一根毒蛇的长信伸进她耳中搅动。她嫌恶地把头转开:“你来做什么?”
瞟了一眼她隆起的肚腹,赵长平残忍而得意地笑了:“谁的野种呀?啧啧啧,没想到,姑苏晏府未出阁的名门闺秀、千金小姐,居然也会不顾礼义廉耻,干出那么不要脸的丑事来。”
晏荷影微笑道:“像我这种不要脸的臭婊子,还能跟什么好的男人有来往?”她抚了抚腹部,“这当然是畜生的野种!也只有畜生,才会跟我这种臭婊子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丑事来,然后再一转脸,又赖了个一干二净!”她极度轻蔑地迎视对方狞恶的目光,“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赵长平未料到素来娇怯怯的她竟敢这么大胆直接地反讥自己,只见此时,她看着自己的眼光就像在看着一堆粪便,不禁勃然大怒:“贱人,见了朕,不拜不跪,居然还敢出言顶撞,你……你……”他本是想来气晏荷影的,未料反倒先被她气了个半死。
斜睨气急败坏的他,晏荷影悠然笑了:“我不过是在聊畜生嫖客,你却发的哪一门子的急?畜生嫖客关你什么事?哦!我晓得了,莫非……你倒就是那头畜生?”
赵长平大怒,一扬手,狠狠地一掌就要往她脸上搧落。暗淡的烛光中,却见她将脸高高扬起,双目一闭,凛然不惧。他想了想.咬牙缩手,脸上现出了一缕阴笑:“你在这儿,一定很思念那个死囚吧?”晏荷影浑身大震,倏睁眼,盯着他。
“当初你来求朕时,朕心软,曾答应过你,一年当中不杀他,暂且留他一命,可是……”赵长平虚情假意地喟叹一声,“朕倒是不念旧恶,想保全住他,等日后再从轻发落,无奈……”他微微一顿,眼角瞄见她的脸色已变,“朝中诸大臣人等,在这几个月中纷纷上折子,都说他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安人心。唉!朕虽贵为天子,可也要讲法度纲常不是?”
他话还未完,晏荷影已浑身大颤。赵长平快意地欣赏她痛苦的表情:“他犯的是十恶不赦大罪之首罪——谋反!朕既要以理服人,自当按律行刑,是以,那个桀枭已被朕下旨,以大逆罪于四个月前凌迟处死了。”
“畜生!”晏荷影跃起扑向他,十指张开,拼命了!赵长平不慌不忙,一挥袍袖,她凌空后跌,“嘭”地摔在了石棺床上。他这一挥,已点住了她身上的数处大穴,这时她不但不能动弹,就连话也不能说了。
“桀枭意图谋反,你这贱货,也想学他的样,行刺朕吗?哼哼,看来只是千刀万剐,也太过便宜你们这些逆臣贼子了。”赵长平仍在喋喋不休,“……朕命人把他的肉和骨都捣成了肉糜,和在面里,蒸好作成鱼饵,全抛进宫中的玉澜湖喂了鱼。哈哈……从此以后,世上再也没有赵长安这么个人了,他再也不能来折磨、羞辱朕,让朕吃不下,睡不好了。他终于消失了,彻彻底底地,永远地,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晏荷影一眼都不想再看这个人。真奇怪,她心里居然升起了一丝怜悯,对这个可怜的人的一丝怜悯。
