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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之下-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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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诚打量了一下这位看似望向一边。实际上却在竖起耳朵听自己谈话的使者一眼,他和察罕两人根本就不觉得有避开这位敌国使者的必要。
“我这一路行来,所见所闻让我感慨万端,西夏百姓百不存一二,肃州城内已经空无一人,我地人掩埋尸体连干了七天。不过……”赵诚话锋一转,“这甘州城却是另一个情形,虽然城中百姓缺少粮食。但却还算是不太惊慌,听说这全是拜将军所赐,将军真是一个大善人呐!”
“哪里、哪里?”察罕挥了挥手,“我生于河西,本就是此地之人,只是我有幸得遇蒙古明君而效命于蒙古,大汗天怒之威,责在夏主。百姓无罪。”
他还是有些不痛快,因为他的父亲和弟弟都没能活下来。
“如今,这中兴府成了最后一座城池,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反抗之力,若是夏主真的打算投降献城。我请求大汗允许我先入城。”赵诚见察罕表情惊异,解释道,“我并非要私吞城中的财帛,我只是担心一些皇家典籍受到焚毁,将来若是修史恐怕就无法得到确切地凭据。”
那西夏使者闻言脸色变得煞白。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将话说出口。低垂着头好不沮丧。察罕不置可否,笑着道:“这种事情。只有耶律楚材和您才能做得出来。去年底,我军攻破灵州城地时候,大家都一哄而入,争相抢夺财物和女子,唯有耶律楚材大人搜集遗书与大黄药材。您这个请求,我可以代为禀告成吉思汗,不过,若是大汗不高兴,跟我无关,我只是捎个话哦?”
“多谢将军!”赵诚拱了拱手道。
“我虽然在蒙古长大,不过我从小对你们读书人还是挺尊重的,幼时还在夏国时,家父也曾逼我读书,奈何我太过顽劣,如今只会认得自己的名字。”察罕自嘲道,他翻身上马,正准备掉转马头,又道,“郭宝玉大人正在贺兰山下不远处,我劝您还是赶紧去见他最后一面。”
“此话怎讲?”赵诚惊异地问道。
“听说他病得不轻,大概是在西域的旧伤未痊愈造成的,恐怕很难撑过这个夏天了。”察罕道。他说完,便骑着马奔驰而去。
赵诚闻听此言,打听了一下,便带着自己的人马奔向不远处的贺兰山下。贺兰山上森林茂盛,山中有虎豹等大型野兽出入,很难想象这座即使是夏天也能看到白雪的大山,在后世许多地方竟会成为不毛之山。其东侧坡高地阔,有一条“昊王渠”从中穿过,这是西夏历史上有名地皇帝赵元昊时修建的,浇灌着贺兰山下这块难得的膏腴之地,站在高处可以俯视整个银川平原,极目远眺甚至可以看到逶迤北去的黄河。
背靠巍巍大山,南临煌煌长河,这是一片风水宝地,所以赵诚可以看到一个个巨大宏伟的黄土夯成的塔形物什。那是历代西夏帝王的王冢,其枕山饮河之景象,令人触景生情地感悟到西夏党项族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之气慨。
倏忽百里,往来如风的“铁鹞子”骑兵已经云消雾散一般消失不见,上山涉涧,行走如飞地“步跋子”步兵的威名已经成为了历史,宫阙万间就要作了土,躺在地下的西夏帝王们恐怕不会想到,自己的子孙后代也会有屈辱的今天,正如其他地王朝一样。
大唐帝国名将郭子仪的后裔,大金国前汾阳郡公郭宝玉郭玉臣大人,正躺在自己的帐中,等待着死神地一步步靠近。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毡帐的顶。追忆着往事,以前已经遗忘地一些微不足道地事情一个接着一个地映入他地脑海,而以前从未想过或者未深想过地事情始终盘旋在他的心头。他感到生命的力量正一点点地从自己的身体深处游离出来,并且离他而去。带走他曾经所有豪情壮志。只留下一些悔恨与无奈。
“老爷,不儿罕大人来了。”郭宝玉的仆人进来禀报道。
“什么?”郭宝玉听了下人的禀报,立刻找回了一些力量,“快请!”
