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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一棍-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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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可曾逍遥过?也有的人,从来看破了,所以虽然还拿着,但心里一早就放下了,反而落得自在。有些人口口声声说放下,其实是根本就拿不起。故此,放不放下,不是在口,不是在手,而是在:心。放手不是放心。无心才能放心。——如果本就无心,还有什么放不放心的?拿得起而又放得下的,就算天下豪杰,也没几人能说放就放。拿得起而放不下,也没什么丢脸,因为世间英雄,多如是也。最可怜的是明明是拿不起,而又装放得下,或是明明是放不下的,偏说已放下了,自欺欺人,其实除了自己,还欺得了谁?所以说:拿得起,放得下,情义太重要潇洒。三爱极恨极蔡京没有太可怕的虎威。就算有,对叶云灭这种身经百战的人来说,也没什么可怕的。

蔡京也没啥官威。官架子多是中下级官员才摆的,一个人官做得够高够大之后,替他摆官架子的反而是他的部属,他本人如果够明智的话,多只争取亲民、亲切的形象。蔡京甚至不大刻意去营造什么威势。因为他已不需要。以他目前的声威,有谁不知?有谁不敬?有谁不怕?他已不需要再吓唬人,他的权力地位已够唬人了。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更讳莫如深,更令人不知底蕴,更可怖可怕。叶云灭就是怕这个。他不知道蔡京是个什么样的人?会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一直为此揣测,这才会愈发可怕。蔡京却十分温和。他说:“你别紧张,坐下来好好谈谈。”

叶云灭越想自然些,可是全身更加绷紧,“太师找我来有什么事?”

蔡京直截了当:“我很忙,说话也不拐弯抹角了。我知道你很有本领,拳法很高明,不是吗?”

叶云灭脸上一热,嘶声道:“我……太师麾下,高手如云,我不算什么。”

蔡京一笑:“你要是不算什么,那没什么算什么了。我想重用你,不知叶爷有什么高见?”

叶云灭这回只觉心头大热,哑声道:“……我愿为相爷效死1”好,“蔡京舒然道,”

由于我对你是破格擢升,怕别人口里虽不说也在心里计较。我听说你的‘失手拳’天下无双,你就给我露一露相,好在大家面前作个交待,教其他人也心中舒坦些,可好?“叶神油只望有一天能从武林走入宦途,对他而言,这才是正道。而今得相爷赏识,他巴不得尽忠效命,以报劬劳,更要显示实力,争得太师信重。当下他厉烈的问:“太师要我怎么出手?1蔡京仿佛也给他刚厉的语音吓了一惊,随后不以为怪的一笑道:“你先不必紧张。”

然后问:“你知道王小石这个人?”

叶云灭道:“晓得。”

蔡京道:“你没见过这个人吧?”

叶云灭:“没见过。”

蔡京:“你对他印象怎样?”

叶:“坏。”

蔡,“为什么?”

“因为他跟太师作对,那就是他的不对1蔡京一笑。”咱们不讲这个。要是我要你杀了王小石,你会怎样?“”杀。“”怎样子法?“”用一切可以杀死他的方法杀了他。“”你怕不怕他?“”怕他?“叶云灭马上光火了。”好,我就当你不怕他。“蔡京笑目一厉,”

要是真的不怕,我要你今天就杀了他,你准备好了没有?“”我随时都可以收王小石的魂1“那要是他今天就在这儿呢?”

“什……么?!他在这里?1”对,要是他在这里,你杀不杀得了他?“”他在哪里?

出来!我要杀了他1“好,假如,你知道他就在这儿,你要在这些人里选一个最可能是王小石的,揪他出来,且试试看你杀不杀得了他1蔡京藐藐然斜睨着这脾气大的中年汉。叶神油立即全身绷紧,他恨不得立即就为眼前权高望重的赏识者效忠效命效力效死!”谁是王小石?!出来,我杀了你!“只见一人长身而出,说:“我是。”

叶云灭缓缓回身,只见一个人,身着蓝袍,脸很红,眼很眯,鼻子很钩,银眉如火,头发很长的人。

他手上抱着一把刀。

一把很长很长很长很长的刀。

这人还打着呵欠。

他打呵欠的时候,予人一种很安静的感觉——却不知他在打喷嚏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叶云灭厉声问:“你是王小石?!”

