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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之下-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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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木真低头深思了一番,才说道:“神灵的事情,总是让人难以预测,我身为合罕,也不能违抗长生天的旨意。”

“大汗英明!”纳牙阿道。只是他心中有了个很大的疑问:成吉思汗口中的旨意到底是什么。

“不儿罕最近在干什么?不是还在搜刮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们的钱财吧?”铁木真问道。

“禀大汗,春天时,听说他正忙着安顿逃去撒马儿干的流民。”纳牙阿道,“发放种子和耕牛,让那些逃去的人耕种。”

“哦,他是个很有才能很有见识的人,就是心肠太软,这样哪里能办得了大事。看来,他将来就是个做宰相的好人选。”铁木真道。

“大汗所言极是,依我看,不儿罕恐怕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难得的是他没有私心,从商人身上所得全都入帐,如实地送到您的面前。”纳牙阿道,“不过,我听说,我大军大部征战在外,沙漠中的强盗也猖狂了起来,已经截杀了不少商队。不儿罕刚派人来请求大汗派出一支军队剿灭这些盗匪,因为如果那些商队若是不敢来,赋税恐怕就少收了不少。”

“我大军在外征战,怎能去对付来无影去无踪的的盗匪呢?”铁木真道,“察合台不是派过两个千人队去了吗?”

“禀大汗,察合台殿下确实派过,不过收效甚微。因为大军出动,往往还未走出军营,那些盗匪就得到了消息,沙漠中的那些强盗实在太狡猾,军队一出动,他们就躲起来,而军队不可能总是呆在沙漠里浪费粮食。”纳牙阿道,“又因为战事紧,这两个千人队都被调回了。”

“这等事情,不儿罕自己不能办吗?他是达鲁花赤,抓捕强盗和罪犯本就是他份内的事情。命他自己看着办,让他自己招弓箭手去消灭强盗。”铁木真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的军队不是专门用来对付一小撮沙漠中的强盗的!”

“是,大汗!”纳牙阿又奏道,“不儿罕还遣使来报,金国皇帝派了一位使者乞和,已经抵到撒马儿干,请大汗下旨!”

“夏天到了,我会去铁门关避暑,让那使者到那里来见我。”铁木真道,“那金国皇帝想与我议和,他却是想错了。我征服了此地,就会带兵去跟他议和!”

“金主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纳牙阿道。

……

正当铁木真和纳牙阿在议论赵诚的时候,赵诚正在撒马儿干城外。他入眼到处都是从呼罗珊和玉龙赤杰地区逃亡而来的流民,他们拖儿带女长途跋涉,避开蒙古军或者逃散的各地守军,花光了自己的所有积蓄,才抵达这个传说中的安全之地。

“向北走,听说那里才会得到安全!”人们众口相传着。

赵诚负责治理河中地区,仅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安定了人心,虽然还是离不久前的繁荣之景相差甚远,但是至少让本地区的平民看到了希望:大街上的平民,河谷中的果农,田地里的农夫,牧场中的牧民,清真寺里的教徒,面上都有了几份生气。河中地区甚至在乌浒河以西以南地区的百姓看来,那就是安全之地,所以,当铁木真的军队肆虐呼罗珊与花剌子模地区之时,大量的难民通过各种途径逃往河中地区。

与流血的呼罗珊相比,河中地区就是天堂。

人口的大量激增,让赵诚感到了压力,不仅带来了更大的粮食缺口,而且很可能带来疾病与治安动荡。他认为在自己职权范围之内,有责任让大多数人活下去,只是他不希望他总是忙着补救因为蒙古人军队征伐而带来的后果。

他以治安防范的名义,将自己的巡捕队扩充到了一千人,分别把守着乌浒河的沿岸要地,各路流民被他集中在不花剌和撒马儿干,全部进行一番清洁工作,防止瘟疫的发生,防患于未然。然后,流民被登记送往各地安置,发放粮食与耕牛,或者让他们加入官方的手工作坊中去,或者鼓励经商,让他们定居下来。

