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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一棍-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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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一样,一样。”方恨少已落身到王小石、温柔之间,笑嘻嘻的说,“反正都一样是虎、是山。”

温柔故意板着脸道:“那么,我叫你做方歌吟,是不是也一样?”

方恨少强笑道:“一样,一样,都是姓方的,我不介意他沾了我的光。”

温柔嘿声招呼道:“那好。哇哈!方宝牛,别来无恙,可好?”

方恨少立刻苦了脸。

“你啥都好叫好应的,”他几乎没哭出来,“可不要叫我做什么‘宝牛’的好吧?我的派势可没那么低庄!”

温柔这可乐了:“谁管你派势?你不是说都一样的嘛!”

方恨少反唇相讥,“那好,我也叫你做温第七,好不?”

温柔不解:“温第七?”

方恨少提省道:“第七啊,天下第七呀!”

温柔立时变脸:“你敢把玉洁冰清的本姑娘我和那个猥琐的东西摆在一道——!我凄!”

我凄!

——“我凄”是什么意思?

当然不是“我的妻子”的意思。

那是打人的声音。

那是温柔一巴掌就掴向方恨少的破空之声。

不过,方恨少不是王小石。

他的武功不若王小石高。

反应恐怕也不如王小石快。

可是温柔就是打他不着。

他一矮身,就闪过了。

然后,他一巴掌反刮了过去。

“啪”的一响。

挨耳光的却不是方恨少。

而是温柔。

终于轮到温柔。

轮到温柔挨耳光。

反手打了温柔一记耳刮子的方恨少,仿佛要比温柔还要吃惊七八十倍!

他慌忙解释:“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要打你的,只是你一巴掌打来,我一慌,避过了就顺手还了过去……我不是有意要打你的!这次糟了,真是上得虎多……不,上得山多遇着虎了。”

温柔给打了一巴掌子,任谁都愕然。

王小石愕然——但在愕然中也不无这种想法:好啦,一天到晚高兴打人就打人,喜欢骂人便骂人,而今,可报应循环,给人打呐。

温柔也愕然——她一向只打人,很少给人打耳光。她甚至惊奇得忘了闪躲。登时,她泪花已在眼眶里涌现了。

方恨少更愕然——他是自然反应,一闪开了便一巴子回了过去,没料真的打着,且打得温柔左脸五道指痕红当当的。

他眼看温柔要泪洒当堂,心中更没了主意,只说:“你不要哭,你不要哭好不好?我却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温柔忍悲含忿抽泣的道:“你打了我一掌,还说不是故意的!这样岂不是说,你还不是故意的都打得着我,要是故意的,我焉有命在!?”

方恨少吓得又要分辩,忽见温柔一晒,居然能在这时候破涕为笑,并说:“这回真是上得虎多遇着山了——平常打得人多,而今给人打了,也是活眼报!”

方恨少更正道:“是上得山多遇着虎——别跟我学坏了。”

然后他小心翼翼的问:“我打了你……你……你不生气?”

温柔洒然道:“我打人,人打我,江湖儿女,闹着玩的,一巴掌也没把人给打死,我不上火不生气不变脸,只不过……”

她恨恨的瞅着方恨少:“我最生气就是别人纠正我。本姑娘爱讲上得虎多遇着山就上得虎多遇着山的,我们不爱说上得山多遇着虎!怎样!不可以吗!”

“是!是!!是!”方恨少只要温柔不哭不闹便如蒙大赦,什么都好说,“你说啥是啥!你说黄瓜我不说青的,你说苦瓜我不说凉的,你叫贼阿爸我不认强盗他妈!”

温柔破嗔为笑,啐道:“你这贼瓜子,偏生这时候溜过来讨打呀?”

方恨少伤佛这才记得他这下来此的任务似的,忙凑近王小石耳边,吱吱咕咕的说了一阵。

二龟国雪人

温柔一见人有得听她可没份儿,就七火八烧的躁了起来,毛虎虎的说:“怎么?来是为了见不得人的事啊?”

