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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龙之首-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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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人都勇悍能战。

其中朱如是、利小吉是苏梦枕时候召揽的高手,又是白愁飞所信宠的心腹,王小石也十分礼重他们,也就是说,在戚少商当家之前,他们早已身经百战,为“金风细雨楼”,打过不少名动江湖定江山的大仗。

至于张炭,近日武功大进,反走诡异一路,更是剑妖妖剑之克星。

孙鱼的可怕则不在于他的战斗力,而是他把握时机的能遇上这种人,给罩在网中的孙忆旧也只好仍在网中了。

奇怪的是,突遭暗算、陷于网里的他,一面作战却一面想起一起好像跟眼前事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来。

他一向好色。

迄今,他总共玩过三百七十九位女子,有的是自动投怀送抱,有的是宿柳眠花的娼妓,有的是情非自愿的良家妇女。

他把每一段情、每一个女子;每一次交媾的情形都详加纪录在一本叫做《忆旧怀新梦华录》里。

——要是他今晚死在这儿,这本册子会不会也给人烧了?

还是会公开?

大家看了,才知道他有过那么多的女人,有过这些女子、他们会笑?羡慕?还是鄙恶?

他很想知道。

他真想知道。

这件事,其实跟他如今的奋战昔撑毫无瓜葛,但他还是禁不住要想到这些。

掠过这事。

思想本就是禁不住的。

一一要禁一个人的“想法”,那是件极荒谬而且极费力的事。

而且到头来绝对讨不了好,没有好下场。

余厌倦则没有这种想法。

因为他来不及想。

他的敌人对他倒没有实施狙袭。

敌人也没有以出击和他招呼。

而是用眼神!

——一种看着一具死尸般的森寒的眼神!

但看他的人,本身也像一个死人。

完全没有活意。

只有死志。

——除了他两颊还留有给病人烧的的微绯。

敌人出现的时候,孙忆旧已给一张大网罩住了。

他正要想去相助,忽听桌上”笃”地一响,像从瓦背顶上掉下了一个什么”东西”来。

——像是一件“事物”,多于似人。

然而他却是人。

一个敌人,就“掉落”在前面桌上。

——一个就像是一头黑色蝙蝠的大敌!

余厌倦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只觉寒气迫人,他心中一寒,头皮炸寒,心也一寒。

他手里的剑更寒。

寒光暴绽。

剑气催人。

他的人鬼气森森。

他的剑法更鬼。

他第一剑不是刺人,而是刺灯。

桌上的灯。

他的第一剑,刺的不是剑锋,而是剑风。

剑风刺灭了台上的灯。

然后他才真正出剑。

他的剑是黑色的,与黑夜混为一体。

他的人很黑。

毛发很茂。

全身黑衣黑袍。

加上他手中那把黑色的剑,眼他交手,仿佛是跟整个黑色午夜里所有的鬼魅一齐交手一般沉沦。

可是他遇上了一个夜魔般的对手。

他一俯身就冲了过来,一掣时,亮出一把斧头。

他一斧就斫了过去。

——雷家的人自从痛定思痛,认为练刀习剑,绝对不能冠绝天下之后,就苦研炸药火器,另外,创“哀神指”法,并以小斧为兵器,自成三绝,名动江湖。

出斧的当然是“小雷门”的门主雷卷。

斧与剑交接七八记,迸出星花,也是黑色的。

十五招后,斧进,剑退。

黑袍袅动。

雷卷整个人似龙卷风一般反卷了起来,然后大喝一声,一斧脱手飞了过去!

这一下,斧破剑网而入,当胸砍中,并将之定嵌于石墙上!

只听一声如同烧焦了般轧然而绝的惨叫,那着了斧的“事物”还是挣动了几下,在墙上刮响了令人牙相酸的锐响。然而,那只是一件袍子:

黑袍!

一一一人呢?

