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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劫-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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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这间石室,仅赖内室余光透入,自是凄清黯淡.更显寒冷。

田秀铃粉颈低垂,走至石室中央,停住脚步,转目四望,顿觉一种孤寂清冷之感.自心头升起。

方才地穴之上,寒气虽远较此间为重,但那时有任无心在她身侧还可忍受。此刻她转目四周,石室空空,地上只有她一人的影子,那孤寂寒冷.令她再也无法忍受,木立半响,身子簌簌的抖了起来。

她有心冲出石室,不顾而去,但那险峻的地穴,又岂是她孤身所能冲出,何况,她纵能冲出,但天涯茫茫,她又能去到何处?

她若不冲出去,这种被人冷落的痛苦,又岂是素来要强的她所能忍受。

一时之间,她只觉悲从中来,不能自己。

天下虽大,竟无她容身之地,世人虽多,又有谁是她的知心?又有谁怜她,疼她,能助她一臂之力?

她暗咬银牙,勉强忍住不令眼泪流下.但眼泪在她秀目中转了几转,还是断线珍珠般落了下来,一连串流下面颊,湿透衣襟。

她感怀身世,不禁自怜自苦,忍不住含恨低语,道:“我那祖婆对别人虽然心肠狠毒,但却是世上最怜我疼我的人,我却偏偏要背叛了她,到这里来受别人的欺负冷落,只要她怜我疼我,我本已该心满意足,对别人凶狠毒辣,与我又有何干系?”

忽然间,听到那老人沉缓的语声,一阵阵自石门里传了出来,道:“这些日子,你在外所作所为,我知之虽不详细,但想来必定有欠谨慎,看你今日竟将那女子带来,就已可见一般,你难道不怕她是南宫世家卧底的奸细,一切做作,只是为了要来探听我方的机密。”

接着,便听得任无心低声言浯,似是为田秀铃分辩之言,但语声模糊,听不甚清。

那人冷哼—声,道:“不要说了,莫非我懂的还没有你多吗?”

听到这里,田秀铃心中更是悲愤难言,这种被人冤屈的痛苦悲愤,端的令人难以忍受。

石室中老人却已不再提问此事,只是不断垂询任无心在江湖中之安排布置。

任无心恭恭敬敬,将他那一番苦心安排,俱都详详细细说了出来。

田秀铃又不禁听得暗暗心惊。

她虽然早已知道任无心乃是一代奇才,却也未想到任无心的安排,竟是有如此周密,算来那南宫夫人纵然狠辣,在此即将来临的生死存亡一战之中,也未见能操胜算了!

只听任无心滔滔不绝,说了约摸两盏茶时分,方自叹了口气,道:“弟子此番在外,虽在各方面均有布置,甚至连那些后来极少过问江湖中事的前辈名家,也大多为弟子说动,答应出山助弟子—臂之力,但还有几件事,弟子仍觉毫无把握,只因这一战关系太过重大,是以弟子丝毫不敢大意,才赶着来请教你老人家,但此刻时机已十分紧迫.弟子也不敢久留!”

那老人沉声道:“你随我十年,我一身所学,你已学得十之八九,唯有这镇静两字,你却还要再多下几分功夫。”

任无心没有出声,显见是不敢辩驳。

那老人又道:“其实你心中所觉那几件毫无把握之事,我早就知道,第一件,你可是摸不透南宫夫人所练究竟是何秘门神功,不知可有破法。”

任无心叹道:“你老人家当真是料事如神.想那南宫夫人,数十年前之武功,便已可惊世骇俗,此番闭关修练后,弟子等怎是她敌手,尤其可怕的是,江湖中到此为止,还没有—人知道她练的是什么?”

老人冷笑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只要是人能练得出的功夫,便有人能破,这一点你大可不必在意,你只要……”

田秀铃正自听得心动神移,目定口呆,突然间只听那老人一声轻叱,道:“好大胆子,竟敢偷听!”

接着.砰然一声大震,两边石门,立刻紧紧关了起来,石室中变得漆黑一团,难见五指。

田秀铃又惊又怒,大呼道:“你自己话声太大,又非我故意要听的!”

