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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诗-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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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仙桌上,那居中碧眼黄须大汉面前,摆着一串珠子,那一颗颗的珠子,个个有小拇指般大小。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叫道:“乖乖,这赏赐可不轻,对,赏金赏银都显得俗气,唯有这串珠子才配得上小娘子,小娘子,你这一曲简直可值万金哪,快过来领赏吧。”

唱歌人儿怪得很,她不象一般卖唱女子,眼见这么重的赏赐,并没见她多么喜悦,更看不见那惯见于一般卖歌女子美目中的贪婪光芒,他仅仅淡淡地笑了笑,盈盈一福:“奴家多谢官爷重赏厚赐。”

迈动莲步,扭动腰肢,步步仪态万千地袅袅行了过去。

到了八仙桌前,她伸出那欺雪赛霜,如玉似脂,令人心跳血沸的皓腕,便要去拿那串珠子。

突然,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疾探那轻薄禄山之爪,一把抓住了唱歌人儿的皓腕,笑道:

“小娘子,慢来慢来,珠子是这位赏的,该让这位替小娘子你戴在香颈上才对。”

“对啊。”居中碧眼黄须大汉一拍桌子,叫道:“小莫,有你的,今后我也要好好赏赏你,小娘子,过来,过来,让我替你把珠子戴上。”

伸出那毛茸茸的大手,抓上唱歌八儿的柔荑,硬把她拖了过去,口中还嘿嘿地直笑:

“乖乖龙的冬,小娘子,你这手可是真细真嫩啊,象是没有骨头嘛,我什么女人都见过,只没见过象你这样……”

又一阵邪笑,接道:“珠子慢点戴不要紧,反正它已是你的,别人抢也抢不去,来,先让我香一个。”

另一只毛茸茸的大手一圈,搂住了那一掐掐的纤腰,那满是黄毛的大脸,带着扑鼻的酒气,往唱歌人儿娇靥上便凑,唱歌人儿弱不禁风,那经得起这一搂,娇躯—晃,便往碧眼黄须大汉怀里倒去。

青衫客陡然扬了眉,手一动,手中那玉骨折扇前指,刚遥遥,指向碧眼黄须大汉的左肋。

适时,唱歌人儿轻轻一声惊呼,娇躯猛地一挣,纤腰如蛇,竟被她滑出了巨掌。

青衫客为之一怔。

旋见她水葱般玉指伸出一根,飞快地点上那居中大汉的额角,同时另一只柔荑抄起桌上珠子,玉靥泛红,螓首半俛,带着娇羞,娇躯转处,一阵风般奔进了那垂着帘子的小门里。

青衫客松了一口气,神色中浮现起一种难以言喻的东西,缓缓地放下折扇。

那边,那三位仰天狂笑。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乘机谄笑道:“怎么样?我说她独垂青眼,对三位大有意思吧?”

狂笑声忽地敛住,居中碧眼黄须大汉道:“小莫,那为什么不让我香……”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摇头说道:“您真是,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有多少人?小娘子她再有意思,到底脸皮儿还是嫩得紧呀!”

居中那位一怔,旋即点头咧嘴笑道:“对,对,对,到底小莫行,还是小莫行,她神女有意,我这襄王也有梦,好吧就等待会儿……”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道:“待会儿不错,不过以我看,她还是株嫩蕊儿,经不起狂蜂浪蝶,待会儿您可懂得点怜香惜玉,如想销魂真个,只宜轻怜密爱,可不能……”

居中那位点头笑道:“这我懂,这我懂,你放心就是,这么一位娇嫩的小娘子,我会忍心吗?”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嘿嘿一笑,道,“不管怎么说,别忘了分我一杯羹。”