人在身后。

雷卷的背后。

余厌倦在昆仑上苦学“鬼剑”,本就以倏忽飘忽,鬼神莫测为其剑法之精萃。

“剑鬼”确是剑中之鬼。

然而他却遇上了个病鬼。

——一个给病魔析磨缠绕得只剩下了超人斗志的躯壳的瘦削战士:

雷卷!

6。飞斧队

鬼一佯的余厌倦,遇上像一只鬼的雷卷。

——只看谁比谁先去见鬼!

剑鬼已闪至雷卷身后。

他的剑比身影先到,一剑就扎向雷卷左腋窝里。

他使的是鬼之剑,所以每一剑都刺向“鬼地方”。

却没料到,“登”的一声,剑刺着命中,不是骨,不是肉,没流血,没渗呼,却只有金铁交鸣,星火四溅。

因为他的剑尖刺着的是斧头。

一在那厚厚、暖暖的毛裘里,不知藏看有几支斧头。

至少,腋下便有一支。

他的剑便是刺在斧上。

雷卷一掣腕,斧已在手。

斧面绽着寒光,竟是从他目中的寒芒反射过来的!

烛已熄。

就算有光,也不亮。

但雷卷双目却依然在暗里黑中发光:

绿色的火。

青色的光。

——这是什么光?什么光?来自什么力量!?

一种教人去死的力量,来自于死。

那是死志——不是斗志。

斗志是活下去求胜的力量和意志,死志只是毁灭,没别的意思。

一一甚至自己还活不活下去,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他要你死,你就非死不可。

除死无他。

又一斧掼出。

飞至!

余厌倦鬼叫一声,用剑一斩。

鬼一样的剑斩鬼一样的劈在鬼一般的斧上。

令余厌倦惊骇莫已的情形就发生了。

雷卷干。

且瘦。

——就像是痨病鬼。

弱不禁风。

他的手也瘦如干柴,手腕还不及一只拜神的杯口粗,青筋毕露。

他用这样的一只手发出了一面斧。

小斧。

余厌倦几用了十成功力注于剑上,剑锋过处,登时鬼风啁啁,鬼影幢幢,他这一剑叫:

“鬼斩钟馗”,贯了平生三十年功力精华所汇注,一剑斩于斧上。

结果却是:

斧飞。

剑碎。

——那一剑竟抵不住那一斧,碎成千针!

是碎成千针,而不是千片。

一条条细而长的黑什,仍迸射向雷卷;

胜便趁胜追击,如影附身;败则败中求胜,如蛆附尸!

一一这就是“剑鬼”余厌倦,以及他鬼一样的剑法!

千支针,射向雷卷。

每一针都穿心。

每一针都要命。

这一刹间,雷卷却倏然做了一件事:

卷!

——他整个人突然扭曲、绞紧,像龙卷风一般的“卷”了起来!

他一卷,整张毛裘也卷了起来,带起下一股罡风。

同时,精光一闪。

他又发出了一道飞斧!

毛裘厚,针刺不入。

卷风也旋落扫掉了一切剑针、针剑的攻击,

——然而余厌倦能躲得了雷卷的反击么?

余厌倦已没有剑了。

他鬼啸一声,空手接了一斧。

接是接了,但情形如何,却没有人知道,只知道斧遽然落下,“夺”地掉在地上。只见剑鬼则返身就走。

走得仓皇。

不再恋战。

拼命的逃。

他一掠而出,震破大门,纵过回廊,绕过水榭,闪人假山之后,又跃落围墙之外、正喘得一口气,却不料——

雷卷在此际又反手打出了一斧,这一斧也撞破大门飞过回廊穿过水榭劈开假山砸破围墙“夺”地打在墙后余厌倦的身上!

命中!

剑鬼在这一刹间,还想避。

还要闪躲。

他听得喀地一响,立即急闪,在这万钧一发之际,仍躲开要害,斧只嵌劈在他左手臂骨上!

这一瞬间,余厌倦不是感觉到痛。

也没有害怕。

他什么也来不及想,只掠过了一个念头。

一一人生到底有没有轮回?