粮食的压力大增,他只得动用手中掌握的一部分资金,从商人们和去年被免税的平民手中购买粮食。在赵诚的暗示下,宗教法官瓦希德丁号召教徒们出粮,尤其是那些受过他恩惠的百姓,并没有忘记他的恩德,纷纷拿出自己可怜的余粮,帮他渡过了一个难关。直到秋天再一次有了收成的时候,赵诚才松了一口气。

王敬诚虽然因为巴里黑事件,跟赵诚一度有了芥蒂,但是在身体恢复之后,还是默默地帮赵诚忙前忙后。上兵伐谋,赵诚不期望得到他的完全认可,只是希望他能留在自己的身边,帮助自己。他是自私的,如果不是因为有王敬诚等人陪伴在自己身边,他甚至会一走了之,回阿勒坛山过着自己牧民的生活,正是因为他们,赵诚才知道自己不能没有目标地活下去。

而赵诚的善举,又一次赢得了所有人的赞扬。有佚名诗人后来说:

假如撒马儿干又一次成为苦难人的天堂

那么年轻的桃花石总督,就是他的建立者

嘿,若是你拿蒙古人与他相比

黑与白怎么能相提并论

苦与甜怎会是同一种滋味呢

第三卷 桃花石 

第三十二章 伐交㈥

窝阔台由于得到铁木真的授权,取得了指挥玉龙赤杰方向所有军队的权力,坚守了近八个月的玉龙赤杰终于完全陷落了。

因为蒙古军在此战中遭受了重大损失,等待着玉龙赤杰军民的将是最悲惨的命运:从他们中间将十万名左右的工匠分出来,押送到东方去;剩下的居民作为俘虏被分给每一个蒙古兵,据说围城的五万多蒙古军,每人分到了二十四个俘虏,这些俘虏通通被处死,死亡人数之巨大,以致史学家都不敢记载①。

在进行屠杀后,蒙古军进入城中进行洗劫,他们拿走任何能带走的值钱物品,并毁掉城中尚保存下来的房屋和不能代走的一切。最后为了不让有人能幸存下来,蒙古人挖开了阿姆河的大堤,把水引入城中。大水冲入城市,摧毁了城中残存的房屋,一些躲藏在地穴、密室、尸堆中的人也全部被淹死。

铁木真的三人儿子终于攻下了玉龙赤杰,然而铁木真却极为愤怒。按照铁木真的札撒规定,凡攻下的城镇,其中的财物、百姓要分成若干份,不从征的宗王、将领也各有份额。这是一种鼓动对外征服的政策,但是玉龙赤杰被攻下之后,术赤、察合台和窝阔台三人却私分了战利品,既没有分给其他人,也没有向铁木真贡献一个子。

然而赵诚却听到另一个消息,术赤在攻下玉龙赤杰之后,就拒绝回去见铁木真,去了自己的封地。这实际上是术赤用自己的行动表明自己的不满,父子间的关系骤然变冷,正如赵诚心中所料,一个帝国开始出现了分裂的倾向。术赤曾跟赵诚偶尔谈起过大汗之位的,很显然他还是有些在乎的。

赵诚几乎每个月都能听到诸如屠杀之类的消息,让他的感观都已经麻木了,死者只不过是蒙古人军功上的一个注脚罢了。

金国使者乌古孙仲端在不久就赴铁门关,奉国书觐见了在那里度夏的铁木真。

结果也如赵诚等人私下里所预料的一样,铁木真不可能与屡吃败仗的金国皇帝称兄道弟。铁木真声称:若是你们皇帝将河朔之地让给我,自降为河南王,那么我们彼此可以罢兵。乌古孙仲端只是一个使者,无权答应铁木真的要求,只能带着铁木真的意见回去汇报了。

临行时,又在撒马儿干停留了数日,心情极为低落。刘翼出面给他送行时,将自己这些年所作的一部书稿让他带回去,顺带还有赵诚“写”的两部小说,赵诚说是给他路上“解闷”。

乌古孙仲端前脚刚走,撒马儿干又迎来了一位使者,这位使者却是来自宋国的杭州,在战场上的将士们你来我往之外,执政者们在“伐交战线”上却也是不甘寂寞。不过,这位宋国使者第一次见到赵诚时,前者吓了一大跳,后者大感意外。