只见王小石听得一再颔首,嘴里说:“我早有发现,谢谢相告。”

方恨少这才笑嘻嘻的向她回话:“没啥,没啥值得惊动你温女侠的大事。只不过,听你们什么龟国鹤人、雪人的讲个不休,也合凑应应景罢了。”

“我信!”温柔觉得二人把她见外了,“你闲死了没事干!”

“你说对了,我是闲死了,”方恨少也不懊恼,只说:“”只不过这当合不想没事干。

“温柔本要追问下去,但见池子里龟你趴我背、我跨你壳、他爬我背、你翻池身全打了结,有三几只还在池边转了肚子,一时翻不过来,皱了皱秀眉说,”你闲慌就跟我去把龟壳子翻过来。“方恨少听了如蒙皇恩大赦,他宁愿去帮温柔翻龟壳,也不愿见她号淘泣。不过,他不忘向王小石悄声说了一句:“看来,温在姑娘可真有闲,该给她找些活儿干干了……说不准,像刚才‘老天爷’说的该为她找一处婆家。”

王小石笑,眼睛出奇的发亮,瞅着温柔那儿,只说:“她是闲着,不过,别人只怕都闲不了了——”话未说完,场中突然起了很大的变化。

变化很大:而且是那种闪电惊雷、乌龟掩月、天狗食日式的突然而生之变化。

雪,真的消融的。

只不过,不是一点一滴的溶。

而是极快、极速、极不可思议的:两座雪人一齐都雪落冰剥。

两座雪人还一齐弹起!

毕竟,雪人是雪人,不是人。

——雪怎么会自行动作?

只有人才会动。

莫非这两座雪人成了精,吸取了雪之魄、人之魂,真的不光是具备人形还成了真人不行?

原来,这两只“龟国雪人”真的是人。

不仅是人,而且是极厉害的人物。

这两人突然而起,方恨少却正过去俯身陪温柔翻转龟壳。

只要未加提防,谁也避不了这二人的攻击——就算加以防范,只怕要从这两人手里逃生也是极难。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用在这二人身上,不甚正确:因为他们一动手、答案便只有一个:没有。

——他们要攻击的对象一定“没有”命了的“没有”。

“没有”活口可言。

因为他们使出的是看家本领。

也是杀手锏。

他们只两个人,但却有三道杀手锏:落凤爪,无指掌,素心指。

这三种绝门武艺,却有着五个共同的特色:狠,辣,绝,毒而且都是指法。

其中,“落凤爪”是妇性才可习的恶武功,练此功法的人一旦修练出岔,便得成为非男非女身。

“无指掌”更狠,不但对敌手狠,对自己也狠。这种掌力练得最高深时,连手指也得一根根断落萎谢下来,手指越少,功力便越精深。

另外,“素心指”是专让男性学的阴毒武功。这种指法一旦修练不得法,就会阴阳逆形,形同自宫。

要知道,任何人就算天性聪悟、勤奋过人,但练武跟学医、学艺、学工一样,总有出岔遇错的时候,但这三门武艺,其中一样学了如同自残,另外二桩更不能习,否则阴阳大变裂,情况危殆——偏生还是有要学、苦习。

他们既然只有两个人,却使出三种绝门指掌功法,显然的,有人已两者并练:这两人,一个堆得胖胖肥肥,一个砌成高高瘦瘦,他们的真人,也是一样。

高瘦的那个同时使出“落凤爪”和“素心指”。

矮壮的那人打出的是“无指掌”。

他左右手各只剩下一根指头。

甚至连那根指头,看去也不像是指头了:根本分不清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还是尾指了。

不过,就算没有手指了,那仍是指法,而且是极其歹毒的指法。

王小石认得这两个“雪人”:张烈心,张铁树。

——“铁树开花”!