以前,他身为“剑鬼”不信有“轮回”这回事,反正,死了就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都一样。

所以,他不认为有轮回。

他还笑别人是希望有根应,期待有因果,才相信有轮回。

而在这一刹间,他多希望:真有轮回这回事!

——要不然,他可真的要死了,什么也不知道了,什么也没有了。

至少,没有轮回,也得要有鬼。

——因为有鬼便有神,有神有鬼,还怕没有人鸣?

还可以成人,就是有轮回。

“——的确,还想活下去的,不想死的人,才希望有轮回。

他的感觉是到这里。

他的感觉没错:

他是死了。

——那一斧、虽只砍在他臂骨上,但其震荡力紧随而发,他全身筋脉肌骨都为之震碎,就像是敲碎一块冰一样,就似是一颗石子打在一尊瓷瓶上。

他死于飞斧。

可是,“惜旧轩”不止雷卷一个人有飞斧。

而是,“一队人”。

——至少,还有“实、属,巧、合”四大雷氏子弟都飞出了他们的:

斧!

7.背叛命运的剑法

苦也!

这是剑妖孙忆旧心中欲中不敢叫出来的一句话:

一一一苦啊!

他仍不甘就逮。

不肯就范。

他困兽斗。

他背水战。

他的剑反而不是守的,而是攻的,而且还愈攻愈快,愈打愈急。

他不能不快,因为“一家而得”朱如是的“铁板神索”和“一帘幽梦”利小吉的“千年飞帘”一齐缠上了他,就像有百只手千只指一齐专攻他要害死穴。

而他还在网中,死缠烂打。

幸好,这时”惜旧轩”的援军到了。

朱如是和利小吉立即返过身去抗敌,不让来援的人轻入“怀旧居”半步。

孙忆旧顿时压力一松。

但他随即发觉,那不是幸,而是不幸。

大不幸。

那使飞索和用飞帘的人一退,马上接上来攻付他的两人,更不好对付。

一人绰着枪,一直只窥准时机,没出过一次手。

另一人空手和他斗。

这人阴阳脸:一边黑一边白,掌功奇特,身法诡异。

这两人不管是已出了手或没出手的,只怕比先前两个都更难应付。

就在这时,四雷子弟,正一齐迸喝一声,发出了他们的斧。

飞斧。

——急遽飞行的四把小斧,分劈他四肢!

剑妖尖叫一声,全身(连脸、眼、发、唇、眉)都白了。

煞白。

他,“哩”地一声,竟似一缕烟一般,“窜”/“钻”/“闪”出了那张“天罗地网”

中!

那是没有可能的事。

完全没有可能。

没有人可以从那网中溜出来。

除非那是妖怪。

孙忆旧就是妖。

——他是剑妖。

他用了看家本领、独门绝招“白虎冲煞”冲出罗网,但真力已耗,功力大减,元气已尽。

张炭就在这时出手。

左右手。

双手夹住了他妖一般捉摸不定的剑。

孙忆旧只觉一正一反两股异力袭来,他只好用劲反挫。

但不反挫还好,一旦反击,那古怪功力竟吸收/融会/汇合了自己的劲道,反挫了回来,排山倒海,势莫能御。

孙忆旧只好弃剑。

不弃剑,就只有放弃生命。

命不可弃。

弃了就没有了。

但剑可弃。

弃了一剑还可用别的剑,或等待时机重新夺了回来再拼。

可是他才弃剑,兵器暂去,新力未生,斗志未张,元气未复之际,“啸”的一声,一枪已迎面打至!

他已来不及躲。

不及反应。

中枪。

倒下。

对方用的不是指尖。

而是枪头。

这一枪,是打在他的穴道上。

是以孙忆旧软倒干地:冲出罗网的他,结果反而是更快就死。

出枪的是孙鱼。

——山东,神枪会,大口孙家,外系子弟之、孙鱼!

孙忆旧倒下。

吴奋斗呢?