以鸿胪寺卿苟梦玉②为正使的宋国使团一行人,在走到撒马儿干城外的时候,赵诚正在一条河边给自己的心爱的马匹刷洗。

乌骓马去年春天的时候,产下一个小公马驹,这个小马驹继承了赤兔马与乌骓马所有的优点,浑身没有一点杂毛的火红色,皮毛光亮,完全有一副赤兔马那样的比例恰当的骨架,又拥有乌骓马的典雅高贵气质。赵诚给这匹小马驹起了个很好的名字:追日。因为在野外里,这匹火红色的小马驹,跑起来就似一团火一般,如同早晨往上爬的太阳。

王敬诚等人一致认为这个名字起的相当好。

追日实在太调皮,它的父母——赤兔与乌骓都静静地站在河边,安详地让自己的主人给自己刷着皮毛,十分惬意地眯缝着双眼,时不时伸出粗糙的舌头舔了舔主人的胳膊,那追日却踏入深不入膝的河中撒着欢,将水花弄得四溅。有鱼儿受了惊,纷纷跳起,白花花的一片,赵诚的护卫们纷纷卷起裤脚下河捕捉。

赵诚笑了笑,这种事情他通常都不会责怪他们不务正业,赵诚相信背后树丛中至少躲着二十位弓箭手。

铁木真要他自己想办法对付沙漠中的强盗,于是他就将巡捕队扩大到了两千人,其中一千五百人被他发配到沙漠地带进行训练,由何进负责,待训练初成,就会找那些飘忽不定的强盗的算帐,对付强盗,只有用强盗的办法才行。而剩下的五百人中,就成了他私人的卫队,这并不太令人奇怪,因为他们名义上都是奴隶,是赵诚让他们免于丧命的,在奴隶制的蒙古,赵诚做为一位地方大员,有理由拥有自己的卫队,他实际上是拿政府的钱养自己的兵。他们大部分都是由汉、契丹和党项人组成,理由是语言与宗教习惯与他相同或相似,他可受不了那些动不动就做礼拜的本地人,还不吃猪肉。

赵诚今天之所以有时间,来到城外给自己的马匹梳洗,看上去他也很放松,只是因为今天是礼拜天——真主的信徒们每日五礼拜,七天一大拜,也就是说每七天为一周,在这礼拜天,信徒们都要淋浴一番,换上最干净的外套,去清真寺做礼拜。所以赵诚就规定所有的公务员(官吏)在这一天停止办公,顺便让他也有正大光明的休息借口,却被人记为一大善政。

“什么人,停下,要不然我就放箭了!”身后突然传来陈不弃的喝令声。

只听一片慌乱声传来,夹杂着蒙古人半生不熟的突厥语:“你们是什么人,竟敢用箭指着我们蒙古人?想造反不成?”

“我们是河中府达鲁花赤不儿罕座下护卫,你们放着大路不走,来到这里做甚?”陈不弃不卑不亢地问道,他的声音中还夹杂着一些虚弱,这恐怕是他平生第一次用刀箭指着蒙古人。

“原来是不儿罕那颜在此,我等奉木华黎太师之命,护送宋国使者来撒马儿干拜见成吉思汗。我们赶了半天路,见到这里有条河,只是想饮一下马而已,若是打扰了不儿罕那颜,我等马上退走如何?”那蒙古人态度立刻软了下去。

“不弃,你让他们过来吧!”赵诚在河中冲着岸上黑漆漆的树林中喊道。

“是,主人!”陈不弃回答道,又冲着来人说,“我家主人让各位过来。”

时间不大,一队二十来位骑者上了河堤,当中一位戴着纱幞着紫色官袍的官员,身边是数位服绿的小官,剩下的就是蒙古向导和护卫了。

这位服紫官员就是大宋国的使者鸿胪寺卿苟梦玉,他这一身正式的官员骑在马上,实在不是个好主意,但是因为就要到达目的地,他如他的同行乌古孙仲端一样,坚持着官方的所谓尊严与体面。

