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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冰心在玉壶-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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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四更过,院中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声响,似乎是屋檐上积的雪落下。苏醉倦倦地伸了个懒腰,笑道:“快进来吧,等得我都快睡着了。”
门被推开,一个人影闪身入内,随即又掩好门,脱下白狐大麾抖了雪,朝苏醉淡淡一笑:“让大哥久等了,这雪来得突然,生怕那二十万匹绢布沾湿,又加盖了几层油布,直忙到三更。”
“得,喝口茶暖暖吧。”苏醉盯着耶律菩萨奴的脸瞧了半天,又笑道,“怎么我回回瞧你都觉得这么别扭,好像在看我自个一样。倒是我自己的模样,怎么看也看不习惯。”
耶律菩萨奴接过茶,垂目笑了笑:“开始我也瞧不习惯,三年下来,倒也不觉得什么了。对了……可是有人来过?”他来时看见雪中淡淡的脚印。
苏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她来过了。”
“她?是谁?”
耶律菩萨奴不解,可瞧苏醉的神情,又似乎有些明白,不由地心狂跳起来。
“还能有谁,你心里的她。”苏醉奇道,“怎么,你不知道她来了?她说她是随着宁王押送岁贡的队伍一起来的。”
“我不……知道。”
迎到岁贡,他只短暂地与宁王打了照面,便去忙安置岁贡的事宜。直到方才他才知她竟然也来了,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一思及此,他呼吸便有些急促,只觉得胸口闷得像是被巨石所压,又象是要炸开一般,难受异常。身子微晃,他竟不由自主地单膝落地,手捂住胸口旧伤,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见他如此模样,苏醉急地直拍轮椅扶手,却又无法上前,怒责道:“你、你不要命了……还不快盘腿坐下,意守丹田,莫让真气乱窜。”
耶律菩萨奴撑起身子,依言席地盘腿坐下,勉强摒除杂念,意守丹田,调息真气。直过了一炷香时间,他的呼吸方才慢慢平稳,不复之前的绪乱。他方缓缓起身,沉默地坐到近处椅子上。
“你……”苏醉瞧着他直摇头,却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光是听说她来了,你便这模样,若是见到她,你又该如何自持?”
“不会的,方才是……”耶律菩萨奴深吸口气,“……是我没想到她会来这里。”
“你莫忘了,三年前我虽然替你解了毒,但你心脉皆已受损,最忌大悲大喜,稍有不慎,真气岔走,便是命在顷刻。”苏醉厉声责他。
“我知道。”耶律菩萨奴抬头,淡淡一笑,“大哥不必担心,日后我定会多加小心。”
看他这副模样,苏醉倒不好再骂下去,只得道:“你说你也是,这丫头来了便来了,你不是一直惦着她么?她来了,你能见到她好端端的,不也是好事么,怎得把自己折磨成这样。”
耶律菩萨奴苦笑,半晌,问道:“她,看上去还好么?”
“比原来稳重多了,不象是早先那个没心没肺的模样。”苏醉笑了笑,“她原还想进你屋子看看,我怕她起疑心,就没让她进去。”
旁边展昭曾住过的屋子件件东西都与三年前一模一样,连那对燃过的红烛都仍在原来的地方,苏醉自然不敢让莫研进去。
展昭所易容改扮的耶律菩萨奴,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只怕她还会再来,劳烦大哥明日就把屋子清理了吧。”
“你舍得?”
展昭不答,只道:“还是莫让她看见的好。”
苏醉点点头:“反正东西我都替你好好收着就是。”
“多谢大哥。”
展昭拢了茶杯在手中暖着,怔怔地出了会神,苏醉也不去打扰他,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风炉旁,听着内中炭火偶尔响起的噼里啪啦声。
良久,展昭才勉强自己镇定心神,拉回思绪,抬眼问道:“……近来,镇上可有什么动静?”
苏醉摇摇头:“还是老样子,你那边呢?”
