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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卿妃-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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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榜眼、探花郎受宠若惊地做礼,诚惶诚恐地随向那道红影。
杏蕊香处住东风,一颗心啊,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
……
暮色低垂,韩府内灯火通明,韩夫人秦淡浓挺着快要足月的肚子倚门望着,眉间凝成了川字。
“找到了么?”看着走近的夫婿,她急问。
韩月杀烦乱地摆手,他重重坐下,灌下一杯热茶。
一进家门,卿卿就发泄似的御风飞去,让人难觅踪影。
“还没找到你怎么就回来了。”秦淡浓推了推坐定的夫婿。
“如今能找到她的只有定侯吧。”韩月杀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在妹妹眼中那个男人已开始同他这个哥哥平起平坐。虽说女大不中留,但那可是他打小就护着、宠着的亲妹妹啊。
“呵。”秦淡浓捏着鼻子后退几步,“闻这酸味。”
韩月杀斜了她一眼,怨气十足地再满一杯热茶。
“你啊大妹妹足足九岁,怕是早将自己当成半个爹了。”淡浓将他的手放在自己滚圆的肚子上,温情款款地轻道,“相公,等我们的女儿出世后,你也这样疼她,可好?”
“好。”韩月杀搂过娇妻,在心中默默念叨。
女儿啊,其实今天最让爹挫败的不是你姑姑找地方藏起来,而是爹竟然追不上她的脚程。对于一个兄长来说,这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
燃动的火把连成了线,将远处照的犹如白昼。夜景阑慢步在亭湖边,湛然的凤眸不放过每一个死角。
行过垂暗密柳处,只听一声几不可闻的微息,他骤然停步。屏着呼吸,再凝神听去。
“嗯……”破碎的唇音钻入他的耳际。
“卿卿?”夜景阑拨开密柳,向黑暗的湖角走去,“卿卿?”
他唤了几声,就听万绪千条深处,传来一声咕哝:“修远……”
“嗯,是我。”夜景阑松下一口气,轻声道,“出来吧,卿卿。”
“不要。”语调中带着鼻音,夜景阑几乎可以依声描摹出她此时的娇态。
他暂时无视胸中涌动的情潮,撩开层层袅袅柳条:“天已经黑了,快同我回去。”
“天黑了?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啊……”她声如娇啼,全不似平时的清音。
不仅是视力,连意识都出奇的模糊了,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夜景阑飞速想着,脚下手上不由加快。
“修远!”
“嗯,我在。”
“你别过来。”她语带着乞求,让他颇为讶异。
“为何?”他依然前行,只是放轻了动作。
“现在我一定很丑,呜……你别过来……”
很丑?夜景阑再度迷惑,心头的焦虑渐盛:“我不介意。”他温言哄着,诱使佳人再应声。
“还是不要过来……”
“嗯?”声音越来越近,他心跳也愈发激烈。
“你非要我说么?我虽为官数月,可毕竟还是女孩子家,是很要脸面的……”
听着她的娇嗔,被他有意忽略的情潮激起小浪,一阵阵地拍打着他的胸口。“同我,还要讲脸面么?”他声音微哑,一时不察竟踩断了脚下的枯枝。
他停住脚步,以为惊动了别扭的佳人,却听她缓缓柔柔地说道:“好吧,我说实话,其实我是怕自己兽性大发。”
兽性大发?夜景阑见她并无察觉,知道她此时五感渐失,也就不再轻手轻脚,径直穿过密柳。
细柔的柳条沐浴着清光,像是月儿披散的发,如一幅绿色的垂帘朦胧着亭湖的一角。拨云见月,柳帘后惊现无限风情。
“先前还没听到你的声音,我就开始乱想,如今你来了……”半湿的春衫勾勒出玲珑曲线,佳人独立水中,双手掩面不住摇首,晃得那朵白牡丹生出艳艳春色,着实撩人心弦。
“你走,你走,我怕自己真会忍不住……”
凤眸漾出潋滟春波,夜景阑轻轻下水,缓步走去。
片刻后,她放下双手,露出胭脂美颜:“修远?”她唤着,双眸有些迷蒙。
夜景阑揽住“水月”,在她耳畔低语,“我在。”
月下猛地一颤,便要将他推开:“不要碰我。”
他眸色微疑,惊讶地发现她身上带着异乎寻常的灼烫。
“好热,好热。”她下意识地往身上泼水,透出鹅黄色的抹胸。
夜景阑喉头一动,旋即捉住她的右腕,细细把脉:“媚毒?”