只见出现在他的眼前的那个让蒙古人也礼让的“大官”,正赤着脚站在河中,穿着一身白色的紧身外袍,那下摆被他掖在腰带下面,正用一个大毛刷极为用心梳理着那匹赤色骏马的长鬃毛,就像一位丹青高手正在用心地描绘一般。

出于礼节,苟梦玉立刻下了马,走近那官员身后,极有礼貌地唱诺道:“奉大宋皇帝陛下钦命,鸿胪寺卿苟梦玉奉命出使西域,觐见蒙古大汗陛下,路过此处,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赵诚仿佛才发现一般,他暂时放下手中的活计,猛地一回头道:

“使者大人辛苦了!”

苟梦玉这才看清对方的相貌,这一见让他大惊失色,便要屈膝下拜,赵诚大感意外,这使者好歹也是代表一个皇帝的,怎么会对自己这么一个“外国官员”行此大礼。赵诚连忙向前一步,制止道:

“大人行此大礼,让在下如何是好?你是你家皇帝的使者,代表的是你家皇帝,我却是蒙古大汗的臣子,不比你高贵。”

“这个……”苟梦玉也立刻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脸色有些尴尬,他掩饰地抚弄了一下的官服的下摆,“失礼、失礼,在下穿着这一身官服,骑马不便,弄得有些凌乱,让大人见笑了。”

“大人远道而来,身负国家军机要务,看来只能在我这撒马儿干城内暂驻了。我今日无事,请大人稍等,容我收拾一下,我好引大人去驿馆歇息如何?”赵诚道。

“大人客气了。”苟梦玉连忙摆手道,“有劳大人!”

赵诚将马具装好,一翻身跃上了高大的赤兔马,干净利落,让苟梦玉心中暗赞。赵诚将两支手指塞入嘴里吹了个唿哨,那追日小马驹听见了,从上游扑腾扑腾地踩着水花而来,竟是无比地欢悦,苟梦玉大开了眼界。

“本使看大人地位尊贵,面相却与蒙古人迥异,却不知大人家乡何处啊?”苟梦玉与赵诚并骑而行,可是赤兔马打了个响鼻,他的马儿就自动落后半个身子。

赵诚心中轻笑,口中却说道:“我生于蒙古,长于蒙古。也曾读过几本书,我的汉名叫赵诚,这要是在你们大宋国,那就是国姓。”

“是、是,大人说笑了。”苟梦玉惊异地说道,“要不是大人告之在下,小使以为在这西域遇到了故人呢,大人跟小使所认识的临安府的一位贵人长得神似。”

赵诚大感意外:“哦?他也有我这样的好马吗?”

“宝马倒是也有几匹,可是在小使看来,与你这三匹马中任一匹相比,都差得远了。”苟梦玉恭维道,“大人身为地方父母,却难得大人亲历亲为,亲自为自己的马匹梳洗一番,令人钦佩。”

“呵,这并不奇怪。一个骑兵,都应该像爱护自己的性命一样爱护自己的马匹,这马如同人一样,你对它好,它就把你当作可以亲近之人可以信赖之人,任你驱遣供你鞭策,千万别把自己的马当成寻常的牲畜。正如你们文进士,要不是皇帝招贤纳士开科举,哪能让人有做官的机会。正所谓学而优则仕,皇帝给你们官做,我想你们自然对你家皇帝无比忠诚吧?”赵诚笑着道。

“我等身为臣子,自然对我大宋皇帝有赤子之心,唯有披肝沥胆为我皇尽忠,才可尽一臣子的本份。”苟梦玉道,“西域虽远,道路难行,然身负吾皇之命,自当鞠躬尽瘁,知难而上,不负皇恩!”