居中那位大笑说道:“那当然,那当然,有好处还能忘了你, 既然你喜欢这调调儿,明天你到我那儿去,燕瘦环肥,任你挑!”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眉飞色舞,忙道:“谢谢达鲁花赤,谢谢达鲁花赤!”这“达鲁花赤”,是元朝的官名。元朝在县之上,有府有州。元朝的府,分为总管府(路)与散府两种,总管府的汉人长官称总管,散府的汉人长官称为知府,在总管与知府之上,均有蒙古人或色目人充任“达鲁花赤”。论起来,元朝的总管是正三品,知府是正四品,而达鲁花赤犹在总管与知府之上,可见达鲁花赤的官爵与权势有多么大了。

也难怪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一再巴结谄媚了。入耳这声“达鲁花赤”,青衫客呆了一呆,他仔细地向着八仙桌那边打量了几眼,然后他皱眉沉思起来。沉思了片刻,他摇摇头,突然探怀摸出一物,那是一块折叠着的白绢,他把白绢摊开来平铺在桌上,那赫然是一幅人的半身像。

白绢上画的,是个女子,她的美貌,堪称世上之最,而她简直就是适才那位唱歌的人儿。

这意思是说,假如那位唱歌人儿眸子不是带有深蓝色彩,瑤鼻不是略高了些的话,那她就是画中人。这是怎么回事?

只听青衫客低声喃喃自语:“不会,不会,前后差了二十年,她怎么会是她?再说,眼前这位唱歌的姑娘望之也不似中原,汉人……”

接着,他摇头一声叹息,折上了白绢,重又把它放回怀里,然后他举起了酒杯。

举起了酒杯,抬眼再望那人去余香的八仙桌前,霎时间他的脸上有一种怅然之色。

适时,一声轻叹传入耳中:“娘的,这妞儿真迷人……”

随又听另一个话声说道:“妞儿?你还当她是黄花大闺女呀?告诉你,她不知是梅开几度几水货了,别的我不知道,就拿我来说吧,我就他娘的做过她两回人幕之宾,乖乖,你就不知道她有多……”

青衫客眉锋一皱,转头循声望去,只见距自己最近的一副座头上,坐着另外两个武林人物打扮的中年汉子。

一个白白净净,挺俊,另—个既矮又胖,活象个大冬瓜,那白净俊汉子犹在眉飞色舞。

只听那矮胖汉子笑道:“你他娘的吹什么……”

“吹?”白净俊脸汉子瞪眼说道:“我几时跟你吹过,我要是吹,我他娘的是龟孙子,那一夜,在许州……”

接下去,他的艳遇跟青衫客适才听到的一模一样。

现在,是第二个人在说她了,对她,同样的是梦魂萦绕,终生难忘,而且,有这种艳遇的,也只限于白皙、俊秀一点的汉子,当然,人好好色,象这种事,永远轮不到那脸象锅底,既丑又怕人的人。

一个人说,或有可能是吹,是吃不到嘴有意中伤。

两个人说那就有点……

无如,青衫客不相信,他绝不相信象这么一位绝美而圣洁,只该是神不该是人的姑娘,会是个人尽可入幕的无耻淫娃。

可是,看唱歌人儿适才的举动与神态,的确有点轻佻,浪荡,不正经。

然而,青衫客看得清楚,她的目光永:远是那么圣洁,跟她的举止、神态,极不相配。

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虽然他对这地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留恋,可是他不想再待下去了,正打算丢下酒钱离去,突然——楼梯口探头探脑地上来一个人,这,令得青衫客双眉微微一扬,坐在那儿没有动。

那探头探脑,象做贼的那个人,是个黑衣汉子,正是半个时辰前,跟在青衫客之后,离开客栈的那个人。

他在楼梯口探头探脑,一双贼眼在滿楼酒客里搜索,忽地,他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青衫客,脑袋一缩便要退去。

可巧这时候那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一眼看见了他,立即喝道:“秦风,在那儿探头探脑的干什么?过来!”