这两人一显出真面目,就立即下手。

都向温柔下手。

只向温柔下手。

而温柔却正在专心替那些翻转了的乌龟扳正过来。

温柔与人无忧。

温柔也不是什么第一号钦犯——事实上,她在各地城楼上挂出的缉拿逃犯海捕公文中的悬赏价格还是最低的,不但远比王小石低,连唐七昧、蔡璇等也还有不如,连何小河、梁阿牛等也不及,甚至,有时候,根本就没把她给绘上去。

为此,温柔也跟大家发过脾气!她觉得自己给小觑了,太不受到应有的重视了。

可是,敌人为问却偏要第一个找上这个本与世无仇的女子,并第一个就向她逞下杀手?

按照道理,这骤然而至的暗算,温柔全没提防,是绝对避不过去的。

而且,这两名“雪人”下手的“方式”很特别。

他们用的都是指法。

可是指短劲长,手指未到,手上已祭起一蓝一青一黑三道指劲,攻向温柔。

指劲足有十一至十三尺长,温柔俯身翻转龟壳,距离本近,而今那三道指劲真是说到就到,几乎不容温柔闪躲。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白衣书生方恨少却似早已料到有这场伏袭一般的,忽然扯着温柔的肩膀,在雪人动手的前一刹已叱了一声:“起!”

他振衣而起。

扯起了温柔。

他整个人就像给那马上就要攻到的指劲“激飞”了起来似的。

马上就要攻到——就是说还没真正攻到。

方恨少身形一起,他的“白驹过隙”身法也激起了温柔的“瞬息千里”轻功,自然反应,同时掠起。

在指劲袭至前掠起。

——由于太急,温柔把一只乌龟正翻转了一半,还没完成就激飞急掠了开去,温柔第一个感觉竟不是惊慌,而是遗憾。

“白驹过隙”的轻功是怪,你不动他,他就停下来,你一打他,还没打着,他仿佛就已给你“打”了起来,你却没真个能打着他。

“瞬息千里”却只是快,快得只要她的轻功一施,你就来不及出手,出了手也来不及打着她。

这两种轻功同时施展、三缕指劲,都告落空。

就在这时,砰砰二声,寺院的东西二道月洞门同时给震了开来,三道人影,同时掠了出来!

来自西边的是梁阿牛。

“太平门”的子弟轻功当然好。

来自东面的是何小河。

“老天爷”素来长于轻功。

他们一齐掠向、攻向、杀向那两座出了手同时也失了手的“雪人”。

那两人当然就是“铁树开花”张铁树和张烈心。

看来,这两人是一直充当作雪人,窝在这儿,为的就是要施暗算。

——只是,他们为何却偏要先找上温柔?

难道温柔特别重要?

难道温柔特别好下手?

难道他们特别恨温柔?

三比莲花还纯更白的公子

张铁树和张烈心暗算失手,立即要走。

——至少,是要走、想走的样子。

但何小河、梁阿牛立刻截住他们。

他们一早已伺伏着伺伏暗算的人。

——可是他们又怎样知道有人暗算?

