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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之下-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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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跟你比试了,你的力气太大,仿佛如一只小老虎,总有使不完的力气,招又太毒辣,总有一天会被你比下去的。”何进笑着道,“趁现在你还胜不了我的时候,我多歇一歇,要练你自己练。”
“你这个老师实在不是一个称职的老师,诲人不倦,你懂吗?”赵诚道。
“可是你这个学生对我这个老师也太不尊重了吧?”何进反驳道,“我教你的枪法,跟你使出来的可不是一样。”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我若是能推陈出新,你这位枪棒老师不是很有面子吗?”赵诚笑着道,“大不了下次比试的时候,我让你三百招。”
“你说话不腰疼,还三百招呢!”何进嗤之以鼻,“先胜过我再说大话也不迟啊。”
“你若是不服,咱再比过?”赵诚道。
“哼,你以为用激将法,我就上当了?”何进却道,“时候不早了,下次再教训一下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后学之人。”
赵诚将手中的钢枪将给仆人,和何进两人各自在躺椅上躺下,品着早茶,享受着清晨时分的惬意。
萧不离看赵诚结束了晨练,连忙带着赛赤走上前道:“主人,属下已经将人给您带来了。”
赵诚仿佛刚看到赛赤一般,对着萧不离道:“这件事你跟陈二办得不错,他递钱贿赂你们,你们却能如实地禀报于我,这就是忠诚。那钱你们二人就留着,这个月的俸禄,你们二人领双份!”
“多谢主人!”萧不离跪下拜道,“想我二人几月之前,差点死于蒙古军的刀下,若不是得主人相救,我们早就尸骨未存了,主人不仅赐给我们生还之门,还给我们发俸禄,这哪里是一个仆人所能得到的奢望呢?我萧不离发誓,此后余生将为主人效忠,若有反悔,必遭天谴!”
“好,你起来吧。”赵诚笑着道,“凡是事事替我考虑的人,我就视他为我的手足,自然不会亏待于他,你去吧!”
“是,主人!”萧不离起身抱拳道。
赵诚的目光在萧不离的背影上停留了好久,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赛赤,我们又见面了!”赵诚道,他忽然想起当年他是如何骗这个家伙,而这个家伙又从自己身上得到那么多好处,这仿佛双方扯平了。
“不儿罕少爷,啊,不,应当说不儿罕大人,不儿罕长官,不儿罕总督!”赛赤见轮到自己说话了,浮着满脸笑容道,“小人在蒙古时,早就知道不儿罕大人是个天才般的人物,早就对人说过,您早晚会当上大官的。您看,我的预言话音未落,您就是河中府的最有地位之人了。”
“呵呵,你这次来,不就是跟我说这些吧?或许是又想卖一批汉书给我?”赵诚道。
“哪里、哪里,上次在阿勒坛,大人说要一批书,我本来花了很大力气在中原搜集了不少书籍,哪想到您已经去了大斡耳朵。”赛赤道,又补充道,“我本来就是准备赠送给您的,您才是真正爱学问这人,我赛赤就是一个商人,平生最敬佩的也就是大人这样的人!”