“呜……”韩月下羞赧掩面,呜咽道,“还是被发现了……”
“卿卿。”他抱住转身欲逃佳人,将她困在两臂间,“别怕,别怕。”他亲吻着那朵白牡丹,亲吻着她的发梢,亲吻着她的眉间、两颊,而后是嘴角。
细密的睫毛落着月光,她脸上浮起红潮。曲线毕露的胸口剧烈起伏,脑中早已拉细、不堪撩拨的神经再被拉长,一根连着一根旋即绷断。以至于他才沾上她的口,就被她的唇舌紧紧纠缠。
佳人前所未有的热情撩拨着夜景阑的情思,一场情火瞬间燎原。热流在腿间掀起骚动,昂藏的身躯气血奔腾,他心中藏着的一只兽在悄悄苏醒。他吻着行着,将意乱情迷的美人逼到岸边的湖石上。他长臂一紧,让灼热的身体彼此贴合。
“卿卿。”他含着她小巧的耳垂,轻轻吮着,“想解媚毒么?”
“想。”她诚实作答,灼热的小手扯开他的衣襟,青涩的抚摸让他情潮翻搅,难以自制。
他长腿一伸抵开她的两膝,双手将她桎梏在石上,细密热火的吻自唇角蜿蜒而下。落在她白玉般的颈间,落在她优美的锁骨,引得她惊喘连连。而声声吟哦滑入他耳际,如一坛烈酒,将他体内的火燃的越旺。长指摸索着她抹胸上的细绳,一下、两下,竟扯成了死结。凤眸闪过一丝不耐,在她的惊呼中,丝带被生生扯断。那抹鹅黄轻浮在水上,如轻云般飘绕在水月周围。
湖边漾着涟漪,一圈一圈缠绕着衣裳半褪的夜月。那朵白牡丹随着两人的情动而微颤,无边春意悄悄蔓延。
恍然间,泠泠荷香飘入他的鼻翼,勾回夜景阑的些许心神。
三月末哪来的荷香?他微疑,手上、唇间却依旧火热,挺秀的身躯紧贴柔软,细腻柔美的肌理密实镶嵌。
随着情动的继续,冉冉荷香越发浓厚。他细细再闻,却发现香源正是身前这嫣然沉醉的美人。如被泼了凉水,夜景阑陡然清醒。他搂紧娇躯,止不住喘息:“卿卿……”
“嗯?”月下不安分地挪动,相擦的触感加剧了他腿间的灼热。
“不要动,听我说。”夜景阑喉间吞咽,好容易按捺下炽烈的情火,他吻着美人的秀发,仿佛饮鸩止渴,“你中的是暗舒荷。”
“暗舒荷?”她下意识地重复。
“即便圣人,中此媚毒也一如野兽,放纵无度直至力脱而亡。”他轻抚着她的脸颊,看着她克制地抿唇,由衷地叹道,“卿卿,你已经很能忍了。”能忍到他来,真是个好姑娘。
一双丽眸微微眨动,披散的青丝半遮半掩在美肌上,惑人的美色让他几乎以为中毒的是自己。
“此毒并无解药,全靠毅力。”夜景阑依依不舍地退后,拉回两人岌岌可危的意志,“继续就是害你。”心爱的姑娘就在眼前,却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这是怎样的折磨。他苦笑着,松开与佳人交缠的五指,因为此时就算这最细微的亲密都能将他燃尽。
“卿卿。”夜景阑低哑开口,隐含一抹请求,“松开吧,卿卿。”
“啊?我还抓着你?”月下轻喃。
“嗯。”他含痛垂眸,“左手。”
有情人隔水相望,初绽的春心不由唏嘘。
“修远……”她咬着唇,一点一点加力,血色在唇角蔓延,她捂着脸不住低咽,“呜…好难受……修远……我好难受……”
夜景阑将她揽到怀中,语中满是疼惜:“忍忍,卿卿。”