“上次我与你说过,我疑心耶律洪基手中也有大宋布防图。果然不错,上个月他便当着耶律重光的面,将大宋兵力布防图献给了耶律隆诸,弄得耶律重光回来后气恼不已,发了几天的脾气。”
苏醉凝眉道:“耶律洪基此人素性玩猎,倒不像有入侵中原的野心。他弄这大宋兵力布防图多半是为了在耶律隆诸前讨个乖。现下,耶律隆诸年纪渐大,耶律洪基登基是早晚的事。但有个耶律重光在旁觊觎皇位,加上耶律隆诸曾醉酒戏言要将皇位让与耶律重光,他这太子位置自然坐得不太舒服。”
展昭点头:“这层我也想过,但不知道这个将大宋兵力布防图泄露给耶律洪基的人是谁?大哥,你说会不会也是同一个人?”
“有此可能,只是不知道耶律洪基是如何与她联络的。”苏醉道,“上次那个绣娘一死,耶律重光这边这条线也就断了,着实可惜。你若能想法子从耶律洪基这边找到线索就好呢。”
展昭紧抿嘴唇,眉宇深皱:“我会多加留意,可惜我不随在耶律洪基身边,只怕是不易。”
“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苏醉安慰他,“现在耶律隆诸又老又病,暂且不会有进犯中原之意。咱们现在一来,就是要防着耶律重光,万不能让他篡位成功,此人野心甚大,若让他当上皇帝,宋辽两国怕是没几天安生日子过。二来,还是那件事,顺藤摸瓜,当然,我知道这条藤不好摸,”他故意耸耸肩,“然后找出朝中叛国之人,拔了这眼中钉,咱们才好功成身退。”
展昭听到“功成身退”四字,只觉得遥遥无期,苦笑一下,点了点头。
“早些回去吧,免得惹人起疑。”苏醉道。
“大哥,你一人留在此地,终是太危险……”
展昭话未说完即被苏醉打断,不耐烦道:“回回来都要说这话,你不烦我都烦。行了,我好得很,你不用操心。倒是你,那丫头既然来了,你少不得要和她碰面,可莫再象方才那般了。”
涩然笑笑,展昭起身,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盒放在几上。
苏醉瞥了眼,笑道:“又是这药,我都吃腻味了。”
展昭微笑:“大哥你双腿血行不足,又无法运功调理,这药生脉活血,你多吃些,人也会舒服一些。”
“这药是宫里头才有,你弄来不易,又不是非吃不可的药,下次别麻烦了。”
展昭笑而不答,披上大麾,朝苏醉略一拱手,转身出门而去。
雪绵绵密密地下了一夜,到了清早,将停未停,空中仍飘着稀稀疏疏的雪,地上积了一尺多厚,人和牲畜走起来都甚是不便。
莫研掀开帐帘时,猛地被白茫茫的一片晃疼双目,深闭下眼,复缓缓睁开,才适应了些。
远远近近都有侍卫在忙碌,或铲雪,或搬运东西,或给马车套缰……东南面有一人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寒如冰雪,正指挥着一小队辽国侍卫将陷在雪堆中的马车拖出来。
莫研定睛细辨了辨,微微一笑,缓步走上前。
眼角的余光分明是看见她走过来,展昭却硬生生让自己扳过身子,故意装着没瞧见,背对着她,继续对侍卫发令。
心绪纷乱,身遭的脚步声来来往往,他甚至分辨不出她的脚步声。良久,他都未听见她开口说话,也许,她已经走开了,不然以她的性格,也许会拍拍自己的肩膀,他猜测着……
他转过身子,正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
“耶律大人,好久未见。”她微微笑道。
是啊,好久未见——那瞬,他想开口尽量自然而然地说这句话,却发觉喉咙干涩地发不出声音来,只得重重地点下头。
知他素性寡言,莫研也不在意,道:“一别就是三年,那时你替我大哥疗伤的大恩,我也一直未有机会能谢谢你。”
他仍说不出话来,只能定定地看着她。苏醉说的不完全对,她清瘦了许多,眉宇间的飞扬脱跳也敛去不少,双目流转间,轻愁几许。
“待到了中京,我当设宴酬谢,你可一定要来。”莫研继续道。
“你……”展昭艰难启齿,正待回绝,又有二人过来,是宁晋和辽使中负责招待宋人的文官熙和。
宁晋手中拿了貂皮手拢,过来先递给莫研:“快把手拢上,病还未好,就……”他再看她脚上穿得是寻常靴子,恼道,“昨儿不是放了双小羊羔靴在你帐里么,怎么不穿?再冻着怎么办?”