那安静的人,安安静静的点了点头。

神油爷爷大喝一声:“吃我一拳!”

这安静的人也还了一记:“看刀!”

两人各发一招:倏分倏合。

他们交手一招。

只一招。

然而这一招却有着许多变化。

看不懂的人,如别墅里一名总管“山狗”孙收皮,便觉得很失望:怎么搞的?闻悉过一爷是御前第一高手,只斫了那么一刀,而且那一刀,还软绵绵的、不着边际的、甚至毫无刀风杀气的!

这一刀,看去简直是温柔多于肃杀,媚俗多于伤人。

听说这人便是当今六大高手之一,也是当世第一拳手,那一拳,打得固然石破天惊,但只攻了那么一拳,又雷大雨小,云散雨收,那一拳,已不知道打到什么地方去了。

只见一爷那一刀,就斫在神油爷爷的拳眼上,然后,收拳的收拳,收刀的收刀,全都像落雨收柴,没了下文。

嘿。

这是什么拳?

这算是什么刀?!

算是懂得看一些的,像“顶派”头头屈完,就看得一知半解。

他清楚知道交手只一招。

可是他隐约发觉个中似乎还有很多式,而且还有多种变化。

但他一个变化也看不清楚。

他惟一比孙收皮看得清清楚楚的是:那一刀,不是斫在拳头上,而是那一拳,直击在刀背上。

之后,刀和拳都不见了。

屈完突没来由的,觉得一种剧烈的爱意,竟是越格破禁,对向来刁蛮爱娇,现正受胁持、脸上掠着惶艳之色的蔡璇,忽尔生了思慕之情。

同时他又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恨意,不知从什么地方激发出来,使他背脊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发麻,甚至连皮肤也因发寒而炸起了鸡皮。

怎么会有这突如其来的爱?

哪儿来的这一阵子的恨?!

看得懂的,像“天下第七”,只在那么一瞥之间,已相当震怖,十分震惊:因为这交手虽只一招,却已恨极爱极。

天下第七曾在元十三限手下学得“仇极掌”,由于这是元十三限只传子不传徒的绝技,是以当年在“发党花府”时他为对抗王小石的“仁剑”而施展这种掌法之际,也着实使在同一门派中的王小石惊疑不定了好一阵子。

那是一种仇极了的掌法,每一掌的施为,犹如深仇巨恨,决不留余地,更不留活口。

他还有另一种自己通悟出来的秘技:“愁极拳”。

那是“仇极掌”的更进一步,每一拳带出来的愁劲,足以像一江春水向东南西北四方迸流而去,把敌人溺毙淹杀始休。

只不过,现在,他却只能叹为观止:因为那一刀里有七个变化,那一拳中蕴十一个套式,但每一式每一个变,都是爱极了,也恨极了。

变化招式并不出奇。

但这一刀一拳中所蕴含、所透露、所发放、所迸溅出来的爱心恨意,才是令人震畏、无法抵挡的。

爱到狂时足以杀人。

恨深无畏!