赵诚轻轻地走了进来,里面传来的浓烈刺鼻的草药味让他打了个喷嚏。郭宝玉想坐起身来,赵诚连忙向前一步,制止他这么做。
“郭大人病体微恙,您还是躺着吧!”赵诚道。
“不儿罕。你我西域一别,有好几年未见了。真没想到,我就要死了地时候,还能见到你。”郭宝玉道。
“大人说的是哪里话,您潜心静养,不出半个月,保管又可以活蹦乱跳了!”赵诚道。赵诚用“活蹦乱跳”来形容一把年纪的郭宝玉,这让郭宝玉竟然有力气笑出声来。
“呵呵。好你个不儿罕,还是那么……没大没小……咳、咳!”郭宝玉一口气喘不过来,发出剧烈地咳嗽来,“老了、老了,连说话都费劲!”
“我听您的仆人说。您这是在西域受的旧伤留下的病根,想当年您真不该身体未痊愈就急着出征,耗费身上的元气。”赵诚道,“这并不值得。我想以大人多年来追随大汗立下的功劳,当得一个可以世代袭传地万户侯。何必还这么拼命呢?”
“大汗对我有知遇之恩。身为人臣,自当誓死效命。”郭宝玉缓缓说道。见赵诚并没有搭话,又忽然问道,“不儿罕,你说将来史书上会如何评说我呢?”
“大人这个问题就难住我了,想当年西域战事停歇大汗重回撒马儿干时,大汗也曾问过诸皇子、诸将及诸臣同样的问题,同样也问过耶律楚材大人与我,你当时好像在后军。”赵诚答非所问。
“这个我后来听说了,你当时说历史是后人写的。这话说的好啊!”郭宝玉低吟道,“我更不会忘记那个名叫瓦希德丁的西域人说过地话。”
那个瓦希德丁曾当面指责成吉思汗,意思是说成吉思汗将所有的百姓都杀光了,就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将来无人会记住他的任何好的名声,甚至怀疑是否曾在存在过一个名叫铁木真地蒙古人。
“史书记载地总是帝王的家史,以在下愚见,帝王将相,或忠贤奸佞,无论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能在史书上露个脸,每朝每代又能有几人?”赵诚道。
“那么你评评看,我郭宝玉将来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甚或是毁誉参半呢?”郭宝玉追问道。
赵诚皱了皱眉头,肯定地说道:“我不知道。”
郭宝玉地表情看上去对赵诚的回答,并没有感到意外的意思,他像是很无奈地继续盯着帐顶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中原的金国皇帝恨我入骨,昔日的好友如今恐怕都恨不得吃了我的肉喝了我的血。我与犬子德海、德山都投了蒙古,这在那些中原君臣及士人看来是个大逆不道之事。当年蒙古大军南袭,若不是朝廷皇帝昏庸,权贵倾轧,民不聊生,我如何会投了蒙古。”
赵诚见郭宝玉在为自己辩护,心中很不以为然。
“人之将死,万事休矣。”郭宝玉长叹了一声,“我若是死了,别人为我歌功颂德还是掘了我的坟茔,我都不知道了,既看不见,又听不到,任尔东西南北风,就像此地不远的夏国王陵一样。”
“我刚才来时,看到有许多兵士把守在夏国王陵附近,那是做什么?”赵诚问道。
“有人想掘了它,我拼力制止,并上表大汗,请大汗来定夺。”郭宝玉道,“我尽力做我应该做的,至于结果如何,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大人仁义,西域百姓至今还念念不忘呢!”赵诚安慰道,他这话有些夸大其词了。
郭宝玉听了这样的话,立刻高兴了起来,但是这种好心情稍纵即逝:“一切随风去吧,尽人事而已,我虽为武将,圣贤之言不敢忘。西夏也是一样,你能来此牧守一方百姓,也是西夏百姓之福,我只是希望你该向我汗谏事时,千万不要明哲保身,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罢、罢、罢,我也不必操这个心了,只是,我心中还有一件憾事……”
“大人尽管说,在下定将努力替您达成心愿。”赵诚道。
