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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灭长安-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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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搁笔,赵长安就迫不及待地将她写的字笺拿起,又拿了原稿,两相对照,看看左,又看看右,目瞪口呆,半晌方喃喃道:“天!若非这一张墨迹未干,我可真分辨不出,哪一张是原稿,哪一张是摹写的!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好,这下就好办了,子青姑娘,我要借重你的如椽大笔,为我重写一张书简。”

却见她微笑摇首:“世子殿下,不成的!”

赵长安奇而询之。她指了指那张字笺,道:“这纸……却不是那纸!公子请看这纸!”

赵长安凝目那张字笺,不禁在心中喝了声彩。只见这纸莹白轻薄,滑如春冰,纹理细密,竟像丝绸。子青请他再摸一摸。他方才倒也曾摸过了,但并未留意纸的质地,此时再一摸,不由得就点头了:“嗯,此纸当得四个字:光、轻、滑、白,比金栗山藏经纸好太多了。”

子青笑了,将字笺一角捏作一团,然后松开,再将被皱折的一角用手捋了捋,又抹了几下,纸角立刻恢复原状。

“好!”赵长安皱眉笑了,“我懂你的意思了,这是澄心堂纸!”

“此纸乃南唐后主李煜御用,从不外传,在当时就已珍贵难觅,到如今,世人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实。公子既要造假信,光字像还不成,纸也必须一样是澄心堂的纸。”说到这儿,子青叹了一声,“可在这种荒野小镇,怎么会有澄心堂纸?”

赵长安微一蹙眉,随即展颜,请子青再等他一会儿,然后二次开门下楼,待回房时,手中已拿着一张澄心堂纸。这回轮到子青惊喜了,连连问他从哪儿找来的,他得意洋洋地卖了个关子,没说。

子青一笑,也不再追问,将这张澄心堂纸铺放桌上,拈毫蘸墨,侧头问他这封书简怎么写。他端一盏茶,凝神想了一会儿,道:“嗯……就这样写。”绕着桌子,一边踱步,一边啜饮茶水,言简意赅地口述了一封信,痛责下人办事不力,错将一女送至法师处,现想恳请法师将此女交他带回中原,对法师的盛情不胜感激云云。

他说一句,子青写一句,待他说完,子青也写完了。他踱过去一看,字迹与原作毫无二致,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一封假信。

待墨迹干透,子青折好书简,放入信封中,再将口封好,递给他。他将信放入怀里,看看窗外,早已月上中天,于是伸了个懒腰道:“呵……夜深了,我们也该歇息了。”

子青的心顿时突突乱跳,偷眼一瞥,见他打开行李,取出一袭大袖衫,不禁奇怪地想:快睡觉了,他还要换衣衫?却见他走到窗前,将一张椅子拼到另一张靠椅前,坐下,双腿搁在椅上,往后一靠,手一扬,覆上大袖衫,惬意地叹了口气:“子青姑娘也早些安歇了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说完合上双眼。

子青这才反应过来,他要在硬木椅中坐上一夜!她不觉暗愧自己方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脸上发热,支吾道:“公子,这……怎么可以?怎么能睡?”

他闻着眼道:“怎么不可以?怎么不能睡?别再说了,我早乏了。”她情知再争也没用,只得吹灭烛火,和衣上床。虽然困乏,但她心中却有无数个念头在此起彼伏,许久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但睡不踏实,倏忽一个念头过来,她当即惊醒,还凉嗖嗖地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侧脸,却见不知何时,赵长安已披衣伫立窗前,望着夜空中那一轮皎洁的明月发呆。她轻声问道:“公子睡不着?在想事情吗?”

他摇摇头,怅惘以应:“只是……心里有些难受罢了。子青姑娘也没睡着?”看着他那落落寡欢的样子,不知为何,子青的心也是一酸。她急欲摆脱这伤感的气氛,忙道:“要不,公子,奴婢给您唱支曲子吧?不定听了曲子,公子一开心,就能睡着了。”

赵长安被这孩子气的话逗笑了,自己的愁苦,岂是这么容易就消解的?但他不愿拂了她的好意,遂点点头,问她要唱支什么曲子。子青倚在床头,想了想道:“奴婢就唱支奴婢家乡的《采莲曲》吧!”说完,轻启朱唇,曼声歌道:

“棹歌一曲过南塘,惊起叶底睡鸳鸯。青青莲子送与哥,哥知奴家把谁盼?盼得花残叶也落,盼得尘满合欢床。盼得青丝做白发,盼得清泪满南塘……”

歌声婉转幽怨,引人情思,赵长安痴了,呆望如水月华,喃喃道:“盼得青丝做白发,盼得清泪满南塘……只是不知,荷影现在在做什么?她有没有像我想着她一样地想着我?”