但目下漆黑死寂,哪有回声。这石室本已阴森黝暗,此刻更死如坟墓一般,全无半分生气。

田秀铃大骇之下,摸了过去,但方才门户之处竟已变成一片光滑平整的石壁,哪还有丝毫痕迹,更无丝毫着力之处。

她回身再摸那边.情况也是一样。四下冰冰冷冷,俱是石质之物。

无论是谁.在这里也莫想度过数日,便要因饥渴寒冷而死。

田秀铃不禁机灵灵打了个寒噤,暗道:“他……他见我听得机密,竟要将我杀死灭口吗?但……但任无心总不忍见我活活困死在这里……”

心念一转,又不禁忖道:“但任无心又何尝对我有一分半分情意.他除了一心要歼灭南宫世家之外,什么事也未放在心上,他有时对我虽也不坏,但那……那也不过是为了要利用我而已,何况,他对那老人家那般恭敬畏惧.又怎敢抗命救我?”

她心中忽而悲苦,忽而愤怒,忽而痛责自己,又忽而大骂任无心。

但她心中还是存有万一的希望,只望任无心能瞧她曾经救他一命的份上,也救她一次。

那么,便可证明任无心还对她有一丝情意,那么,纵要她真的去死,她也死得心甘情愿了。

黑暗中,她不断折磨自己,饥渴、爱恨、寒冷、寂寞,各种痛苦,有如千万条毒蛇一般,时时刻刻.不断在啃噬着她的心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田秀铃暗中推算时日,约过了四五日光景,这四五日时光的痛苦折磨,如非她心中还抱有万一之希望,实是难以忍受。

但此刻她暗中忖道:“任无心若有救我之意,此刻早该出手了,他纵不能真的将我救出,我也可听得一些动静,但……但四下—直静寂如死,只怕……只怕……”

—念至此,顿觉万念俱灰,再也不敢往下去想。

当下缓缓站起身子,摸索着走到石壁边。

晶莹的泪珠,随着她脚步移动,滴落在地。

她也不伸手擦拭面上泪痕,仰面悲嘶道:“任无心呀任无心,此番我死在你手里,虽然只能怨我自己,但我纵然化做厉鬼,也不饶你。”

她因爱成仇,因悲成恨,语声中充满了悲苦怨毒之情!

多日来的痛苦折磨,更使她思想越来越是偏激,咬一咬牙,嘶声又道:“祖婆……我……我对不起你老人家,但我死了,也必将化做厉鬼,助你老人家得胜,让那些自命仁义的侠义道,全都死在你手里!”

语声未了,突然纵起身子,一头向石壁之上撞了过去,黑暗中也瞧不见是否有血光飞溅,只是她身子已软软跌倒在地。

又过了约摸顿饭时分.石壁突然开了一线,闪身跃入一条人影。

石壁开处,并非方才那两重门户,是以也未见有光线透入,四下仍然漆黑沉沉,难辨五指,自然也更瞧不清此人的面目,只有双目闪闪生光。

只见他对此间地形,似是十分熟悉,虽在黑暗之中,但脚步仍然走的甚快.也未碰着床几等物。

他走了几步,突然伸手一晃,取出个火折子,闪起一溜火光,瞬又熄灭。

但在这火光一闪中,已可看出此人似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但形状诡秘,身材魁伟,落手投足间,武功看来并不甚高,绝非田秀铃室中所见之人。

这人影也在火光一闪间.瞧见田秀铃身子,赶过去抱起了她,匆匆退出石室。

那一线石壁,立时关起,外面仍是坟墓般死寂黑暗。

突听黑暗中一个阴森的语声道:“想不到这女子竟有如此烈性,快瞧瞧她是否死了,若是未死,赶紧救治,留着她还有大用。”

那白发苍苍的人影似是伸手探了探田秀铃脉搏腕息,然后沉声道:“非但未死,而且伤的并不甚重,想来她气力早已不支了。”

黑暗中语声冷冷道:“既是如此.便将她放在此地罢了。”

那白发苍苍之人似是吃了一惊,诧声道:“放在这里?不送她出去吗?”