“这个却是私己的憾事,我有子二人,长子德海,次子德山,均效力于蒙古军中,都还是将才。他们我倒不是很挂念,唯有我的孙子郭侃……让我万分想念,想我戎马倥偬一生,却只是在我那孙儿还在襁褓之中匆匆见过一面,如今他应该是个弱冠好儿郎了……不儿罕,你说我这个当祖父的……是不是应该心中有愧?”郭宝玉的眼角流下两行悔恨的热泪。
郭宝玉想见自己孙子一面,这个想头赵诚当然无法办到,此时此刻在赵诚眼里,郭宝玉不过是一个寻常的老头,所有政治立场或是功名成败都与这个老人无关了。
“想不到,我郭宝玉如今客死他乡……身边连一个亲人……也没有,倒让你这个不相干的年轻人听我这个老头……唠叨。不儿罕……谢谢你!”郭宝玉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不可闻。
三天之后,郭宝玉的生命终于走到了终点,赵诚将他葬在贺兰之巅,因为在那里,郭宝玉也许可以东望中原,看清回家的路。或许有来生,郭宝玉会选择另一条不同的人生之路。
与此同时,蒙古草原的统治者,西域与白高大夏国的征服者,及中原黄河以北的新统治者,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生命也走到了最后的关头。
第四卷 贺兰雪
第十二章 长缨在手㈡
陇山南,秦州清水河旁。
成吉思汗亲率主力已经连克河湟地区的兰州、积石州、临洮府以及熙、河、西宁等州,甚至还突入了宋国境内。蒙古与宋国这一次照了个面,让宋国损失惨重,这也导致了蒙宋两国之间的关系降到了冰点…………事实上苟梦玉第二次出使西域以来,关系就冷淡了下来,因为蒙古在山东的行动,让宋国苦心积聚的力量损失不少。
但是在这清水河畔,永远不肯满足视征服为使命的成吉思汗,终于停止了进攻的步伐。成吉思汗自出蒙古草原以来,已经分别在贺兰山与陇山各驻夏休养一次,然而上次坠马跌伤给身体带来的损害并没有消除,相反因为气候的变化和征战的劳心劳力,让这位早已年老体衰的统治者的生命到了最后的时刻。
这个夜里,他的帐前静悄悄的,他忠诚的怯薛军士将这座大帐围得水泄不通,没人敢大声喧哗,惊扰了自己的统帅。
“从前有一条多头蛇,还有一条只有一个头的蛇,它们合住在同一个洞穴之中。在某个寒冷的夜晚,多头蛇的几个头为了御寒,都想到要爬进洞里去抵御寒气。但这条多头蛇长着太多的头,谁也不让谁,都想第一个伸进洞里去,结果你争我夺,谁也没能钻进去,结果是全都被冻死了。而那条只有一个头的蛇,却轻松地钻了进去,抵挡住了严寒。安全地度过了整个冬天……”
病重之中的成吉思汗反复地讲着一头蛇与多头蛇地故事,听者是他的两个儿子窝阔台与拖雷及其他多位非正妻所生的儿子们。察合台留守蒙古本部没有随军,而长子术赤刚死不久。
自己忠诚地弟弟合赤温早死多年。忠诚的部下忽必来死了也快十六年,勇猛与忠诚地那可儿木华黎太师国王也死了三年。就连如箭矢般锋利的先锋官者别也死了。成吉思汗铁木真追忆往事,他对自己创下的基业感到骄傲,他做到了史上其他人所没能做到的事情。但是他的心中仍然十分不甘,如果可以长生不老,他宁愿奉上他所有的珍宝以换取更多的生命,以便自己完成更大的宏愿,去征服更多地国家与民族,掠夺更多的人口、土地与珍宝。
他越来越多地在睡梦中听到了长生天在呼唤他的声音。自己最信赖的部下一个一个都离他而去,每一次都让他觉得心中空荡荡的,却又在梦中与他相见,徒增加他的不甘与悲伤。
然而当自己长子也死了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却感到更加地悲伤。
“我这个长子在临死之前,一定对我有所愤恨吧?”铁木真心中这么想,他心中有些愧疚。所以,他在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就要终结的时候。他一遍又一遍地给身边的这两个儿子讲一头蛇和多头蛇的故事。
“父汗,您地意思我们都明白,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辅佐我的兄长窝阔台治理好您创下的这个伟大的基业!”拖雷劝慰道。
“父汗,请您放心吧,我一定和兄弟们做条只有一个头的蛇。”窝阔台也劝慰道。“您还是静心休养,等您病好了,我们还要跟着您去攻打汴梁呢!”