赵长安却不知,此刻的金城内,月华如水,撩人愁思。晏荷影倚在床头,也望着皎洁的明月,万般愁怅。

“怎么还没睡?”突兀的声音响起,她一惊,回首,见床边不知何时,已影影绰绰地多了一个人,正含笑望着自己。晏荷影吃惊地道:“太子殿下,您……您怎么来了?”

“因为,本宫跟姑娘你一样,也想找点儿乐子呀!”赵长平一边轻佻地调笑着,一边脚步移动,向床前靠了过来。晏荷影又怕又怒,叱令他停步,不然她就要喊人了。“喊人?”赵长平失笑,显然觉得她痴傻,“那些人都是本宫的奴才,你却是要喊谁?”

情急中,晏荷影直言自己并不喜欢他。“哦?”赵长平眯了眼,反问道,“不喜欢?不喜欢,那今天早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怎么那么骚情地跟本宫发嗲?莫非……你的种种浪样儿,都是做给另一个人看的?”晏荷影咬牙道:“你……滚出去!不然……”话未完,已被赵长平抱了个满怀:“大美人儿,现在不喜欢不要紧……”将死命挣扎的她按倒,口喘粗气地道,“等下开荤以后,你别死皮赖脸地缠着本宫‘还要’就行了……”

晏荷影侧头,热烘烘的嘴巴按在了她的脖颈上,一股令人欲醉的香泽直扑赵长平的鼻孔,顿时,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他腾开一只手,去撕那薄薄的中衣。

忽然,雪亮的一道光在黑暗中闪过,这光如此清寒明澈,如夏夜划过长空的一颗流星。

刀光!他大惊,本能地往后疾闪,饶是如此,左肩仍被割伤了。惶急中他不觉疼痛,只是觉得凉凉的,淡淡的,如一声午夜不寐时无人听得见的叹息。

“扑通!”他栽翻地下。捂着伤口,他惊怒咆哮:“贱货,敢行刺?作死啊你?”

晏荷影手持明亮如水、不沾一丝血渍的缘起小刀,清泪夺眶而出:“我……怎敢行刺太子殿下?可婚姻大事,岂可草率?太子殿下要是真心喜欢我,那就更应该尊重我才是,岂能……岂能深更半夜的,做这种事情?”

赵长平面肌抽搐,怒道:“你心里面,根本就还在想着那个人!他有什么好?莫非,你还在喜欢一个杀你爹的畜生?”她拼命摇头,坚决否认他的话,咬牙切齿地赌咒发誓,要亲手杀死赵长安。

赵长平瞟了瞟她,笑道:“你?杀他?你真的有那么恨他?”她的回答毫不含糊,同时,她斜瞄已平静下来的赵长平,平静地表示,他若想她依从,也得等报仇雪恨以后,只有到那时,她才有心思考虑终身大事。

“原来……你这么有志气,以前……本宫倒没瞧出来。成!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既要本宫等,本宫就等,谁叫你长得好呢?”赵长平咬牙笑了,“本宫倒要瞧瞧,以本宫的皇太子之尊,倒会赶不上一个小小的王世子?”

晏荷影不再说话,送走了赵长平,她紧紧地关上房门,无力地倚靠在门上,眼中的热泪滚滚而下。

次日一早,赵长安、子青下楼吃过早饭,回房收拾行装。才掩上门,他便低声告诉她,有人在盯他们俩的梢!

“啊?”

赵长安慌不迭地摇手:“轻些,轻些,我的大小姐。”子青也察觉自己失态,于是也低声问:“是谁?在哪儿?盯了多长时间了?”