黑暗中语声道:“正是放在这里。”

白发之人道:“但……但若放在这里,由她行动,便难保不被她发觉些隐秘。”

黑暗中语声大笑道:“你知道什么,此番正是要她发觉些隐秘。”

白发之人道:“但……但……”

黑暗中笑道:“你还是去管你的饮食之事去吧,此等妙计,说了你也不会懂的,记得莫要忘了给任相公送些石蟹汤,那是他最爱吃的。”

那白发之人躬身听了,放下田秀铃,佝偻着身形消失在黑暗中。

阴风惨惨,使得此地不但似坟墓,简直胜似鬼域一般。

又过了许久,只听田秀铃呻吟一声,显已自晕迷中醒了过来。

她轻轻转动一下身子,仍觉头疼如裂.耳中但听风声呼啸,竟是那石室中绝对没有的。

触手一摸,地上也不再是平滑石质之地,而是坎坷不平,粗糙已极,与那石室迥然大异。

她忍不住机灵灵打了个寒噤,暗惊忖道:“莫非我死了,真已化做厉鬼冤魂?”

心念还未转完,突然又听得一阵铁链拖曳,镣铐响动之声,随风传来,虽然飘飘渺渺,隐约难辨,但听来却更是令人悚粟心惊。

田秀铃心头又一寒,接着忖道:“此刻莫非我已真的置身于鬼境地狱之中?”

刹那间.她心中也不知是惊恐还是悲痛.呆了许久,方自长身而起.咬牙暗忖道:“无论我是人是鬼,都该查个究竟,我若未死,反正我已抱定必死之心,再死一次也无关系,我若真的死了,那么我已是鬼了,别人都该怕我才是,我还怕什么?”

一念至此,当下摸索着向前走去,立心想看看那铁链镣铐之声,究竟是自何处发出的。

地势虽非十分难行,但田秀铃走来却甚是辛苦,每走几步,便得定下来略作喘息,但顿饭功夫后,还是被她走出二十余丈。

只听那铁链镣铐之声.已越来越是清晰.渐渐又可听到,其中还不时夹杂着悲叹呻吟之声.声声令人断肠心惊。

田秀铃心头忽又一动,大奇忖道:“这里莫非还是死谷,这些也就是我方才在那圆石上所听得的声息,但……但如此说来,我又是如伺走出那石室的呢?”

她委实百思不得其解,只因这其中所包含的诡秘奇异之事,委实令人难测。

转目望去,忽觉眼前已有微弱的光芒.虽然火焰闪动间,也带着森森鬼气,但已可借此看出,此地竟是条狭长的岩洞,四面怪石如鬼齿般林林列列,更不知是冰柱还是钟乳?

这时她已可听出,铁镣悲叹声中,还夹杂着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

她不禁暗中冷笑一声,忖道:“任无心此刻若在这里,他就可知道我方才没有听错了。”

但这死谷之中,怎会有此异声?

任无心既是死谷二奇的心爱传人,怎会也不知道这其中的隐秘?

这死谷中除了那两位奇人之外,是否还另有他人存在?

若是还有他人,这些人又是何身份?

她越想越觉疑云密布.难以猜测,只觉头脑一阵晕眩,喉间更是干渴难言,坐在地下,闭目调息了一下,方自大步向前冲去。

这时她满腹雄心.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气力,奔行了三数丈后,便见岩洞尽头,石壁上嵌着一盏铜灯,光焰甚是黝黯.铜灯上更是色泽斑斓,满生铜锈。

那铜灯之下,赫然竟是一道铁门,铁链悲叹之声.便是自门中传出来的。

门上也系着条巨大的铁链,用一柄铜锁扣住,但那钥匙却也正挂在铁链之上。

还有四个以碧磷写成的字迹,在灯光映照下闪闪发光,写的正是:“妄入者死!”