黑衣汉子秦风一惊,迟疑了一下,举步上楼,一边往八仙桌走,一边用眼睛溜着青衫客,到了八仙桌前,他不安地赔笑躬身叫了声:“少爷”青衫客目中异彩一闪。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冷然说道:“到酒楼来干什么,探头探脑的象个贼,也不怕三位大人笑话,是不是找我?”黑衣汉子秦风忙道:“不,不,不是,少爷,是……”溜了青衫客一眼,弯下腰去,低低说了几句。只听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哦”了一声,满脸诧异地将目光向坐在角落里的青衫客投来。

青衫客没回避,也正望着他。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随即收回目光摆了手,道:“你回去吧,交给我好了。”

黑衣汉子秦风忙道,“少爷,老爷说……”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一摆手,道:“三位大人在这儿,少哕嗦,有话回去再说。”

黑衣汉子秦风没敢再说,应了一声往后退去,临下楼时,他又向青衫客看了一眼。

那里黑衣汉子秦风下楼走了,这里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向身后招了招手,身后那瘦高汉子立即凑上前来,两人的话声虽然很低,但青衫客仍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那瘦高汉子说道:“什么事,少爷?”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道:“你去跟她商量商量,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商量的,告诉她,达鲁花赤看上了她,这是她的福气,她的造化,少不了又是一笔重赏厚赐,带她先到府里等着,我跟三位大人马上回去。”

瘦高汉子嘿嘿笑道:“少爷,对这种人,您得先给她一点现的。”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道;“刚才那串珠子还不够吗?”

瘦高汉子笑道:“少爷,这玩艺儿,谁会嫌多?”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一点头,道:“你身上带得有吗?”

瘦高汉子道:“有,少爷,一共是……”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一摆手,道:“別报数了,先随便先赏她一些,告诉她,重赏厚赐在后头,叫她往府里去拿。”瘦高汉子应了—声,带着满脸邪笑,向垂着珠帘的那小门行去,掀帘进去了。

青衫客想走,他想追那黑衣汉子秦风去,可是他没有动,因为他还想听听结果如何,看看她究竟是不是那种人,这,在如今,他竟觉得比追那黑衣汉子秦风来得重要。过没多久,垂帘掀动,瘦高汉子快步:行了出来,他脸上的神色,脸上的笑,令得青衫客一颗心往下一沉。

到了八仙桌前,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急不可待地问道:“怎么样,成了吗?她答应不?”

瘦高汉子微微一笑,哈下了腰,道:‘少爷,您猜成了没有?她答应了没有?”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道:“少废话,我没心情猜谜,快说。”“是,少爷。”瘦高汉子嘿嘿一笑,道:

“您绝想不到,我也有点觉得象做梦,我进去的时候,她正在梳妆,我刚—开口,她就猜出了我的‘来意,———”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哦”地一声,道:“然后呢?她怎么说?”

瘦高汉子嘿嘿笑道:“少爷,您是难得糊涂,她既然猜出了我的来意,那还成问题吗?”

青衫客心又往下一沉,脸色变了一变,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面色一喜,忙道:“这么说,她答应了?”

“是的,少爷。”瘦高汉子道:“她答应是答应了,不过这里头还有点小波折,小问题。”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一怔道,“什么小波折、小问题?”

瘦高汉子忽然把话声压得更低,道:“她起先以为是您,所以很爽快的答应了,及至后来听我说不是您是三位大人,她便有点犹豫,她身边有个中年妇人,不知是她的什么人,她问了问那中年妇人,那中年妇人点了头,她这才答应……”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哦”地一声道:“有这回事儿,那中年妇人想必是她的娘……”

瘦高汉子摇头说道:“我看不是,那中年妇人奇丑无比,这么破的一个窑,哪能烧得出这么好的细白瓷货?”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笑了,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小波折?”

瘦高汉子点了点头,道:“是的,少爷。”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道:“那小问题又是什么?”