天下第七虽然精于“仇极掌”、擅使“愁极拳”,但他却不是一个爱恶分明的人。

甚至可以说,他没有什么特别的爱恶,也不怎么恩怨分明。

他是一个很有本领的人。

他的本领是杀人。

他要杀的人,一定杀得着。

他也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

他的才华在于学武。

他很快便能学会一样武功,而且完全能成为自己的独门绝艺。

这点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

很多人,只能跻身于武林中人,并不能出类拔萃,主要是因为只能拟摹,止于模仿(甚且只一味抄袭),而不能推陈出新、自成一派,是以充其量只可成为高手,决不能晋为宗师。

——可惜有太多的人和大多数的人都没这种自知之明,否则,只怕敢再在武林中混下去的,所余无几。

天下第七则不。

他勤学。

能消化。

善悟。

他的武功、招式、杀人的方法,全有了自己的风格。

所以,他的武功很高。

他的杀伤力很大。

他的风格很强烈。

可是他却不是一个很有办法的人。

“很有办法”——这四个字,通常都是指在生活上、在现实中所需求的事。

这些事,很重要,但对很多才子、佳人、满腹经纶之士和武艺高强的大师而言,却是一筹莫展的大问题。

但是,只要解决不了这些现实生活里的事,你有天大的本领和才学都没有用。

因为没有人会用你。

只要没有人用你,你便得给丢在黑暗阴晦的角落,在发霉、生锈、腐蚀、最后也得成为废物。

有材之士最怕的就是这个。

是伯乐的怕没有千里马。

但千里马更怕没有伯乐。

伯乐找不到千里马,还可以找百里马和其他次选的马,千里马没有伯乐,可能这一辈只能拉车背柴架驮垃圾的,永劫不复。

杀人是不能过一辈子的。

所以他需要元十三限。

只有元十三限才能指导他的武功继续上进。

但他更需要蔡京。

只有蔡京才能使他不愁衣食、享有官禄名位,只需以他之材去为蔡京做事,那么,他可以要什么有什么,不必去冒太多的江湖沧桑、历不大必要的武林风波险恶了。

谁不喜欢享受?

谁都有过迷惘的时候,纵是绝世才智之士,也需要去相信一些事、执迷不悟,或信任一些人、尽忠到底。

连绝世之才如王安石、司马光、诸葛亮等亦如是,又教凡人焉能免俗?就算能舍弃一切的方外高人,也难免信佛拜神,又有谁向不对生死契阔、何去何从不曾迷疑过的?

谁都希望在心灵里能有个依归。

天下第七也不例外。

他虽学仇掌愁拳,但他向来淡然,其实更是冷酷,因而并不算太仇、太愁。

但叶神油和一爷则不同。

他们一出招,便大爱大恨。

——只有大恨大爱的人才能使出这种极爱极恨的招数。

虽然这一招已相互抵消,但对天下第七而言,已造成不少震动。

——却不知蔡京怎么看法?

到底,蔡京会不会看?

蔡京扪着胡子,弹着尾指指尖,长长的铗眼眯了又瞪、瞪了又眯,只漫声道:“哎呀,你们交手那么快,我怎么看得及哪1向叶云灭问:“你赢了吧?”

又往一爷说:“你也没输吧?”

然后向仍在剑拔弩张的叶神油慰道:“你别认真。我只试你一下。他是御前一等带刀护卫大统领一爷,不是王小石。既然你们双方都没挂彩,大概是功力相若。那就好了。我决定擢升你在我身边候命,封为京都奉天右护命少保,你意下如何?”

——就连天下第七,一时也看不出来,这相爷到底是会不会看那一招?看不看得懂那一招?究竟蔡京要的是哪一招?他是不是正向一爷神油等也发了一招无招之招?

到了叶云灭惊喜之余,仍心有不甘的问:“……那么,谁是左京都奉天护命少保?他?”