原因很简单:发现这件事的是何小河。

她把那匿伏着偷听的罗白乃叱喝出来的时候,已发觉那两个雪人误以为自己行藏已给看破,略颤了一颤,抖了一抖。

这一颤一抖间,挥落了几片残雪。

这就够了。

何小河可不动声色。

她先发出暗号:江湖上,有着各种不同的暗语,何小河这几年在“孔雀楼”里并没有白过。

她的暗语却不是从口中发出来的。

她一面跟温柔聊天谈心事。

一面悄地用炭笔写了几个字。

她把手里的纸趁在喂鸟儿食谷之粒之际,交“乖乖”衔了飞去。

“乖乖”就是王小石的爱鸟。

它自然飞到王小石处。

所以王小石立马就过来这寺内别院里。

何小河藉故离开,并通知了方恨少。

方恨少会合了王小石,他的任务倒不是要保护王小石,王小石也不必需要这读书忘字的书生保护——但有他在,温柔会安全些。

何小河另外去把梁阿牛唤了来。

他们要布下天罗地网:抓人。

——抓两个“雪人”。

所以,“铁树开花”才一动手,何小河和梁阿牛就马上出现了。

他们要打击打击他们的人。

他们矢志要杀掉来杀他们的杀手。

尤其自菜市口、破板门一役之后,他们已没有退路。

他们已走上不归路。

他们正在逃亡天涯。

他们要血债血偿。

他们要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仇已深结。

仇结深了。

有些仇恨是解不开的。

要解,得要用血来洗清。

——一旦见了血、闹了人命的仇,除了岁月,恐怕是难以消解的了。

爱也一样。

——一旦破了脸、伤透了心的爱,很容易就会变成恨。

恨本就从爱极处来。

要是,这世上的爱不变成恨,恨而不反目成仇,该多好。

如是,这世间就非人间了。

因为人间总有爱恨。

且爱易变,恨海难填。

张铁树、张烈心三招失手,立马要走。

但梁阿牛、何小河已至。

梁阿牛的兵器是一对牛角。

那是一对他自己所饲养的心爱的老牛死后所切下来的角。

他舞动那一对角:招招遇险攻险,旦招招进逼、招招用老。

本来,招式最怕用老,发力至恐用尽,出手切忌用死。一旦用老、用尽、用死,一旦打击不着敌人,反挫已身,就来不及应变,只有老、尽、灭三条路。

——无论是哪一条,都不是好路。

也不是活路。

可是梁阿牛却不怕。

他招招用老/尽/死。

他勇。

勇者无惧。

他凶。

盲拳打死老师傅。

他悍。

因为他战志惊人。

他每一招都经过长期浸淫,每一式都下过苦功死功,所以他敢拼,能拼、勇于拼命。

对敌时,只有拼,才能保命。

拼命才能要敌人的命。

张烈心用的是女人指法,够柔,够阴,也够毒。

但不够勇。

不够凶。

也不够悍。

所以,他二招失利,已给梁阿牛欺近身去,一时也真打个狼狈不堪,只有招架的份儿。

然而何小河却正好相反。

何小河外号“老天爷”,待人处世,泼辣大路,但她的招式一点也不大开大阖。

反而十分“小心眼”。

她用的是“流云袖”、“裙下脚”、“襟里刃”、“匣背弩”,“腕底矢”,没有一样不阴不险不毒不教人防不胜防的。

张铁树练的是“无指掌”。

“无指掌”是歹毒指法,练的人通常也比较钝——把自己的手指练得根根掉落也有所不惜的人,当然神智比较钝些、硬些,突些。

他实在应付不来何小河的攻势:袖子一甩,暗器扑脸而至。

裙子一掀,兜心一脚喘到。

襟子一撂,露出的不是奶子,而是一把寒刀。

乌发一扫,才闪过去,背弩连矢,已当头打到。

这才架了她一掌,小臂一辣,已着了她腕底利刺。

一下子,张铁树跟张烈心一样,额上已开了花:汗花。

四人才交手,高下立见,险象环生。

要不是还有以下的一个变化,“铁树开花”很可能就栽在阿牛小河的手下。

那变化是:花。

莲花。

在池中央那朵又大又纯洁的莲花,忽然离水激上半空:成了飞花。

莲池里,忽然冒出一个人。

一位公子哥儿。

他的衣衫虽已湿透,但他冒出这潭浊水时,仍是那么玉树临风,面若冠王,丹颌朱唇,眼若凤睛,气定神闲,意逸精蕴,此际,他飞身而起,动若脱兔时面目仍静若处子,甚至比那一朵白莲更白更纯更美更翩翩。

他一出现就出手。

向何小河、梁阿牛、方恨少三人背后出手。

他一出手另外一个人也就出了手。

王小石。

王小石一直都没有出手。

他没有出手的缘故是因为他一直要等这个人出手。

现在他终于等到了。

所以他出了手。

四无剑神剑手

见到蝴蝶就知道近处有花香,见到苍蝇就知道附近有污秽,你在大海上见到鸟飞就知道陆地不远了,在大漠里遇到绿草就知道沙堆下有水。

是这样的。

所以王小石见到张烈心和张铁树,马上惊省出一个事实:那个贵介公子少侯爷,只怕也在这儿!