赵长平仍在大笑,已近疯狂:“凭什么你们那么快活,而朕却这般痛苦?凭什么?”他恨恨地挥舞双臂,“这世上,除了宝亲皇后,朕的宝亲皇后,就再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喜欢、关心朕,就像你喜欢、关心桀枭一样。都是男人,可为什么你们这些贱货都那么迷恋他?朕什么地方不比他强?你瞧瞧,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他戟指晏荷影,“你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一万个瞧不起朕的样子。朕是太子时,你就是这个样子,现在,朕已经是天子了,可你还是这个样子!”他声嘶力竭,“就连那些个奴才、大臣也都瞧不起朕,虽然,他们在朕面前都装得毕恭毕敬的,可一背过脸去,他们的那个样子,跟你有什么分别?他们一个个男盗女娼、寡廉鲜耻,可却要朕做一个可为天下垂范的圣人,一个活着的,可为天下万民效仿敬仰的活祖宗!朕这哪是在当皇帝?根本就是在当囚犯,一个被关在紫禁城,那个金监牢里的死囚!你瞧不起朕,那些奴才、大臣们欺弄朕,就连西夏、辽国也乘机来要挟、恫吓朕。就这八个月的工夫,辽国侵扰我大宋的边境就达十一次之多,每次抢人抢财不说,耶律隆兴还威胁朕,有朝一日他得空了,要率大军攻进来,拿东京做他的京城!没办法,朕只得增加对辽国的‘岁赐’,朕这个皇帝,简直就成了辽国的管家了,可却连管家都不如!做大户人家的管家,做得好了,主人还会夸奖几句,赏点儿东西,可朕呢?”他失神地自语,“朕既是辽国的管家,又是大宋的奴才,而且无论如何勤勉地做,都是天经地义的,可要稍有一点懈怠差错,就成了昏君、庸君……”这时晏荷影方才明白,何以他在短短的数月中就苍老如斯。
“朕是皇帝,却天天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可你却活得这般滋润!哼,凭什么你们那么快活,朕却要痛苦?朕要令你们的痛苦干倍、万倍于朕,要入地狱,就一齐入!”忽然,他俯身,柔声细语,“你知不知道,朕的前太子妃,在你之前,这里曾关押过谁?”晏荷影一怔,若有所悟。
“哈哈……就是桀枭!那个你魄挂魂牵,一时一刻都不能忘怀的尹郎!想不到吧?朕要让你们两个活着不相见,死了也见不着!”
晏荷影痴望眼前的《鹧鸪天》,刹那间,她仿佛看见,在清明晴好的春色里,在距自己最远的,一株枝干横斜,盛放着的垂丝海棠花树下,漫天飞舞飘坠的粉白花瓣中,倚坐在一块大青石上的赵长安,柔软的衣袂被轻风阵阵吹拂着,正从一具色泽古雅的古琴后,慢慢地抬起头来,深情缱绻地凝视着自己。她流泪了,是喜悦的泪水:哦!尹郎,原来我们早就相会了,天可怜见,让我们早就聚在一起了!
看见她的眼泪,赵长平以为自己要折磨她的心愿已然达到,满意地笑了:“你现在一定非常想死吧?好赶去跟桀枭相聚?哼哼,朕哪能如你的这种愿?现在最能叫朕高兴的消遣,就是时不时地能看一眼你这种楚楚可怜的风骚模样。要是你轻易地就死了,那朕岂不是亏大了?等再过半个月就更好了,到时候,你生下肚子里的这个小杂种,要是男的,朕就马上封他做宸王世子;要是个女的就一把掐死,至于你嘛……就永远囚着。儿子是宸王世子,娘却是囚犯!有意思,哈哈,这真是太有意思了,朕只要想一想,也觉得浑身舒坦……”
晏荷影躺着,正躺在那首小词上。也不知已过了多久,赵长平好像已经走了,也好,这样,他就不会再来聒噪,打扰我俩的清静了。
她卧在那里,如伏在赵长安坚实而温暖的胸膛上,身周都是他亲切和熙的气息: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也不知尹郎的魂魄在哪里?他那么好的人,魂魄一定是在天上吧?不知他现在是什么模样?是不是……还跟从前一样,那么爱笑,那么讨人喜欢?