铁木真打量了一下跪在四周地儿子们:“我地孩儿们,我的死日已近,我已经在长生天地佑助之下为你们创下了一个辽阔的国家。从这个国家的中间向各个方向走去都要一年的时间。现在长生天已经在召唤我了。所以我要立下我的第一个遗嘱:你们要想过上富足满意的生活,享受掌握生死大权的快乐。就必须齐心协力抵御敌人,尊崇朋友和你们的那可儿们!你们需要合力保卫你们未来的汗,听候他的调遣。因为,如果我的儿子们个个都想要成为大汗,不相互谦让,那就像一只多头蛇一般。”
“父汗,我们应该怎么做,您才满意呢?请您下令吧!”窝阔台问道。
“我要求你们都要在我面前发誓,并且你们都要当着我的面立下文书,人人都要听从窝阔台的命令。”铁木真道。他吩咐刘仲禄命令耶律楚材进来负责儿子们立下的文书。
耶律楚材及一般文臣武将都在帐外守着,只有成吉思汗的儿子们还有他最亲信的人才能在这个时候自由出入他的金帐。当刘仲禄宣他进去的时候,他整了整自己的长衫,低着头,小步快走地来到成吉思汗的面前。
“吾图撒合里是长生天赐给我家的贤人,天上人间诸事他都能算计得到,将来你要重用他,凡是军国庶政,尽可委任他去做。”铁木真费力地抬起手,指着来到面前的耶律楚材,对窝阔台说道。
“父汗放心,吾图撒合里是个有宰相之能的人,我怎么会弃之不用呢?我要是那样做,就是识人不明,还有什么资格做您的儿子呢?更无资格继承您的事业。”窝阔台表态道。
耶律楚材心中当然十分激动,因为旁观者可以从他那正在抖动的大胡子可以看出来。耶律楚材一甩长衫的下摆,恭敬地跪倒在地,表着忠心:“小臣蒙遇我汗,乃是平生一大幸事,承蒙大汗看重,我耶律楚材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肝脑涂地不足以报答我汗的知遇之恩。”
耶律楚材这话是发自内心的,绝不是虚情假意的客套话,对于他这个身负才学的文士来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他的人生座右铭,他的理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够辅佐一代君王来实现他天下大同的“伟大理想”。只不过,他至今仍然对自己投靠蒙古大汗的这个选择并不后悔。尽管他遇到了许多让他心中不满地事情。
铁木真对他的表态也很满意,点了点头,让他监督自己的儿子们立文书。窝阔台与拖雷包括非嫡系兄弟们都遵照铁木真地圣训,白纸黑字地立下了文书。
铁木真见儿子们都当面立下了文书。又说了他第二个遗嘱:“我的第二个不放心地事情,就是金国。自从十六年前我亲率儿郎讨伐金国以来,虽然接连取胜,但金国国大人多,虽然国势已衰,仍然不肯屈服于我,我心有不甘呐。如今我就要去晋见伟大的长生天了,对以后的战事还是不太放心。”
“父汗放心。我们一定会带领您忠诚的儿郎们,让金国皇帝在我们蒙古的马蹄之下乞饶。”窝阔台保证道。
“打仗光靠勇猛不一定可靠,还要多用计谋。”铁木真吃力地喝道。窝阔台被铁木真这么一喝,面色一僵。
“父汗,还请您示下!”拖雷乖巧地问道。
“金国精兵在潼关,南据连绵大山,北限大河,易守难攻。若是从宋国借道。宋国与金国有世仇,定会同意我蒙古借道,如此我军攻唐、邓等州,就可直捣大梁。金国皇帝只能从潼关搬救兵。这样他们若以数万之众,千里救援。必然人马疲弊,就算救兵能赶到地方,也没有任何战力可言,如此大事可定!”铁木真信心百倍地说道,提到这种征战之事。他的气力似乎又恢复了起来。苍白的脸色也变红润了起来。