瘦高汉子道:“说它是小问题,不如说是她提出来的一个条件,她说这种事她不愿让太多的人知道,所以她不愿到府里去……”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一怔说道:“她不愿到府里去?难不成就在这里……”

“不,少爷。”瘦高汉子摇头说道:“人家在这儿唱歌,原只是临时客串的,说不定明天就会离开开封,人家在‘禹王台’有座大帐篷,帐篷里既舒适又没有人,人家请三位大人屈驾移玉,今晚三更到那儿去。”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讶然说道,“到那儿去?她这,这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不住客栈住帐篷,而且帐篷扎在‘禹王台’,别是有什么……”

瘦高汉子笑道:“少爷,您真是难得糊涂,客栈里方便么?帐篷扎在荒郊旷野,半夜里就是进出十个八个,也神不知,鬼不觉呀,别说不会有什么,就是有什么,凭三位人人的身手,还怕她能吃人不成?再说,还有您跟我呀,五个大男人会对付不了一个年轻女人跟个半老老太婆?”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一点头,笑道:“说得是,说得是,我糊涂,我糊涂……”

瘦高汉子道:“別什么糊涂,少爷,人家等着回话呢?”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道:“好,我问问三位大人……”

随即转向那三位低低说了一阵。

只听居中那位点头大笑,道:“好,好,去,去,一定去,就是龙潭虎穴,刀山油锅,我也要去闯上一闯,叫你的管事快跟她说去。”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遂向瘦高汉子摆了摆手。

瘦高汉子答应一声又走进了小门。

再看青衫客,他的脸色有点白,神色也有点怕人。

他没有再坐下去,丢下一些碎银,抄起桌上的折扇迈步就走,他走的时候,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跟那三位谈笑正欢,没留意。

青衫客的心,象被人剐了一刀,带着那不流血但比流血还要痛楚的创伤,他下了楼,走出了大门。

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痛楚,为什么气,为什么伤心,为什么难受,为什么失望。

吹皱一池春水,干他何事?也许,因为那位唱歌人儿象极了他怀中的画中人吧?出了酒楼,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象是要把胸中的郁闷借着吁气吐出来,吐得一干二净。

事实上,于事有没有补,只有他自己明白。

然后,他寒着脸迈步向前走去。走没多远,他忽然扬了眉,没别的,他发现身后又有人跟上了,他一肚子气正没处发泄,这人是自找倒霉。

走着,走着,他拐进了一条黝黑的胡同里一晃不见了。

由他后面飞步赶过来一个人,是那黑衣汉子秦风,敢情他没有真的走,只不知道他没有走对了,还是错了。

他到了胡同口,又象在酒楼楼梯口一样,掩在胡同口,做贼似的探头探脑往胡同里瞧。

难为他了,胡同里那么黑,他能瞧见什么?迟疑了一下,他侧身溜进了胡同。

刚进胡同,一只握着折扇的手,由旁边伸了过来,挡在他眼前,拦住他去路,随听一个冰冷话声在耳边响起:“你,站住!”

黑衣汉子秦风猛然一惊,闪身而退,抡臂便要出掌。

拿折扇的那只手比他快,手腕一沉,那折扇正敲在他右腕脉上,他痛彻心脾,张口要叫,可是一声痛呼还没有出口,那柄折扇又抵上了他心窝,同时冰冷话声又起。

“你敢叫一声,或动一动,我要你的命!”

秦风机伶一颤,硬把一声痛呼吞了回去,竭尽目力再一看,他大惊失色,身边站着的正是那青衫客。

这回他没能忍住,脱口叫道:“是你……”

青衫客冷然说道:“不错,是我,告诉我,是谁让你跟踪我 的?”秦风壮了壮胆,道,“这才是笑话,条条大路任人走……”青衫客冷然截口说道:“别跟我来这一套,从客栈到酒楼,从 酒楼又到这儿,我清楚得很,想要命你就说实话。”

秦风道:“你要我说什么,我根本没有跟你……”青衫客冷冷—笑,折扇往下一沉,一下顶在秦风的小肚子 上,秦风痛得闷哼一声,两只手抱着肚子要弯腰。青衫客折扇往起一扬,扇子头顶上秦风的下巴,硬把他顶了 起来,直了腰道:“要是再跟我耍花腔,难受的还在后头。”