他本来是对赵诚有一肚子意见的,赵诚给他许了一个大大的画饼,结果让他白费了不少气力,可眼下他可不敢露出一丝不满。
“那里今天一大早过来找我,不知有何事?”赵诚问道。
“大人您这话就不对了,我哪里非要有事才来找您的?”赛赤道,“我这是来看老朋友来的,大人就是小人这辈子求都求不来的朋友。来看朋友,哪里非要有事才来?就是……”
“哦,就是什么?”赵诚和何进两人对望了一眼,相视一笑。
“小人常年经商,还存有一笔小钱,在下和几个朋友听说大人准备搞这个货物拍卖大会,合计了一下,准备参加大人主持的竞标大会。不过小人觉得,大人这个法子不太妥当。”赛赤道。
“那你说说看,这不好之处在哪里?”赵诚问道。
“据我所知,大人这个法子,不过是想从商人处得到一大笔钱财,来弥补大战之后各方面的亏空,我听说官员们的俸禄都拖欠了好几个月。然而每个标的的底价必然很高,大战刚过,有钱人都变成了赤贫,我们商人将外地的货物千辛万苦地贩运过来,哪里有人买得起,所以前来撒马儿干的商人都是持观望态势,如此大人的指望便要落空了。”赛赤瞧了瞧赵诚的脸色,又道,“不过,小人和几个生意伙伴认为,大人主政河中府,又对这里的百姓有一副菩萨心肠,心中不忍,我等愿意出一笔钱赞助大人的政见。至于这钱如何使用,全凭大人作主,与我等无关。”
说话间,赛赤将腋下夹着的一个锦盒取出,放在赵诚的面前打开,赵诚和何进两人均倒吸了一口凉气。锦盒不大,装得却是奇珍异宝,大如鹅卵的宝石,极难得碧蓝如水的玛瑙,还有来自印度的钻石项链,件件都是极有价值的物什。
赵诚心中大笑,看来这位赛赤想收买自己,绕开拍卖大会可能的激烈竞争,走自己的后门,看来是下了血本。他心中飞快地计算着得失,想了想便道:
“你们想要得到什么?”
“大人快人快语。”赛赤见赵诚松了口,便道,“与我那几位生意伙伴相比,我赛赤只不过是一个小商人,他们却都是东西商道上有名的大商人,主要经营着丝帛生意。他们只想获得整个大人治下丝帛的专营权,大人也知道,此种货物是获利最丰的物品,不像瓷器好虽好,但难以运输,所以他们不会让大人为难,只求大人能够在拍卖的时候,给予一些方便就行。”
这其实很简单,只要在竞拍人竞拍的时候,在不太低的价格的时候,及时结束拍卖就行了。赛赤这伙人既然能够拿出这批价值连城的珠宝来贿赂自己,自然是抱着志在必得的目的来的,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获得专营权,哪里还在乎这些呢?至于赛赤所说的那些不妥之处,只不过是一个托词罢了。
“咱们是老朋友了,你的面子我不能不给啊!”赵诚道,“你们就等着吧!”
“多谢大人!”赛赤见赵诚点头同意,心花怒放,忙不迭地点头哈腰。
赛赤的身影刚离开,何进瞪着那锦盒道:“我现在真地明白了,天下为什么总有那么多贪赃枉法之辈呢!”
“所以,只要刀没架在脖子上,贪官就不会绝了种,因为官员们获取不义之财,如探囊取物。”赵诚道,“真不知道,这些珍宝若是在大宋国的临安府,换成铜钱,那该换成多少?”
“应该能换成一座不小的铜钱之山吧!”何进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第三卷 桃花石
第二十六章 点石成金㈢
大断事官矢吉忽都忽,坐在设在撒马儿干城宫殿前广场上自己的主座上,一边饮着美酒,一边在想这次到底能挣多少钱。他十分期待。
那些来自各地的商人们都穿着很体面,正在广场之上窃窃私语,相互打听着对方的底细和所谓的内情。他们都是冲着赵诚搞的所谓“专营权”而来的,这种凭空搞出来的这种专营权,起初让所有的商人都怨声载道,因为大家都认为,只有那些跟有权势的人走得比较近的人才会获得这样的权力。
但是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如果他们不能获得这种所谓的专营权,他们就失去了获利的资本,除非他们只贩卖本地的特产。但是反过来说,他们若是获得这种专营权,那就是一本万利了,所以听到消息的商人们都远道赶来了,其中还有一些人是来凑热闹的。