铁门铜灯.粗链巨锁.望之已如地狱之入口,令人不寒而粟。

那四个碧光惨惨的字迹,更令人触目惊心。

但田秀铃早已将—切事俱都置之度外,暗中一咬银牙,大步走去。

摘下钥匙,开了铜锁,费了许多气力,方将那粗重的铁链取下,铁链相碰,叮当作响。

这种铁链响动之声一起,门内的铁镣悲叹及脚步之声,便一齐停住。

田秀铃倒抽一口凉气,伸手去扳铁门,那铁门自她想来必十分沉重。

哪知她伸手轻轻一拉,铁门便已大开,似有鬼卒在一旁暗助一般。

她又不觉吃了一惊,踉跄倒退两步,方自驻足凝目望去。

只见门内灯光,较门外尤暗,阴森森的,哪里瞧得见有半条人影。

她壮起胆子,干咳一声,沉声道:“里面可有人吗?请出来相见。”

她一连问了三次,门中仍是寂无回应。

此时此刻,她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下双掌护胸,一步步向门里走了过去!

其实她此刻哪有防身自保的力气,门内若是有人偷袭,一掌便可将她立毙当地。

但她一直走入门里,四下并无异兆。

灯光之下,但见她身上皮衣,早巳狼藉不堪,且已完全冰冻,哪有丝毫温暖之意,她头上所戴护身皮帽,也已歪落一边,露出那零乱之长发,憔悴之面容,但直至此刻,四下还见不到一条人影。

忽然间,她只听身后叮地一声轻响,大惊之下,霍然转身。

只见一条鬼魅般的人影,乱发披散,遮住了大半面目,满身镣铐缠绕,正作势要向她扑来,但身形一动,镣铐便已出声.是以田秀铃立刻发觉。

她虽未被伤,但瞧这人影如此模样,当真有如恶鬼噬人一般,也不禁惊的呆了,只觉双膝发软,竟不能动弹。

那恶鬼般的人影.两道恶鬼般的眼神,也在瞬也不瞬地瞧着她.身形有如泥塑般未见动弹。

田秀铃定了定神,颤声道:“你……你究竟是人是鬼,这里究竟是何处?”

那人影又自木立良久,方自缓缓道:“你看我像人还是像鬼?你看这里可像是人间吗?”

田秀铃心头一凛,只觉这语声之尖厉枯燥,当真有如狼嚎鬼哭一般,脚步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大声道:“此地若非人间,莫非是鬼域不成?”

那人影嘿嘿怪笑道:“是了,这里正是森罗鬼域,我也有许久未食活人的心肝了,不想你竟送上门来,正好让我大嚼一顿。”

惨厉的笑声中,他竟带着铁链,移动脚步,一步步向田秀铃逼了过去。

田秀铃虽说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此刻见了这似人似鬼的怪物,仍不觉心惊胆战,颤声呼道:“你……你敢?”

脚步一错,便待冲出门去。

但是她行动早已不便,而那恶鬼般之人影,虽然满身镣铐,脚步也比她灵便的多,横身一跃,便挡住了她的去路,张开双臂,嘿嘿狞笑道:“你到了这里,还想走的了吗?”

田秀铃惊怒之下,奋起一拳,向他当胸直击过去,但她一手招式虽也后藏变化,怎奈气力却已大是不济,哪里还能伤人。

那鬼怪般人影见她一拳击来.双手一横铁链,迎了上去。

田秀铃摸不清他来路,此时此刻,怎敢与他硬拆硬接,缩肘收拳,连发三招。

那怪人嘿嘿一笑,轻描淡写,便解了她三招,竟似也已预知她拳路之精华。

田秀铃呆了一呆,大惊退后三步,暗暗忖道:“无论如何,我只要令他身子一侧,便可冲出门去。”

她实不敢想象自己若是落在这非人非鬼的怪物手里的情况,是以求生之念大起,当下奋起仅余之气力,左拳右掌,猛扑上去,忽地攻出七招。

这七招正是南宫世家不传之秘,招式奇诡,变化无方。

田秀铃纵然已是强弩之末,但拼命使出这七招来,仍然颇见威力!

哪知怪人却狞笑道:“人世间的武功,岂能打鬼!”

手掌微扬,铁链叮当作响声中,又轻轻易易,化解了这七招,招招俱是在田秀铃一招还未发出之前,便已先封住了她的去路。

田秀铃大骇忖道:“他……他莫非真的是鬼,否则怎会识得我的招式?”