秦风咬牙说道:“有种你杀了我好了,我没什么好说的!”青衫客“哦”地一声,扬眉说道:“好硬,我倒要看看你是铁打 的金刚,还是铜浇的罗汉。”右腕一用力,折扇继续往上顶。秦风的头被顶得往后仰,脚跟也跟着立了起来。

而青衫客手中折扇仍在往上顶。突然,秦风由牙关里送出一句:“姓韦的,老子跟你拼了。”双掌猛地一翻,往青衫客两肋劈至。青衫客一怔,道:“你知道我姓韦……”折扇一沉,两臂一分,格开了秦风的两掌,然后一抬腿,膝盖 又顶上了秦风的小肚子。这下秦风吃足了苦头,“哎呀”一声,捂着肚子弯下了腰,青 衫客同时扬掌,掌沿劈在秦风脖子后,秦风一下子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吃泥,不动了。青衫客冷冷一笑,道:“别装死,给我站起来。”

秦风仍不动。

青衫客道;“你最好别再等我出手。”

秦风怕的就是这一句,连忙支撑着爬了起来,可怜他一身是泥,满嘴是血。

青衫客冷冷一笑,道;“如果不想再来二回,就乖乖答我问话。”

秦风吐了一口血,道:“好吧,姓韦的,算你狠,想知道什么,你问吧。”

青衫客道:“先答我第一问,你怎么知道我姓韦?”

秦风道;“赵大的老婆说的……”

青衫客一怔,道:“赵大的老婆?”

秦风道:“你不是向赵大打听过谢家的事吗?他老婆把这件事报告了我家老爷。”

青衫客“哦”地一声道:“她为什么把这件事报与了你家老爷?”

秦风道;“十多年前我家老爷吩咐过,只要有人打听谢家的事,尤其是姓韦的人,要立刻报与我家老爷知道。”

青衫客沉吟说道;“尤其是姓韦的,尤其是……”

忽地抬眼接道:“你家老爷是谁?”

秦风道:“我家老爷姓莫,叫莫沧江。”

青衫客道:“莫沧江?他是干什么的?”

秦风道:“我家老爷是开封的首富。”

青衫客道:“二十年前他当过这儿的知府?”

“不。”秦风摇头说道:“我家老爷洠в凶龉伲臼俏洹 

倏地住口不言。

青衫客替他接了下去:“他本是武林中人,可对?”既然说漏了嘴,秦风他只有点了点头,道:“是的,不错,我家 老爷本是武林中人,不但成名甚早,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而 且交游极广,朋友极多,跺跺脚能使开封城晃动,我看你最好还 是别难为我。”

青衫客倏然一笑,道:“别拿他吓我,更有名的武林人物我也见过,现在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这么留意姓韦的。”

秦风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十多年前我家老爷是这么吩咐赵大夫妻的,而赵大夫妻也……”青衫客截口说道:“你家老爷莫沧江,当年他认识谢家么?” 秦风摇头说道:

“不认识,跟谢家没有来往。”

青衫客道:“那就怪了,他为什么这么关顾谢家、留意姓韦的……”一抬眼,接道:

“这么说来,是莫沧江池命你跟踪我的?”秦风点了点头,道:“是的,是我家老爷命我……”青衫客截口说道:“他命你跟踪我的用意何在?”秦风道:“赵大的老婆说她丈夫说你姓魏,她却认为丈夫没听真,恐怕你是姓韦,所以我家老爷命我弄清楚你到底姓什么,来开封干什么的?”

青衫客淡然一笑,道:“他该派个能干一点的,刚才在酒楼上那个叫小莫的是莫沧江的的什么人?”秦风道:“那是我家少爷!”

青衫客道:“莫沧江有个好儿子,由子观父,做父亲的怕也不怎么样,那三个碧眼黄须的又是谁?”