广场的一角,张贴着本次拍卖专营权的分类及起价和所有细节问题。
赴会的所有商人,无论是谁,都得交上十个金巴里矢的“门槛费”,参加竞拍的还得交所谓“保证金”,十个到两百个金巴里矢不等,官方解释说是为了防止有人恶意捣乱。
“黑啊,真是黑啊!”这是所有商人的共识,虽然他们并不在乎这点钱。赵诚已经抓住了这些商人们想挣大钱的弱点。
来自畏兀儿、喀喇鲁、喀喇契丹、喀什噶尔、木刺夷、天方以及那些滞留在附近的商人们,都抱着这种心态到来。他们交头接耳,用各种不同的语言打听着消息,希望获得内幕。只是可惜,由于南方在打战,许多商业繁荣地方的商人无法获悉这样的消息,但对于些已经到达此处的商人来说,却少了竞争对手。那畏兀儿商人在人群中最为显眼,因为他们的服饰最为华丽和生动,仿佛唯恐别人不知道一般。
“不儿罕,你还真是有办法,这种挣钱的办法,你都能想得到?”矢吉忽都忽笑着道,“大汗派我来监督,对你这法子本就不太相信,我看了今天这情景,可以想象地出,大汗一定会满意的。”
“大断事官,现在拍卖还未开始呢,谁能知道结果如何?”赵诚道。
“你这什么门槛费和保证金的名头,都凭空挣了五万个金巴里矢了,更何况待会儿的拍卖了。”矢吉忽都忽道,“我们蒙古人靠着刀箭获取财富,你却不费一刀一箭,就能挣到一大笔钱,真是令人钦佩啊。”
“那颜这么说,不儿罕不敢当。应说,这商人们实在是太有钱了。”赵诚道。
“对、对,这商人们实在是有钱!”矢吉忽都忽道,“不儿罕,你说要是由我们蒙古人自己来经营,那钱财岂不就全进了我们腰包了吗?”
“那颜此言差矣,这畏兀儿的商人的钱财再是多,那也是属于大汗的臣民,他们在大汗的治下经商,要为大汗交纳赋税,挣得越多,那就交得越多。正如大汗曾经所说,蒙古人是以牛羊为根本的,对经商之事不太了解,商人都是精明之人,其中尔虞我诈不是爽直口快的蒙古人能干得了的,况且,我料想他们头几年都得亏本,因为本地人买得起的人不多了,除非只是从此地周转到更远的地方。”赵诚解释道,“若是大汗想将东西经商权收归蒙古,那也得等到这条商道再一次兴盛起来才行。”
“哦,你说的也很有道理。”矢吉忽都忽有些失望地说道。
拍卖开始了。
赵诚清了清嗓子道:“诸位远道而来,看来是对本府治下的生意极感兴趣,我汗感到十分欣慰,特意请来大断事官矢吉忽都忽那颜前来赴会。那颜此次前来,带来了两个好消息,一是表明成吉思汗对专营权获得者的未来将提供有力的保障;二是大汗同意,诸位将可以用一半金银,一半粮食和耕牛来交纳专营费用。这是我汗赐给诸位的便利,尔等应当知恩图报……”
矢吉忽都忽撇了撇嘴,这可不是成吉思汗交待的,是赵诚一见到矢吉忽都忽就极力要求的。矢吉忽都忽作为大断事官,是赵诚的直接上司,赵诚需要他来保证商人们的正当权益,尽管他有应付将来可能的纠纷的打算,他不指望商人们不会受到设在丝绸之路上的各个关卡的“特别关照”。
负责拍卖的主持人是经过赵诚特别指点的一个家伙,一付巧舌如簧,将专营权种种好处说得天花乱坠,还很能调动所有人的情绪。
那商人们听了赵诚那两个所谓好消息,本来那些凑热闹的也加入了战团,纷纷竞价,矢吉忽都忽看这些商人不假思索地叫价,早已目瞪口呆加心花怒放了,心说在这些商人面前,自己堂堂的蒙古大断事官,简直就是乞丐。尤其是大宗商品比如丝帛品的竞争最为激烈,那位赛赤一伙人个个财大气粗,一副当仁不让的模样,一万个金巴里矢的起价,已经叫到了五万,早已超过了赵诚的心理价。
赵诚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在台上跟矢吉忽都忽两人一边饮着美酒,一边盯着台下如火如荼的竞争场面。赛赤的数个对手实力也不差,跟着赛赤一伙人叫板,他若是知道其中一伙人是赵诚找来的托,那就只有投河自尽了。
当叫价到了十万个金巴里矢,赛赤按捺不住了,他冲着赵诚猛使眼色,赵诚装作没看见。当赛赤叫到了十二万,赵诚见差不多了,故意咳嗽了一下,那位主持人“果断”地结束了丝帛品的拍卖,以十二万个金巴里矢的价格成交。
赛赤还很高兴地冲着赵诚竖起大拇指,哪里知道赵诚心里笑翻了:“十年?我都不知道三年后会怎么样呢?”