他不但是警惕到这一点,而且还感觉得到。

他感觉得出来:这儿有大敌!

(然而“铁树开花”还不能算是他的大敌。)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他曾跟一头寂寞而凶暴的野兽一同关在笼子里,日后放了出来,就算它走到自己后头,自己也可以感觉得出它的味道来。

那股兽味。

——那种凶险的味道。

血的感觉,腥的味道。

他在这里!

他一定在这里!

——他果然是在这里!

正在远处一个天然隐蔽而不会让人发觉的所在,正在伺伏偷窥观察王小石等人在明孝寺、六龙塔(也有人把六龙寺、明孝塔给混叫了)之一举一动的“大四喜”和叶神油,乍见莲池中跃起的翩翩俗世佳公子,也都震住了,失惊失色的也有,失声叫道:“方应看!”

“翻手为云覆手雨,他怎么也来了!”

“神枪血剑小侯爷——他来作啥!?”

是的,这等京城里的不世人物、人中龙凤、千山万水的来这穷山恶水之地,作什么?图个啥?

莲花连根拔起,破泥泞飞起,旋舞于半空。

方应看破池而出。

他一出现,就出手。

他的出手十分奇特。

这时候,他的衣杉仍是纯白的,手背肌肤亦是纯白的,给人的感觉也是纯的白的,但就在他出手的一刹间,他的脸上忽然金了一金,眼色遽然绿了一绿。

——仿佛他的头壳里有人点然了金色的火,瞳中忽然有人点起了两盏绿色的灯一样。

王小石乍见只觉眼熟。

——这熟悉却使他有一阵陌生的惊恐。

虽然他一时也想不起这熟稔的感觉从何而来。

方应看出手,却不是直接攻向他。

而是攻向方、何、梁三人。

他也不是直接攻向三人。

他飞身而起,右手紧执左手,左掌中、食、无名三指并伸,就像施法木一般,口中念念有词,这时,他左手通体血红,哧的一声,一道红芒如赭,破指而出,中分三路,三缕血线,分别射向张铁树和张烈心。

——他为什么要攻击他的得力手下?

他的指劲要是袭击向王小石,王小石则早有防备。

但不是。

这也令王小石大为意外。

但他还是马上感应到:梁、何、方三人有险了!

直觉。他的直觉比反应还快。

他顿时大喝一声,一掌“隔空相思刀”飞空发了出去,要截断这三缕神圣诡奇的指风。

他截得到吗?