“吾汗圣明,此方略可以一举定乾坤!”耶律楚材歌颂着铁木真的雄才大略。
“大汗妙计。我等惭愧,不如大汗高明太多了!”中军万户纳牙阿和大断事官失吉忽都忽等人也附和道。
这时,千户察罕从中兴府星夜赶来见驾。铁木真十分关心贺兰山下地战事,尤其是他自觉生命就要结束的时候,他不希望留下太多的遗憾,他希望以这个国家的灭亡来给自己殉葬。
“察罕,唐兀惕之主决定投降了吗?”铁木真连忙宣察罕进来禀报军情。
“托大汗齐天洪福,那唐兀惕主已经没有勇气举起刀箭,抵挡您的大军入城,他们已经丧失了战士的尊严,等待着大汗的发落。末将奉大汗的命令入城晓谕他尽快投降,唐兀惕主答应投降,并派了一名使者送来一些礼物奉献给您!”察罕禀报道,“不过,唐兀惕主请求再宽限一月,以便准备更多地贡物,并有时间将百姓迁出,让我军勇士可以入城搜罗战利品。”
“哼,唐兀惕主还这么推脱,他们总是反复无常。我不想见到使者,也没必要,更不想让敌人知道我就要死了的消息,绝了他们又想反悔的念头。你告诉那使者,我只准给他们一个月!”铁木真命令道。
“末将遵命,大汗!”察罕回答道,正准备返身宣布铁木真的命令,想起了赵诚曾经提的请求。
察罕磨蹭地说道:“大汗,末将在中兴府外遇到了从西域回来地不儿罕。”
“噢!他在春天还没过完就到了沙州,也不先过来拜见我,他若不是曾派信使来,我还以为他在路上呢!”铁木真有些气恼地说道,“他又怎么了?”
“不儿罕请求说,若是中兴府降了之后,请大汗允许他先进城,好让他搜集一些有文字的东西,以便将来修史时用得上。”察罕见铁木真的脸色阴晴不定,心中惴惴,“这是不儿罕自己亲口对末将说的,不是末将自作主张。”
铁木真脸上的神色又变了几变。耶律楚材十分赞成赵诚地这个请求,因为他也曾细心搜集战后地遗书,可没想到要替西夏人修史,他担心赵诚这个有些令蒙古人费解的请求触怒了铁木真,正想站出来替赵诚说几句话,只听铁木真缓缓说道:
“我从去年冬天五星相聚之时,曾经许下不杀掠地诺言,却忘了要下诏。今天可布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旨意。”
他的意思是说,自1226年起,我成吉思汗已经下令不得随意杀掠,只是当时忘记下诏书说明,如今补一下,让所有人都知道。
耶律楚材心中哭笑不得,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为铁木真这个迟来的诏令叫好,还是对这种迟到表示一下自己的愤慨之情,而赵诚的那个很特别的请求,似乎被铁木真忽略了。但是铁木真并没有忘记:
“我第三个遗嘱是关于唐兀惕敌人的。我若是死了,你们暂时不要为我发丧、举哀,好叫敌人不知我已经去见长生天了。当唐兀惕主和百姓从城中出来的时候,就令不儿罕当着所有城中百姓的面,亲自动手,将唐兀惕主的头颅砍下来,因为他将来是要替我治理唐兀惕的,那就让所有活着的唐兀惕人都记恨他!然后他才可以先入城。”
耶律楚材心中一懔。
注:陇山即今之六盘山,在今宁夏固原县西,是渭泾的分水岭。在古籍中有陇右的称呼,古人以西为右,故称陇山以西为陇右。唐朝天下分为十道,其中就有以东起陇山,西达沙洲的地域设陇右道。后有广义与狭义之分。
