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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柄-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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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马叔五十许的样子,脸上皱纹深刻,他和蔼地望着伯赏赛阳,耐心为他解释道:“咱们来自不同体系,从号令到作战方式难免有异,一起突进难免协调不好,白白造成损失。而对方又是一群乌合之众。所以王爷这样做是最好的选择。”
伯赏赛阳这才有些明白道:“那他干嘛不好好说?我顶多缠他两句也就罢了。”
马叔正色道:“这是王爷在教公子什么是上下尊卑。作为上峰,是没有为下级解释的义务。”
伯赏赛阳不是笨人,只是以前被保护得太好,没机会感受这些道道。他呲牙道:“好吧!虽然心里挺不是个滋味,但是我原谅他了。”然后对马叔道:“咱们现在过去总不会碍他们事了吧?”
马叔见秦雷他们已经跑出去很远,不忍心让吃了一肚子气的小公子再失望,便点点头。
伯赏赛阳一蹦三尺高,欢天喜地的集合队伍去了。
……
狂奔中的秦雷看到那群所谓的信徒,不过是一群布衣百姓。思酌一下,对身边的传令兵做了个驱逐地手势,他没有兴趣大开杀戒。
黑衣卫们本来扣着弩弓的手收了回来,紧紧地抓住马缰,把速度提到最高。
那群奔跑中的教徒听到后面的马蹄声,回头一看。只见一道黑色的洪流,挟裹着惊天动地之势冲了过来。一时间没人敢螳臂当车。都忙不迭地跳入道边土沟,纷纷躲避起来。
黑色洪流眨眼间倾泻而过,只是把几个躲避不及的倒霉虫狠狠撞了出去,在空中翻几个优美的筋斗,又倒栽葱插在道边的水田中。
望着绝尘而去地黑色骑兵,这些被扬尘乌得灰头土脸地信徒们心中自责起来。紧接着有人顿首触地大哭起来,有人嘶号道:“二佛祖啊!俺有罪啊!!”有人懊恼道:“方才那样好的献身机会却被俺错过了,下次不知道什么再能碰上。”
甚至还有更激进地。站在大道上指天赌咒道:“二佛祖啊!您老行行好再给俺一次机会吧!俺这次一定不会躲了。俺要是躲,就让俺这辈子都去不了极乐!”
话音未落,便听到又是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教徒们面现狂热之色,全都跪下磕头道:“二佛祖慈悲啊!”
这些教徒狂热地以为,远处奔来的另外三百余骑,乃是弥勒佛祖垂怜。降下地又一次机会。这次没有人再躲闪,就连平日里最怯懦的窝囊废也高喊着:“释迦佛衰,弥勒佛当持世”,“杀一人者为一住菩萨,杀十人者为十住菩萨”之类的胡言乱语,一窝蜂的冲向镇南军阵。
望着手持䦆头铁锨,叫嚣着冲过来的狂热教徒。伯赏别离和他的镇南军顿时傻了眼。这些兵士虽然平日里训练严格,颇有战力。无奈南边十几年没有大战。他们都没有经历过战阵厮杀,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了,齐刷刷地望向自己地长官——卫戍校尉伯赏赛阳。
这时候,伯赏赛阳作了个令他羞愧终生的动作,他勒住了马缰。众人便条件反射般的也勒住了马头。
此时双方距离不到十丈。
这一变故唬的那老军官马叔魂飞魄散,他为了帮助伯赏赛阳在队伍中建立起权威。特意的敛去锋芒,对一切只看不说。却没想到伯赏家的男儿,会在敌军面前裹足不前。他却忽略了这个男儿和那些男儿的不同:那些是在血水里泡大的,这位是在蜜罐里养大地。
老人家一愣神,对面那群疯子又冲近了两三丈。老马这才回过神来,嘶吼道:“弓!!!”
包括伯赏赛阳,所有军士仿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忙不迭的取下背后弓箭。哆哆嗦啰嗦的弯弓搭箭,却不知道瞄了些什么。
老马心中叹息,方才那一停顿。把士气一下子给停掉了。这群菜鸟没了士气的支撑。便只不过是武装农民而已。
但是他不能乱,反而更要狂。‘嘡啷’抽出雪亮的宝剑。一指前方,怒吼道:“放!”