“打晕我吧,修远。”身体违背意志地蠢蠢欲动,让她又恼又羞,“我的忍功没你想象的那么好,再这样下去……”
“好。”夜景阑亲吻着她的眼角,慢慢举起手刀。
“下手重一点,轻了,我怕……”
语未落,手先至。
夜景阑抱起虚弱的娇躯,捡起水面上的衣衫,向密柳深处走去。
“不怕,我陪着你。”
弦月微斜疏星炯,芙蓉露下春夜永。
那双弯弯生春的凤眸,一如这淡淡荷香,幽然入梦……
(由 //。txtgogo。/ 友情收集)
『66』第三卷青空万仞第38章只缘此身于梦中
乱世元年腊月,明王陈绍挥兵直上南都,至此雍国大乱。翌年元月,雍王陈炜倾其兵力于五明谷大败绍军,明王不知所踪。然二月末,雍王暴病,全身溃烂、痛不能已,不日晏驾大营,谥号丑王。三月国殇,不及储君登极,明王攻克南都。陈绍弑侄夺位,是为雍厉王。
恰时,前幽丰饶一十六州尽没青土,厉王切齿怒极,问左右。答曰:施此奸计者,乃青国少年左相丰云卿。厉王不语,遂生杀意。
……张弥《战国记·雍纪》
一寸两寸小鱼,三竿四竿翠竹,浓荫之中隐约着一双小小的脚。
“小姐!”树下泼辣美人恨恨磨牙,却柔然出声,“咱们不穿耳洞了,小姐乖乖,快些出来吧。”她屏息凝听,警惕地向四下望去。
荷风淡香,一名劲装少年自湖岸走来:“弄墨,还没找到么?”
“哼哼。”美人狰狞了笑,散发出的冷意惊动了树上“小鸟”。
“……欠……”浓荫出传来轻声,引得弄墨仰首便要细瞧。
“刚才路过明心院的时候,我好像看到卿卿了。”少年眈了一眼浓荫,急忙道,“啊,头上梳得是双螺髻,可是?”
“多谢少爷!”弄墨虚起美目,拎着罗裙飞一般地离去。
待香风渐远,少年旋身而起、直入浓荫。
“卿卿。”他坐在枝头,看着身边那个小小的人儿,“你是怎么上来的?”他很好奇啊,才五岁的妹妹哪来的本事。
小人将碾碎的食物撒在枝桠上,馋嘴的鸟雀纷纷停栖觅食。
“爬上来的。”悦耳的童音驱散了暑意,听得他好舒服,“刚才阿福在这里修枝,有梯子。”
少年挑眉以对:“现在呢?”
“梯子被他拿走了。”小人眨着眼睛,显得分外童真。
“要是我没来,你打算怎么下去?”少年倚在树上,抱胸看着。
小人老成地瞥眼,几乎让少年忘了她的年纪。
“哥。”
“嗯?”
“我不是哑巴。”
“啊?”这有关系?
“我会叫。”
这个丫头就不会偶尔流露出无助,童音软软地撒撒娇?少年嘴角有些抽,他无奈地垂眼,忽见她从荷包里取出一块酥糖,轻轻捏碎然后喂给了……麻雀!
浪费啊,这可是繁都有名的金酥糖啊,暴殄天物!真是气死他了!
“哥?”
“嗯?”他迷迷糊糊地应声,眼中只有那块酥糖。
“要吃么?”
美食在前,他好想一口吞掉。可是,爹爹说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嗜甜?所以他只能忍痛,真的是忍痛开口:“哼,女孩儿家的吃食我才不要!”他极具个性地昂首。
“哦,那就全喂了雀子吧。”童声淡淡,隐约带着笑,“它们倒是顶爱的。”
闻言,少年面色微变,他白牙一咬夹着小人飞离绿梢。
“呀!”小人搂着他的颈脖,兴奋地瞪大双眼,“好厉害!”