他忿忿不平的盯住了含笑拱手而退的一爷。

“不是。”蔡京连忙澄清,“一爷是圣上才用得起的大材。少年出英雄,我说的是文先生,人称‘天下第七’……”说着,他突兀的笑了起来:“他是天下第七,不过,前面六人,不是死了,就是退隐了,他这个第七嘛,跟天下第一,也没啥分别了。有他在,有你在,给个天做王小石的胆子,他也不敢来1叶云灭一听,就怒目瞪住天下第七。天下第七一向冷得发寒的脸上,而今也闪过了一阵不豫之色。主要是因为:他没想到蔡京竟会在此时此地公布他的原本姓氏。一向,很少人知道他原来姓甚名谁,他也一向以来很少让人知道,并且更少让知道他本来是谁的人还能活下去。——他的人形容枯槁干瘦,看去要比实际年龄大上十年八载以上。在场的人,知道天下第七深不可测的武功和战无不杀的威名的,都觉得很有些意外。更意外的是:竟却有人接着蔡京的话,说了一句。”你错了,王小石敢来,他已经来了。“这一句话,着实把人给吓了一跳。把全场的人都唬了一大跳。四石在,火种是永不灭绝的!说话,就得要发出声音,所以,一开口就会暴露他自己身在何处。说话的人就在厅里。而且就在黎井塘身后!对”托派“首领黎井塘而言,岂止是大吃一惊,简直是大吃七八惊了!——怎么自己带进来的部属,竟会有人说出这种话来!但他也在同一瞬息间明白了过来:这人不是他带来的。他带来的只是两名手下。这一人是在”别野别墅“门前带他入内的。是以,这应是相爷府的人,至少,他一直都以为那是相府里的人!——可是,既是蔡京的手下,又怎会说这种话来!其他的人却都不是那么想。他们都大为惊异,连同真正引领他们进入别墅的总管孙收皮也诧然暗忖:区区一个”托派“领头带来的手下,居然敢说出这种话!那人语音甫落,一爷已飞身到了那人身前,几乎跟说话的人已近仅容拳!一爷手按长刀。他使的是长刀,却抢在敌人跟前。他的身法很凌厉,跟他的刀形一样,却与他温柔款款的刀意十分不一样。他的语音更是犀利:“你是谁?你是王小石的什么人?1”我姓梁,叫阿牛,“那名下巴尖削双睛突露的瘦汉回答得一点也不畏惧,”人人都知道我是王小石的兄弟。“”你说王小石来了?他在哪里?1梁阿牛骄傲的笑了起来,笑声又尖又酸,甚为刺耳难听。

他只用眼角一瞪,说:“可不是吗?石在,火种是永不灭绝的!何况王小石一直都在的!”

“王小石一直都是在的”——在那里?京城?刑场?这里?

还是一直就在每一个仍坚信“侠义”二字的人的心坎深处?

你呢?

你相不相信这世界仍有“王小石”这个人?或者,“王小石”一直都在你心里;甚至,你自己就是“王小石”!

梁阿牛把他那一双牛眼一碌,大家立时转首,可是已是迟了。

蔡璇尖叫了一声。

一个秀细纤丽的人影,已自蔡璇身后,一手抓住了她背门五处要穴,一手拿着一把剑,横在她的脖子上。

天下第七一发现不对劲,就抢身而出,但仍迟了一步,他的目标在于王小石,而今却突现了个女的,待他出手时蔡璇已然受制。

——那是相爷的掌上明珠。

天下第七当然不敢妄动。

众皆大惊。

倒是蔡京一惊之后,反而放了心。

他怕的只是王小石。

他只怕王小石真的来了。

现在来的当然不是王小石。

——虽然来人抓住了他的女儿,但无论怎么说,抓住了他的子女,总远比抓住了他来得好上百倍!

何况,他可不止有一个女儿:究竟他有多少子女,他自己也不大搞得清楚,就像他自己的家财一样;他只是在拥有越多时越想要得更多。

对蔡京这种人而言,确如是。

真的如此。

所以他冷晒道:“想不到王小石居然是个女人!”

王小石当然不是女人。

这女于是在刚才盈盈而舞中的舞娘之一,而且还是跳得最出色的一位——蔡京早就注意她了,本来还准备在今天法场诱杀王小石瓦解风雨楼事后,正好可以舒畅一下,叫她留下来陪自己开心作乐一番。

——幸好没有。

那女子细眉细眼的笑了起来:“我当然不是王小石……”却听有人道:“但我却是!”

说的斩钉截铁,决无回寰余地!