此念一起,如饥似渴,爱郎的音容笑貌,如见如闻。许多极细微的往事,平时从不留意,即或留意也绝不会想得起来,这时却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是如此清晰接近,然而又可望不可即。这种如在眼前的思念,真的要令她发狂了。
这时,殿外好像又有了人声,她听而不闻:是赵长平又来了?他还来干什么?还想要把这个孩子拿去做什么宸王世子吗?哈,真可笑,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为这个惨淡的人世再添一个可怜的孩子来受罪呢?声音越来越嘈杂,有人在呼喝厮杀,还有兵刃剧烈的撞击声。
唉,怎么在这里也不得清静?她厌烦地合上了眼睛,然后,就听见有许多人冲进了石殿,一直冲到石棺床边。
“好妹妹,荷影妹妹,真的,真的是你吗?”一个清脆圆润的声音欢喜地喊道,紧接着,她的双肩就被一双温暖而激动的手搂住了。这声音很熟悉,好像……以前曾经在哪里听到过!但此刻,她不愿费神去想这些无聊的小事,只期望不要再有人来打扰她和赵长安的安宁。
可冲进石殿的人们却并不如她的愿,一个清朗的声音道:“昭阳,晏姑娘是不是昏迷了?”
昭阳焦急地轻摇她的肩膀:“荷影妹妹,醒醒,你醒醒,我是昭阳啊!”直到此刻,她才在残烛暗淡的光焰下看见了晏荷影高高隆起的肚腹。
虽早料到她现在的情形肯定会极惨,可一见这种情形,昭阳、宁致远及一众前来救她的人们仍都鼻酸了。
“昭阳,不宜耽搁,我们还是先把晏姑娘救出去再说吧。”
昭阳点头首肯:“对,远哥,是我糊涂了。”
苗夫人与两名女弟子越众而前:“盟主,我们来抱她吧。”说着三人就要去搀她。
一听这群人居然要把她带离此地,晏荷影又惊又怒又急,不禁尖声大叫:“不!不要碰我,我要跟尹郎在一起,不许再把我们分开!”
众人无不吃惊,也无不惊喜。“荷影妹妹,原来你醒着?”昭阳伸手,“啪”,胳膊已被狠狠地打了一掌,晏荷影虽赢弱无力,可这一下,却也令昭阳右臂火辣辣地疼。
昭阳一怔,对已张眼坐起的她道:“荷影妹妹,我是昭阳啊,你怎么竟连我也不认得了?”说毕,不顾她疯了一般的在那乱抓乱刨,就要去扶她。一见她和苗夫人探身前来,晏荷影越发惊慌:来者人多势众,自己万万不敌。忽然一伏身,跪在石棺床上连连磕头:“求求你们,千万别带我走,尹郎在这儿,我要跟他在一处,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我会永远铭记各位恩公的大恩大德的。”
她这样如癫似狂地一闹,宁致远等人不禁都双眼发潮,昭阳流泪了:“远哥,荷影妹妹她……疯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带出去再说。”宁致远忍泪抬手,食指指尖一缕真气凌空拂去,已点中了晏荷影的昏睡穴。随即苗夫人等人小心抱起她,众人匆匆离开。
已是阳春三月,汴梁城郊河两岸的万千株垂柳均已吐出了嫩绿的新芽,远远望去,蒙蒙眬眬的一片烟柳,在粼粼春波上迎风摇曳。一阵清冽的春风拂过.带来远山木叶的清香,令已闷了一冬的人们无不心舒神畅。
柳烟深处,绿杨荫里,一间低矮的茅草屋中,昭阳坐在床沿,又哭又笑地劝床上紧闭双眼、一言不发的晏荷影:“荷影妹妹,延年哥哥没死,真的,他真的还活着,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得知你在崇陵的吗?就是他告诉我们的,他才一醒,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说你在崇陵地宫里。虽然他现在没了武功,眼睛……眼睛也……可是……”她一边拭泪,一边絮絮地道,“荷影妹妹,你知道是谁救了他吗?真是叫你猜上十年也猜不到,救他的,居然会是花尽欢!他出卖了延年哥哥,可不知怎的,最后却又救了他,还告知了远哥他藏匿延年哥哥的地方。可我们在才见到延年哥哥的时候,还以为他已经死了,他的那个身子……”说到这儿,她打了个寒战,“除了远哥,再没人敢看第二眼,每天的换药,也只有远哥一个人敢给他换。从这儿回泰山的一路上,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延年哥哥常常就没了心跳。唉,为了救他活转来,远哥什么法子都想了,什么人都找了,什么地方都派人去了……”