赵长安摇头:“这人我也没见着。”见她一脸迷惑,笑道,“人虽没瞧见,可……我感觉,是有这么一双眼睛,在盯着咱们俩!”见他言之凿凿,她不能不信,不禁发愁。【wWw。wRsHu。cOm】

这时有人敲门,赵长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开门,是唐哥与一个男子。唐哥微笑拱手,说特领他的得力伙计——小竹竿来,命他陪赵长安去兴庆,并领他们去见万圣法师。

谢过之后,赵长安道正好还有一事,要请唐哥帮忙。唐哥根本不问他要让自己办的事是什么,就一诺无辞,于是二人附耳低语一番。唐哥先是吃惊,接着凝重,但到最后,却诡秘地笑了:“容易,小事一桩。”然后领着小竹竿下楼,让赵长安他们再歇歇,等下再走。

子青很想问问赵长安,究竟他与唐哥方才都说了些什么,但住店的客人此时均已陆续起身,人来人往的,她不好出声。赵长安好整以暇地倒了两盏茶,只与她闲坐对饮。

一盏茶堪堪喝完,小竹竿又来了,对赵长安丢个眼色。赵长安一笑,提了行李,对有些发愣的子青一招手,三人下楼出店,见已换了一乘马车。

赵长安、子青上车,小竹竿执鞭跨辕,未与唐哥告别,三人便离了怀远镇。一路上,子青多次好奇难捺,终因小竹竿在旁,竟是整整一日都无法开口。只听赵长安与小竹竿,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山川戈壁、风土民情,甚是热闹。

晚间投宿住店,才掩上门,未等她开口,赵长安先就笑了:“今儿一早,我请唐哥找了位身材和你相仿的人,两人扮成咱们的样子,赶了我们的马车,往相反的方向去了,为的是引开那个盯梢的人。”他几句话便消解了她心中横亘一日的疑团,她也失笑了,奇怪赵长安何以会知道她的心思。赵长安一笑不答,她又问:“公子,我还有桩事,也想问你。那天从玉桂山庄逃出来后,太子殿下令兴总兵去围剿,公子怎知萧太后非但已经逃走了,而且还会烧了山庄?”

赵长安眨眨眼,笑道:“呃,是这事啊?那太后娘娘早精成个鬼了,她见咱们一走,料定立刻就会有大军前去围剿,是以肯定要逃。而她营建的这个山庄,规模既大,内中必存放了许多重要的物件和不欲外人得知的机密。仓促间不可能一一整理带走,最好、最快、最省事的法子,莫如一火焚之。换作是我,也会依葫芦画瓢。是以我才劝谏太子殿下,无须再兴师动众地白忙一场。”

子青又问:“那她花了一个月工夫搜集来的那些我们大宋的军机密要,也全都是假的?”

一直谦和的赵长安此时笑得有些忘形:“没有,她到手的那些情报,全是真的!我之所以那样子说,就是要让她以为是假的,想来,那些她辛辛苦苦才弄来的布防图和其他机密,定已全被她扔在那一把大火中给烧毁了。哈哈,她只以为我会通令我朝的边关将领,预先布置假象诱她上当,其实何必那么麻烦?我只几句话,就让她的一番心血全付诸东流。”

子青衷心佩服,但同时,又隐隐地不安:“公子,你……你怎么这么聪明?有时候,你这聪明,还真的让人有些害怕!”

赵长安只道她指的是赵长平,想了想,点头:“是呀!人皆生子望聪明,我为聪明误一生。有时傻傻痴痴的,反要好得多。看来,以后我该傻的时候,还是要傻一些的才好。”

次日,三人赶了个绝早,一路驰去,近薄暮时分,便抵达了西夏的国都——兴庆。进城投店,小竹竿惦着尽快交托了差事,才好回去,当下自去联络。

才半盏茶的工夫,他已领着四名侍卫回来了,说道:四个侍卫会护送二人去见法师,待差事办妥,他再护送赵长安回怀远。于是,赵长安、子青随四侍卫出门,客店门口,已有一辆极华贵宽敞的大车候着。二人上车,车夫扬鞭催马,四侍卫在车的两侧随护。赵长安一辨,方向是城外。心想:万圣法师难道不在城里驻锡?