如落叶般轻灵落定,少年得意一笑,牵着小人走上石桥。
“哥,刚才那是轻功吧。”小人摇手轻问。
“嗯哼。”爽啊,被妹妹崇拜的感觉真是太爽了,他不禁乐陶陶。
“请哥哥教我吧。”
“女孩子家学功夫做什么?”他故意戏弄道。
“学功夫就跟吃糖一样,哪里分什么男女?”小人笑眯眯地再取出一块金酥糖,示意他弯腰,“呐。”她淘气地捏紧少年的鼻子逼他张唇,“吃了我的糖,哥哥就算答应了哦。”
“狡猾的丫头。”甜蜜的滋味流入心底,他疼爱地点了点她的额角,“待和爹爹得胜归来,我便教你。”
“嗯!”
菱角荷花小桥下,夏末的风熏热了记忆……
“……”韩月杀自梦中惊醒,胸口微地起伏。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床幔,气息隐隐不稳。
连续三夜了,他合眼即梦,而梦到的皆为幼时的卿卿。右手移上左胸,心跳有些急,自家变后他从未如此发慌。
“嗯……”身侧的淡浓咕哝着似要转醒,他体贴地向床缘轻移,以便她顺利翻身,“天亮了么,相公?”
“还没有。”宁静的夜将他的声音衬得格外清晰。
“嗯?”淡浓拨开脸上的长发,微眯眼睛,“怎麽了?”
“没事。”他揽着妻子,轻抚着她的背脊,“没事,你睡吧。”
“箫。”藕臂挂上他的颈脖,怀中淡淡的乳香让他觉得很安心,“还在担心妹妹么?”
“嗯。”他低下头,埋入她的秀发。
“我就知道…”淡浓叹了口气,双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在那道疤痕上游移,“自妹妹回到相府,你就没睡过好觉。”
他揽住她的腰,感受着她腹中的胎动:“对不起,吵到你了。”
“没有。”她回抱心爱的丈夫,“箫。”
“嗯?”
“不用担心,相府的左邻右舍都不是寻常人,妹妹很安全。”
“哼。”韩月杀自发间抬首,深邃的眸子闪过异采,“那样才不安全。”
在他看来,不论是殿下还是定侯,都配不上他家卿卿。他家卿卿啊,自小就是个敏慧贴心的好姑娘。
“你呀。”淡浓轻捶着他坚硬的胸膛,“怪不得外面传闻,韩家大小姐之所以极少露面,原因是有个恋妹如痴的哥哥。”
“瞎说。”他轻斥,羞恼的口吻引得她又是一阵笑。
半晌,只听他一声轻喟:“记得卿卿出生不久后,老家来了个懂风水的叔伯。他瞧着将军府连连称赞,说我们家两代之中必有两将一相一后,有冲天的贵气。”
“两将是公公还有你。”淡浓玩着他的鬓发,懒懒出声,“一相自然是妹妹,一后?”语落,她只觉身前这人微微僵硬。不提旁支,韩氏主脉此代仅剩两人,那自然是……
哎,情债啊,她暗自叹息。
“我不会让家人再受委屈。”他语调定定,“这个相位不要也罢,卿卿必须离开朝堂,必须。”
“嗯,九殿下不是答应了么,且宽心吧。”十指轻压在他的发间,淡浓轻轻使力,“放松,箫,放松。”
他舒服地咕哝着,贴近她的颊面。慢慢地,大掌捂住她的双耳,隐约间只听一声低语:“淡浓,我…你。”
纤身一颤,她掀开耳上的覆盖:“你说什么?”满满地期待,抑制不住地欣喜,“再说一遍。”
“睡觉。”
“不是这句。”她轻掐他的铁臂。
“睡觉。”他的声音染着异样,不容拒绝地勾紧爱妻。
“可恶……”她埋怨着,忽感相贴的颊面像燃起了火,温热的肤觉延绵至她的心底。这个害羞的男人啊,还要多久他才能说出那句语呢?