难道,王小石真的来到了“别野别墅”:当今丞相蔡京的别府?!

来了。

不仅是来了,而且,还正在“顶派”屈完身后,以一弓三箭,张满了弩,已瞄准了一个人:当然是当今宰相:蔡京!

这一回,不但人人都失了先手,连续三名敌人乍现,致使在场的人一时措手不及,就连老奸巨猾的蔡京,也变了脸色。

这一次,他是正式面对了王小石——(这一向予人似个平易近人“大孩子”的奇侠)之杀伤力和威胁性。

三支箭,箭镞发散着妖异的金光,对准着他的额、喉、胸三处。

蔡京只觉脸一阵寒凛凛的、咽喉发痒、胸口发热。

而且鼻尖已开始冒汗。

嘴里已开始觉得干涩。

而在此时:一爷正要长身牵制梁阿牛,天下第七正欲抢救落在何小河手中的蔡璇,反而一时让王小石占了先势,一弓三矢,钉准了蔡京。

但却仍有例外。

至少还有一人是例外。

神油爷爷——

叶云灭。

天下第七要救蔡璇,一爷要制住梁阿牛,独是叶神油,已潜身至王小石背后,大约相距只一臂的距离,吸气,一拳就要荡出——王小石马上说:“你再动,我的箭就发出去!”

蔡京马上喊道:“别动!”

叶神油的动作马上凝住了。

这使得他脸颊、颧、额和左右太阳穴上合共八条又粗又长的青筋,一齐现了一现、突了一突、露了一露。

蔡京望定这个在十一尺距离外拉满了弩的人:“果真是王小石?”

王小石已易了容,但那一双多情的眼和举手投足间的王者之气、侠者之风,是谁也模仿不了的。

王小石说:“我是。”

蔡京转而问屈完:“王小石又怎会成了你的手下?”

屈完汗涔涔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子:他还以为这人是“别野别墅”的人,派出来为他引路的。

同样的,黎井塘也不明白,连蔡璇也眨着一双眯眯眼,她似不能理解她一手培训的舞娘里是如何潜入了细作的?!

就是因为不明白,所以才给这些人混了进来。

就是因为不能理解,是以才给梁阿牛一出场,就分了一爷的心;故而才让何小河分了天下第七的神——但这都没有让神油爷爷失手。

他已贴近王小石。

一拳之距。

蓄势待发——

只等号令。

蔡京这回凝视着金光闪闪的箭镞,额上的汗仿佛也烁着金光:“太阳神箭?”

王小石沉静的说:“我自诸葛先生那儿抢回来的,他还为我所伤。”

蔡京到这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伤与不伤,还真难说得紧呢!上次我要你杀他,他不死,你却报称负伤,藉此奏到圣上那儿去;这次你来杀我,却是轮到他说挂了彩,且早就皇上面前演了出好戏,把住了理,你们一对宝儿果然精彩。”

王小石说:“这叫礼尚往来,彼此彼此!不过,这‘太阳神箭’,却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蔡京仍端视着那一弩三箭,肃然道,“我看得出来,难怪当年元十三限说过:假使他练成了‘伤心小箭’,又得到射日神弓和追日神箭,他早已天下无敌了。——我知道你已得到‘山字经’,却不知无梦女是否也传给你‘忍辱神功’?也不知你的‘伤心箭法’已练成未?”

玉小石抿嘴笑道:“你说呢?”

蔡京用舌尖舐了舐干唇:“你的箭法成未,我可不晓得,……不过,你的石头,我却已尝过。”

王小石笑道:“咱们确是老相好了。”

“对,”蔡京说,“咱们是老相好了……你这种做法,不是太冒险了吗?你要是一发射我不着,叶神爷的‘失手拳’就在你背后立即爆炸——再说,就算你杀了我,你以为你能走得出‘别野别墅’吗?”

王小石的回答很简单:“不能。”

“既然不能,”蔡京试图劝说,“何不放下你的弓和箭?”