既要寻医觅药,又要随时守在赵长安身边,耗用真气护住他的心脉,为此,宁致远的身体急剧衰弱,数月间也不知晕倒了多少次。偏偏简本又莫名其妙地失了踪,宁致远派出无数人手,上天人海,也找不到他来救治赵长安。
后来,宁致远召集全武林的英雄前辈们一齐商议如何救治赵长安。西域胡图教教主阿普杜勒费尽周折,采来了祁连山绝顶的万古寒玉冰;川东火云门的长老杜雄飞冒着生命危险,弄到了夜舒洲忘梦树上望帝杜鹃在春天悲啼不止而泣出的舌血;马骅远赴三迆的玉龙雪原,才找到了一株传说中的还情草,再加上南海仙林伽岛秦仁义采撷来的海中鲛人眼泪凝成的珍珠,然后,宁致远、游凡凤及九大门派的顶尖高手——少林寺方丈弘慧大师、武当派掌门清远道长等十一人与昏迷不醒的赵长安在泰山的中天门闭关,先助他服下寒玉冰、还情革,再将珍珠研粉和杜鹃舌血兑黄酒外敷伤口。然后各耗费三十年功力,运功助他打通全身的奇经八脉。在他们运功疗伤时,怕有敌来犯,坏了大事,整座泰山足有四千多人在山下、山中设卡警戒。就这样,花费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这才让赵长安醒过来。
说到这儿,昭阳咬牙:“那条疯狗把荷影妹妹和延年哥哥你们害得这么惨,我和远哥,还有这天底下的所有人都饶不了他!终有一天,要把他碎尸万段,替你俩报仇!荷影妹妹,别让我急,好歹张口吃点东西,从昨晚到现在,四个多时辰了,你不睁眼、不说话、不喝水,也不吃东西,像这个样子,怎么能跟我们回泰山,去跟延年哥哥会面?”
她早唇干舌燥了,可仍握着晏荷影的手耐心劝说。前面那些话,从天刚亮,就翻来覆去地对瞑目如死的晏荷影说了不知多少遍了,可晏荷影却始终连一丝反应都没有。
这时房门剥琢轻响,回头看时,宁致远已领着一位须发皆白的清瘦长者进来了。来者是京城久负盛名的顾名医,二人身后还跟着个背负药箱的小童。三人进到房内,略一叙礼,顾名医坐到床边圆凳上,将晏荷影白得几乎透明的右手从被中拿出号脉。只一摸她的手腕,再一看她惨白的脸色,顾名医就皱眉了:“夫人已有三天未进饮食了,唉!”将她的手放回被中,随即起身,一言不发,往外就走。
看他面色凝重,昭阳、宁致远心下都是发慌,连忙跟出来。宁致远沉声问:“顾先生,舍妹没什么事吧?”
顾名医不做声,直走到离房四丈远,晏荷影已听不到的地方,这才站住:“这位公子,听了老朽的话,你可不要怪。令妹没病,她只是身子孱弱,情志上受了极大的伤害,兼之身怀九个月的重孕,饮食上亦是失调,是以现在元气亏耗,阴阳两虚,致使阳气消乏,宗气下陷。”但随即却阴沉了脸,只是摇头,“唉!药医不死病,令妹若只是老朽方才所说的那些病症,那老朽虽然医术不精,倒也还能措手施治。可现在却是病人一心求死,以至生机自绝,却恕老朽无能,治不了令妹的这个危症。”说完一拱手,掉头就往林外走,“公子、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竟是连诊金都不要,药方都不开,就自去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良久,昭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疾转身冲进房内,对晏荷影怒道:“荷影妹妹,说了这半天,你怎么就是不相信?延年哥哥的确是没死,现正在泰山等着你,你不去见他,却在这里想死?你要死了,延年哥哥怎么办?我和远哥又怎么办?”
