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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之下-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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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眼前,高炉中熊熊燃烧着的烈火,照亮了他的脸庞,将坚硬的铁熔化成水。火可以熔金化石,也可以焚城毁林,而心中的火焰却让人在仇恨与欲望中迷失。

不是在烈火中灭亡,就是在烈火中凤凰涅磐。

注:出自沈括《梦溪笔谈》卷十九“器用”。

第四卷 贺兰雪 

第四十七章 使宋㈠

公元1230年的秋天,蒙古可汗窝阔台终于开始了自己的灭金征伐,弟拖雷、侄蒙哥率师相从。

木华黎死后到窝阔台此次亲征之前,金国在军事上虽然屡有斩获,但却改变不了军事上的劣势。窝阔台亲率蒙古军过沙漠瀚海,进雁门关(今山西代县北),下天成等堡,入山西,自平阳(今临汾)南下。

八月,蒙古汉军万户史天泽率军攻黄河北岸重镇旧卫州城,以为渡过黄河的突破口,被完颜合达、移剌蒲阿率领击退,其中,完颜陈和尚继大昌原之战之后立又为金廷立下汗马功劳;接着,窝阔台亲统大军强攻潼关,数月不克。

数次破关入豫的失败,使得蒙古陷入“入关不能,渡河不可”的境地。这样,假道南宋的方案又被重新提出,只不过是假道淮东。蒙古遣李国昌从淮东使宋,但南宋拒绝其入境。窝阔台令他再去,由两面三刀的军阀李全派人护送,他依然进不了宋的疆界。因为1227年的“丁亥之变”让宋国遭受重大损失,导致宋蒙关系严重恶化,宋国朝野本就存在以金屏宋的设想,成吉思汗遗言中“宋金世仇,必能许我”的乐观估计成为梦幻,反对和蒙成为南宋的社会公论。

这时,有人建议窝阔台派贺兰国王从西北出使宋国,原因一是赵诚是汉人,熟悉汉人掌故;二是赵诚曾与宋国使者有过接触,熟人好说话;三是地位足够尊重。

当赵诚接到这个消息时,他正在黑水城。在他面前的是一万名在秋天就集合起来的骑兵。瑟瑟地寒风刮过,红旗猎猎,骏马载着士兵反复地冲杀。

倒下、站起,又冲锋、转头,不同组织的士兵演练着战术,喊杀声与惨叫声不绝于耳,好一派大练兵的情景。何进站在高处。不停地发着自己的指令,而身旁的传令兵用小旗不停地用旗语发出指令,每一次变化,“战场”上的骑兵不停地变换队形,或集合冲刺。或游走散漫射击,或一分为二,或合二为一,分兵合击,臂如指使。

在这片几乎与世隔绝的绿洲中,一支军队诞生了。其中有两千人以剿匪为名日夜训练,时不时地拉出去长途训练。当所有地屯田军被集合起来的时候。这两千人又被安插到各个部队之中,成了其中的骨干。而骨干中的骨干,都称得上是赵诚的心腹,只是他们当中地许多人并不知道自己的贺兰国王为何让自己不停地训练。3G华夏网

那些新设立的参军及辅助官佐们的工作也走上了正轨,军纪、训练、后勤皆各有专人负责。张士达与西壁辉这样的直接得到赵诚提拔的人,对赵诚的吩咐更是卖力,极力地在这支忽聚忽散地军队中散播着贺兰国王地贤明,洗脑之人卖力地洗着别人的脑袋。

保证秘密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为此赵诚不得不命令秦九带着心腹们扮作劫匪四处骚扰。这要对其中分寸拿捏恰当,过犹不及,既不能让人掉以轻心,而让屯田有了实质性的依据,又不能让商人们受到太大的损失。更不能蒙古可汗心生疑虑。秦九干得还不赖。因而贺兰国王赵诚“屡有斩获”、“剿匪有力”、“形势得控”云云。何进认为秦九有当劫匪的天份。