“使者大人真是忠臣也!”赵诚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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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志费尼在《世史征服者史》中写到:“提到此次战役和屠杀,尽管如谚语说:象往常那样干;但我听说死者是如此之多,以致我不敢相信传闻,因此没记下这一数目。”这段话也能从一个侧面证明当时被屠杀百姓数目之惊人。

注②:【苟梦玉】笔者没找到确切的资料表明此人当时所任的官职,以正四品或从四品的鸿胪寺卿代之,此官职为“九寺监”之一,掌管四邻各国朝贡,号称“睡卿”。在南宋某个时候,归入礼部。

第三卷 桃花石 

第三十三章 伐交㈦ 

赵诚与苟梦玉两人沿着河谷向撒马儿干城进发。

撒马儿干不愧为“肥沃之城”,河谷之中,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又有这两年新修建的不少水渠,居民可以引水灌溉,路旁到处都是果园。正是夏末,那青青的葡萄挂满了枝头,似乎要脱离枝蔓的束缚,跳到地面上来,著名的撒马儿干甜瓜正在成熟,空气中散发着醉人的香味。

在这里已经看不到去年春天时的荒废情景了,当地的居民如同野草一般,春风吹又生,生命的顽强又一次得到体现,再一次出现繁荣将不再是奢望。

有几位果农远远地立在路边,捧着从果园中精心出来的瓜果,待赵诚走到了近前,走上前道:“尊敬的桃花石总督,您上次来从我们家门口走过,瓜果还未成熟,不敢拿出来招待您。今天,我们又一次看到您的到来,请长官赏脸,品尝一下我们自家种的甜瓜吧?”

“好啊,要我说整个河中府的甜瓜要属撒马儿干最好的了,而撒马儿干最好的甜瓜,要属此地了。”赵诚跳下马,“不过我不白吃你们的,我给你们一个金币如何?”

“长官,我们这是心甘情愿送给您品尝的。”果农当中年长的急道,“自从您来当我们的总督,我们再也没有人担心受怕,去年冬天也没有一个人饿死,大家都说,这是您的恩惠啊!”

“诸位厚爱了。虽然你们去年和今年都不用交税,但明年还是要交税的,我收你们的税,自然要替你们考虑,官府中的每一个金币都是取自于你们。”赵诚道,“这也是成吉思汗的恩惠,尔等要知恩图报。”

“是、是!”果农都附和道,心里却不以为然。

“苟大人,您难得来一趟西域,不尝一下撒马儿干的特产,那就是白来了一趟!”赵诚一边品尝着,一边命令手下人将甜瓜递给苟梦玉及他的手下官吏。

赵诚这一路上,不断地遇到站立在自己果园之前的果农,也不断地得到果农赠送的自家东西,连他的护卫们也都是人人都啃着甜瓜。

苟梦玉一旁看得颇为惊讶,虽然他听不懂赵诚等人在说什么,却能感觉到这些平民发自内心的尊敬,这让他感到十分震惊。

入得城来,苟梦玉又再一次感受到赵诚在这个城市里的威望,尽管他还很年轻。街道上无论是平民,还是奇装异服的来自各地的商人,人人见到赵诚骑马过来,纷纷让道,热忱地弯腰行着鞠躬礼。苟梦玉还看到这里居然有家包子店,因店外的招牌上清清楚楚地写了几个汉字:“狗不理”包子店。

那位店家却是位戴着缠头的西域人,见赵诚过来,捧上数十个包子要赵诚品尝一番。

“我今天吃过饭了,我尝一个就行了,再多了就浪费!”赵诚笑着道。他骑在马上一欠身,从那店主手中取了一个包子,放入嘴中,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夸奖店家这包子做得好。那店主像是得了宝似的,裂着嘴傻笑。

“大人,这包子为何叫狗不理?”苟梦玉好奇地问道,“这其中有什么典故?”

“不为什么,因为这包子是我让店家开的,这‘狗不理’之名也是我起的,只是可惜没有猪肉馅的。”赵诚,“我就是觉得起这名字很特别,仅此而已!”

“确实很特别!难道就为这个?”苟梦玉目瞪口呆,心中暗想,“你也是够特别的!”