弓箭窸窸窣窣地射了出去。命中率低地可怜,只射倒十几个信徒。这些号称精锐的兵士们,终于露了怯。
那些倒在地上的信徒仍然兀自挣扎叫嚣着“献身”“献身!”。满身的鲜血更给这种狰狞增添了无限的恐怖。
这种恐怖却更激起其他信徒无穷的狂热。
“杀一人者为一住菩萨,杀十人者为十住菩萨!”
“为佛献身、立登极乐!”
穿脑魔音从众信徒口中发出,仿佛化作无穷力量灌输于他们四肢百骸之中,让他们的步伐更矫健、让他们的眼神更凶残。
这一场景唬的那些往日里耀武扬威的新兵崽们手脚发颤。老马却丝毫不为所动,挥舞着宝剑怒吼道:“冲!”拨马冲了出去。
冲出不到五丈,老马便与手拿镐头铁锨地信徒纠缠在了一起。若是没有那一停,凭着巨大地冲力,他便应该冲过这群乌合之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陷入泥潭。
老马用实际行动告诉身后的菜鸟们,什么才是一个合格地战士。只见他深陷重围却不慌不忙。一夹战马的下腹,那通灵的战马便人立而起,两只前蹄又狠狠落下,砸在人堆之中。把正前方的两个信徒一个砸得筋折骨断,另一个砸得肠穿肚烂。
战马身前顿时空出一片。老马趁机催动战马前行几步,眼看就要冲出人群。那些疯狂的信徒哪会让他如此轻松脱出。不要命地飞扑过来,趁着马腿落地,又亡命地抱了上去。
战马还没来得及挣脱,第二、第三个疯子又扑上来。一会功夫,又把老马团团围住。
看着自小呵护自己长大的叔叔被围,一直有些魂不守舍的伯赏赛阳终于回过神来。
什么他妈的伯赏家的荣耀、什么他妈的伯赏家地希望,统统都是狗屁。他只感觉从头到脚的耻辱,彻彻底底地耻辱。
伯赏赛阳居然被吓住了!他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视线开始清晰、胸中燃烧怒火。只有杀戮才能暂时忘却这种刻骨的耻辱。
凄厉的嘶吼一声,伯赏赛阳也拨马冲了出去。见到自己校尉冲出去,军士们也如梦初醒,纷纷抽出宝剑跟了上去。
白刃战开始了,只是这场本应秋风扫落叶般的战斗,变成了缠斗。
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士兵,对上被邪教激发狂热的农民。又是居高临下。虽然占尽上风,却也不能立时取胜。反而有些兵士被拖下马来,摔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想要爬起来,却又被抱住,在地上滚作一团,厮打起来。
而那被团团围住地老马和身下的战马,已经不知挨了多少铁锨,吃了多少锄头。但他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慢。长剑翻飞中,不知割断多少喉咙,刺穿多少心脏。自己的血、敌人的血混在一起,把他和战马统统染成暗红色。若不是这些凶徒没有利刃,他绝对坚持不到弩箭射来的那一刻。
……
秦雷的断后骑兵一直关注着战场的局势。起初见那些信徒叫嚣着冲向镇南军,他们都以为会是一场一边倒地屠杀。等看到伯赏赛阳他们莫名其妙停下时。黑衣卫们也是吓出一身冷汗。来不及犹豫,一面发出信号,一面催动战马,全速冲了上来。
之前为了保持安全距离,他们离得有点远,等到进入射程时,那些疯子已经围着老马攻击半晌了。