须臾,车子出城北门,折而往东,他不禁开口询问去向。一个侍卫头都不回地道:“天都山!”

他皱眉了:天都山距兴庆四十余里,看来,今夜就算能顺利救出昭阳,也回不了城了,自己却要路过野寺逢僧话,又得浮生一夜闲。唉,若真能消消停停地“闲”上一夜,自是最好,否则……他摇了摇头,不愿为莫须有的以后扰乱了心境。

一路无话,约走了半个多时辰,车外侍卫通禀到了,随即车子停下。他掀开车帷,只一望,便是一愕。

只见苍茫的暮色中,是一大片连绵不断的宫墙、殿宇、楼阁和轩榭。这些恢宏壮丽的殿宇堂阁,被一带逶迤的红墙与外界隔开。向北,绵延至莽莽苍苍的天都山起伏的峰峦之中,向东,则一眼望不到尽头。

车前五十步外,是一道巍峨的宫门,单檐歇山式门楼,面阔五间,进深两间,下承汉白玉石须弥座,装饰秀美华贵,额、枋、斗拱、檐缘均由琉璃构件拼装而成,门上匾额书“欢乐宫”三个镏金大字。

赵长安只一怔,旋又回复了常态。其时西夏全国信崇佛教,上自皇帝、太后,下至平民百姓,都是虔诚信徒。整个西夏境内佛刹林立、僧人众多,以致有人发出了“云锁空山夏寺多”的感慨。他想,便是在我朝,皇上也常宣召大德高僧人宫宣讲佛法。有时经年累月的都有僧徒出入宫中,这西夏国帝、后据传亦虔心敬佛,万圣法师被请入宫中,住在皇家禁苑之内,一点儿都不稀奇。

二人下车,由四名太监引导着进入宫门,四名侍卫却不得进入。六人穿槛过户,绕轩越阁,也不知进了多少重宫门,过了多少个宫院。赵长安暗叹:西夏国小民穷,自己自离中土以来,常见路旁有饿毙的野殍,便是兴庆城中、京畿的通衢大道上,亦有倒卧街头尚未收埋的丐尸横陈闹市。而此时,自己眼前,却是恢宏气派的大殿,一座连着一座,豪华壮丽的房宇,一排接着一排。

西夏当今国主——宁令谅柞只有两岁,真正执政掌权的,外为其舅,国相没藏讹庞,内则是其母,太后没藏氏。看来,这复姓没藏的兄妹二人,都不是能振兴国运、与民生息的贤后明相!

这样想着,二人已进到了一间偏殿中。上茶后,四个太监退下,自人内禀报,另换了四名宫女伺候。赵长安心想:万圣法师好大的派头,竟可使唤宫女,看来,倒是颇得没藏太后青睐的。

二人枯坐殿中,等了又等,竟等了一个更次,连茶水都喝丢了颜色,才总算听见脚步声响。抬头,见众宫女簇拥着一个面黄皮皱、五十余岁的干瘪妇人进来。妇人冷瞟二人一眼,立时一脸的晦气,问道:“你们两个……打南来的?”

赵长安早迎上去施礼:“是!敢问尊夫人,奴才该如何称呼?”妇人一翻白眼:“宫里人都唤老身卫慕嬷嬷。”

赵长安垂首敛手,躬身请安,然后足尺加三地奉承了她一番,紧接着取出一只通体碧绿的玉环,说道:“这是奴才主人令奴才带来,转呈嬷嬷的一点儿心意。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嬷嬷不要嫌弃,赏奴才的主人一点儿薄面收下。”

只听他的奉承,卫慕嬷嬷已是说不出的受用舒服,及待再见了这只价值不菲的玉环,一双鱼泡眼都快从眼眶中掉出来了。她频频点头,一扫刚才的冷漠,笑逐颜开,将玉环套上手腕:“这位公子,该怎么称呼?”

赵长安恭敬执手,自称小沈。“那哪成?那哪成?”卫慕嬷嬷言笑晏晏,“沈公子,不是老身刚才有意轻慢你,实在是你家主人不晓事理。上次送来的那笔货太不成样,不但没讨了好,反惹动了法师的肝火,害得我们也吃了责罚。”说着瞥了子青一眼,“算了,这也不怪你。你家主人这次让你来,有信吧?”