当赵诚得知窝阔台命他出使宋国,不得不提前赶回了中兴府。与王敬诚共商应对之策。

“眼下,金军抵抗激烈,潼关是金国关河防线重中之重,不得不重兵把守。而对蒙国军来说,潼关是必攻之地,除非真能借宋境,或联宋灭金。宋国朝廷对与蒙古和议,持消极之态,当年女真联宋灭辽致靖康之耻,犹历历在目,宋国君臣不得不防。”王敬诚道。

“难道我去叩关,宋国人就接受我的要求?”赵诚表示怀疑。

“对于窝阔台来说,若是国主能打通这一关节,自然是好事一桩。但在下并不看好。”王敬诚道。

“从之兄有何高见?”赵诚问道。

“宋国人也许会允许国主入境,只会以礼相待,拘于宋国所持之成见,不会答应任何联兵的要求,因为对于宋国来说,蒙金战事拖得愈久愈好。”王敬诚道,“除非……”

赵诚瞪了王敬诚的一眼,他这高深莫测地说半句留半句的话,就是等着听者应和:“除非什么?”

“除非金国大厦已倾,汴京被围,眼看就要亡了,宋国朝廷才会出兵,坐收渔人之利。”王敬诚道,“要知道,当年苟梦玉使西域时,国主曾对他有过关照。这些年来,国主主持贺兰政务,河陇的榷场日盛一日,宋国君臣好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从中得到不少良马,料那宋国皇帝恐怕对国主不会太有恶感。所以国主若是能亲临临安府,宋国君臣只能与你委与虚蛇,谈些不着边际之事,这样他们既接纳了蒙古的使者,不失礼数,不让蒙古可汗有口实,又不吃亏。”

“这倒是很可能,换成我也这么干。”赵诚道。他心中虽很认可,却不感到有何吃惊之处,只是王敬诚的一番分析让他刮目相看。

“不过,依在下看来国主还是应当去,一是这是窝阔台地命令,国主是忠于君事地;二来若是宋国皇帝真地派兵助蒙攻金,我等才可从中渔大利,水至清则无鱼,越浑越好。”王敬诚神秘地一笑,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阴狠之色,“战场之上,即使广散侦骑,却不能将战场上的一丝异动都了如指掌,尤其是当你不知道你地敌人是谁,是来自何方时。”

“好计!”赵诚称赞道。他并不相信宋国皇帝会在这个时候派兵参战,只是王敬诚所说的设想很有诱惑力。一个狠毒地计划在赵诚与王敬诚两人心中同时产生,只不过赵诚却有更深层次的考虑。

当天,赵诚就派出一队骑兵,带着赵诚的书信从中兴府出发,马不停蹄,从会州南下,驰到仙人关外。宋沔州统制张宣收到贺兰国王的书信时。不敢怠慢,误了军国大事,连忙派快骑接力送至临安。然而,宋国君臣都没给赵诚任何面子,当庭决议拒绝赵诚或者说是窝阔台的要求。

赵诚既不生气。也不焦急,他毫不犹豫地又派了一位信使去仙人关请求入境。刘翼受命替赵诚写了一篇气势磅礴、一气呵成、凝练洒脱的国书:

夫中国者,礼义之所从出。殊不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苟听诬受间,拒宾朋于万里之外,乐乎?礼乎?岂不为夷狄之羞也!今有贺兰国王赵诚者。盖中国之后裔。虽事蒙主,然不忘皇宋之中国风仪也,犹自心忧也。昔夏国不恭,乃有皇宋五路大军之穷讨,以仁师讨不义不恭之小邦,盖中国之怒也。今小王暂居兴州之蛮荒边野,遥望皇宋之繁华礼仪,奔波于蒙宋之和事,筑千秋昌盛之伟功。然陛下弃吾犬马效劳之心如破履,徒令小王心伤,而令金虏贻笑也。

若蒙主与中国乘隙伺便,角力竞斗,虽十年岂得休息哉?即念天民无辜。被兹涂炭之苦。孟子所谓“未有好杀能得志于天下”也。淮水以北,皇宋祖宗龙兴始出之地也。岂容金虏燕雀所窃居?中原百姓翘首南望,盼汉家王师北定中原时,泣血不已。

小王领贺兰国王之爵三年未满,然恩礼无所亏,贡聘无所怠,何期天子一朝见怒,拒关不纳?