黑衣卫们纷纷扣动扳机,弩箭呼啸着激射出去。朵朵血花绽开,围着老马的信徒,眨眼间便倒下一大片。经过小半年的刻苦训练。他们的射术与古城外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第一轮箭雨后。第二波紧接着跟上,同样射倒一片。然后是第三波……这次之后。老马身边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了,包括他的战马。
误伤总是难免地,没有射到他本人,已经大大出乎黑衣卫们的意料了。转瞬间,黑衣卫们便冲到了摇摇欲坠的老马身边。斥候队长把他抱上马背,刚要下令发动下一波突击,却感觉腰间一紧。低头一看,才发现已经说不出话来的老马,抓住自己的衣襟,祈求地望着自己,缓慢而坚定地摇着头……
同是军人,他能懂老马的意思,仔细观察了下场中的局势,作出一个分散包围的手势。
疾驰中的黑衣卫们拨转马头,从两侧绕过,把仍旧战成一团地双方围在中间。黑衣卫们并不冲锋,而是举着手中新装备地连弩,全神贯注的瞄向场内。一欸有镇南军兵士遇险,仿佛长了眼睛地弩箭便会射在他身侧,将企图行凶的教徒击倒在地。
……
伯赏赛阳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他疯狂的舞动着手中的狼牙棒,这种草原人才用的奇形兵器,需要莫大的膂力才能挥动。而要像他这样轻松自如,那便只能用天生神力来形容了。
风火轮般‘呜呜’旋转的人间凶器,只要被擦到一下,便会被刮得皮开肉绽。若是打个正着,定然筋折骨断,茄子一样被拍在地上。若是不幸被砸到头,便会像西瓜一样碎裂。
须臾间,便有十几条汉子,折在八十斤的狼牙棒之上。饶是那些狂热教民不知生死,却也下意识躲开这食人恶魔般的白面杀神。
伯赏赛阳鼻间喷着粗气,双眼血红一片,像一头愤怒的公牛,哪里人多往哪里冲。过去便是一阵屠杀,鬼哭狼嚎间,敌人纷纷四散逃开,终于没有了起初的疯狂气焰。
在伯赏赛阳嗜血屠杀的带动下,本来就战力高绝的镇南兵士终于发挥出了平日的水准。那些没有经过任何训练、没有任何护具、甚至没有基本武器的狂热信徒们终于不能近身了。
战斗被拉回到本应的节奏,屠杀开始了,自觉受到侮辱的镇南兵士们不放过任何一个还能活动的物体。
不到一刻钟时间,四百狂热的信徒死伤殆尽,悉数倒在血泊之中,却没有一个逃跑的。
不知他们的灵魂可不可以登上梦想中的极乐净土。
刚刚赶到的秦雷,看到面前的修罗场,皱眉道:“弥勒教。”
第四卷 火中莲 第一五零章 老兵不死 荷花凋零
没工夫安抚扔掉狼牙棒,抱着马脖子喘息的伯赏赛阳。秦雷便命人将那个小村庄团团围住,不放一个人出来。又让斥候队长许田持自己的钦差印信,前去临近的桐县搬兵,那里有一营江北卫驻扎。
这时,石敢几个也被黑衣卫迎了回来,看上去虽然狼狈了点,但没有受什么伤,比那位可怜的马叔要幸运得多。
强撑到大局已定,失血过多的老马终于晕厥过去。黑衣卫们个个粗通医术,尤善战场急救。两人上前为他除去盔甲,然后才把他平放在地上。观察一下脉搏心跳,知道没有大碍,便拿小剪把他被染成暗红色的衣裳铰开,露出血肉模糊的身体。所幸那些伤痕多是钝器上,看着骇人,其实在盔甲的阻隔下,对身体伤害并没有那么大。挺过发炎后,修养一阵子,就能恢复元气。
真正令人担心地,是左脚踝一处露着骨头茬的伤痕,应该是被锄头剁在毫无保护的腿后所致。
“骨碎筋断了?”正在听石敢报告事情经过的秦雷有些惋惜道。他已经知道这位老兵凭一己之力,挽救了伯赏赛阳等人。又用生命做代价,给这群菜鸟们上了最重要的一课——什么才是一个合格的战士。
沉吟片刻,秦雷问道:“别人呢?”