那只小龟仍在腾身伸爪试图把温柔翻了它一半的身子翻转过来。

他截得到的:——如果不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人猝然出手阻挠。

阻挠的人是那跟在何小河后边一齐掠进来的人。

一个瘦小、灵巧、窈窕、苗条的人。

她的身子那么轻,那么灵,那么巧,以致何小河可能根本不知道,她掠进来的时候,后头竟紧贴了这么一个人。

就连王小石也不觉眼。

——他还以为是自己人。

至少以为是何小河带进来的人。

然则不然。

这时候,来人是“自己人”还是“敌人”,足以改变整个战局。

何况这不是个普通的敌人。

这是一流的高手。

一流的敌人。

——这人既非一帮之主、一堂首领,也非蔡京、梁师成、朱励等身边红人。

她只是一个女子。

一个神清骨秀、艳媚自蕴的女子。

一个比少年男子还英气的少女。

然而,她却曾使“六分半堂”为之四分五裂、“金风细雨楼”为之凄风苦雨,连同相爷手上第一红人白愁飞的江湖武力,也在一夜间瓦解的少女子。

她手上没有剑。

但她却是一流的剑手。

她的名字叫做:雷媚。

雷媚手上仍是没有剑。

可是她一伸手,剑气已至。

——就像她手里正拿着剑:而且是纵横凝聚着足以惊天动地锋锐无匹的神兵一样。

他一剑就向王小石迎面“刺”到。

她没有剑。

但她却是剑手。

神剑手。

——无剑神剑手。

雷媚是个很奇特的女子,她在江湖上不是很有名,在武林中也不算是极有地位,但很多比她有名气有地位有权力的高手,一一都死在她手里。

而且,自她出手以来,好像还没有发生过失手的事。从她刺激雷恨,到杀雷损,暗算苏梦枕,猝击白愁飞,她的对象一个比一个强,也一个比一个险,但她却干得一个比一个成功。

并且,她不只是奇特,也很奇怪。

因为她去到哪里,为谁服务,就背叛谁,对付她的主人。

而她只一个人。

独行。

她甚至手上连剑也没有。

——一个没有剑的“神剑手”她一剑刺向王小石。

她这一剑刺得理所当然。

刺得猝不及防。

刺得出乎意料,也理直气壮。

她的剑没有剑。

只有气。

剑气。

长江一般的剑气。

五是她!

三千道急流、四百道瀑布、五十道电极聚于一线疾迸出来的:剑气!

王小石见那人,心中一凛:是她!

他的“隔空相思刀”已给切断。

但他立即拔刀。

他的刀就在剑柄上。

他的剑柄特别长,刀就是那道弯弯的锷。

刀很短。

很美。

美得叫人惊艳。

快得像流星,自长空划过。

他的右手的刀及时架住了剑。

没有剑的剑。

剑气。

——空无的剑气,比室剑还锋利可怕。

刀剑交架。

刀是实在的。

它美,它锋利,它快得追凤截电。

剑是无形的。

就在这刀剑互击的一刹那间,王小石心中再一栗。

——无形的剑气击在刀身上,竟要穿透刀身,攻入自己胸臆。

他的刀竟挡不住她的剑!

——第一次,他的“相思刀”居然挡不住敌人的兵器。

而且敌人只是一个女子。

手上只有一把无形的剑!

那朵给激到半空的莲花已去到了至高点,凝了一凝,又随着泥泞、水珠,落了下来,在微阳映照下,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眼看剑气就要穿过刀身,王小石已来不及闪躲,不及施展任何一种变化,雷媚正满心愉悦的要去享受又一个绝顶高手死于她剑下之快意之际,王小石身上却突然发生了一种变化。

这变化是预伏的,而不是在这要害关头才应变——如是,则不及。

她刺在“相思刀”上的剑气,忽然“不见了”。

什么是不见了?

——就是消失了。

为什么“消失了”?

——答案是:不知道。

那剑气就如七千道烈阳的光线汇于一点,正要熔解、冲破王小石手中刀的一个小孔:只要一个小洞,就可格杀对方——但那力量忽然给“移走”了。

——移到哪儿去了。

王小石突然清叱一声,左掌突然合骈如剑,一掌打了出去!

“碰”的一声,十二尺外寺院里的围墙,一块砖头给激飞,“啸”的不知飞到十万八千里哪儿去了。

雷媚这才知道:她的剑气已给引走。

雷媚这才省觉:她已失手。

——至少,是未曾得手。

而她几乎已生起了杀死大敌、高手的快感。

但她已功败垂成。

功亏一篑。

雷媚这时才记起:王小石会使“移花接木神功”。

——当年,王小石负责吸住雷恨,以俾自己刺杀得手时,用的就是“移花接木神功”,去化解雷恨的“震山雷”掌力。

她一剑不成,王小石已拔剑。

“销魂剑”。

一把没有柄的剑,却带着三分惊艳、三分潇洒、三分惆怅。还有一分不可一世。

那是一种惊艳、潇洒、惆怅得不可一世的剑法。

还有剑。

王小石向她还了一剑。

剑风始起,剑光刚亮,雷媚眼前见剑芒,背后剑锋已至。

——那是什么剑!