呜呼,小王遥拜宋天子于贺兰之下,盼陛下允吾临安一行,共修贵我两国盟约。若夫被拒,无颜见中原父老也!方今解天下之倒悬,必假英才巨德,经略何不进谠言、排邪议,使皇宋与蒙古欢和如初,中原百姓重睹太平?

当赵诚这封国书被送至宋国君臣面前时,宋国满朝文武面面相觑,如同被烧着了眉毛,纷纷大骂赵诚无知蛮狄,竟敢指摘大宋国不知礼数,可笑可气!但是从这国书里,赵诚却说得有理有据,当年夏主对大宋朝廷不恭,遭大宋五路大军齐头并进讨伐,现在我赵诚对你们大宋这么恭敬,每年还派人送来礼物,竟然连门都不得入,这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大宋国乃礼仪之邦,难道是一代不如一代,现在居然是不知礼数,要么就是太胆小!

饿死事小,失节为大。这大宋朝廷的面子是大事,大宋国满朝文武觉得自己很没面子,竟被一西北蛮王引经据经,给指摘出自己地不是来,士可忍孰不可忍。

文人出身的参知政事兼签书枢密院事郑清之出班奏道:“官家,依臣拙见,我朝许其来朝觐见,不让他有指摘我朝的口实。再者,我朝以礼相待,多赏帛绢,至于与蒙鞑和议之事,应付予有司搪塞,谅他一个蒙鞑蕃王能奈我何?”

这郑清之与史弥远有姻亲关系,也曾参与立赵昀为帝的事情,颇得赵昀信任。不过此人对皇帝还是比较忠心的,在对淮东李全地策略上,就反对史弥远的姑息养奸之策。

“官家,臣以为那贺兰国王虽是蒙鞑一蕃王,但他领党项旧地,地位非同小可。蒙主既以他为使,可见彼有求于我朝,而非我朝求于彼方。故我朝允其入境,着礼部优待之,厚赏其钱帛,好言相慰,与其周旋,万万不可承诺任何非份之求。”权相史弥远奏道。

史弥远在淮东李全身上他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他想息事宁人,甚至通过绥靖之策肢解李全的兵马。于是李全就发动了一场小型的政变,郑清之见国事危急,说服了皇帝赵昀,才最终采取武力镇压的方式诛了李全。史弥远在不久前李全反叛时,大概是心中有愧,一度想自杀。如今他看起来老了十来岁,皇帝看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准其十日一赴朝堂治事。

“就依丞相所言,此事就这么定了。礼部全权负责诸般事宜,令新任侍郎苟梦玉与其接洽,尔等不要失了我天朝礼仪之风,让无知胡酋耻笑。”赵昀道。

“遵旨!”群臣躬身领旨道。

赵诚并不认为宋国一定会允许自己过关,他是抱着能去便去,不能去就拉倒地心理。然而,大宋君臣都准备给他送礼了。

既然如此,赵诚在公元123年隆冬从中兴府出发,跟在他身后地是大批商人。与其说他是使团,不如说他领导的是一个商队,都准备去大赚一笑,就跟历代西夏王朝向宋国派出的使团曾经做过的那样做。

赵诚路过渭水时,特意去见拖雷,带着一批钱粮去劳军,他可不希望自己出使宋国时,拖雷向宋国挑畔,让自己被宋国皇帝当成人质了,更不想被“斩使以示威”。

拖雷正在围攻凤翔。他对赵诚还是很有意见的,当年忽邻勒台大会,赵诚公开表示支持窝阔台,拖雷对此耿耿于怀。不过当他看到赵诚对自己表现出的恭顺之情,尤其是真金白银来劳军,还是极为满意的。

“不儿罕,我听说,前几年的赋税你都交足了,怕是不少吧?”拖雷有意无意地问道。

“拖雷那颜说的是啊,银锭二十万两,粮二十万石,帛二十万匹,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您看,我都瘦了。”赵诚指着自己地脸道。他很不要脸。