秦风道:“你刚才也在洒楼上,该已……”

青衫客道:“如今我问你,要你说。”

秦风没奈何,只得说道:“坐在中间的那一位,是达鲁花赤,另两位是达鲁花赤的两位结拜弟兄,都是元军的一流好手。”

青衫客道:“他三个跟莫家是什么关系?”

秦风道:“三位大人是我家老爷的好朋友,他三位常到莫府走动,今天我家老爷人不舒服,所以由少爷陪着……”

青衫客道:“莫沧江本是武林人,如今又是开封城首富,他怎么会跟官家的人攀上交情,而且是这位达鲁花赤?”

秦风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要想知道,你最好问我家老爷去。”

青衫客淡然一笑,道:“你以为我不敢去吗?告诉你,迟早我会登门找上他莫沧江的,如今你告诉我当年谢家姑娘是怎么被选进金廷的?”

秦风又摇了头,道:“这我也不知道,据我所知,我家老爷根本不认识谢家,也从没跟谢家来往过。”

青衫客道:“那他为什么留意打听谢家事情的人,尤其姓韦的。”

秦风呆了一呆,道:“我说过我不知道。”

青衫客道:“真的么?”秦风道:“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你就是杀了我,我还是不知道。”

青衫客道:“那么,你告诉我,你家那位少爷,他知道不?”

秦风道:“我家少爷也许知道,你找他去好了。”

青衫客双眉微扬,冷冷一笑道:“我当然要找他,本来我就要找他。”

话锋微顿,又道:“你在这儿歇歇,天亮前后你就能站起来走路了。”

右腕一翻,折扇点上秦风的左胸,秦风身影一晃,砰然倒在地上,静静地,没再动一动。

青衫客一抬腿,把秦风踢到胡同一边的墙根下,然后迈步向胡同外行去,很快地消失了……

………………………………………………………………………………………

第 二 章  樊衣割肌

禹王台,在开封城东约摸三里处,台高两丈多,周围一百二十步,上面祭祀着治水的大禹王。

禹王台又叫古吹台,原是师旷吹箫的所在,后来汉梁孝王又加增建,才改名叫禹王台。

禹王台地处城外荒郊旷野,附近本就很难看到人迹,到了夜晚,那就更不会有人了。

空荡荡地,静悄悄地,只有劲风呼啸,夜枭悲啼。

今夜,没有月,大地上黑黝黝的—片。

在“禹王台”后面有一大树林,树林里有着黑忽忽一大堆的东西,看不清那是什么,说它象茅屋,它却是圆的,说它是座巨冢,它的顶端却又是尖的。

在树林外面的一株树干半腰上,挂着一盏灯,那是一盏马灯,蒙古人用的马灯,蒙古人用来挂在帐篷外,风吹不灭的那种灯。

除了看见那盏灯在夜风里摇晃,偶尔碰着树干发出“卡”、“卡”的声响外,别的再也难看见什么,再也难听见什么。

这儿就是这么一副有静也有动的景象。

蓦地,五条人影划破寂静夜色由远处驰来,转眼间一起射落在树林前的那盏灯下。

微弱的灯光下,仍可看得清楚,是那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那瘦高汉子,还有那三个碧眼黄须大汉。

落地后略一打量,只听那位达鲁花亦道:“怎么搞的,没有人,小莫,难不成咱们来早了。”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还没有答话,一个甜美,娇媚,令人听来魂魄飘飘,心跳血腾的嗲声嗲气话声,由树林里传了出来:“谁说的,我已经候驾多时,有点不耐烦了。”