她静静地期盼着,嘴角弯弯扬起。
妹妹啊,你同定侯也会如此幸福,一定。
合上眼,她陪他一同入梦,相和的呼吸画出一室静寂……
……
今宵无月,东风吹落花雨。
灯下,凌翼然垂眸想着,桃花目微凝。
自他十六岁后,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精准。而青国的御座只是第一步,他轻抬下颚,正对那幅坤舆图,迷离美目盛满霸气。
青国地处神鲲东陆,西临虎狼之雍,北接悍勇之翼。而后,俊眸盯上当中一块弹丸之地。
对了,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眠州。
思及此,心情莫名地坏起来。他放下笔,对着烛火慵懒托腮。
他答应过那个姑娘,五年后给她一个再无战火的八月初八,现在是时候布局了。
远交近攻,步步蚕食荆土,牢牢控制翼国,然后……
锐眸似利箭,直插向狭长的陈雍。明王啊,五明谷败军藏匿之后,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陈炜,虽达到了目的,可眼光还是短了些。
黑瞳染着讥诮,眸光徐徐上移。
陈绍,你该不会不知道吧,那个循规蹈矩、尊长守礼的书呆子梁王,平生最恨坏乱纲常之徒,而你杀兄弑侄恰恰犯了他最大的忌讳。到时候,梁国非但不会救你,反而会和我国站在一起,本殿几乎可以预见你的死期了。
清风徐来,跳跃的烛火在他的俊颜上织出诡谲的阴影,他无意摩挲着腰间的玉石,指腹间尽是细滑凉意。
如今,傀儡元腾飞在荆国翻云覆雨。建州会盟之时,翼王为求颜面怒杀李显,而后经由他暗示,翼国那个影子储君阎建德趁机与李家交好,经营到现在已是今非昔比。
雪中送炭也要送到家,凌翼然兀自笑起。这不,在他的推波助澜之下,父王答应了阎建德的求亲,同意将王十九女、小十二的亲妹嫁去。如此一来,即便上官无艳怀上了孩子又怎样?七哥啊七哥,你难道忘了翼王阎镇已经老了么?
一双俊眸深不见底,带着令人生惧的寒意。
十多年前你想毁了本殿,十多年后你又故技重施算计上卿卿。凌彻然,你果然活腻了。
他不怒反笑,幽幽拿起毛笔。
让本殿好好想想,是先断你的左膀还是右臂?抑或是放三哥出来,连同二哥一起清算你们的过去?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挂心。
酣饱的笔尖噙着一滴墨,久久不愿滴下。
今日未待他开口,父王就点了卿卿作为使臣,送十九妹风光北嫁,这是巧合还是……
他横着笔轻敲桌案,微黄的纸上绽开一朵朵墨花。
细想去,父王看来的眼神别有深意,难道是露馅了?
他凌翼然向来自负,偏偏一沾上卿卿,就不免怀疑自己。
照着他先前的计划,卿卿入朝半年为寒族打开新的格局,然后诈死遁隐,此番送嫁正是金蝉脱壳的好时机。若父王是知情而为、有意放过她,那只能说明一点。
相较于左相,卿卿在父王心中还有更重要的定位,而且与他不谋而合。
凌翼然笑若熏风,双眸为橘光迷醉。
“主上。”低沉的男声随风而至。
他心神遽敛,正身而坐:“如何?”
“七殿下打算在镜峡下手。”
闻言,他秉烛走到墙边,目光锁在青翼交界处。这里,他轻点图上。
镜峡天险,又为水路北上的必经之地。若在此处动手,不但可以除去卿卿、破坏和亲,而且还能假托赤江夏汛,将罪责推得一干二净,七哥果然够老辣。
“成璧。”他轻唤。
“属下在。”
“从门里调几个高手随行护卫。”他缓步走着,鸦色长发在风中轻轻拂动。
“是,属下定会亲力亲为,决不让……”
“成璧。”他停下脚步,淡声道,“还有任务非你不可。”
“主上!”
桃花美目兀地虚起,精光透过窗缝径直落在那人腰间的络子上:“你这么想去,为的是谁?”