拖雷眼中闪着一丝羡慕之情,夹杂着一些遗憾。他羡慕赵诚交的银帛那是交给窝阔台,遗憾的是那不是交给自己的。

“不儿罕你这话恐怕是夸大了些吧?你可是财神,你若是瘦了,那可是一件天大的祸事啊。”拖雷笑着道,“我早就说过,你不儿罕是国家地重臣,岂能瘦了去?这次窝阔台派你出使宋国,也是希望你能完成借地攻金甚或联宋灭金事宜,你要好好办,若是办成了那又是大功一件。”

“那颜过奖了。”赵诚连连摆手,“我不过是一文臣,可比不上拖雷那颜,真称得上是国家地柱石,劳苦功高,若是要砍了女真皇帝的头颅,还得仰仗那颜手中地刀才行。”

拖雷放怀大笑,连连对着赵诚举杯。他很自负,在此时的他看来,灭亡金国只能依靠他拖雷才行,因为他手中掌握着大部分军队。他浑然不知自己功高盖主,更没意识到自己手中的军队让窝阔台如坐针毡,或者说他知道却并不以为然。

而赵诚看他就像是在看一个病入膏肓之人。

第四卷 贺兰雪 

第四十八章 使宋㈡

太湖外,春寒料峭。

虽已经是二月了,天空却下起了雨夹雪。雪下了一个时辰就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这场春雨来得太不是时候,尤其是对那些正在赶路的人们来说。春雨贵如油,但在行人的眼里却是令人烦闷不已,不仅有些寒意,还让人萌生困意。

安吉州(湖州)北,太湖西畔二十里的地方,有一座有小山,山上有一座山神庙,天色已晚,有一批行人不得不在这座破败的山神庙里过夜。这一行人看上去像上一个官员带着家眷的样子,那为首的四十多岁,身着普通的长衫,看上去像是文官,却给人简洁干练的感觉。

这时庙外春雷阵阵,在山神庙内的庙舍间长久地回荡着,一道道闪电照亮了这座山神庙,那高大神像在闪电的映衬下显得狰狞无比,妇人及佣人模样的人脸上露着恐惧之色。

“大人,这种怪天气真是少见啊。”一位看上去像是幕僚模样的人,就着柴火搓了搓手道。

“不用担心,春天天气本就多变,我等在此歇息一晚,待明日天晴再赶路也不迟。”官员不以为意。

“大人,逆贼李全在淮东的气焰嚣张,百姓被其鱼肉,民不聊生,如今大人已经奉皇命诛李全于新塘,立下举国瞩目之大功,这次大人回朝面君,定会受官家的奖赏。”幕僚道。

“那李全本就是无耻之徒,两面三刀,无恶不作,去年二月蒙朝中宰臣看重,起复我为一州之牧,节制本州军马,赵某与家兄联手,诛那李氏逆贼,还淮东百姓一个朗朗晴天,幸不辱使命。保疆守土。诛杀贰臣逆子,本是我等身为臣子者本份,我等岂能追逐名利?”官员道。

原来这位看上去儒雅的官员却是一名武将。这位武将正是宋名将赵方之子赵葵是也,去年他被南宋朝廷起复,依前知滁州、节制本州屯戍军马。而他的胞兄赵范也同时被起复,知镇江府、节制防江水步并本州军马。他们兄弟两人都是知兵之人。称得上是儒将,两人联手终于诛了李全。这次他是奉命回朝当面接受皇帝的嘉奖。

幕僚道:“大人忠义,在下自是知晓,淮东百姓也是知晓。可是在下听说,史丞相以国朝立国初年曹彬下江南,太祖未肯以使相与之之旧事。劝官家不要赐我淮东将士以厚赏,又说什么御将之道,譬如养鹰,饥则依人,饱则去。难为我淮东将士忠心为国,热血沙场,指望着这次能不次拔擢。史丞相此举让我淮东将士寒心呐。他日。若是再出现李全这样的逆贼,还有谁肯挺身而出?”赵葵脸色暗了一下,那柴草熊熊燃烧,偶尔爆出一两声火星来,在这空旷的山神庙里回荡着,庙外的雷鸣似乎都无法遮盖住。

赵葵长叹了一口气,他端起一只酒杯,冲着幕僚道:“来,义夫。你新入我幕府,以后我还要仰仗你为我解忧,喝点酒暖暖身子,别去想那些我们不指望的事情。”

“多谢大人厚爱!”幕僚连忙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这幕僚姓余。名。字义夫,蕲州(湖北蕲春南)人。家世贫寒,落拓不羁,曾就读于沧浪书院、白鹿书院。他失学后投奔到了赵葵手下充当幕僚。

“好!”赵葵赞赏道,“我辈虽读圣贤书,为文则为谦谦君子,但身为军事者,当为纠纠男儿,不可学妇人优柔寡断之辈!”