赵诚将苟梦玉一行人送到驿馆,比照乌古孙仲端一行人的待遇,派了几个语言相通的人一旁伺候着。

……

抛开宋国使者一行人,赵诚回到官邸就跟王敬诚及刘翼议论着这些使者。

“想当初,耶律楚材与郭宝玉等人皆建议蒙古连宋灭金,去年成吉思汗的使者也去了临安,看来宋国君臣还是颇为心动的。”赵诚道。

“靖康耻,犹未雪。宋国上至皇帝,下至士人,均以驱除鞑虏为己任,蒙古人这一招,正中了宋人的下怀。”刘翼道,“却忘了蒙古人也是鞑虏!秦为楚灭,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我却不这么看,宋人自然是颇为心动,但却未必愿意这么做。”王敬诚却道。

“王兄有何高见?”刘翼问道。

“当初,燕云十六州本非自宋人手中沦丧,但宋人自太宗起,屡以光复为己任,不惜御驾亲征,只是事于愿违,而后有‘澶渊之盟’,真宗皇帝获胜却称契丹主为兄,岁输钱帛。原因无它,得中原者即得中国也,宋国君臣及士人均认为燕云之地应为大宋所有之版图,天经地义,只是力气尚不足。后女真起,遂有金宋海上会盟,联手灭辽,宋人只知灭辽,而不知女真狼子野心,后才有徽、钦二宗被掳至北国,客死他乡,可怜可叹。如今百年已过,但这个巨祸,宋国君臣怎可会忘记?蒙古人如今也学做女真,有过之而无不及,宋国人一定会三思而后行!”王敬诚道。

“那王兄以为,宋国派使者前来,会有什么所图呢?”赵诚问道。

“我料宋国朝廷,一定会分为三派,一派主联蒙灭金,一雪靖康之耻,另一派却是极力反对,惧怕靖康之耻重现,担心蒙古人效仿女真兴起时的情形。剩下的一派则是中立,既不支持又不反对。或许还有人企图岁币照旧,让金国有钱财抗蒙,替宋国挡着强敌,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取消岁币,用这些钱财足以养一支强军,以待蒙军。我料苟梦玉就代表着这中立的态度,这应该就是代表宋国朝廷眼下的意思。”王敬诚道。

“王兄的意思是说,宋国君臣既想灭金报仇,又对蒙古有戒心?”刘翼道。

“对,他们现在应该是态度很暧昧,他们派使者来有三个目的,一是与蒙古表示交好,至少不表示反对蒙古攻金;二是探听蒙古的虚实,了解蒙古的诚意如何,三就是也想看看从中分一杯羹有没有可能!”王敬诚道。

“归根结底,还是自身不够强大啊。”赵诚说道,“对于宋人来说,我们只能寄希望于那些有远见之士了!”

“宋国不是没有远见之士。宣和四年(1122年)五月,童贯、蔡攸率师出征辽国,朝散郎宋昭上书反对,称‘灭一弱虏,而与强虏为邻,恐非中国之福’,结果是被除名勒停并戴枷编管,可见当时宋人的决心。”王敬诚又道,“前车可鉴,如今他们恐怕都能想到蒙古就是另一个女真,所以就没那么有决心了,而是有警惕之心,宋人拉拢山东义军就是明证!”

“要我看,若是女真皇帝到了亡国灭种的时候,宋人恐怕一定会同意联蒙灭金的。”刘翼道。

“明远此言甚是。”王敬诚道,“若是我,一定会在一旁看着蒙金大战三百年,在分出个胜负之际,才会上前去分一杯羹的。宋人与女真有世仇,他们是绝不会与女真结盟的。可笑的是,金国南迁之后对宋之策实在是糟糕,这些年还进攻宋国属地,南北树敌,这就断了宋国那些少数主张联金抗蒙之士的理由,殊为不智也!宋人并非不想联金抗蒙也,是为不能也。若加上党项夏国,金国那就是三面树敌,亡国指日可待了。要佩服的只有成吉思汗这一手远交近攻之策!”