秦州,即今甘肃天水,此处有清水县清水河。
注:这段话是引自《元史》。《元史》卷一百二十《察罕传》中说是察罕力劝止屠的,只杀了西夏末主。本小说中借题发挥了一下,别把小说当历史看,尤其是YY小说。但另有资料,比如《史集》说西夏末主和中兴府的居民出来投降时,全被当场屠杀。
第四卷 贺兰雪
第十三章 长缨在手㈢
铁木真躺在软毡之上,沉吟了半晌,似乎是歇息一下喘口气。
“父汗,您还有什么要交待您的儿子们去做的吗?”窝阔台问道。
“我就要死了,按照草原上的规矩,作为你们的父亲,我要将属于我名下的财产分给你们。”铁木真道。
“父汗,长生天之下,所有的百姓、牛羊、牧场和珍宝都是您的财产,这如何能分?您早已经让您的弟弟我的叔叔们做了王,我们诸位兄弟们也都各有封地,都有一辈分也享用不完的财富,这都是您的恩赐,我们不敢再有什么非份之想。”窝阔台道。
“呵呵,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铁木真道,“你叔叔们以及术赤、察合台都得到他们应该得到的,他们都各有牧场和百姓,也可以世代享用。我所说的是我在怯绿连河畔的财产,直接在我名下的禹儿惕(营盘领地之意)、家室、库藏,还有军队。”
窝阔台和拖雷同时神色一懔。
“父汗,您说吧,您想如何分派,我都不会反对。”拖雷急忙表明自己的立场。
“苍鹰已经将自己的巢穴建立于大树之巅,以供自己遮风避雨和抚养雏鹰,但是雄鹰如果在外觅食,难保卑贱的麻雀不会趁机占据巢穴,毁坏鹰的后代。”铁木真道,“窝阔台是我选定的继承人,他将成为全体蒙古人的汗,是将会得到长生天庇护的汗。窝阔台,也得到了许多人的赞同,所以我让你做了我的继承人。我希望你以后要做只雄鹰,不仅要为百姓做巢。还要率领儿郎们保护这个巢。”
“遵命,父汗!”窝阔台道。这早就是众所周知地事情,拖雷在一旁听着,没有答话。他在等着下文。
“你将来要做汗,将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你的臣民将会奉上无数的财物给你。所以我名下地财产你就不要分了,我所有的禹儿惕、家室老小、奴仆和库藏里的金争财帛都由拖雷继承。”铁木真道,“另外,我地军队……咳、咳!”
铁木真不合时宜的咳嗽声,让大帐内的气氛紧张起来,尤其是对于窝阔台与拖雷两人来说。
铁木真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接着说道:“拖雷是我幼子,一直伴随我左右。战功卓著,少有过失。我们蒙古人素有幼子守灶的传统,拖雷既然不能继承我的大位,那么我的财产就让他继承,算作是我的补偿。我十二万九千人的主力军中,其中十万一千人也交给他,让他护卫在窝阔台地身边。拖雷,你要遵守你当年亲口许下的诺言。窝阔台忘记了什么的时候,你要记着提醒他,打仗时,你要勇做他的先锋和排头之人,不要让我失望。更不要做兄弟相争令人外人耻笑的事情。”
拖雷摁捺住心中的狂喜。他从未想过他能得到如此多的东西。而窝阔台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起来,在铁木真盯视的情况下,却不敢有一句反对地话,心中却在暗想:
“父汗对拖雷还是那么偏爱啊!”