两人正说话间,只听“咣”的一声,山神庙大殿外那残存地半扇门板被外力撞飞,殿内众人闻声转头朝门外看去,大惊失色,有妇人惊叫了起来。

只见在电闪雷鸣之中,一个黑色的骑兵从门外骑着高头大马走了进来。他戴着宽大的斗笠,身着黑色皮甲,腰畔挂着一张角弓,左侧佩着一把长剑,手上却持着一杆钢枪。当殿内众人回头看到那被撞飞的半扇门时,骑手正将挥出的钢枪柄收回,很显然骑手是用枪柄将那门砸飞了,膂力惊人。

一道闪电在空中一闪而逝,惨白色的亮光正射在那黑色骑手地身上,显得那骑手无比的高大和神秘,如同暗夜中迎面飞来的一支箭矢,夺人心魄。这突然闯进来的骑手让殿内众人大吃了一惊,而那全身黑色披挂的骑手很显然也吃了一惊,他大概没想到这个荒山野岭之中的破庙里居然也有一大帮人在此避雨。

赵葵是武将出身,他地少量从人也大多是军中之士,都全神戒备着。骑手打量了众人一眼,径自骑着马走了进来,旁若无人地四处打量着,然后又进了后殿巡视了一番。时间不大,骑手又出来了,仍然没有下马,以致于他过那些低矮的门洞时不得不伏下身子,这位骑手的屁股大概是粘在了马背之上,根本没有要下马的意思。

“对不起,诸位,我家主人今晚也要暂住此庙,若有打扰,还望海涵。”骑手操着口音浓重的汉话说道。

赵葵见这骑手并无恶意,但这身装束却是吸引了他的好奇心,料想此人应该非宋国军中之人,他不相信会有北方骑兵敢堂而皇之地在大宋国腹地撒野。赵葵道:“此庙并非我私人的有,你家主人若是不嫌我等碍眼,不妨同住。”

“多谢了!”骑手拱手称谢,却并没将眼前全神戒备诸人放在眼里,转身驱马离开了。

“大人,他们会是什么人?从他们地装束来看,并非是我大宋地军士。”余问道,“金国骑兵与他的装束又不同。”

“待会便会知晓。”赵葵沉声说道,“八成是外蕃之人。”

半个时辰之后,雷鸣电闪停了下来,庙外传来马匹嘶叫的声响,紧接着传来了马踏泥泞地面及嘈杂的说话声。就在赵葵与余狐疑之间,一匹又一匹体型剽悍的骏马鱼贯而入,一个又一个身材高大的军士带着殿外的寒意与风雨,进得山神庙来,将这大殿之内挤得满满的。

只听方才那位露过面的高大骑手喝道:“躲开点、躲开点,别都挤在这里。一营负责放哨。二十里外至此地分五层警戒线,晚上我会安排三营与四营轮流接替。二营一部将马匹全都牵到偏殿去,准备好草料,小心料理了,另一部负责打扫清理营地;三营抽出两什就地起火,埋锅烧汤。国主马上就要到了,剩下人就地休息。”

“是!”所有人齐声答道。

这一行人正是贺兰国王所率领地使团地前锋探马,为首的正是秦九。赵诚一行人急着赶路,不巧的是,这场春雨让他放弃夜行,不得不找地方避雨过夜。

秦九的命令刚下。立刻所有地兵士都行动起来,将马匹全都牵到了偏殿,剩下地人冒着冷雨立刻放出殿外二十里外,担当警戒。一部分人手脚利索,很快将殿中地杂草朽木清除掉,从随行带来地精巧的四轮行军车中取出厚厚的地毯,在地上铺了开来。