最后,当所有的拍卖活动结束的时候,赵诚总共获得了五十万个金巴里矢或等值的财物冲抵。
“好、好!”矢吉忽都忽掩饰不住心中的狂喜,“我现在明白了,你不儿罕才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好说、好说,那颜还得接着看下去。”赵诚道,“我们的房产拍卖还没开始呢!”
“对、对,还有房产!”矢吉忽都忽一拍脑袋,大喜。
当赵诚又宣布明天将举行房产拍卖大会的时候,所有予会的商人都明白了:这位少年高官才是天底下最精明的商人。既然都花大价钱获得了所谓专营权,那么购地置房也就不在话下了。
矢吉忽都忽十分配合赵诚的行动,主动答应将拍卖会前收到的那些门槛费及所谓的保证金,充作赵诚总督府的开办费用,让赵诚任命的所有官员都在这一年的冬天都收到了所欠所有的俸禄,而且还加倍。
因为在矢吉忽都忽的眼里,赵诚就是财神爷,一个动动嘴就能得到巨额款项的人,这样的人怎么能不支持?他在撒马儿干停留数月,直到他见到那些商人们交纳的部分钱财,才兴奋地返回成吉思汗的行营。那属于他名下的房产,出售所得的财富当然也进了他的腰包。
当这一年的隆冬季节,矢吉忽都忽押着一批财物,并将所有帐目呈到成吉思汗面前的时候,成吉思汗和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不儿罕真是让人感到意外,他难道会点石成金的法术不成吗?”铁木真指着他一个字都不能认识的帐本问左右道,“至少他是忠于职事,将所有帐目明明白白地登记在册,光明正大地送到我的面前,他就是个贤臣。”
“点石成金的法术,我是不相信的。”矢吉忽都忽奏道,“不过,若是不儿罕说他能做到,那他便能做到,他是一个说了话就会算话的人。”
耶律楚材对赵诚有了新的认识,他想大概也只有赵诚才会想到这种挣钱的方法,还很巧妙地保护本地的产业,他本来想赵诚至少需要三年的时间才能让整个地方恢复点生气,现在看来,一年足矣,因为赵诚手里有了钱,至少就可以买来粮食,让失去财产的人口在这个冬天不至于饿死冻死。
“大汗,不儿罕有奏请,他想请大汗再允许河中府治下的农牧民再免税一年,并且他还敦请大汗发布旨令,保证那些商人们财物安全,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因为这样,本地之人就可以恢复起来,将来可以收到更多的税,而商人们也愿意将货物远道贩运至此,不儿罕就可以派税官收税。”矢吉忽都忽道,他得了好处,自然也替赵诚说情。
“准!”铁木真的心情极为高兴,补充道,“不过,他得保证明年能筹措到足够的粮草。”
第三卷 桃花石
第二十七章 伐交㈠
1221年初春时节,成吉思汗铁木真的心情还是十分不错的,只不过对于他征服的对象来说,却是毁灭性的。
去年春天,他的中军攻下撒马儿干之后,河中地区的战事基本上停止了,他本人在乌浒河附近的草原上度过了整个夏天与秋天,在秋高马肥之时就与拖雷离开了撒马儿干与那黑沙不的草地,经过碣石、铁门关进抵忒耳迷①,向呼罗珊地区进行自己的征服事业或者说是摧毁事业。