宁致远道:“昭阳,事到如今,再骗她又有什么用处?我们还是把实情都告诉她吧。”
昭阳回头,看着已憔悴脱形、两鬓斑白的丈夫:“实情?什么实情?”宁致远黯然道:“晏姑娘,昭阳好心,编了一大套的谎,想让你活下去。可天底下的事,假的真不了。你料的不差,三弟他……的确是已经死了。八个月前,狗皇帝下旨,说什么三弟意图谋反,篡夺帝位,按律当剐。就在天牢中,把三弟他……”说到这儿,他声音发颤,“寸磔而死了。”
“啊呀!”昭阳尖呼一声,扑过来,抓住他的衣襟,用力往门外推搡,“你疯了?怎么对她说这种话?你还嫌她死得不够快呀?”宁致远轻揽住妻子:“昭阳,别再瞒了。刚才顾先生的话,你也听到了,她既是决意求死,你我就算能哄骗得了她一时,难道还能哄骗得了她一世?三弟死了那么久,人死不能复生,晏姑娘终有知道的一天,到时候,她还不是一样的活不下去!昭阳,这事要摊在你我的头上,你若死了,难道我一个人还能独活?”
昭阳泪流满面:“可是……可是,你也不能……”
“唉!”宁致远长叹一声,面向晏荷影,“我这做二哥的无能,不但不能把三弟活着救出来,而且在他去了之后,竟连他的遗骨都没找到,最后,只找到了他的一袭被血浸透了的龙袍。”他仰首向天,凄然笑道,“不过,这样也好,三弟活着时就如一阵清风,现他了无挂碍地去了,不留一丝痕迹在人间,倒也合他的脾性。只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却抛舍不下他,我把那袭血袍当作他的遗蜕,葬在了泰山经石峪,好让他日日有山看,有泉听,有月赏,有花嗅。只是他在九泉之下,定也十分挂念晏姑娘。晏姑娘要是想和他一处做伴,我这做二哥的又岂能阻拦?你死后,我定会把你和三弟归葬一穴,以全你的心愿的。可泰山距这儿有千里之遥,我们要是送你的遗体回去,一路上有诸多不便,莫如晏姑娘和我们同往泰山,在三弟的墓前哭祭后,晏姑娘再和三弟在泉下相见,岂不是更好?”
昭阳哽咽难语,扶住丈夫的手臂,只觉双腿发软,已快要站不住了。这时,忽听晏荷影语气低微地道:“昭阳姐姐,宁大哥,有白粥吗?我饿了。”两人一看,她已睁开了眼睛。
人间三月天,泰山脚下,早已桃李芳菲,一片春光烂漫,但山中的桃、李、梨等树的枝头上,花却仍打着苞,尚未绽放。昭阳、晏荷影并肩在古木参天、奇石峻秀的山道上缓步前行,宁致远及其他人在后面远远跟随。
晏荷影大腹膨亨,行走起来极是不便,且从山脚到经石峪,路程也不短。本来她可以乘软轿上山的,可她却更愿意一步步地走过去。
尹郎,马上就能再见到你了!她在心中高兴地叹了口气:走了这么远的路,经历了这么多的痛苦和折磨,总算就要和他团聚了,永远的团聚,永远也不会再分开。想到这儿,她喜不自禁地笑了。
她的容貌本就美艳绝伦,现这一笑,更如春山远树般明丽动人,连昭阳也看痴了,不禁笑道:“荷影妹妹,你本就长得美,现在气色又这么好,等下延年哥哥见了,一定会十分喜欢。”话才出口,她心中就是一痛,急忙指着山路右边万丈悬崖中一股从山间石缝中奔泻而下、喧跃翻腾的清溪:“这就是泰山泉,打经石峪的《金刚经》石壁上流下来的,延年哥哥现在天天都能听到它的声音。”
晏荷影入神地凝望那一带清流:“是吗?那以后,我也能天天都听到它的声音了。昭阳姐姐,你跟宁大哥待我和尹郎这样好,此恩此德,等我和尹郎日后化作了清风明月,再来相报。到那时,你们热了,我们就来为你们送凉;要是夜间走道黑了,我们就来给你们照亮。”
听了这几句天真至极的孩子话,昭阳不禁心荡神驰,强忍满眶热泪,哽声道:“这敢情好,到时候……我和远哥,就能跟你和延年哥哥常在一处了。”话未完,疾扭头,一串清泪已洒落在青石铺就的山道上。