赵长安趁机道,他带来的信中内容涉及重大机密,须当面交法师拆阅;另主人还有些话,也要他向法师面陈。“这……”卫慕嬷嬷皱眉,看在玉环的分上,说了实话,“沈公子,不是老身不想帮你,实在是法师尊贵非常!除了美貌少年,寻常人等,法师统统不见。嗨!这就是刚才老身说你家主人不晓事理的缘故了。这人,”一指子青,“明明是个女的,你家主人怎么这么没眼色?又送这么一个人来?”

赵长安一喜,险些便问,上次送来的“那一个人”现在哪儿?但他却只微微一笑,伸手将覆着的面皮揭了下来。

顿时,一殿中人,除了子青,全都目瞪口呆。

第十九章 金殿遍生莲

卫慕嬷嬷好半天才醒过神来:“原来,你才是正主?这次你家主人学乖了,居然拿她来作掩饰。”她一瞟子青,接着说道,“好吧,沈公子,你可以随老身进去了。至于她嘛……我家法师是化外高人,从不近女色!”

赵长安也不想子青留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忙道:“奴才可否劳烦卫慕嬷嬷,派一辆车送她回城?”

卫慕嬷嬷见他如此人才,知他决非凡俗之人,现下自己便该上力地巴结他,以为今后的晋升之阶,便谄笑道:“沈公子,您马上就是新贵了,有什么差遣,只管吩咐老奴就成,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态度前倨后恭,立时判若两人。

赵长安不懂她说的“新贵”为何,此时也无暇细想,只嘱子青回城后等他。卫慕嬷嬷当即命人派车将子青送回兴庆。然后,她陪着赵长安,出殿往东,一路走一路献殷勤:“沈公子,我家法师供着佛菩萨,您见他以前,要先沐浴更衣才行。”将他引到了一座大殿前。

赵长安一怔,道:“这倒正合奴才的口味儿。奴才一路过来,全是黄灰沙子,早就脏得不成样了,倒正想好好地洗一洗。”于是徐步上阶,两名褐衣太监打起皮门帘。赵长安进到殿中,见里面用两道纱帐从中隔开,四名执拂太监躬身掀开那两道纱帐,他缓步入内,这才看见一个巨大的长方形水池,热气蒸腾,水雾氤氲,四围均镶着汉白玉石,上面雕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极其华美妍丽。

两名蓝袍太监趋身上前,要为赵长安宽衣。他摆手,自除了衣裳,进到水中,一洗连日来身上的征尘。洗浴已罢,两名太监托着更换的衣饰过来伺候。赵长安一见,不禁皱眉:居然又是白袍金冠!且还薰得浓香刺鼻。“可否换一套别的衣衫?”他问道。但两名太监木然不应,他只得由两人服侍着穿上白袍,然后一个老太监领着六名小太监过来伺候他梳头。

他坐在椅中,心中苦笑:万圣法师好大的架子、好大的势力,简直就像是欢乐宫的主人!没藏兄妹俩简直是在佞佛!但同时,他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但究竟不对在何处,他却说不出来。

老太监将四具香薰环于他身周,喷香的龙涎让他无法喘气,然后四个小太监轻捷利落地为他净面、束发,再簪上金冠。他的十指指甲十分光洁整齐,无须再作修饰。

老太监上下一瞅,非常满意,于是端来一盏浸着鲜花花瓣儿的水,让他漱口。他接过,哭笑不得,便是去见如来佛祖,只怕也不须如此麻烦!苦笑着漱过了口,他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老太监居然又捧来一粒香丸:“请公子含在嘴里,不然气味儿会熏着了法师。”熏着法师?此时,通体浓香的他待会儿不要熏晕了法师就阿弥陀佛了。他要崩溃了,噙着香丸,以眼色询问,还有什么新鲜奇巧的花样?