吴奋斗才不奋斗。

——战斗伊始,他一见孙忆旧人在网中,余厌倦落尽下风,他就二话不说,拔足就走。

不是走。

而是逃。

——是那种“有多么快便逃多么快”的亡命之逃!

人不如其名。

屋瓦破裂,网罩下,敌人落下,他却看准那一个大窟窿,飞腾而上,到了瓦顶,正要再逃,猛然,却见屋檐上一白衣白袍人,单手指着一把白玉也似的剑,在一月天下白似的月光下,剑尖斜指于地,在等他。

在候着他。

——仿佛已等了很久很久,候了许多许多年,以致他其中一只衣袖,看来空室荡荡。

吴奋斗一见到这个人,尽管他的人仍立足于屋顶之上,但他的心已跌到了街下。

他知道这个人。

也听说过这个人。

他实在不想遏上这个人,尤其是在这时候。

他简直想跳回屋内,跟那像蝙蝠的鬼魅打,跟那四个拿着天罗地网的人打,跟那阴阳脸、擎着枪的、拿飞帘飞索的人打,也不愿意跟这屋顶上的独臂人交手。

可是他现在想跳回屋里去,也是不行的了。

因为他知道:此刻只要有一丝疏忽、半点错误,自己就一定会命丧当堂,原因是:

这人既已向你拔出了他的剑,那么,今晚只有一个下场、两个结果:

结果是:用你的剑杀了他,或用他的剑杀了你。

下场都是一样的:

死。

——只看是你死还是我亡。

白衣人在月下。

既似近在咫尺,也远在天涯。

他始终没有抬头,从他的侧脸可见他斜飞人鬓的眉梢,只听他道:““奋斗了?”

吴奋斗只好奋斗。

——其实他现在不是在“奋斗”,而是在“挣扎”。

他的师父陈上下希望他能“奋斗向上”,故而取其名:但奋斗是一件很艰辛的事,吴奋斗一向比较懒,他的剑法也走较为飘逸的路向,以意境为先,下苦功较少,所以同门笑他名不副实,他就带笑反驳:

“谁说名实不符?可别忘了我姓吴!”

他是广东人,粤者“吴”与“唔”同,而“唔”即“无”或“不”之意,加之于其名上,即是“不奋斗”之意,他还引以为谑,不以为疏懒为忤。

而今,他却已无退路。

只有奋斗。

挣扎。

奋斗是美丽的。

你看人在努力向上,奋斗前进,这奋战的过程实在要比成功成就还令人心动。

挣扎则不是。

挣扎是教人惊心。

吴奋斗的挣扎和奋斗却依然是人间而不是人烟的,甚至是天上而不是人间的。

他拔出了他的剑。

剑破空、发出清丽的绝响。

他一招“仙人指路”,遥指白衣人。

风很大。

屋顶很高。

剑在风中,人在风中,衣袂飘扬在风中。月下的吴奋斗,真像是一位飘飘欲仙的仙人。

白衣人依然没有动。

甚至不抬头。

不举目。

掌中剑仍斜指于地,端然不动。

对峙了一阵,吴奋斗叱道,“怎么了!?姓戚的,你有种在这儿狙击我,却没胆子向我出手吗!”

戚少商仍看着他的手。

他的手腕很白。

很秀气。

——老实说,那不像一个武人的手。

他的手握着剑。

——但白说,那也不像是一把杀人的剑。

他巍然不动。

如果使他有动,那未,就是他的剑尖原离屋顶约有半尺之距,目前大概只余五寸:

他的剑尖似在下沉。

但下沉甚缓。

而且是一分一分的、一丁点儿一丁点儿的下垂,不细察还真绝看不出来。

——是他的手累了?还是他的剑太重?

吴奋斗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

也不该再等了。

他叱喝一声。

“戚少商,动手吧!”

他迅速迫进三步,抬足巧转,吊足独立,成”瑞鹤献寿”式,剑尖直指戚少商,指诀另伏杀机,脚下隐蕴绝着,一招三式。

月下风中,夜里屋上,吴奋斗这一招架式,直似仙人下凡,仙鹤临空。

——仿佛只藉一阵凤,他就可以一出招一出剑间把敌人刺个千疮百孔万洞!