——这是什么剑法!?

如此惆怅、惊艳、潇洒,而又不可一世?

雷媚爱剑惜剑,一见如此剑法,还未思筹如何招架,已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好一剑!

——好一把剑!

——好一位剑手!

——好险!

这是王小石心头掠过的一声惊呼!

他的“移花接木神功”只要再迟一瞬息之间运使,自己便可能身首异处,或胸腹穿洞了。

因为这女子的“剑气”,已在他刀身上熔下一个凹口子。

只要再片瞬之间,剑气就会穿刀而出。

幸他及时把“剑气”移走。

并拔剑。

——以销魂的剑,还她一记要命的剑招!

那池中的龟,即将把身子翻了过来。

就在这时,冒媚手上突然多了一把剑。

那是一把细细的、秀秀的、凉凉的、美美的,像冰雕雪琢一般的剑。

——原来她还是有剑的。

王小石见过这把剑。

——雷恨、白愁飞死的时候,他都见过这把小、细、秀、白、冰的剑,在他眼前闪了一闪,亮一亮。

然后,人就死了。

死的都是高手。

一死便足以使整个武林都失却了平衡的绝顶高手。

雷媚一剑在手,便架住了王小石的那一剑。

“玎”的一响。

非常清脆。

动人。

而且好听。

六叹息女子

架住了王小石一剑的女子,身子一转,娇巧如一只云雀,腾飞疾闪,婉转如意,已退出十一尺远,微微娇喘,头上束发给披落了下来——可见她接住王小石那一剑之险——云发一落,只见那女子清秀得人间而不入烟清丽得比江月更江南,美得七分英气,丽有三分侠情,而今乌发一旦散发,还多了她带有些微喘息,更教人蜜意轻怜。

她居然能及时格住了王小石的一剑。

虽然彼此都遇了险。

王小石

雷媚:交手一招,各出一剑,大家都遇了险,也脱了险。

那朵莲花正和着泥泞、水珠,一齐往池塘蓬然落了下来。

相交一剑。

——人相交以言语。

——知己相交以心。

——剑手相交以剑。

交手一剑后,雷媚心悸,且带着微微喘息和叹息。

王小石则瞬息不停。

他不停。

是因为不能停。

他的战友正遇险。

极险。

险极!

方应看由“血河神剑”衍化出来的“血河神拽”,攻的是何小河、方恨少、梁阿牛三人,但指劲却先打了一个转,射向张烈心和张铁树————的手!

方应看这攻袭之怪、之诡、之奇、之异,令人绝对摸不着脑袋。

这时,王小石正要出手阻截方应看的出手。

但雷媚却出手阻拦了他的出手。

图穷匕现。

水落石出。

方应看的“血河神指”既已弹射,就有它的目的:图已穷。

匕自现。

方应看第一道指劲先弹在张烈心左手“素心指”上,再折射方恨少。

他第二道指风先射在张烈心右手“落凤爪”上,再反射梁阿牛。

他第三道指力先打在张铁树“无指掌”上,再转射何小河!

方应看那三道血红色的指劲,立时变了。

变了色:变成了一青一蓝一黑三种扭曲千虫驳合成一长蛇般劲气,噬问梁、何、方三人!

这时,王小石正出刀逼退了雷媚。

梁阿牛发现时要避。

但发——现——时——已中指。

他中了一指。

——方应看那掺合了张烈心“落凤爪”的一记“血河神指”!

吃了方应看一指的梁阿牛,好像井无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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