一句话将林成璧击得无所遁形,他愣在原地久久不能语。
“是朱雀呢。”凌翼然移到窗边,幽蒙的眼潭划过一丝波纹,“还是祥瑞公主?”
“主上……”
“怎么?你以为能瞒住本殿?”他眄睨窗下,眼波如这无边暗夜渺然蔓延,“十九妹将那块玉宝贝似的挂在腰间,本殿要还看不出那可真是瞎了眼了。”
林成璧眉心微拢,想问却又不敢开口。
“你是想问本殿,为何明知此事还派你进宫办差?”
“主上英明……”
“成璧。”凌翼然放缓语调,轻问,“你跟着本殿几年了?”
“已有十四个春秋。”
凌翼然推开窗,肃肃地望着那张颓丧的脸:“你的忠心本殿看在眼里,自然也会为你打算。你摆出那种表情做什么?难道在你心中,本殿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属下不敢。”
“哼。”凌翼然不悦地出声,“十九妹此次非嫁不可,作为王女这是她应尽的义务。”而且作为十二弟的胞妹,也更容易控制。他说一半藏一半,不该让人知道的绝不多言半句,“若不是本殿看得清楚,还真会以为你迷恋祥瑞。”
嗯?林成璧不明所以地仰望,眼中满是疑惑。
“不明白就慢慢想。”凌翼然斜眼一挑,哂笑道,“待本殿拿下翼国,到那时你若还能露出这般表情,本殿就将祥瑞嫁给你。”
“主上……”闻言,林成璧很是感动。
“好了,你去安排人手吧。”凌翼然关上木窗,眉间藏着一丝狠绝,“别忘了叮嘱护卫,虽然这次是顺水推舟地让左相诈死,但卿卿要有丝毫损伤,就让他们用命来抵吧。”
“是。”窗上的影子慢慢褪去。
凌翼然半转身,虚眸望向图上眠州。
定侯,就算你跟去又如何?到最后她还是会回来,谁要她是一个傻姑娘呢。
不知何时,那颗红豆已在心底悄然发芽,无声无响地茁壮成了大树。今宵他枕着满枝浓荫,于夜深时如痴如醉地想她。想到情难自抑,想到心跳如鼓,想到他难以入眠。
俊眸闪动着骇人的情意,紧握的右拳爆出青筋。
快来吧,卿卿,快来吧。他,都快等不及了。
……
四月的风浅浅吹过,吹响了流水,吹暖了夏阳,吹得满园牡丹香。
细白的手抚着前额,眼前渐渐清明。原来是梦啊,害的她真以为自己兽性大发将那人生吞活剥了去。她抱紧薄被,心头涌动的不知是庆幸还是惋惜。
雪青色的床幔轻轻拂动,漾出风之流韵。她暗叹一声,望向幔外忙碌的人影:“艳秋。”
暗蓝色的纤影微地一滞:“大人,您醒了。”
“嗯。”她抚开颊上的长发,懒道,“我睡了多久?”
“足足三天四夜。”
“啊……”怪不得她差点将虚幻当成现实,原是睡了这么久,也梦了这么久。想到这,清美的容颜染上一抹胭脂,她羞赧垂首,心虚地转移话题:“这几日可有异动?”
“昨日宫里送来了诏书,王上命大人为护送祥瑞公主远嫁,以促青翼两国之谊。”
“哎?”她撑手坐起,喃喃自语,“原先定的人不是我啊。”
艳秋停了一会,又道:“九殿下说了,这是大人恢复真身的大好时机。”
“我明白了。”她恍然大悟,原是允之暗中斡旋。是该走了,那日王的话犹在耳边,让她不由心惊。
“大人。”幔外影动,艳秋的语气有些急。
“嗯?”她敛神回应。
“以后……”纤影局促微移,他卑微出声,“以后…艳秋还能跟着您么?”