当下心头一寒,奋力向那怪人身旁窜了过去,只望能侥幸冲过。

哪知她身子还未到,那颗乱发披散的头颅,已狞笑着挡在她面前。

她惊呼一声.跌倒在地,腰、腿、肘、腕,一齐使出了全身气力,向后滚出数尺,踉跄着爬了起来,抬头向前望去。

那鬼魅般的怪人,已拖曳着镣铐,摇摇摆摆地向她走了过来,喉间不断发出恶兽般的狞笑之声。

他每走一步,田秀铃便后退一步.虽在如此严寒之中,但她已是大汗淋漓。

忽然间,她身子一撞,后面已是石壁.退无可退。

那怪物狞笑不绝.越逼越近,双臂斜举,十指箕张,饿鬼般扑了下来!

田秀铃再也忍不住,终于嘶声惊呼起来。

尖锐的呼声,划破四下寒雾,与那鬼魔般的狞笑之声,混合成令人悚栗的声调。

她只觉双膝发软,力竭声嘶,竟扑地跪倒。

那鬼魅般的怪人腕间铁链一阵颤动,冰冷的手指,缓缓触及了田秀铃的咽喉。

田秀铃只觉喉间如被毒蛇噬了般再也透不过气来,暗道一声罢了,闭目等死。

哪知鬼魅般怪人竟突然缩回手掌.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之中,充满得意之情,似是突然做了什么得意之事—般.铁链镣铐,也不觉叮当作响。

田秀铃紧闭双目,忍住不去瞧他。

只听这怪人狂笑道:“田秀铃,你为何不敢张开眼来?”

田秀铃这一惊非同小可.瞠目惊呼道:“你……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那怪人哈哈笑道:“我怎会不知道你的名字?”

田秀铃颤声道:“你……你究竟是谁?”

那怪人道:“你不认得我吗?想一想,我便是那葬身绝崖的冤魂……”

田秀铃又不禁打了个寒噤,目光直视他,鬼火般的灯光下,只见他被乱发掩去大半的面容.满是血污,森森白齿,也有几粒碎断,但……但他那双光芒闪动的眼睛,仔细瞧去,却似曾相识。

只听那怪人狞笑着又道:“再往前想一想……想一想……我便是你从小最恨的人……”

田秀铃只觉得身子一震,突然嘶声惊呼道:“你是……你是南宫……”

那怪人仰天狂笑道:“不错,我就是他,哈哈……想不到吧,今日你竟会跪在我面前,多年来的冤气,今日我算出了一些。”

田秀铃听得他这番狂笑之言,心头不知是惊是喜是怒,面前这就是她一心想要寻出下落的人,但她却再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着。

瞧他此刻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像是昔日潇洒从容的南宫公子,想见他这些日子来所受的苦痛,必非人所能受。

一念至此,她心头又不禁泛起怜悯之意,黯然长叹一声,垂泪道:“你……你怎会未死……又怎会被人困在这里?”

那怪人霍然顿住笑声,目光又变得满含悲愤怨毒之意,嘶声道:“我多年苦心布置,步步为营,只因我早已知道……”

说到这里,铁门外已闪入一条人影,身子飘飘,大袖微拂,一阵香气,随袖而出。

田秀铃眼角方自瞥见这条人影,鼻端已飘入一阵香气,惊呼道:“快回头,有人……”

话声未了,又是头晕目眩,话不成声,身子摇摇而倒。

她实未想到世上竟有发作如此迅快之毒物,朦胧飘忽之间.只听一声怪笑,又一声厉喝,道:“好恶的人,你既将她放入,为何……”

但这时田秀铃已觉眼前一片漆黑,什么话都再也无法听到了。

直到田秀铃再度醒来之时,情况却已与晕前迥然而异,晕迷中她只觉一种燥热之感,布达四肢躯体,竟是难以忍耐,呻吟一声,方自微微张开双目。

转目望处,但见青天在上,白云悠悠,一对早春候鸟,展翼飞于白云之下,吱呀浅唱。四面新抽浅绿,林木已将成荫.地上青草茸茸,广被百丈,望之有如精工所织之毛毡一般。

这时,旭日方自林梢升起,一线阳光,灿烂如金,将四下景物映得光彩辉煌。

加以鸟语花香,薰风拂面,更似人间天上。

田秀铃一目望过,但觉心头一惊,挣扎着爬了起来。

只见自己身上,穿着仍是那一袭厚重的皮衣,触手摸处,满头汗珠淋漓,她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暗道:莫非这是我眼花了吗?