“我没看见。”莫研不以为然道,“再说也没那么冷。”她话刚说毕,正巧一阵风卷过来,她缩着肩连连咳了好几下,脸咳得潮红起来。
“你病了?”展昭忍不住问道,强制按捺住自己想上前扶她欲望,双手在袖子紧紧地攥成拳。
“前日里被雨给激着了,受了点寒而已,小事情。”莫研不在意地摆手道。
“走走走,快回去穿起来。”
也不与旁人客套,宁晋拽着她就往回走。展昭尚立在原地,面无表情,纹丝不动。
误以为他是在不满宁晋失礼,那文官熙和打了圆场,朝他笑道:“都说中原人多情,果然不假,连宁王对自己的姬妾都如此关怀备至。”
姬妾!
那一瞬,展昭的胸口仿佛被一把极快极薄的刀划开,鲜血涌出,却是无痛无觉。
对她而言,这是好事,自己该为她欢喜才是。他身体僵直,努力想镇定心神。
文官熙和的声音并不小,莫研与宁晋虽已走出四五步,仍然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莫研转头气恼瞪向宁晋,尚未开口,后者已耸耸肩,无辜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全是他们自己瞎猜的。”
不欲与他理论,莫研回身朝那位信口开河的文官熙和走过来,到了面前才清清楚楚地朗声道:“我夫家姓展。”
“嗯?”那文官熙和显然有些迷糊。
“我不是他的姬妾,我夫家姓展,你莫要弄错了。”她口齿清晰道。
文官熙和这才明白过来,连忙陪笑道:“是是,不会再弄错了,展夫人。”
莫研这才满意,瞥了旁边的展昭一眼,微恼道:“你这些手下乱说话,你明明知道,怎么也不管管?”
展昭直直地望着她,心中似有千言万语要问,却是连只言片语也不能对她说。气血上涌,胸口堵得难受异常,一股腥热直涌上喉头,他急步调头走开。
“嗯?”莫研不明究里,挠挠耳根,“他脾气怎么还是这么怪?”
文官熙和也不敢惹耶律菩萨奴,自然不敢跟上去,留在原地陪笑道:“耶律大人大概还有要事在身,不知展夫人可否用过早食?我方才已命人去煮了粥,是白粥,我知道你们中原人吃得清淡,所以特地叫他们拿些江南小米熬粥,也不知对不对您的胃口……”他一径絮絮叨叨地说着,弄得莫研不堪其烦,随意敷衍了两句,便拔腿就走。
“丫头,当我的姬妾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吧?”宁晋双手抱胸,没好气道,“你这么急匆匆地和不相干的人去解释,犯得上么?”