待到一个三岔路口,在昭阳的指引下,复向右行,直下龙泉峰。就这样优哉游哉地又走了盏茶工夫,到了西谷底,二人面前,突兀地耸起了一处高逾万丈的青石坪。
青石坪斜亘天际,一眼望过去,不见尽头。清澈的泰山泉就从坪上缓缓滑落。泉下石上,自东南而西北,镌刻着两千五百个隶书大字,每字一尺六寸余见方,铭深一至二寸,书法沉郁遒劲,气势雄浑,非泰山难与之匹敌。这就是南北朝时,北齐写镌刻,号称天下“大字鼻祖”、“榜书之宗”的《金刚般若经》。仰望这面石坪,只见在春日朝阳和泰山清波的映射下,整部经书无比的恢宏、庄严、肃穆、凝重。
但如此令人震撼的景色,晏荷影却视而不见,因就在还没看见石坪的时候,她已经看见了一个人。她瞠目结舌,刹那间魂飞魄散,整个人都傻了、呆了、痴了、憨了。
只见在正对石坪,清流淙淙萦绕的一方大青石上,有一张软榻,软榻上仰卧着一个人。这人着一袭浅灰麻衫,未系腰带,光洁整齐的发髻上只别着一支竹簪。当晏荷影看见他的时候,他正闲雅幽独地躺着。这人的侧影,如他眼前的春山一般沉静安详,又似围绕着他的晨雾一般清濛迷离。
这是自己魂里梦里、白天黑夜、花前月下、千山万水,看了不知多少遍,梦了不知多少遍,忆了不知多少遍,念了不知多少遍的那个人儿吗?
赵长安卧在那里,也感觉到了一丝异样。本来,他正在剧烈咳嗽,可一听到人来的脚步声,他就立刻止住了咳声。事实上,他是勉强自己用力忍住了那不能抑制的剧咳,他不愿让别人也感受到他的这份难挨的痛苦。只因为他明白,他的每一声咳嗽,都会令宁致远的鬓边又增添一根白发。虽然,这样强抑咳嗽,会令他的胸腹刀割斧砍般剧痛。
他费劲侧耳,想探知就在这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自己身遭忽然间一片静寂。这一动,他不禁又咳了起来。可他仍将身子转向来人所在的方向。虽然这每一下轻微的转侧,都令他全身的每一块骨骼,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经,都痛彻心肺,好像马上就要碎裂开来。
晏荷影的心已停止了跳动,双眼已无法看清楚任何东西,随后是一阵无可名状的悲辛和一阵不知来自何处的兴奋,悲辛得全身战栗,兴奋得手足发软。然后,她猛抬手,想揉揉眼睛,以证实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怎么会是真的?尹郎怎么可能还活着?
难道……那一夜夜在自己耳边萦绕的召唤,那一声声缱绻缠绵的召唤,不是来自高不可攀的九天,而是来自庸庸碌碌的人间?
可手却触到了高高隆起的腹部,她奇怪地低头,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身上还有如此可怕的一个事实存在!天哪!我……我怎么能就这副样子去见他?我怎么能让他看见自己这种不堪入目的丑态?这……这下可怎么办?
她陡然转身,就要逃走,逃到那天涯海角,天底下永远也没人能找得到她的地方去。昭阳一惊,一把抓住她:“荷影妹妹,怎么啦?你要去哪儿?”她发疯般地挣扎:“放开我,快……快些让我走!不要拦着我,我没脸再见他!”
“荷影,你要我来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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