老太监道:“轿子已在外面候着了,公子请吧。”赵长安出殿一看,卫慕嬷嬷身后是一乘软轿,请他上了软轿,四名太监抬起,她随在轿后,一行人轻捷无声地向东而去。

一会儿,来到一座宫门前。赵长安下轿,卫慕嬷嬷引他进门,只见一道门后又是一道门,层层叠叠的,不知有多少重。每道门旁都侍立着许多妙龄宫女,见卫慕嬷嬷又带人进来,俱垂首敛手,屏声静气,只是当赵长安经过她们身旁时,她们才敢用眼角的余光偷窥他,一见之下,眼中均满是惊讶、惋惜。

行到尽头,一个宫女迎上来,卫慕嬷嬷连忙行礼道:“妙花姑娘,人带来了。”

妙花一瞥赵长安,立时浑身一震,良久,方定了定神,问卫慕嬷嬷:“就是他?”

“是啊!没想到这次的货这么出色,法师一定会很满意的。”妙花亦点头,深有同感。

赵长安曾经被人视作尊贵的殿下、武功的高人、诗文的才子、残暴的魔头、狡诈的恶棍、贪婪的小人,不料,今晚在西夏的离宫中,在两名宫人的口里,却成了一件“货”。他自觉平生所听到过的对自己的评论,以今晚的最匪夷所思、荒谬绝伦。

妙花恶狠狠地剜了他两眼,方引着他穿过一条长长的走道,来到一扇厚重高大的铁门前。她用一柄小铜锤敲击门环,铮铮有声,片刻,铁门轰然作响,开启了一条仅容一人出入的缝隙。立刻,门缝内传来一阵曼妙的丝竹之声,还有一股呛人的香气扑鼻而来,赵长安不禁皱眉。

“进去吧,好好伺候,别自讨苦吃。”眼望他跨过门槛,妙花眼中居然也满是惋惜。

才迈进门槛,铁门便在身后关闭了。赵长安抬眼一扫,立刻大吃一惊,怔在当地。他出身皇室,备极尊宠,后又行走江湖多年,什么大阵仗、大场面没见过?但此时,眼前的景象,仍令他目瞪口呆。

只见自己身处一座恢宏富丽的大殿,殿中燃着上千支粗如儿臂的巨烛。那些黄金器物上,镶满了宝石、翡翠、珍珠、玛瑙、珊瑚……不计其数的珍宝,被明亮逾白昼的烛光一映,五色斑斓,相互映衬,交织成一片灿烂、瑰丽、辉煌的光华,足可迷炫任何人的双眼。珠光,和着宝气,晃得他眼睛都有些花了。

但真正令他眼花缭乱的,却是人!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十个、二十个,而是……上百个!而这上百个人也非同一般,全都是少年!风姿翩翩、潇洒俊秀的美少年!

不过,最令他发愣的,却是这上百美少年尽皆衣白袍、发金冠,与自己此时身上一样穿戴!

他瞠目结舌地望着殿内。只见一些少年席地而坐,正奏琴吹箫;一些少年正在巨幅猩红波斯软地毯上,挥袖作舞;一些少年则启唇而歌,歌声温柔委婉,令人心醉神迷。

还有一些少年,端着黄金盆、碧玉盘、丝拂尘、银痰盂、香薰炉、龙纹灯、凤尾尊、象牙扇……侍立在殿的两侧,随时听候召唤。

而最最俊美迷人的十余少年,则跪绕在大殿正中一张铺着雪山毛驼皮毛的巨榻前,伺候一个正半卧在一名少年怀中,背对赵长安的女子。

这女子髻上簪着一尺长的发簪,簪以玳帽为簪股,上立凤凰,以翡翠为毛羽,下嵌白珠,垂以黄金饰物。女子身着鹅黄上衫,团领、大袖,衫上遍绣折枝牡丹、芙蓉花,以金线圈之。下着珠络缝金带朱裙,足蹬岐头履,履上镶嵌云状金钿。

当赵长安进殿时,一个少年正将一颗紫艳的葡萄喂入她口中,另一个少年则为她按揉双腿,还有一个少年伏在榻前,脸上堆着最甜媚的笑容,张嘴承接她吐出的每一粒果核。

见有人进来,众少年用眼角扫了他一眼,然后就全怔住了,不觉停下了所有的动作,脸上全现出嫉恨和幸灾乐祸的表情来。片刻前还喧闹欢腾的大殿,立刻变得安静了。

女子诧问其故,扶着她头的少年答,进来了一个人。“一个人?本后还以为……进来了一个妖怪呢!你们一个二个的,都吓成了这样!”