莫研白他一眼,理直气壮道:“是没什么丢人的,可我听着不舒服。”
“叫你展夫人,你就舒服了?”宁晋哼了一声,“我听着倒更难受。”
“叫我又不是叫你,又没人让你听。”
莫研还在恼方才的事,也不理他,自己回了帐去。剩下宁晋站在外头,亦是一肚子气,好端端地什么都没干,他招谁惹谁了。
牙帐背后,僻静无人之处,展昭无力地半跪着,双手撑住地面,头低低垂着,唇角尚留下一丝鲜血。
饶得他一夜未眠,想过千百遍见到她时,自己该如何镇定自若,可仍旧无济于事。
一直以来,他都只知道她留在开封府供职,其他的便一概不知。与包拯三个月一次的密信往来,包拯也从未提及她的其他消息。
所以,他只能自行想象,也许她已将他淡忘,也许她过的很好,也许有人会比他对她更好,也许……
“我夫家姓展。”她的声音犹在耳边。
他能看到她梳得整整齐齐的妇人发髻,却未想到是为他而梳。
虽然知道她对自己情深若许,但他总以为她在认为他已死,悲痛过后能继续过她自己的生活。毕竟,他与她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这,也是他暗自庆幸的事情。
可他却不知道,她竟然一直一直一直地被困在着夫妻之名中。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上偶然听到张真的《携手游人间》,觉得好象在说莫莫和猫猫,叹一声……
卷三 第七章
雪虽已停,天仍是阴沉沉的。
因为积雪甚多,载着岁贡的马车又甚是沉重,数次陷入雪堆中,使得整个队伍的行进愈发地迟缓。
行了两日,这日到了正午停下来歇息时,宁晋使吴子楚去问问,照目前的情形,还得有多少日才能到中京。
吴子楚去了半晌,回来禀道:“耶律大人说,大概还得四五日的光景,而且现在辽国皇上也不在中京,在广平淀的冬捺钵,咱们到了中京,将岁贡入国库之后,还得再带着礼贡转到广平淀去。”
“真是够折腾的。”宁晋摇头叹气,日日都困在马车上,着实憋闷得很,抬头又问道,“那丫头在干什么。”
“站在马车外头啃大饼,估计也是在马车里憋闷坏了。”吴子楚朝外努努嘴。
宁晋探头出去,果然看见莫研不知何时下了马车,叼着块羊酥饼正靠在车辕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目光落在远处白雪皑皑的伏虎林。
若不是半山上的那块黑石,也许莫研还认不出那里便是伏虎林。此时看见,她有些呆愣,口中的干饼不小心呛在喉间,一阵猛咳,连眼泪都咳了出来。抓了水囊,连灌几口,她方才觉得好些,抬起头来,骤然看见耶律菩萨奴就站在面前,直直地盯着自己。
“耶律大人,”她抬手抹去腮边的饼屑,奇道,“有事?”
“你……”展昭差点问她病可好些了,话到嘴边,终是咽了回去,“你最好在马车上呆着。”
“……哦。”她莫名其妙地应了,慢吞吞地爬上马车。
他伸手将车帘密密拉好,不让冷风灌进去。
“耶律大人,”文官熙和急步走过来,向他禀道:“这荒野雪地难行,他们宋人不习惯,好几名宋国侍卫的靴子进了雪,脚在雪水里泡坏了,得想个法子才好。”
“有多少人?”
“大概有五六个。”
展昭略想了想:“阿布利随身有药酒,可以替他们搓一搓,在火盆边多烘烘,歇歇就没事了。不过我们不能停,让他们上马车歇着去。”
“就是马车成问题,载岁贡的马车不能动,咱们这边都是骑马,剩下的六辆马车载着辎重,满满当当的,也腾不出来阿。”
“那你去问问宁王,看他那边能不能腾出辆马车,让他们上去休息。”
文官熙和有些犹豫:“这……合适吗?”
展昭不答,面无表情地走开。文官熙和无法,只得往宁晋这边过来。
所幸宁晋实在是个很好说话的人,而且腾出马车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因为本来在入辽境之前,他就从李奇高那里多要了一辆马车。
那辆马车上只有一个人,莫研。
现在经过调配,莫研因病未好而不能骑马,故而只得和宁晋挤在同一辆马车上。
“我说,丫头,你用得着躲我躲到那么远吗?”