但戚少商依然不动。

漠然不动。

至多只剑尖继续下垂,更下垂。

吴奋斗欲攻无从、喝道:

“胆小鬼!你穷耗个啥!”

但这一招“瑞鹤献寿”,亦因对手无所动而无可应亦无法发动;他一咬牙,脚踏七星,剑走游龙,旋身飞舞,又转化成一式“仙班列阵”。

这一招,七分守三分攻,边留后路边迫进,眼看与戚少商离三步之遥时,见对方仍然岿然不动,他寸再四变招:

“天女散花”。

———剑影化成百道剑星,急刺戚少商全身各大要害。

只要给他刺中一剑,敌手立毁;如有一剑受封架回击,其他百数十剑,立即回援,攻坚挫锐,把敌人一气攻倒再说。

这一招变得好、变得妙、变得情理之中,也变得意料之外,更重要的是。

不管出招变招攻或守,他使来都端的有“仙味儿”。

他的剑已使出了“仙”的意境。

可惜他自己并不是神仙。

所以他只好做了一“鬼”。

他掠过去发动攻袭之际,姿势美妙,同时七分攻、三分守,一得手则追杀对方奇*书*电&子^书于剑下,一旦见势不妙,亦可及时变招退守,立于不败之地。

他剑势曼妙,犹如月下飞仙。

他的人比剑姿更欲仙欲死一一一甚至是在他出剑之时,表情神色,也七情上脸,仿佛是在陶醉、在享受、在如醉如痴。

他痴。

剑也痴。

剑有仙意。

人有仙味。

招有仙骨。

就连进退都有道骨仙凤。

但戚少商不痴。

在月下的他,也美得像一支足可在黑夜里照亮干人的蜡烛,你只要看到他拿剑的神情(尽管那一剑仍是下垂的),便一目瞪然这人是宁可陪死也不会陪衬任何人过一世的。

现在他已作出了反击。

反击:

对对方的攻击作出反扑,是谓“反击”。

可是,如果以这个解说来看待戚少商的“反击”,那正可谓是“莫名其妙”已极了。

因为戚少商不是针对他的敌人作出反击。

而是对他剑尖所指之处:

那是屋瓦上。

屋瓦是死物。

攻袭他的是人。

——剑仙吴奋斗。

但他却不去因应吴奋斗的攻击,反过来去摧毁他立足处前的屋瓦,为什么?

——到底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

——如果有所为,也是为了反击、杀敌。

虽然他攻击的是屋瓦,但其道理就跟做人一样:

一个人读书、考试、学习、运动、结婚、乃至生儿育女,看来跟活下去没有什么关系,但实际上,没有这些,就不可能活得好、活得愉快、且把生命延续下去。

戚少商现时的剑法,也是这样。

至少也是合一原理。

一样的原则。

戚少商的剑尖疾射出一线自光。

“睦”地一声,剑光打在屋瓦上。

“轰隆”,屋顶顿时塌下,一塌便是一大块,一大片碎瓦残屑喀啦破裂翻落,说时迟,那时快,吴奋斗刚刚就冲到戚少商身前。

要是戚少商对他出招,他早有防备。

要是戚少商攻势太烈,他招架不住,亦可退避。

要是戚少商接战,他也准备好:

能胜利则追杀,不敌即遁逃之计。

可惜不是。

可是不是。

戚少商没向他出剑。

而向屋顶出剑。

剑气。

瓦破。

屋顶坍下。

他自己的豪宅美宅。

他一失足,下陷,与瓦砾翻滚而落。

这一下,碎屑残尘,全沾上了他素净的衣袍,混淆了他的视线。

他尖叫一声,仪态全失,手足乱打,剑舞护身,急求落足之地,挣扎求存。

屋顶坍了。

瓦裂了。

掉落的不只是他一个人。

还有戚少商。

他跟吴奋斗不同的只是:

剑仙是失足下陷。

他是徐徐落下,有备而坠。

一种蓄意的坠落。

一种冷静得凡近残酷的坠落……

连同他的剑。

他的杀气与:

杀机。

几乎是马上的,立即的,那白衣人戚少商又徐徐飘上屋宇之上,单足落在檐上,独臂持剑,神情落寞。

只白衫上多了几点梅花般斑斓的血迹。

第四章杀皇帝之夜

1。咤叱风云人

解决了。

一,杀了余厌倦。

——以鬼魅一般的“失神指”雷卷为主力,克杀了鬼一样,的“剑鬼”。

二,抓住孙忆旧。

——以“八雷子弟”中的“天罗地网”,加上孙鱼的“屈神枪”以及张炭的“反反神功”,终于联干捕获了妖一般的“剑妖”。

三,诛杀吴奋斗。

——以洒脱、飘逸不减当年,但当日为觅理想寻情义已易为而今“无一剑不刺向现实”

的戚少商,格杀了仙味十足的吴奋斗。

得手。

即离。

由利小吉和朱如是断后。

——剑妖、剑仙、剑鬼一死,剑神、剑魔、剑怪不来,“惜旧轩”里,还有谁能制得住当年苏梦枕的四大护法、后来白愁飞的四名得力手下:“一索而得”和“一帘幽梦”?

答案是:

没有。

所以他们迅速撤离”怀旧街、

他们来的时候是戚少商、雷卷、孙鱼、张炭、朱如是、利小吉、“实、属、巧、合”共九人。

走的时候是十人。

———个给擒住了的人。

“剑妖”孙忆旧。

——他们抓他干啥?

既然连余厌卷、吴奋斗都杀了,惟独还让孙忆旧活着,却是何故?

不知何故。

连穴道给封住了的剑妖,也完全不明所以。

他现在只希望能侥幸不死:

——好死不如歹活。

他现在才能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一死了,便啥都没有了,而且也永远下会有了。所以要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他出道虽久,却在此际命悬一线、危在旦夕、命在砧上之时才领悟:

当武林人,虽然威风;作江湖人,虽然自在,但一旦失败,当官的还可能只失权退隐,应考的只是失意功名,做生意的顶多不过破败潦倒,但当道上好汉的,其付出的代价,却往往是:

死。

一无论多威风、多得意、多过瘾,若要付出生命的代价,那确是太大了,太划不来了。

他却到此际寸顿悟这些。

他深悔为何不早日领悟这个。

他却不知道,人未走到那个阶段,那心情是附会不来的。

顿悟也一样。

啐啄同时,该悟时自悟;摹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这是急不得、等不来的。

只看机缘:随缘即兴。

或看际遇:人生真理,多在大苦大悲中看破、看透、看得!

悟得。

戚少商一行十人,不是先到“小甜水巷”,而是先至“回春堂”。

回春堂是当年王小石替人看病抓药看跌打的地方:那儿在不久之前,还流了遍地的英雄血,朱小腰、陈不丁、冯不八等人都是命丧在这儿的广场上。

——他们给王廷视为“劫法场的歹徒盗寇”,正史自然不会记载他们为友仗义奋战至死的事迹。

但人们自会记住了他们:

在心中。

到了“回春堂”,向晚寂寂,歌舞升平在瓦子巷、半夜街、黄裤大道那一带。

回春堂前,仅有一股药的余香,一点春意也阙如。

如果说有,那在堂前还开了一盆艳红的杜鹃,在月下尽管照成了灰色,但仍不改其盛、不变其艳的迎风招招曳曳。

杜鹃花旁有人。

一个漂亮、伶订、眼睛亮亮的年轻人。

他在那几,仿佛已等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好久好久了,所以连脸上也蒙了瞑瞑的夜色、眼中也遗留了彤彤的花

他见了戚少商,就拱手。

他的手势没有特别尊敬,也无不敬之意,但他服里肯定只有戚少商,没有别人。

他在等他。

他只等他。

——在这急若星火的紧急夫头,他为何要在这几等戚少商?