那位算端摩诃末在者别和速不台的追击之下,去年底在宽田吉思海(里海)中一个岛上怀着屈辱与忧愤而死,死时只能用自己的衬衣包裹一下。他那不可一世的母亲不久也被蒙古军掳获,后来被铁木真带到蒙古囚禁。曾经的荣华富贵与权威都随着蒙古军的到来而消逝。
摩诃末在临死之前,终于废掉了真正的王储——一个软弱无能之辈,而是将自己的大位传给自己最杰出的儿子札兰丁,札兰丁立刻回到群龙无首的首都玉龙赤杰,汇合已经抵达该城的名将帖木儿-灭里整军备战。但是札兰丁也是不幸的,那些他祖母任命的将军与大臣对他十分畏惧,因为他们不想让自己的权力受到任何削弱,他们密谋暗杀掉札兰丁,所以札兰丁在1221年初不得不逃出玉龙赤杰,逃到了呼罗珊一带避难,帖木儿-灭里也追随他而去。
玉龙赤杰的命运也就决定了,只是早晚的事情。
如果说铁木真的军队在河中地区诸多行为称得上是暴行的话,那么他在呼罗珊的行动,简直就无法用更合适的文字来形容。根据“顽抗者一律消灭”的战争原则,在进攻呼罗珊之前,铁木真在忒耳迷进行了一次屠杀,无一幸免。在大屠杀过程中,有一位老妇人将珠宝吞入肚子,并向蒙古军请求饶命,她愿意将珠子献出来,于是蒙古军剖开了她的肚子,因为这个事例,铁木真命令军队将所有死者的肚子剖开,但这只不过是1221年战争的序幕而已。
呼罗珊,在波斯语中的意思是“太阳升起的地方”,指这一地区是波斯的东方,有四大名城:巴里黑、马鲁、也里和你沙不儿。
在此前的无数世纪中,这里的居民以苦涩的汗水和坚韧的耐心,不断垦殖着这片土地,使得这里的富庶程度放眼当时的整个欧亚大陆,也是数一数二的。建立于这丰富的物质基础之上的波斯文化更是自远古以来便大放异彩。然而,当纪元1221年的春天来临的时候,这朵娇艳绽放的文明之花将经受一场比严冬更加苛酷的冰寒风暴的无情摧残②。
1221年初,铁木真渡过了乌浒河,亲自攻下了呼罗珊的第一座大城市巴里黑(今阿富汗境内)。这个城市,当者别和速不台去年追击摩诃末经过时,已经投降,铁木真听说札兰丁逃入呼罗珊地区,并且已经收集了不少人马,现正驻军哥疾宁准备反扑。铁木真害怕巴里黑这个人口众多城墙高大的城市对自己不利,就以清查户口为由,将居民全部赶到城外,按惯例分为百人、千人一群,不分大小、男女,全部诛杀,并纵火烧了所有的园林,摧毁所有的建筑物。
王敬诚奉赵诚的命令,随着一队蒙古军押运着一批物资赴巴里黑,将赵诚从商人身上搜刮而来的物资去交给铁木真。当他回到撒马儿干时,就大病了一场,差点死掉。
“可怕,实在是可怕,自古至今从未有如此残暴的军队。”王敬诚刚恢复一点气色,对着担心他的赵诚等人说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现在已经见惯不惯了。”何进道,“铁木真若是不残杀无辜,那就不是铁木真了!”