四位士兵立在门口两侧。眼观鼻。鼻观口,不动如山。

大家各司其职,一切都紧张有序。很快几口行军锅立了起来,捡地上的朽木燃起火来,烧了几大锅羊肉汤,切了几块姜头放了进去,不一会就散发着肉香味。等所有的事情都忙得差不多了,秦九这才松了一口气。

“报校尉大人,国主已经抵达庙外五里。”有军士过来报告。“命你准备好姜汤。”

“知道了!”秦九懒洋洋地回应道,“告诉国主,我已经准备好了。”

这一趟差事说累并不算累,就是这天气他受不了,在他的眼里。就是塞外的冰天雪地也比江南的气候让他觉得舒适。这冷雨本不算什么。可是一旦湿了身,就让他浑身不得劲。并且没完没了,让人心烦意乱。

由于不适应江南的气候,已经有几人在路上病倒了,还有几匹马也因为不适应南方的气候而染病被抛弃掉,包括赵诚最心爱的乌骓马…………这匹母马终于完成了它地使命,这耽误了大家地行程。赵诚为此神伤不已,赤兔马也因此有些食欲不振,马是一种有灵性的动物,这大概是赵诚此次宋国之行最大的损失吧?

在又一阵嘈杂声中,赵诚带着后队人马走了进来。

“敬礼!”门口的守卫大喝一声。躺在地毯之上的秦九闻言,立刻跳了起来。

“好你个秦九,你倒是先躺下了歇息了!”赵诚指着秦九笑骂道。

“国主错怪我了,我刚想歇一下,本想去殿外迎接,哪想到你来得这么快。”秦九不好意思地答道。

“想偷懒就偷懒呗,哪有这么多话。”跟在赵诚身后的徐不放也打趣道。

“主要是这天气太坏,让人昏昏欲睡。刘山长,有一句诗怎么说来着?”秦九为自己辩护着,他最后一句是冲着伴随赵诚出使的刘翼说的。

刘翼接口道:“春眠不觉晓。”

“对,春眼不觉晓。依我看,这诗说得太贴切不过了。”秦九厚着脸说道,忘了这天才刚黑下来,见赵诚身后涌上一群人,喝道,“一边去、一边去,这里哪有你们的地方!”

涌上地人是商人,唯首的是赵诚的老相识畏兀儿人赛赤。

“秦校尉息怒,这春寒让人难受,在下特意向贺兰国王献上美酒,以感谢国王对我等的厚爱。”赛赤道。

“赛赤有心了,若是酒再多几壶,那就再好不过了。”赵诚微微一笑。

“国主说哪里话,在下这次随国主出使宋国,别的不入您法眼,在下知道国主平生喜酒,哪能不放在心上。所以,在下索性将所带地美酒全部献出。”赛赤拍着马屁。

“那好!”赵诚转头冲秦九道,“将酒连同肉汤送给外面执勤地兄弟们,这鬼天气让人受不了,不要让兄弟们受了风寒。”

“是!”秦九领命去办事了。

赵诚一边径自朝殿中央走去,一边打量着这个宿营地,见殿中一角坐着一群正在打量自己的陌生人,颇感诧异。

“在下赵诚,忝为贺兰国王,奉令出使临安府,不知阁下如何称呼?”赵诚和蔼地问道。

那赵葵在赵诚未进来之前,就一直在观察着秦九等人地动作,感叹这大约三百人的人马军容齐整,令行禁止,训练有素。等赵诚进来了,他觉得眼前一亮,见赵诚身材修长,虽着长衫,但腰佩长剑…………其实是刀,看上去气度不凡,又不失文雅,身上有上位者才有的气势。等赵诚自报家门,赵葵才知道原来此人就是传说中的贺兰国王。

赵葵不敢托大,起身说道:“在下姓赵名葵!”

“哦……”赵诚长嘘了一口气,“敢问阁下就是滁州知州?”

这下,赵葵感到吃惊不小:“正是在下,不知国王如何从姓就知道在下一定就是滁州知州呢?”