五个人忙抬眼望去,树林里一亮,挑出了一盏小灯,小灯照耀下,可以看出那黑忽忽的一堆,原来是—一座大帐篷,帐篷里没点灯,帐篷口上,却站着那位唱歌的人儿。

她换过了装束,如今披在娇躯上的,是一袭透明轻纱的晚装,灯光下,那成熟,不胖不瘦,恰到好处的玲珑娇躯,隐约可见。

而今,这五个人恨得牙痒痒的,是灯光太微弱,她在那透明的轻纱晚装里,还穿了一件亵衣。

饶是如此,该也很够暴露了。

香肩,粉臂,修长的玉腿,全在轻纱后隐现,那轻纱挡不住她散发的惑人热力。

这时候看,益显玉骨冰肌,肌肤娇嫩,说得那个一点,她简直就象用玉或象牙雕成的。

尤其令那五个难以按捺的,是她那微微蓬松的一头乌云,那酡红的娇靥,那勾魂的眸子,那要人命,小嘴角挑着的一丝媚笑。

象这般地布施色相,前无古人,在那年头,的确令人咋舌。

可不是吗?瞧那五个舌硬喉干,手心冒汗,瞪着眼,张着嘴的恶心馋像。

也难怪,在这时候,她不啻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尤物。

她笑了,笑得令人难以形容,难以意会:“先进来一个,其他的在外面候着。”

那位达鲁花赤闪身就要扑过去。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伸手拉住了他,被他那高大身躯,憋足了的猛劲,带得一踉跄:

“慢点儿,达鲁花赤……”

“怎么?”那位达鲁花赤回头瞪了眼:“小莫”,难不成你想先进去?”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连忙道:“不是,达鲁花赤,那有我先进去的道理?我是说,达鲁花赤贵为,贵为……应该小心点。”

那位达鲁花赤头一仰,哈哈笑道:“小莫,谢谢你,你们汉人有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跟这位小娘子缠绵一度,销魂真个,虽死何憾,别耽误我的大好时光,放手吧。”

一甩手腕,放步奔了过去。

適時,唱歌人儿扭转螓首,呼地—声,吹灭了帐篷口那盏小燈,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听见她——声荡笑道:“进都进来了,急什么!”

随即,一切归于寂静。

焦急的,是树林外那四个。

半晌之后,那位达鲁花赤春风满面,衣衫不整地出来了,边走边笑,手里提着两只马靴。

那四个神情一松,忙迎了上去,齐声问道:“怎么样?”

“别问我。”那位达鲁花赤摇头笑道:“你们进去以后就知道了,哈,妙,妙,妙哇,妙透了,到今日我才知道汉家女子……哈,妙,妙……”

一矮身,坐在了树根下,霎时象只斗败了的公鸡。

那四个想再问,结果没一个开口,因为树林里又传出来那娇慵无力,令人心跳血沸的喚人声。

进去的时候象疯狂的虎,出来的时候固然也一脸的心满意足,回味无穷神色,但一坐下,便都象泄了气的皮球。

个个都摇头叹息,“看不出”此女如此“厉害”。

轮到瘦高汉子的时候,树林里传出了话,瘦高汉子他被擋了瘢瑳'做成入幕之賓。

五个人乘兴而来,唯有他败兴而去。

那位达鲁花赤留下了一笔重重的赏赐,然后,与另两个黄须大汉互相搀扶着走了,一摇一晃的,象喝醉了酒。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跟瘦高汉子走作一路,瘦高汉子搀扶着他,一路直嘀咕,恨得牙痒痒的。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摇头说道:“算了吧,你,别唠叨个没完了,怪谁?那要怪你自己福气不够,造化不夠,这样吧,回城后,你自己寻乐子去,花用多少,算少爷我的!”

瘦高汉子不关这个,却忍不住问道:“少爷,那帐篷里什么样儿。”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一摇头,有气无力地道:“谁知道,黑漆漆的,伸手难见五指,谁看得见?”

瘦高汉子吞了一口唾沫,道:“这么说,您也没看见她……”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哈哈一笑,道:“你简直是,看个什么劲ㄦ,有……”

突然眼一直,停了步,喝问道:“谁,你是谁?”

瘦高汉子正在全神贯注地听,闻言忙抬头向前望去,只见丈余外的路中央负手站着个人,是那位青衫客,正寒着一张脸,一动不动。

瘦高汉子—怔,道:“喂,你是……”

青衫客突然开了口,话声冰冷慑人:“问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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