“乌古孙仲端此前来乞和,以为自称为弟,蒙古人就可以罢兵了,实在是可笑。而宋国朝廷以为燕人思汉,殊不知自割属契丹已近二百年,岂无君臣父子之情,如今中原在女真治下又百年,大概也是如此情形吧?”赵诚问道。

“公子所言极是,女真统治中原久矣,我等成为金国的子民,虽心慕汉家之名教礼仪,也不曾改汉家衣冠,读汉书识汉字,然而让我们投宋却是不可能的。当年郭药师率‘常胜军’投宋,徽宗召入朝,礼遇甚厚,药师也极尽谦恭,但当徽宗要郭药师取辽天祚帝时,郭药师‘涕泣如雨’,说:‘天祚,臣故主也,国破出走,臣是以降。陛下使臣毕命他所,不敢辞,若使反故主,非所以事陛下,愿以付他人。’由此知之,他只不过是无路可走,只得投宋而已。”王敬诚道。

“如今中原史、刘等豪强之辈不也是如此吗?女真人肆意侵占百姓土地,横征暴敛,作威作福,所以他们便投了蒙古,木华黎对他们又极优待拉拢,倒戈相向,帮着蒙古人攻城掠寨。只可怜中原就要落入蒙古的手中!”刘翼叹道。

“还是那句话,还是自己出了问题,不论是宋国皇帝,还是女真皇帝,若自己足够强大,还用得着仰别人鼻息吗?弱国无外交,落后就要挨打!”赵诚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若是没有谋,这‘交’如何去伐?依我看,女真人是自身难保,失了民心,又不愿求助宋国,是近忧;宋国人是失了远虑,朝内定是纷争不断,只会乐见金国之衰状,幸灾乐祸,如此三心二意,最终还是自己要遭兵祸。若是金宋两国乃至夏国三国联手,效仿六国抗秦之史迹,那才有自保的机会。可是这个谋,实在是一个大大的空城计,他们若是能放下过去的恩怨,那才令人吃惊呢!”

“弱国无外交,落后就要挨打!”王敬诚与刘翼眼前一亮,“公子这话实在精辟啊!”

“精辟?更精辟的词我还有,比如‘制衡’。”赵诚轻笑道,“为人君者,要奖赏先进,却要让他们不要太骄横了,总要给那些大功臣、重臣、权臣们一些制肘,要是手下人出现功高震主就不好了。这国与国也一样,要么你就灭了你不喜欢的国家,若是你灭不了它,那就另找一国制约与它,弱弱联手,则胜强者也,正如党项嵬名氏曾经做过的那样,远交近攻,称弟又何妨?”

“可惜,我等酸儒想功高震主,还没那个机会。”王敬诚却说道,“只能发发牢骚而已!”

“呵呵,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赵诚又吟了一句无头诗。

“公子下次若是想作诗,不妨作一首完整的?”刘翼道。

“没法子啊,我想‘作’的诗词,过于霸气,若是因文获罪,那就不好了!”赵诚大笑,弄得王敬诚与刘翼两人摸不着头脑。

第三卷 桃花石 

第三十四章 马之舞步㈠ 

苟梦玉不久就去觐见了铁木真,他这是宋国朝廷对蒙古上次向宋廷派出使者的回访,虽然没达成什么协议,但至少达到了两国交好的目的,尤其是对于蒙古来说。

苟梦玉离开撒马儿干的时候,赵诚照旧还送了他两本自己的“大作”,并说有机会一定会去临安府逛逛,苟梦玉只当他说客气话。然而,赵诚却给这位宋国使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

萧不离正赤着上身坐在滚烫的沙地上,“享受”着沙漠上烈日的炙烤。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内的水份已经流干了,正将从自己皮肤之下的烤出油脂来,浑身欲裂。身边不时有人被抬到了阴凉之处,早有人急忙救治。这已经是第七天了,挨过今天,他们就算是又活过了一回。

萧不离不知道这是何进何提刑官的主意,还是自己的那位主人的意思,反正这里的日子实在是难熬,但还得坚持下去。因为对于他和他身后的人来说,执行着主人的命令就是自己的本份,但萧不离却有着更深一层的认识。

他是一位契丹遗族,祖先辗转来到撒马儿干,契丹话不会说,却因为家中所在的街区以汉人为主,而学会了汉话,甚至还会认是几个汉字。家中世代以铜器制作手艺出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名兵士。他天生不喜欢继承父亲的手艺,数次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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