——在这瞬息万变的生死之际,戚少商却为何宁绕了路仍定要见他不可?

这眼睛很亮的人抬头,眼里仿佛有点泪影,但神情却很平静,很愉炔。

奇怪的是,这平静却有一种让人感到“心死”的感觉,而他的愉快仿佛也井非来自于“开心”。

这眼神很亮、但仿似“没有心了”的年轻人,说:“你终于来了。”

以戚少商做事迅若垦飞、讲求效率的人,居然也平心静气的缓缓温和地道,“对不起,要你久等了。”

亮眼睛的年轻人讫“就是今夜吗?”

戚少商道,“就在今夜。”

眼睛很亮的年轻人吁了一口气,这才游目看看大家,道。“这之后,过一段时间,只要你为我,说明真相,大白于天下,我也算跟你们一样,是个咤叱风云人了吧?”

戚少商看看他,眼里充满了感激之情,勉励之色。

“你本来一向就是的。有日我一定会为你澄清的。,,亮眼青年一笑道:“那么,我就等今夜——你们还等什么?”

戚少商点点头,一手扶住了他,大家这才发现这人连轻功也施展不来——他根本不会轻身奔驰的功大,又如何施展?

这青年忽“咦”了一声,好似想起了什么,还有话说。

戚少商立时停了下来:

对这人,他仿佛很有耐性。

——超乎寻常的忍耐力。

而且关心。

——一种颇不寻常的关切。

那青年果然说了。

也间了。

他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你……还记得我姓名吧?”

“记得。”戚少商即答。

那青年居然说:“你且说一次看看。”

戚少商亦不以为忤,马上就说:

“陈念珠。”

那青年笑了。

笑得是灿烂:灿烂得几乎连眼眶里的泪光也和月光一样光一般的亮,像一颗圣洁的念珠。

他居然还笑问。

“大家都记住了?”

又向戚少商追问了一句:“可记得我是哪里人氏?”

戚少商毫不犹疑便答:“广东。佛山人。”

那青年长吸了一口气(这问题仿佛要他鼓起最大的勇气才问得出口):“家父是——?”

戚少商几乎是马上就答:“陈礼。”

陈礼。

这是个极普通的名字,一点也不炫人、震耳、耀目。

——就连“陈念珠”这人名至今也“名不见经传”,武林中、江湖上也似没这一号人物。

却不知为问,在这重要关头,这青年却来闲说这些,而戚少商也答得倒背如流,诚惶诚恐,不亦乐乎。

大家都不明所以,要不是一向服从戚少商,只怕还真个早就沉不住气翻了面了。

直至戚少商说出这目有泪光的青年父亲名讳时,只见张炭脸色一变,孙鱼目光一闪。

雷卷则哼了一声。

闷哼。

这时候,戚少商却向张炭问了一句像跟这时局毫无相关的“你记得他说话的方式了吗?”

一……“他”,这回是指不能动弹的孙亿旧。

张炭即答:“记住了。”

为了表示他的答案是肯定的。他是很有力的点了头。

戚少商却“嗯”了一声,仿佛对一切这才满意了,然后他才下令:

“这是个大好杀皇帝之夜,咱们出发吧!”

2.风花雪月事

宋徽宗赵佶很忙。

他忙的不是国事,甚至也不是家事,更不是天下事。

他现刻最忙的是寻欢作乐、眠柳宿娼的风花雪月事。

为政之初,赵佶也曾图使满目疮痍的宋室江山恢复太平盛世,是以他人继大统之初,曾一度虚心纳谏,弊政大革,海内颗想,天下靖平,起用忠直敢言知名之士,去好任贤,对称“小元佑”。

不过,这段日子很短促。

廓清时弊、废除陋规,说是容易做却难,何况改革不是一天一夜垂手可得迈足可达之事,赵佶仍在当节度使、郡王之际,尚能自洁,与那些喜逐声色大马的藩王弟兄不同,乃至誉闻中外,更以书画工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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