汇报伤亡状况的黑衣卫恭声道:“阵亡了七个,重伤了十八个,轻伤无数。”
这次秦雷却没有惋惜,平淡道:“也好,总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些代价。”便挥手让卫士退下。
这才转头对石敢道:“你继续说。”
石敢并没有受伤,只是浑身汗渍尘土,头发也一缕一缕紧贴着脑门。看上去狼狈极了。听到秦雷地吩咐,便开口讲述起他们在村里的见闻……
他带着几个卫士换上便装进了村。发现整条街道上空无一人,循着声音往打谷的场院走去。越近声音越大。等到了一看,原来整个村子八百多号男女老幼。都规规矩矩地跪在那里,朝中间土台上一个三尺高的石雕弥勒佛不停叩首呢。
佛像边盘腿坐着一个着装怪异、非僧非道的小老头,他乃是这群人的领唱。只听他扯着那破锣嗓子嚎一声:“为佛舍身,即登彼乐!”
底下跪成一片地民众便乱糟糟地跟着高声叫道:“舍身登极乐!”
破锣嗓子又嚎道:“杀一人者为一住菩萨!”
下面的信徒便嘶号道:“杀十人者为十住菩萨!”有呼有应,热闹无比。
石敢几个不欲暴露身形,便也跟着装模作样嚎了起来。约摸喊了一刻钟,这项活动才告一段落。
等众人起身后。那个小老头尖着嗓子道:“万圣无疆弥勒佛祖之子,无所不能龙华太子殿下曰:汝若心诚、救尔疾苦。汝若心欺、罚入地狱!”
众人又趴下,嚎了半天龙华太子万岁。然后便开始排队上台表示心诚。或是把一捧铜钱、或是把一串廉价地首饰,毕恭毕敬地投入老头面前的大瓮中。
石猛看见前日那个店老板也上了台,把自己给他的那块碎银子也投了进去。这应该是今日的最大数额,那个一直板着脸、眯着眼的干瘪老头,伸手向他勾了勾,店老板便惊喜莫名地四肢着地。匍匐着凑了过去。
干瘪老头朝店老板微微点头,又伸手在他头顶摩挲几下。店老板便泪流满面,狂喜着朝干瘪老头叩首。干瘪老头一副有道高人的模样,伸手指了指那个石头弥勒。
店老板一副惭愧欲死的模样,又向石头弥勒拼命磕头。这一番作态后,才喜不自胜地往下走。走到一半。似乎想起什么事情,又折回来轻声向那老头禀报着什么,眼神还往石敢他们这边飘。
石敢几个当即知道不妙,便要往外退去。但那干瘪老头的声音来得更快:“抓住那几个外来的,为佛祖立功。”
石敢他们虽然穿着便装,但在衣衫破烂的人群中,却鹤立鸡群一般,马上就有信徒围了上来。
好在石敢几个拳脚功夫了得,再加上牛高马大力不亏,又常练战阵。咬牙切齿的一阵猛打。冲开一个口子。夺路而去。众教徒哪肯放过立功的机会,拼命地在后面狂追不舍。这才有了之前的种种。
听完石敢的讲述,秦雷沉声道:“看来这个邪教已经有了广泛地民众基础,很棘手啊!”然后望着远方恨声道:“至善你个这老贼秃,看孤不活剐了你。”
……
秦雷的钦差印信果然比较管用,至少这六天里如此。两个时辰后,许田便带着五百兵丁赶到了。
秦雷与带队的卫军校尉寒暄几句,便命石敢带着卫军进村抓人。黑衣卫们依旧在外围警戒。
平日鱼肉乡里的卫军们,干这种破户抓人的事情确实是行家里手。一阵鸡飞狗跳之后,便把躲藏在地窖中的干瘪老头揪了出来。
秦雷命人把他收押起来,面无表情地对卫军校尉吩咐道:“村中皆是邪教徒,尔等可自行处置。”又对许田道:“你在这里待着,等事情完了再回去。”
说完,便吩咐石敢集合队伍,往荆州府城去了。这一耽搁,回到晴翠山庄时,已经是深夜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大早,秦雷便命人去请麴延武和卓文正过来。
两人府邸有些远,最快也要一个时辰后才能赶到。趁着这个空,秦雷和奉命而来的沈冰先在书房中开了个小会。
“放下手头一切差事。集中全部力量给我调查弥勒教!”书桌后地秦雷坚决道。
沈冰沉声道:“公良羽也不管了吗?”