宁晋没好气地看着缩坐在马车角落的莫研,挑眉问道。
莫研不舒服地挪挪身子,一副比他更恼的模样:“你以为我愿意,你家吴大奶妈之前就再三交待了,说殿下是千金之躯,叫我千万小心,别把病过给你。”
“这个子楚……”
之前还以为是因为别的原因,倒没想到是这个理由,宁晋暗自咬牙切齿,面上若无其事地朝她招手道,“过来过来,我没那么娇贵。你缩在那里,连说话都不方便。”
“那你要是病了,可不许赖到我身上。”
莫研坐的缩手缩脚,甚是不舒服,再说距离暖炉也有些远,巴不得能凑过来。
宁晋好笑道:“当然不会。”
她这才挪了过来,手拢着暖炉,舒舒服服地烤起来。烤了一会,脸贴到车帘旁,向外张望,叹口气道:“雪积得这么厚,这在中原,可看不见。”
“若是再早几日出发就好了,也许就碰不上这场大雪。”宁晋道。
莫研奇道:“把岁贡改成夏天送不就好了么,为何偏偏要在冬天呢?”
“谁知道,”宁晋不在意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定的规矩就是这个时候。早间我让子楚问过了,这雪一下,咱们到中京起码还得四五日。也不知往年是不是也都这样,要不然这辽国皇帝老儿说不定还以为大宋存心拖延时间呢。”
莫研本想说“理他呢”,后来转念一想又想到赵渝,心情闷闷地,便没再开口。
宁晋不知她心中所思,还以为是她因马车憋闷而情绪低落,便存心逗她道:“你也当了好几年捕头,有什么奇人奇案,倒是说几件来听听,也让本王听个新鲜。”
“有什么好说的,不是偷东西就是杀人,要不然就是些个贪官污吏。”莫研没精打采道,“平日里烦还烦不过来,好不容易得了个假,还说它做什么。”
宁晋微笑:“那你们平日有什么消遣?”
“消遣?”莫研眼珠转了转,微微一亮:“有!就是赌!”
“赌?”宁晋奇道,“赌什么?”
“有什么就赌什么啊。”莫研显然来了些精神,身子也坐直了些,“寻常些就赌骰子,若是没骰子就赌别的,什么都可以赌,也好玩得很。”这还是她在开封府时和其他捕快在办案无聊时常常用来消遣的玩意。
闻言,宁晋开始在旁边漆盒里翻翻拣拣,似乎在找什么。
“你找什么?”
“……找到了。”他自漆盒中掏出几粒骰子,喜道,“我就记得是放在棋盘边上,果然没错。”
“你想和我赌?”莫研双手直搓,一脸坏笑。
“反正没事,闲着也是闲着。”
……
因为生怕宁晋有吩咐而自己听不见,吴子楚骑着马就挨在马车边上,此刻马车内传来的喧哗声他听得清清楚楚,也因此而坐如针毡,不时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就生怕被近处的其他辽人听见。
“豹子豹子豹子!”
“幺、幺、幺!”
“豹子!豹子!”
“幺!幺!”
“……你喝!”
“什么我,应该是你才对!”
听上去,马车内简直就是坐了两个烂赌鬼。吴子楚暗自叹口气,虽然知道殿下一碰上那丫头就会有失常态,可好歹也要顾着大宋皇室的颜面,这般呼呼喝喝成何体统。
忍耐着又听了半日,里头声音只大不小,他实在忍无可忍,挥手示意停下马车。他自己勒马掀帘,朝宁晋有礼道:“殿下……”
宁晋已一个决然的手势打断他的话,脸迅速转开去找漏壶:“等一下,让我看看现在什么时辰。”
“刚过申时。”莫研几乎是得意洋洋,“我赢了!我就说吴大人一定能熬过申时。”
宁晋瞪了眼吴子楚,忿忿地把杯满斟的茶水一口饮下。后者呆愣了半晌,这才明白眼前二个人不仅是在赌骰子,而且也在赌自己究竟什么时辰会忍不住来提意见。
他沉下脸来,微恼道:“事关国体,还请殿下谨慎行事。”
“知道知道知道。”宁晋嘿嘿地笑。
马车后有人走过来,人还未出现在车前,声音已经传过来:“吴大人,出什么事了么?为何停车?”