“巴里黑,就在巴里黑,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到处都是平民百姓的尸体。”王敬诚躺在床上,盯着屋顶像是喃喃自语道,“野兽饱餐死者的尸首,狮虎与豺狼相安无事地共同嚼食,鹰隼与秃鹫无争地享用人肉,仿佛是聚餐。那就是地狱啊,光天化日之下的人间地狱啊,苍天哪,你为何这么残忍,非要让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之人看见……”
赵诚等人脸色发白,他们可以想象得出那该是个怎样的场景,同是肉食性的野兽能相安无事,而不争食,那食物该是如何的丰富。
“怪不得,我撒马儿干城怎么忽然多了这么多的流民,原来都是来逃难的。”赵诚道。
王敬诚的眼光呆滞,失去他往日的神采,如同失了魂魄似的。赵诚的话音刚落,他不知从哪得来的气力,猛得从床上坐起,抓住赵诚的胳膊道,一双本已经失去色彩的眼睛也瞬间变得让人恐惧:
“你,你告诉我……”
“我什么?”赵诚被王敬诚可怕的眼神吓住了。
“你的心。”王敬诚道。
“我的心?”赵诚问道。
“对,就是你的心,你告诉我你的心到底是肉长的,还是铁木真拥有一颗同样的心,冷酷无情的心。”王敬诚忽然痴狂起来,指着赵诚的鼻子道,“是的,铁木真让你做了大官,将来还会让你做更大的官,蒙古的将军们也对你另眼相看,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你只知道你名叫不儿罕,而不是那个自称姓赵的汉人了!只要你珍惜目前你得到的地位和名声,荣华富贵算得了什么呢?”
赵诚苦笑了一下:“不,我的心跟你没什么不同。我承认是铁木真让我成了这么个大官,如果我不违抗他的命令,将来的宝贵前程不在话下,就是现在我也拥有了这些,而且我还很喜欢,因为当铁木真赞扬我时,我感到很得意,当下属们向我请示时,我很自得,当平民百姓向我鞠躬行礼之时,我也很自满。我为什么要反对这些装作不喜欢呢?我就是这样的一种人。”
“你变了!”刘翼激动地说道,赵诚这么说他很是不高兴。
“变了?不,这就是我。”赵诚道,“你以为我看到惨死在蒙古军刀箭之下的平民百姓,毫无知觉?不,我跟你们是一样的。只是我跟你们的不同之处,在于我这颗肉长的心之中,包裹着的也是冷酷无情,我更愿意将那些无辜丧命的百姓看作我的力量所在,死的人越多,我的心就更冷酷,我的意志就更坚定。此生此世,我将踏着敌人与百姓的尸骨向前,以杀止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但是现在我能做什么,我不认为我站出来与诸位抛头颅洒热血有什么用处,与其做猛虎咬死数目有限的对手,我更愿意做毒蛇,而且是掩藏最好的那一条毒蛇,躲在最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里,等待一击即中的机会。这才是真正的我!”
“好一个‘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可是,何时才有这样的机会呢?”刘翼情绪低落,无精打采。
“公子只不过是一个民政官,又不干军政,哪里有这样的机会?”何进也说道。
“有,当然有。蒙古人暗地说我是长生天之子,甚至有人说我是得到了长生天的启示。他们这话不对,但也相差不远了。”赵诚道,“我从不相信有神灵的存在,但是我却有神灵也无法预测的东西,我的机会就在不远的将来。”
“公子这话让人难以相信你的心,不过托词而已!”王敬诚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古者英雄立事,必有基业。如高祖之关中,光武之河内,魏之克州,唐之晋阳,皆先据此为基,然后进可以战,退可以守。”赵诚想了想说道。
“啊?”刘翼大惊,面有喜色。王敬诚却道:
“那又如何?你能全盘掌握河中府吗?你手中只不过一队巡捕而已,没有蒙古人的允许,你的政令出不了这所大宅院!”