“放到一边,这个兔子大概正在打襄阳湖水师的主意,顾不得他了。”秦雷有些郁闷道。他可是答应伯赏元帅把觊觎‘浆轮船’的南楚贼子尽快缉拿归案的。
沈冰迟疑道:“殿下,难道形势如此危急了吗?”
秦雷苦笑道:“是呀!孤若是不尽快把自己撇清,就等着为弥勒教背锅吧!到时候削去王爵、幽禁个十年八年都是轻的。”
发完牢骚,秦雷又严肃道:“五天之内。我要见到至善和尚。同时,弥勒教对江北山南的渗透情况、与当地大族是否有所勾结。以及他们的实力分布,这些都要拿出个大概。”
沈冰躬身领命。
秦雷起身把他送到门口,沉声道:“孤从来不会等着亡了羊,才去补牢,只有把问题扼杀在萌芽中,才能把损失减到最小。告诉你地手下,五天内没有令孤满意地答复。统统去荣军农场放羊去。”似乎嫌说得不够严重,又恶狠狠补充一句道:“这辈子别想出来。”
沈冰乃是秦雷地头号心腹,自然知道他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坚决地点了点头,凛然领命而去。
等麹卓二人到了,秦雷依旧在书房中接见他们。
寒暄之后,秦雷平静道:“孤王在去搬兵地路上遇到一件奇怪的事情,还请二位大人一起参详一下。”
两位大人对视一眼,齐声笑道:“洗耳恭听。”
此时距昨日事发不足一天。再加上秦雷刻意封锁消息,麹卓二人还不知道发生在桐县小王庄的那场惨剧。是以还能老神在在的坐着听秦雷大摆龙门阵。
秦雷也微笑道:“孤在桐县一个叫小王庄的地方打尖,看到店里不供财神供弥勒……”
他口才本来就极佳,又是亲身经历,因而讲地绘声绘色,把两个大人心神全部吸引。当听到那店家讲解弥勒教时。麴总督还呵呵笑道:“这个教派下官也听过,在江北门阀中也有流传啊!是不是啊!卓大人?”
卓文正打个哈哈道:“下官信奉至圣先师,对外家大能不是很了解。”
秦雷瞄一眼机警非常的卓文正,笑道:“二位大人听孤继续讲……”
待讲到石敢带人进村后的所见所闻时,两人的面色就不那么轻松了。这分明是妖言惑众、榨取钱财嘛!再听到那干瘪老头一声令下,几百人便发了疯似地追着石敢几个不放时。两人终于意识到事情不那么简单。
等最后听到那些疯狂地教民悍不畏死冲击军阵,最终悉数被格毙后,两人已经是汗湿衣襟了。治下出了这种天大的篓子。不消日后的风暴。现在的罪责就足够摘去两人乌纱,押到京里候审去了。
麴延武掏出手绢擦擦额头地白毛汗。心怀侥幸道:“王爷不会是在说笑吧?”
秦雷摇头正色道:“孤调集桐县卫军营搜查了该村,人证物证俱已缴获,制台大人还是想想应对之策吧!”