幔内那人失笑,引得他一阵心慌,下意识攥紧衣襟。
“当然。”不知何时,她已不用假声虚应,柔美的女音轻轻响起,“我说过,你是我弟弟。”
这一句驱散了他心底的不安,蜷曲的手指缓缓伸展:“嗯……”他眼角微涩,转眸看向床边。接下来就将时光让给有情人吧,毕竟只有看着这位侯爷的时候,大人才会露出幸福的神情。
他的大人,他的姐姐啊。
妖美的眸子弯成月牙,精致的菱唇绽出笑意:“要没什么事,艳秋就先下去了。”
待行至门边,只听身后一声:“等等。”
他偏身站定,但见尘埃在酒色暖阳里游弋。
“艳秋,离开云都前我还要给你登户籍呢。”
是啊,有了户籍,他就不再是畜生了。要在过去,这等美事他可想也不敢想。
“户籍上是要写姓的。”
他眉梢微动,眼中溢出悲哀,可他没有啊。
“前几日,我恰好得知了你的本姓。”
一声如惊雷,炸破了他的思绪。
“你本姓张,生于天重九年腊月十七未时。”停了半晌,那人也、未有言语,只定定地站在原地,她长叹一声继续道,“艳秋,你不问我如何知晓?”
少年垂下眸子,藏起眼中翻腾的情绪:“那是大人的事。”
韩月下紧盯着幔外,温言劝着:“其实这些年她也不好过,你又何苦……”
“大人!”艳秋扬声打断,沉声道,“户籍上就写张弥吧,弓尔弥。”
她微微颔首:“好。”
“大人请休息,艳……”他迈开步子,脚下有些不稳,“张弥先出去了。”
“弥儿,今日我就送你一个表字。”她合上眼,别有意味地轻道,“元醒。”
房里静的几近可闻风的呼吸,半晌,一声隐着难言之情幽幽响起:“张弥谢大人赐字。”语罢,他拢门离去。
月下倚在床上暗自嗟叹,忽地只觉颊边染风,她蓦然睁眼。
“卿卿。”
正对那双湛然凤眸,春意无边的梦境如潮水般排山倒海袭上心头,她的脸轰然若火山爆发。
“他会想明白的。”夜景阑撩开纱幔,深深地凝望着那张丽颜,似要望进她的心底,“这一次我送你。”
“送我?”月下垂首嚅嚅道,只觉两道灼热的目光烧上她的两颊,随即渗入肌理,迅速热上心头。
“送你北上,顺道回眠州。”他坐在床缘上,俯下身让她无处可避。
“你要回去?”她抬起头,恍神中竟没发觉温热的男性气息已近在咫尺。
疏密有致的睫毛在她的脸上撒下淡淡阴影,那一份清美看得他不禁心猿意马起来。“卿卿。”爱恋之情在他的胸口发热,清声中带抹压抑,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轮廓上轻抚。
“我们成亲吧。”
如丝缎般低稳的男声滑过她的耳际,轻而易举地迷惑了她的神智。
“好。”她听见自己轻道。
相拥的瞬间,只剩下两颗激越的心。
而后一吻绵长,如诗句千行,在唇齿间婉转低吟……
乱世二年四月初九,青隆王十九女祥瑞公主远嫁翼国,左相丰云卿陪使。恰逢定侯夜景阑启程归眠,赤江之上楼船百里,旌旗蔽日,可谓风光无限。
然四月二十一,行至琥州双生峡突遇伏击,主船尽没,丰云卿力战而亡。至此青国再无少年丞相,融融春柳月俨然绝唱。
……张弥《战国记?青纪》
……
蓝天似海,流水如云,狂烈的江风吹凉了夏日,如一头猛虎撕咬着那身绛红官袍。
“娄敬,这几个月真难为你了。”丰云卿站在赤江大坝上,微散的长发扑打在她清秀的假面上,徒增一抹艳色。
“没有,没有,一点都不苦。”何猛摸着头,敦厚地笑着。
“现在云都已是天翻地覆,各机要位置上都是我们的人。”丰云卿转过身,唇角微扬黯淡了夏光,“娄敬,不日你就可以重回云都了。”
“大人。”何猛收起惯有的羞涩,高壮的身子在风中纹丝不动,“下官只想留在琥州完成赤江工程,还望大人成全。”
丰云卿微挑眉梢,难掩惊讶。
“下官自小驽钝,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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