“若是有诸位相助,那又有何事不成呢?”赵诚道。
王敬诚点了点头,身心交瘁的他沉沉睡去。赵诚这么说虽然确实是心中所想的,但是他的本意却并非如此,只是这个理由让王敬诚三人有了相信他的理由。
安抚了三人,赵诚这才稍感放心了一些,他的眉头却是紧锁。
第三卷 桃花石
第二十八章 伐交㈡
四月,撒马儿干城外来了一位远方使者。
此人年纪约四十有余,大概是长途赶路,很久未曾净面,胡须拉渣神情极为憔悴,满脸风尘之色,唯有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他打量着眼前所见的异域风情,这在他这个中原人士看来,实在是有十分新奇之感。
“将军!”中年人冲着陪同的蒙古军官抱拳道,“前方应该就是撒马儿干城了,小使这一路骑马而来,为了赶路不及更衣净面,请将军让在下找些水来净面更换官服,不要失了我大金国朝廷的体面。”
“你自便吧!”蒙古军官撇了撇嘴,很不以为然。他心中暗骂这个差事实在让他受罪,要不是眼前这个金国使者,他还在燕京城内享受着美酒佳肴呢。
那金国使者麻利地跳下马来,一个不慎差点摔倒,他在马上坐得久了,双腿有些麻木。数个随从连忙过来扶起他,搀着他来到一条河边,递给他毛巾、铜镜和剃刀。
使者弯下腰来,却没有伸手从河中捧出一掬清水来,他盯着清澈见底的河水,看着那想拼命洄游的鱼儿,心中颇有感慨。他就是那条鱼,逆流而上,虽然不见得成功,但却要知难而上。
使者放下心思,麻利地净了面,理了理发髻,随从取了他的朱色官服和官帽来,替他穿戴整齐,当他穿戴好了,他竟感受到了有一股奇怪力量促使着他向前。
“将军,不知贵国大汗陛下是否在撒马儿干城内?”使者问蒙古军官道。
“大人,这我就不知道了。”蒙古军官道,“我汗率军出征,自然会是在有敌人的地方,岂能如你家皇帝,只待在皇官里。”
使者沉默不言,似乎觉得没必要回答。那蒙古军官见他眉头紧锁,笑着道:“大人不必焦急,撒马儿干城是个大城,我们先住下,然后向本地的官吏打听一下,我想不儿罕大人一定知道的。”
“如此,有劳将军了!”使者拱手道。
远远的,这一行人就看到一抹黑影就屹立在众人的面前,高高的圆顶清真寺清晰可辨。行至城前,使者看到城外聚集着大量的人群,他们拖儿带女,排着数十支长长的对伍。
“这是流民!”使者暗忖。他曾无数次见过这样的场面,中原无论是交战的地方还是未交战的地方,因战争而失去家园的百姓四处奔逃,卖儿卖女,甚至易子相食,人间一切美好的辞藻都是虚伪的。而他用一路越高山,涉流沙,逾葱岭,所见到的还少吗?不管是他的大金国境内,就是过境夏国时,也随处可以看到饿死的白骨,而过了葱岭,甚至百里无人烟,许多村庄与城镇几乎荒废了,只是流民却很少看见,这实在是个怪事。
在撒马儿干城,他却看到另外一个有些不同的场景:流民们自觉排着队伍,无论男女老幼均可以得到几个胡饼,没有人哄抢和吵闹。因为所有人都能得到食物,而且持刀挽弓的巡捕来回巡视着。一字排开,有胡吏负责登记名单,又有仆从样的人物一字排开在数十面大铁锅前劳作着,烹饪着各种食物。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大集市。
远远地走过来一位大官模样的人物,因为他身旁簇拥着大批官员和护卫。金国使者见了心中很是惊异,不仅是此人的年轻,更是因为此人面相十足是个汉人,他身着一袭交领窄袖的白袍,正好盖住脚上的高腰鹿皮软靴,用一个银制的腰带束身,腰中佩着一把弯刀,那刀鞘上没有任何雕饰,似乎与他的身份不太相符,没有戴任何官帽,更没有幞头和头巾,只用一根指宽的丝带裹紧头发,无比地简洁利索,全身上下英气逼人,说不尽的潇洒之气。
“英气逼人呐!”金国使者暗赞道。
此人正是赵诚,自从春天蒙古军进军呼罗珊以来,他治下的人口激增,大批的难民蜂拥而来,让他疲于奔命。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的粮食都来之不易,你们这些官吏不准浪费了我一颗粮食,谁若是不尽心办事,我只要他的脑袋。”赵诚对着身旁的官员道,“还有这些流民,我不允许你们让一个人随着乱跑,每一个人都得给我收拾干净了才准入城,衣服都要煮过,每一户人口都要登记好了,有什么技能也给搞清楚了,能织布的就让他到织造局去织布换粮食,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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