两人面色惨白,竟有些坐不住了。
秦雷又面色凝重的加料道:“你们也知道,孤此次前来乃是查办禅宗间谍案,却发现这弥勒教已经假托禅宗之名,在南方彻底蔓延开了。若是他们那个什么‘龙华太子’振臂一呼,整个江北定然就要天翻地覆了。”
麴延武额头的冷汗又冒了出来,他惨笑道:“多事之秋、是非之地啊!”然后对沉默不言的卓文正道:“卓大人,你说的对啊!单靠躲,是躲不过去的。”
卓文正点头道:“大人现在想清楚也不晚。”说完,两人起身跪倒在秦雷书桌前,俯身叩首道:“求王爷搭救,我等甘为门下走狗。”
秦雷这趟东去镇南军营,又带回了老元帅地独子。落在麹卓二人眼中,自然是两家结盟共渡难关的信号。此时两人眼中地秦雷,自然比原先分量重了很多。终于在内外交困的形势下。彻底降了秦雷。
秦雷起身扶起二人,温和道:“同舟共济罢了,不要说得那么严重。”虽然话说得婉转,但也明白无误的接受了二人的投靠。
再坐下时,三人的关系就从皇子与外臣,转变成了主公与家臣。秦雷说话便不再那么客气。他沉声道:“待会卓大人拟个奏章,把南方弥勒教作乱的事情报与朝廷。我们三人联名署了,八百里加急发了。”
卓文正赶紧应下。
秦雷又对麴延武吩咐道:“原计划不用改变。等到镇南军开进来后,我们再顺势戒严。还请麴大人动用你的总督令牌,要求山南省协同暗中布置。一欸戒严,便以雷霆万钧之势,扫清妖氛,还两省一个朗朗乾坤。”
麴延武补充道:“还要隔段省界,以防妖人流窜到外省作乱。”
秦雷点头道:“麴大人想得周到。不过这事光我们做不来。”
卓文正接话道:“微臣会把这个写进奏章地。”
秦雷笑道:“两位乃是国之干城,做这些事情自然不在话下,倒是本王多操心了。”
两人谦逊几句,终于忍不住问道:“王爷,属下二人乃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悟,求您指点迷津,也好让属下二人心中有点底气。”
秦雷微笑道:“二位大人不必心忧。孤王以为,这次弥勒教作乱不见得全是坏事。”
两人心说。是呀!要没这事,咱们也不能跟孙子似地听你摆弄啊!面上却恭敬无比道:“愿闻其详。”
秦雷伸起三根手指,慢悠悠道:“第一,朝廷本就希望南方乱起来,好快刀斩乱麻。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大佬们暗自欣慰也说不定。”
两人点头道:“确实如此。”
“第二,只有乱起来,咱们才可以施行军管,做起事情能方便得多。”
卓文正忧虑道:“会不会不可收拾啊?”
秦雷轻笑道:“孤前日得到消息,破虏神武二军已经从京都分别换防至山北、关中二省边界。就是等着收拾烂摊子地。”其实这两只军队,是朝廷预备逼伯赏元帅下野用的。秦雷当然不会直说,要是让已经吓破胆地两人,知道自己最大的靠山也朝不保夕,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情呢。
听秦雷这样说。卓文正才放心道:“这样一来,确实应该放手一搏。”
麴延武点头笑道:“还有第三条。请王爷训示。”
秦雷一扫方才凝重神情。云淡风轻道:“只要咱们把事情圆满解决了,便可以嫁祸江南或者东齐。到时候。你我非但不需要为江北乱局承担责任……”
两人恍然大悟,心道:还将成为平乱的功臣,更进一步也说不定啊!不由对秦雷从危机中找出机遇的本事大为心折。这时候再看这未及弱冠的王爷,心中对前途又有了一丝期望。
三人又细细筹划一番,麹卓二人便各自忙碌去了。还有不到五天时间,自然要抓紧些,以免到时候出了纰漏,误了大事。
把众人都安排好了,秦雷却突然闲下来,坐在那里不知道该干点什么。感叹自己天生就是为上者地料子之余,决定去看看安排在东院的伯赏赛阳一行人。
……
“也不知道这小子正常点了没?”秦雷一边往东院走,一边问身边的黄召道。黄召细声陪笑道:“王爷从哪里带回这么个不说不笑得闷葫芦,想来生性如此吧?”
秦雷嘿嘿笑道:“小黄啊!你可知那小子用的是八十斤的镔铁狼牙棒。而且一次就要了四十条人命啊?”
黄召脸色一下刷白,嗫喏道:“这么厉害?那奴婢不说了。”
两人说笑着路过后院,秦雷突然问道:“那姑娘怎样了?”
黄召心道,杂家真没猜错。那天仙般的姑娘果然是王爷的禁脔,亏着早叮嘱那帮下三滥放规矩点了。他低眉顺目道:“回王爷地话,云依姑娘依旧在洗衣房中。每日里都能完成定量,也没生过什么事端,本分地紧。”他以为这打入冷宫的姑娘要翻身了,赶紧送上一份人情。
秦雷的脚步渐渐慢下来,摩挲着下巴,喃喃道:“莫非真有天生贱骨头?”