王小石立即摇头。

他马上可以感觉到他背后的杀气陡增:假如他的背部是由许多小生命组成肌骨的话,那儿已死伤枕藉。

但他还是把话说下去:“我来这儿是要你答应一件事的。”

蔡京干笑道:“你用这种方式来跟我谈判……岂不……不很光彩吧?”

“对你这种人谈生死进退,”王小石的手稳如磐,眼也不眨的盯往这个全国只一人之下(也不见得)而在万人之上(岂止)的大人物,语音也坚决无比:“少不免,得要用点非常手段……”他背后陡地响起一个嘶哑躁烈的语音:“这是卑鄙手段!”

“不。”王小石立刻更正:“这只是霹雳手段。非常人干非常事对付非常之敌自然要用非常手段。”

第七章一趟受诅咒的劫法场

一、不动如山

王小石仍拉紧了弩,搭好了箭,瞄准着蔡京。

这次是他和蔡京的第二次会面。

不,对峙。

他整个人都不动如山。

但那是活火山。

——一座随时一爆即炸、一发不可收拾的山。

蔡京望向王小石的人,看着他的手上的弓,盯住弓的箭,他的脚有点发凉,头发也开始发麻。

他还觉得呼吸很促,胸口很翳闷,极不舒服。

可能是喝了酒的关系吧?最可怕的,也最直接的因由,是因为要他面对着这三支在屋里也闪闪发亮随时钉入他胸口里的箭镞。

这是连“元帅”(元十三限)也不想、敢、愿意去面对的事物。

他开始感觉到笑不出来了。

可是这时候一定要笑。

笑,才不会让人知道他的虚实。

所以他在脸上仍挤出了笑容。

可是,这一笑,却笑出了心虚。

他自觉自己一定笑得很勉强的了,所以他立即说话:——说话,有时候是最好的掩饰:

沉默和说话,通常都是掩饰的两极。

“你这样弯弓搭箭,不累吗?”

王小石的回答只一个字,却比千语万言更令他惊心:“累。”

因为慌张,所以他又主动劝说:“既然累,何不放下?一放下,你就不是我的敌人,而是我的朋友,我的高官、厚禄,权力名位金钱,都不少你的,更何况是你这等人材,我求之若渴呢!放下吧!”

王小石平静的道:“我累,但我放不下。”

蔡京试探道:“你只要放下,我保证这儿无人伤你,任你自出自入,平平安安,功名富贵,任你选择。”

王小石平实的道:“不。”

蔡京强抑怒愤:“那你想怎样,要什么?”

王小石道:“我来冒这个险,要的是当然不是自己功名富贵,而要我的朋友都活得平安自在。”

蔡京道:“你是说……”

王小石道:“菜市口、破板门。”

蔡京:“你是要他们——”王小石:“停止攻袭,让他们回去,保留风雨楼及京师武林人物的安全和自由,放掉唐宝牛和方恨少。”

蔡:“唐宝牛和方恨少是皇上下旨要处斩的钦犯,决不可轻纵。”

王:“你这次的目的志不在杀方恨少、唐宝牛,你是意在废掉在京华里所有白道武林的实力,和毁掉与你对抗的黑道势力。问题是:你自己的性命重要,还是你今天的行动重要些?你自己衡量。”

蔡京冷笑:“你是在威胁我?枉你是大侠身份,还作为京里第一大帮会金风细雨楼的首领,却是这般卑劣手段!”