本后?赵长安一怔,随即恍然:从背影看,女子年不过二十三四,除了西夏国君的母亲没藏氏,不会再有什么女子自称“本后”了。可她怎么对外故弄玄虚,自称法师?是了,她以太后之尊,却于深宫中豢养了如此多的少年供其淫乐,这种丑事若传扬出去,那可真是骇人听闻,贻笑大方,是以她才使了个“障耳法”。

一个少年端着金盆,趋身榻前,欲为她洗脚。没藏氏道:“放着,让新来的人干。”

赵长安失笑,一瞥眼,见不远处有一把铺着软毛毯的胡椅,于是徐步过去,坐下,往后一靠,双臂搁在扶手上,状甚闲适。见他如此,所有少年一时均相顾失色。

没藏氏不耐烦地问:“怎么回事,人呢?还不过来?”捧着她头的少年结结巴巴地答道:“他……他……坐……坐下了。”

没藏氏一怔,随即笑了,笑声清脆悦耳,自有一种慑人魂魄的魔力:“哦?胆子蛮大的嘛!”忽然,将脚轻轻一缩,“你弄疼本后了。”

正为她按揉双腿的少年一呆,当即面色惨白地叩头:“娘娘饶命,奴才一时不小心,求娘娘宽恕。”没藏氏鼻中“哼”了一声:“拖到偏殿去。”两名少年上前,擒住按腿少年的双臂,将他拖拉下榻。按腿少年突然发力,双手疾往旁一挥,用的竟是中原武林中声名显赫的飞鹰山庄章家的“飞鹰三十六式”中的第二十七式——“振翅高飞”。

擒他的两名少年不及防备,双双被抛了出去,一个撞在殿壁上,定住身形,飘飘落下,是河北沧州盖世天的“铁链锁横江”身法。另一人眼看就要撞到大梁上,却凌空一个倒翻身,横掠三丈,随即一扶梁柱,轻巧落下。姿势潇洒,应变急速,倒像云南侗王的“越江飞”轻功。这一切,竟发生在兔起鹘落的一瞬间。赵长安心思:这三人年岁均不过二十左右,身手却俱是不俗,若假以时日,今后在武学上的造诣定不可限量。

三人于刹那间各展示了炫目的功夫,而没藏氏却只若未见,连手指尖都没动一下。她对按腿少年柔声道:“唉,你这又是何苦呢?现在却让本后怎么饶你?”

少年仰天惨笑:“哈哈哈……淫后,你会饶我?我章鹰志从进来的那天起就不想活了,忍辱偷生,为的不过是有一天能杀了你这淫后,一雪你加在我身上的耻辱。现在我志未成,但你也休想再折辱我!大丈夫死则死尔,要我再受那种折磨,确是万万不能!”

没藏氏冷笑道:“好,能说出这种话来,也还算是有骨头的。只可惜,既然在这里,你以为想如何就如何吗?”

章鹰志纵声大笑,忽然双臂一振。赵长安发觉情形不对,但未及出手,章鹰志右手五指已深深插入自己的咽喉,跟着用力一拔,他的脖颈立刻血肉绽翻、血如泉涌,笑声未毕,人已气绝。殿中上百人,除赵长安外,居然都面无表情,对此种场面,似早已司空见惯了。

赵长安皱眉,章鹰志宁可自杀,也不愿被带到偏殿去,难道……被带去偏殿,意味着比死还要可怕?而没藏氏到底有何手段,竟能令这上百个血气方刚、身怀上乘武功的少年甘愿受尽淫辱,也不反抗?

就在他思索时,殿内又恢复了歌舞升平的欢乐景象。尸体已经拖走,血迹也已擦净,便连那一丝血腥味也被浓烈的甜香淹没了。一个生命无声无息地从世上消亡了,直似世间便从未有过章鹰志这么一个人。

没藏氏轻叹一口气:“现在,你……应该已经清楚,惹火本后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了吧?难道,你还要坐等本后来‘请’你吗?”

赵长安笑而不答,随手拿起椅边几上的一把金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金色的酒盏与醇美的红酒交相辉映,令人酒未沽唇,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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