是耶律菩萨奴的声音。
莫研灵机一动,趁着吴子楚与耶律菩萨奴说话的间隙,朝宁晋低低道:“我们赌待会耶律大人走时,先迈哪只脚。我赌右脚。”
“那我赌左脚。”宁晋同样压低声音道。
莫研点点头,隐下唇边的笑意,她以前就曾观察过耶律菩萨奴的走姿,记得他习惯先迈右脚,自然是赢定了。
说罢,两人同时探出头去。
正与吴子楚说话的展昭骤然看见两个脑袋同时自马车内伸出来,虽然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心里是哭笑不得。再看莫研唇角含笑,目光灵动,活脱脱就是从前的模样,不由心中升起几分温暖。
“殿下是否还有吩咐?”
见宁晋眼神鬼祟地盯着自己的腿,展昭沉声问道。
“没事没事,就是……这个……你的靴子是虎皮的吧?真是不错。”宁晋随口瞎扯。
展昭更正他:“是鹿皮。”
“鹿皮也不错,是个好东西。”宁晋加以肯定。
“若无他事,请殿下继续前行。”
虽已经极力隐忍,展昭还是忍不住又深看了眼莫研,这才转身回去。他还未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一声欢呼,是宁王的声音。
“左脚,是左脚!我赢了!”
他奇怪地回头,迎上吴子楚一脸尴尬而无奈的笑,不知究竟是何事,也不方便过问,只得转头离去。
马车内,莫研一脸狐疑,挠着耳根想事情。
宁晋在她面前直晃手:“丫头,输了就要认,别以为装着想事情就能逃过去。”他今日输多赢少,能赢一回不容易,自然有些兴奋。
莫研认命地接过被斟满的茶碗,却还是不解道:“我明明记得他一直都是先迈右脚,怎么会迈左脚。”
宁晋这才知道她原来以前就观察过耶律菩萨奴:“原来你早就知道他习惯迈右脚,居然还和我打赌,幸好老天有眼,没让你赢。”
“什么叫老天有眼。”莫研白了他一眼,仍自皱眉道,“没道理我会输啊。”
“人家把习惯改了不行吗。”宁晋不在意道,“毕竟你三年多未见过他,也许他早就改了。”
莫研还是摇头,表示不解:“这个习惯,一般很少有人会在意,更不会有人专门去改这习惯了。”
“我说,你这捕头倒真是当成习惯了,连这种小事都要想半日。”
“……你什么都不懂。”
莫研没再理他,颦着眉慢慢把被罚的茶水饮下去。
卷三 第八章
在雪地中艰难行了四日,这日黄昏,才总算到达了中京。
耶律菩萨奴命文官熙和将宁晋等人带去在大同馆,自己并未与他们同行,而是将岁贡送至国库所在,与交接官员对照清单,清点入库。
其实不用文官熙和带路,莫研也还记得往大同馆的路。自进了中京,一路行来,她伏在车窗边细看,发觉几乎并无变化,许多店铺还和从前一样,只是招牌更旧了些而已。
待到了大同馆,因早已侍从飞马前来通报,知晓他们即刻便到,故而赵渝不顾侍女相劝,执意站在馆前相侯。
“小皇叔……”
见到宁晋下得马车,赵渝唤了一声,接下来竟是半字也说不出来,热流哽在喉头,眼中泪花闪烁,直望着宁晋笑。
“小渝儿……”宁晋眼圈也有些微微泛红,“……这些年,苦了你了。”
吴子楚闻言轻咳几声示意宁晋,毕竟文官熙和就在旁边站着,言语间莫要落了辽人的口实。
“公主。”莫研上前,硬是压下哽咽,浅浅笑道。
赵渝见了她,也是十分欢喜,拉了她的手笑道:“你也来了,真好。这些年我老是想,若当初你没回开封,咱们俩在一处伴着,该有多好。”
莫研眼中的赵渝比起三年前消瘦憔悴多了,初见时那个刁蛮任性的公主早已踪影全无,想来她独自一人定然是很苦闷。莫研心中怜惜之意大起,竟想也不想,冲口而出:“那我不回去了,就一直在这里陪着你,好不好?”