“我贺兰虽地处西北一隅,在下虽生于大漠北垂,然对令尊大人赵太师之忠勇也耳熟能详。令尊大人防守襄、汉十年之久,以战为守,合官、民、兵为一体,知人善任,有儒将之风。金虏骚扰边境,唯有京西境内安然无恙,全赖尊父之功也。”赵诚恭维道,“阁下也是将门虎子,颇有令尊之风,假以时日,必成大宋朝廷一柱石也。我听说阁下今年正月在淮东,与令兄一起诛杀李全,此为一明证。”

“哪里、哪里,国王过奖了。”赵葵谦让道。他心中却大惊失色,这贺兰国王的口气似乎是对我大宋国的事情知之甚详,要知道自己诛杀了李全的消息并不难,难在于这么快就知道。

“大人姓赵,我也姓赵,说不定五百年前我们是一家。今日你我有缘,不如与在下同饮出自西域的葡萄美酒?”赵诚邀请道。

“多谢国王,在下已经小酌多时。平生不太善饮,让国王失望了。”赵葵连忙推辞。他可不想跟赵诚牵扯上什么关系,更不敢认同所谓五百年前是一家的废话。

赵诚见他推辞,也不强他所难。他回到殿中央,坐在铺好的地毯上,邀着刘翼等人环坐一边喝着酒,一边闲谈着。

第四卷 贺兰雪 

第四十九章 使宋㈢

外面的雨终于停了,风却仍在顽强地刮着。殿内燃着柴火,却也是暖烘烘的。

赵诚一边与刘翼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身旁军士在跟参军凌去非学生字。赵诚身边的护卫都是自己从西域带来的那两千人中的一部分,都是自己最值得信赖的人。之所以让他们学文化,那是因为将来他们都要担当中级甚至高级军官的,在赵诚的心目中,儒将第一,最不济的也要看得懂粗浅的文书和军令。

让一帮大老粗认识字,并非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赵诚也不指望人人都成秀才,只要求他们每天认识一个字就行了。为此,他一边用强硬命令,一边采取种种奖励制度,诱惑他们学文。识字的途径无非就是将刘翼编的蒙学读物《三字经》作为教材,另外就是军规:

三军个个仔细听,行军先要爱百姓。

贼匪害了百姓们,全靠官兵来救生。

第一扎营不贪懒,莫去民家取门板。

第二行路要端详,夜夜总要支帐房。

第三号令要声明,兵勇不许乱出营。

爱民之军处处喜,扰民之军处处嫌。

军士与民如一家,千记不可欺负他。

参军凌去非是中兴府人,今年不过二十一岁,原是贺兰书院中最杰出的一位学生。赵诚见他不仅才学好,骑射工夫也不错,就安排到铁穆身边历练了一年,后被赵诚提拔到自己的身边。不当值地二十人正有板有眼地跟着凌去非学生字。纸墨也是现成的,从柴火堆中找一截烧黑了的枝条,在地上横七竖八有模有样地练起来。

秦九与徐不放两人都老老实实地席地练着字,两人还不忘指摘对方写的字太难看,争得不亦乐乎。凌去非皱了皱眉头。他毕竟太年轻,从职务上又是半个下级,资历上更是小字辈,不敢公开批评他们俩,只得将求助的目光瞥向一旁的赵诚。

“现在你是教书先生,他们无论官职大小。皆是你的学生,有何不敢管教的?”赵诚笑着道,“就是在军中,主官若是有错,你身为参军,也要当面指出来。”

秦九与徐不放两人闻言立刻闭上了嘴巴,埋着头认真写起了生字。就像没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低头做好学生。

“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去非,这有什么不敢地,将来他们无论做到什么大官,无论多大岁数,在你面前还得乖乖地听着你的训令。”刘翼鼓励道,又道,“徐不放、秦九,你们说是不是啊?”

徐不放和秦九哪敢对刘翼的话提出异议。更不想招来赵诚的惩罚,纷纷表示:“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凌去非见徐、秦二人认错,也就不再追究,继续自己的教书育人大业。

殿内一角的赵葵与余两人看得出神,心中惊异。

“大人。这些来自河西使团。乃外蕃之人,却也是教化之人。赳赳武夫居然学起了文字来。”余悄悄地说道,“真让人不可思议。”

“他们地军规相当不错,若是真得能做到亲民、爱民,试问天下哪里不可去?”赵葵低声说道,“然而军规定的好,却比不上言行一致。若是讲一套,行的又是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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