但一切景物,却又是如此真实。

田秀铃定了定神,回想晕倒前的情景,当真是人如鬼魅,地如鬼宫,便是九幽地狱,也无那般阴森酷寒,她至今想起,心头仍不禁为之一阵悚粟。

而此刻,青天白云,浅草如茵,她也不知道自身是隔世再生,还是犹在梦境。

她再也想不出自己怎会到了这里,忍不住暗暗忖道:“在那死谷中所发生的一切,莫非只是一场噩梦不成?”

但只要她一合起眼帘,那些阴森恐怖的景象,便历历如在目前。

尤其那穴中满身镣铐之人,更难令她忘怀,那叮当作响之镣链曳地声,那可惊可怖之悲叹狂笑声,此刻亦如仍在她耳畔。

忽然间,一阵车马之声,随风传来,车声辚辚.马声长嘶,瞬息间来到近前。

田秀铃正想寻人问一问自己此刻究竟身在何处,是以也不躲避,倒望那马车仍穿林而入。

哪知车马到了林前,便戛然而住。

林木掩映间,只觉那马车金碧辉煌,甚是华丽.驾车之马,更是长足奋鬃.神骏已极。

田秀铃暗奇忖道:“此地看来仍是荒郊之地,怎地突来如此豪富人家?”

一念尚未转完,但闻车厢中一阵娇笑轻语,车门微启,相继走出四个白衣女子。

阳光之下,只见这些女子们长裙曳地,白衣胜雪,秀发披肩,宛如乌云,衬着四下良辰美景,宛如仙子般袅娜穿林而来。

田秀铃暗喜忖道:“既是富室女眷,我探路也容易的多。”

但她垂顾衣衫,却顿觉有些自惭形秽,勉强拢了拢头发,整了整衣衫,却仍不敢面对来人.垂首走了过去,敛衽道:“请教姑娘!”

她一句未曾说完,那些白衣少女,竟突然掩口轻笑起来。

田秀铃呆了一呆,抬目望去,白衣少女们竟已伏身拜倒在地上。

田秀铃又惊又奇,几乎惶然失措,嗫嚅着道:“姑……姑娘们为何如此多礼?”

她方待还礼拜到,只听跪在前面一个颀长少女伏身轻笑道:“才只一个月不见,夫人难道便已不认得婢子们了吗?”

田秀铃身子一震,大惊道:“你……你是谁?”

那颀长少女咯咯轻笑着.抬起头来,道:“莺莺叩见夫人!”

竟是南宫世家中之内宅婢女。

田秀铃更是大惊,目光一转,另三人也已抬起头来。

田秀铃早已目瞪口呆,过了半响,方自失声道:“莺莺、燕儿……你……你们怎会来到这里?”

她做梦也未想到,自己竟会在这里遇着南宫世家的婢女,是以方才竟未看出她们是谁?

只听莺莺垂首笑道:“婢妇们来到这里,是专程来迎接夫人的。”

田秀铃自己都不知道究竟置身何处.这些南宫婢女们却竟己知道。

一时间,她更是惊诧.脱口道:“你们怎会知道我在这里?”

莺莺秋波微转,盈盈一笑.道:“夫人莫非已经忘了吗?”

田秀铃道:“我忘了什么?”

莺莺笑道:“明明是夫人自己通知太夫人的,太夫人才令婢子们到此相迎。”

田秀铃失色道:“哪有此事?”

莺莺浅笑道:“若非如此,婢子们又怎会知道夫人在这里?”

田秀铃呆了一呆,半晌答不出话来,暗暗忖道:“是呀.若非如此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会到了这里,她们怎会知道,难道……难道……我真的通知了她们,而自己又忘怀了……难道,我在晕迷之中,竟做出些连自己也不知道之事?”