黄召没听清,还道秦雷意动了。一甩手中拂尘。凑在秦雷耳边道:“要不要奴婢把云依姑娘给王爷唤过来。”
秦雷奇怪道:“唤过来作甚?孤王又没心情玩乐。”他到现在还把人家云依当成一件好玩的玩具。
这话有些歧义,若是黄召在船上时就随侍秦雷左右还好说。可那时这小子偏偏在厨房帮厨,哪知道这茬。自然而然便想到了歪处,只见他眉开眼笑道:“奴婢明白了。”
秦雷却真有些好奇,这个冰肌玉骨、艳绝人寰的姑娘,穿上洗衣妇地蓝布裙、再带上副大套袖,会是个什么样子。越想越好奇,他便命黄召带自己找个地方去偷窥。
进了后院。躲在假山后面,透过石头上的窟窿,秦雷看到大槐树下地水井边,七八个身穿蓝布裙的女子围成一圈,一人坐在一个硕大木盆前面,吭哧吭哧地搓着盆中的衣物。
虽然这些女子都是背对着秦雷的,但他还是一眼认出那完美的背影。那肩那腰那臀,是不能多看一眼的。否则后果难以设想。秦雷把视线移向云依身边待洗的衣物,竟然也是高高一堆。
这时,边上一个女子道:“云依妹妹,再唱支歌吧!你唱地可太好听了。”
这句话引来了旁人地强烈赞同,纷纷附和道:“是呀是呀!”还有人从云依身边抱走一些衣物,笑道:“姐姐给你洗了,快唱。”
云依欢快笑道:“就知道姐姐们最好了。小妹就唱个‘西洲曲’给姐姐们解闷。”声如银铃串串,撒满这小院的每个角落。
几个女子见她允了,都停下手中地活计,静静地望着云依,显得专注极了。
假山后的秦雷郁闷道:“这算不算消极怠工啊?”
黄召好像也欣赏过云依的歌声,竟愣装没听见的……
秦雷还想说些什么显示自己的不屑一顾,院子里响起了缠绵的歌声: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春日明媚地阳光下。秦雷仿佛真的看见一位‘杏红’单衫的痴情少女,折梅一枝,痴痴沉浸在对远行情郎的忆念相思中。风吹叶落,她误以为是情人归来的足音,从门缝中探出头等候情人的到来。秦雷不禁微微嫉妒起那可恶地‘情郎’。
然而情郎依然没有出现,为了掩过邻人的耳目,姑娘只好借故出门去采莲。此刻的她,百感交集:深切的思念,失意的感觉,受窘为难的心态,一起涌向心头。却让秦雷心中安安高兴。
歌声转为轻快,仿佛水中精灵在荷间曼舞。“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只是这短暂的欢愉,却不能掩盖心底的愁绪。歌声幽怨道:“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秦雷心中大骂,那个混蛋居然放着这么痴情的姑娘不要,居然还躲到青楼里,让姑娘家的遍寻不着,真是岂有此理!
便再也听不下去,转身离开假山。黄召正听得入迷,见王爷掉头就走,尽管心中百般不愿,也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跟上,小声道:“王爷,怎么了?”
只见秦雷黑着脸道:“孤王最恨不负责任地家伙,派人去那个什么西州,找遍青楼也给孤把那个负心汉找出来,孤要活刮了它!!!”
黄召原本是慈宁宫的侍读太监,粗通文墨。闻言不禁额头出汗,轻声道:“王爷,这个人却是不可能找着了。”
秦雷瞪眼道:“难道他死了吗?”
黄召小意解释道:“这个曲子说得是南北朝时候地事。”
秦雷听了,使劲挠挠头道:“那唱地那么起劲干什么。害得孤差点掉泪。”说着大步往前走,黄召赶紧追上。
走着走着,秦雷忽然停下脚步,小声道:“不许说出去。”言毕,又背着手走了出去。
差点撞到秦雷背上的黄召,忙不迭的保证道:“奴婢是出了名的嘴上有栓……”
……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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