王小石一笑:“我?大侠,谢了。我一向以恶制恶,以暴易暴,待善以善,将计就计的人。对付你,我得跟你一样卑鄙。”

蔡京慨然长叹道,“万山不许一溪奔,拦得溪声日夜喧;到得前头山脚尽,堂前溪水出前村——王小石,我们防着你、盯着你,禁制着你,到底仍拦你不住。”

王小石听了这句话,也很有感动,脱口道:“能在此时此境,有此感慨启悟的,果然不愧当朝第一人。只不过,菜市口和破板门的同道已岌岌可危,我可不能久候你的细虑了。”

蔡京深思地道:“这等大事,我得要请示皇上——”“不。”

王小石截道:“你决定得了,也阻止得来——要不然,我,累了……”

然后他一双深邃明目紧盯着蔡京,说:“我也是人。我一样会累。我累了之后,只好放手了……”

蔡京凝端着他,只觉一颗心往下沉。

(王小石的箭,他避得了吗?)(王小石的攻击,他手上的人能制得住吗?)(太阳神箭的威力有多大?王小石的“伤心小箭”配合追日神箭和射日神弯,杀伤力有多大?)(想到王小石那一手石子,他连心都凉冷了。)(看到王小石那坚决的眼神,他的心快凝成了冰。)(他该不该下令停止伏袭?)(要是他下令停止一切计划,王小石还会不会杀他?)

(他,避不避得了王小石的箭?)王小石的弓引满、矢未发,但他的“心箭”已发出了:他已“伤”了当朝一代权相蔡京的心。

信心。

(可是,王小石自己呢?)(他是不是真的那么定?)(在四周强敌如叶神油、一爷、天下第七等强敌环视下,就算蔡京立即下令终止伏杀京里武林正义之士,但他自己的安危呢?)(他能活出这儿吗?)(——抑或是:他根本没准备再活着出去?)王小石依旧弯弓、搭箭,瞄准蔡京,手和尖矢,稳如磐石。

他的人不动若山。

——他的心呢?也一样的坚如铁石吗?

蔡京布下两个局。

他下令在菜市口处杀方恨少、唐宝牛是假,在破板门将二人斩首倒是千真万确的。

但他的意在将城里的敌对武林势力一网打尽,并让他们(至少牵连“有桥集团”派系)

互相残杀。

不过,他的真正用意,还是趁此设局除掉王小石。

然而,王小石和“风雨楼”、“天机组”、“发梦二党”、“连云寨”的高手们,却将计就计,分作两批人马,分别在破板门和菜市口力救唐宝牛和方恨少。

其实,他们最大的主力:还是放在王小石身上。

大家引开蔡京的注意力和身边的高手,王小石趁此直捣黄龙,闯入“别野别墅”(要是蔡京留在“相爷府”,就算王小石再大神通,也决混不进去,但蔡京要直接指挥这次行动,就一定得坐镇在邻近菜市口与破板门之间的“别野别墅”,加上王小石处心积虑的部署,以及诸葛先生一早伏下的内应,王小石、梁阿牛、何小河便顺利的混了进去),直接钉死蔡京!

剩下来的,王小石有两条路:一,乘此大好良机,杀了蔡京。

二,威胁蔡京,放了唐宝牛和方恨少,也免了对京城群雄的追究办罪。

不过,对王小石而言,这两条路都不是“活路”。

——就算杀了蔡京,在面对一爷、叶神油、天下第七等强敌联手下,王小石实无活命之机。

——蔡京就算放了方恨少、唐宝牛,但能够放过他么?

他已骑在虎背上。

面对蔡京,而蔡京的性命就在他手指一放的利箭下可死可生,他不由得因奋亢和刺激而致全身轻颤。

杀蔡京,这是名动天下的事。

杀蔡相,这是不世之功德。

杀了蔡京,这是一件改写历史的事……

——是不是就这样一放手、就放箭,杀死这为患社稷、颠覆天下的权相蔡京呢,还是忍辱负重,为大局着想,只威胁蔡京放了方恨少、唐宝牛,要他也免去武林中各路英雄的罪名,让京师有一阵平靖日子再说?

你说呢?

二、我已不支

方应看说:“你真的认为我们不该出手收拾这干狂徒?”

米苍穹眯着眼,仿佛要仔细推究出这个平时深沉难见底蕴、可是今日变得焦躁难耐的年轻人,竟会如此沉不住气的原因来。

是以,他反而好整以暇的问:“在过去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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