赵渝还未答,便已看见宁晋瞧向莫研的目光,这个向来玩世不恭的小皇叔眼中竟有几分紧张。她遂笑道:“你现下来,我就已经欢喜得很。走,咱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里头我让他们备下酒菜,你们行了一路也该饿了,进去边吃边谈。”
莫研宁晋闻言皆暗道惭愧。来时,他俩在马车上的炉子烧了汤水,又要了块生羊肉,莫研全削成薄片,两人就这么吃了一路的涮羊肉,肚子自然饱得很。
“子楚,你也一起来。”
宁晋招呼上吴子楚,率先往里行去。
用饭时,宁晋怕引得赵渝伤心,故而只絮絮地说些今年来京城里的趣事,想不起时便给吴子楚使眼色,让他再给接上。知道他俩的用意,莫研偶尔也凑个热闹,乱七八糟地说了些滑稽的案情,以博赵渝一笑。
说说谈谈良久,酒菜都没怎么动,便全都撤了下去,侍女们又沏了茶端上来。
“父皇,他身体可还好?”
宁晋笑道:“好得很,前几月还嚷嚷着说想和我去围场狩猎,可惜就是不得闲。”
赵渝微微一笑:“那我就放心了,可惜我这个做女儿的,没法在跟前承欢膝下。”
“你所作的,比承欢膝下更重要。”宁晋默然半晌才道,“……皇兄他,一直觉得对不起你,觉得你会怨他,常常自责。”
赵渝淡笑着摇摇头:“父皇有他的难处,我怎么会不懂。小皇叔,你也曾说过,咱们身为皇室中人,自然要担当得比别人多些。命该如此,我没什么可怨的。”
这话她虽是轻轻道来,但却是苦涩万分,“命该如此”四字,听得莫研脸色一变,昏昏沉沉地想……
常言总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她与展昭曾经的一幕幕在眼前掠过,她不由地要去想,难道都是自己在强求么?
若不是自己对他表露心迹,也许她和展昭也就是互当兄妹罢了。
若不是自己跟到辽国,也许展昭就不会答应与她成亲。
若不是自己与他成亲,也许、也许展昭就不会死!
思及此处,她脑袋已是一团混乱的,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如果她不去强求,也许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正因为她步步强求,而命里终无,故而上天收回了展昭。
会是这样么?
她又究竟该怎么做?饶得她此刻懂得后悔,却也回不去了。那么怎么办?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
一旁的宁晋看见她脸色煞白神情呆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奇道:“丫头,你怎么了?”
莫研傻呆呆地看了他一眼,目光空洞无物,看得宁晋毛骨悚然。不明白她怎么在骤然间变成这副模样,他忙跳起来,用力晃了晃莫研:“不会是中邪了吧?子楚,你快来看看!”
赵渝也被骇了一跳,探身过来,紧张道:“她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吴子楚也不解,干脆伸手在莫研人中上用力一掐,便听见莫研痛呼出声,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莫研抬眼瞧瞧众人,突然哇地一声伏桌嚎啕大哭起来,弄得众人全都束手无策,也不知她究竟是怎么了。
“丫头,你是怎么了?”宁晋被她急得团团转,“究竟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哭起来了。”
“……是我……”莫研埋着头,哭得哽咽难言,断断续续道,“我……害……大哥……我……”
赵渝都听不清楚,宁晋也没听明白,皱眉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说,是她害死了展大哥。”吴子楚倒是听懂了。
宁晋一愣,奇道:“好好的,她怎么突然说这话?”
吴子楚耸肩摊手。
赵渝虽然不明白莫研所言何意,但她知道莫研对展昭的一片深情,又是个性情中人,猜她多半是钻了牛角尖,当下只是轻轻拍着莫研的背,柔声安抚她。
宁晋瞧着莫研的样子,连连摇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过了半晌,莫研才渐渐止了哭,缓缓抬起头来,泪痕满面,尚在不断地抽泣。
宁晋转头吩咐侍女取热巾来给她净面,叹口气道:“丫头,你哭也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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