连日来她所遭遇的一切,件件俱是如真如幻,如梦如醒,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哪件是真?哪件是假?是以此刻她对自己之行为,都变得毫无把握。

莺莺见她神情痴痴迷迷.秋波又一转,面上突然泛起了怜悯的神情,似是在可怜她神智已有些不清,连自己所做所为都记不得了。

田秀铃见了她面上神情,心中更是疑惧交集。

莺莺、燕儿相互打了个眼色,双双走上前来.一左一右,牵住了她衣袖。

燕儿轻声笑道:“夫人,请上车吧。太夫人还在等着呢。”

田秀铃道:“她……她老人家……”

莺莺不等她话问出来,便已接口笑道:“太夫人对夫人一直想念的很,人前人后,都夸说夫人的好处,只……只可惜一时受了坏人蒙骗,但只要夫人回去,唉,莫说太夫人欢喜,就是婢子们,也都高兴的,所以太夫人一说,婢子们就急着赶来了。”

田秀铃只觉心头一阵热血上涌,喉头哽咽,热泪盈眶喃喃道:“我猜的果真不错,世上之人.果然只有祖婆是真正对我好的……只有祖婆……再无别人……”

说着,泪珠不觉滚下面颊。

莺莺、燕儿又自悄然换了个眼色,燕儿赔笑道:“这就对了,夫人的聪明,究竟非别人能及,常言说的好,间不疏亲,十指连心.别人再好,也是外人,怎比得嫡亲的骨肉,胳膊肘还有往外拧的吗,不看别的,单看太夫人自从夫人走了后,那份悲伤之情,唉……”

她揉了揉眼睛,眼眶似也红了。

这一番话显然已将田秀铃说的更是激动,虽在阳光之中,但她那被厚重皮衣紧裹着的窈窕娇躯,仍不禁轻轻颤抖了起来。

莺莺眼波一转.轻轻推了推燕儿,笑骂道:“死丫头,还在嚼什么舌头根子,赶紧将夫人扶上车吧,莫要让太夫人等得着急。”

田秀铃心头再无疑虑,已决心要回到她祖婆的身侧。

她只觉世界虽大,只有那里,才是她的存身之处,只有在那里,她才有温暖与尊严.才不致受到别人的冷漠与轻贱……

她甚至已开始后悔,以前为何要背叛世上最疼她,最关心她的祖婆,她若是为了别人牺牲自己,而换得的却只有冷漠与轻贱.那岂非太傻了吗?

莺莺、燕儿扶着她缓缓走向马车,她伸手抹去了面上泪痕。

抬首望去.天畔突有一片阴云飞来,掩去了和丽的日色。

就在这时,远处山坡之上,阴影之下,正有一条佝偻的人影,在留意窥望着这边的动静,暗影中虽无法分辨他的面目,却可看到他那双目之中,光芒闪动,远远望去,有如惊虹厉电一般。

一声马嘶,划破四下寂静。

马车终于启行。座上的车夫,挥鞭打马,带起急速的辘辘车声,向东方奔去。

且说任无心那日在石室,发见老人封闭门户之后,立即瞑目静坐,似已入定。

他自不敢惊扰,也只得在一旁静坐调息。

静室之中,难分时日,不知过了多久,老人方自缓缓张开眼来.道:“方才你先去上面,与那老怪物说了些什么?”

他口中之老怪物,说的自是死谷二奇中的另一人,其人之神秘,似是尤在此人之上。

任无心笑道:“弟子去了那里,他老人家也未说什么,只略垂问了弟子这些日来的经过,便挥手令弟子出来了!”

老人微微一笑,道:“那老怪物近年来脾气更加古怪,你多日未来,自不知道.有一日他居然定要一尝西湖醋鱼的风味,试想此间连木鱼都没有哪有醋鱼.他却定要大吵大闹不休,又有一日他与我棋未终局,便定要出谷,说在这里罪已受够,无论如何.也要老谢扶他出去,谢老儿既不敢违抗于他.又实无法答应,那情况当真狼狈不堪。还有一日,他……”

这老人口风一变,忽然娓娓说及此类琐细之事,绝口再也不提田秀铃。

任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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