铁木真见儿子们都不反对,心中稍定。他继续盯着帐顶看。仿佛想透过这个金帐的阻挡,望向遥远的蒙古大漠。他想到不儿罕圣山。
甚至最近以来。病魔缠身的他时常在噩梦中惊醒,惊出一身虚汗,二十多年前当自己刚有了“成吉思”这个称号时,就曾做过同样的梦,这个梦他曾一度忘记很多年了,如今又一次纠缠着他,让他对自己地死期已至的迹象深信不疑。
“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让我一直铭记在心,如今应该到了我做决定的时候。”铁木真看了看围在自己身边儿子、大臣和将军们,命令道,“窝阔台、拖雷和纳牙阿、吾图撒合里留下,其他人都出门吧。”
铁木真这么神秘,让众人都好奇不已,但还是不得不退出金帐。耶律楚材更是奇怪,因为铁木真虽然刚说要重用自己,但他不会天真地认为自己的地位能比那些跟随成吉思汗多年的将军们要高,比如大断事官失吉忽都忽这样铁木真母亲收养之人。
“吾图撒合里,你是长生天派来辅佐我家地人,天上地事情你都能知道,让人不得不佩服,所以我有话要问你。”铁木真道。
这耶律楚材通天文与算学(不是算术),说有月食就有月食,在西域时曾占卜说金国皇帝命不久矣,果然不久就传来金国上一个皇帝死掉的消息,所以铁木真对他地“神通”笃信不已,认为耶律楚材比全蒙古所有的姗蛮巫师加起来还要有神通。
“父汗还有什么事情要交待的,儿子一定会照您的话去做!”窝阔台问道,他担心自己的父亲还会留下什么让自己难堪的遗命。
“这是关于不儿罕这个来历不明之人的事情。”铁木真道。
窝阔台、拖雷与耶律楚材三人大惊,他们没想到铁木真搞得这么神秘居然是关于赵诚的,而纳牙阿像是早知如此。
“父汗,不儿罕能有什么事不妥?如今他是您的臣子,将来也会是我的臣子,当年我们西征的时候,他也有献策之功,治理西域时,也交给我蒙古数不尽的财物,也没听说他有什么不妥的事情。”拖雷道。
“我并非是想说他过去或现在曾反对过我。”铁木真道,“当年他突然出现在我的帐中,本就是十分蹊跷。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
铁木真陷入回忆之中。
“长生天许诺让我做草原之王,并让不儿罕做一国之主。”铁木真道,“如今,我早就不只是草原上的王,如今我已经征服许多地方。远到从东到西需要一年的时间。而不儿罕不过是我手下的一个说重要不重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文官罢了。如此看来,我恐怕是违背了长生天地旨意了,这些天来我又经常重复这个梦。不知是不是长生天在警示我?”
众人这是第一次听说这个秘密,都大吃一惊,各自心头都在想赵诚难道真是什么长生天之子?
“父汗是担心不儿罕是个大阴谋。对我蒙古不利?”窝阔台问道。
“父汗当年为何不一刀杀了他呢?”拖雷也问道。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长兄术赤曾将赵诚送至不儿罕山之巅的传奇故事。
“你们的兄长术赤当年将不儿罕送到山上等死,然而却没能死掉。”铁木真道,“紧接着,腾汲思海之西地秃马惕部勇士忽图勒化装仆人来刺杀我,却被纳牙阿所擒。我敬重这位把阿秃阿,察合台就建议说将不儿罕送给忽图勒抚养,任其自生自灭,就算是遭了病疫死掉。那也不是我的罪过。这样也不算是违背长生天的神力。”
铁木真及所有人都不知道术赤是个谎言家。
“父汗,这事情我们都知道啊,您确实没有做错什么,不儿罕不仅没生过什么大病,如今不还是活蹦乱跳地吗?而且您还任他为达鲁花赤,像他这个年纪做上这个官,相当不小了。”窝阔台为铁木真辩护道,“难道又发生了什么神迹之事吗?”
“这还是让纳牙阿来说吧。他最清楚!”铁木真闭上了眼睛,像是说了这么多话有些累了。
纳牙阿见铁木真点自己的名,一向红黑的脸膛忽然变得苍白起来:“不儿罕当年被忽图勒带到阿勒坛山下的时候,大汗后来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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