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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之下-第1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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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上将军。国主在汝州询问洛阳进展!”一位信使奔来问道。

“请回国主。我军将在除夕之夜在洛阳城内设宴。除旧迎新!”何进回道。

信使正要返回。何进叫住了他:“请问国主那里有何战丞完颜仲德召集十五万大军。会同完颜忽斜虎的残兵。欲军围追堵截。敌军损失大半。日前已退入蔡州地界。我军威浩荡。汝州城不战而降。”信使又道。“国主命萧不离与田雄两军原地监视蔡州敌军。自己则亲率余部正攻许州。”

何进点点头。信使跳上战马。疾驰而去。时间不大。河北军张柔又通报了一个重大的消息。郑州城已经被拿下了。这是自交战以来。秦军拿下的第一个坚固大城。

“何枢使。眼看就要到了除夕。咱们得加把劲。拿下洛阳城。”郑奇道。“否则这脸就丢大了。”

“哈哈。洛阳城虽坚固。然不过是苟延残喘。”何进不以为意。“一切不肯投降的敌人。必定会付出不可承受的代价!”

众将又再一次商议攻城计划。

何进命人去四乡八里收集所有的石磨和压麦用的石碌碡。一分为二三。充当石弹。又特别准备了一些可以燃烧地木弹。那金军也有抛石机。不过金军使用的石弹不过只有几斤重。回回与常见的抛石机虽然都是使用石弹。但原理并不同。前者出自西域。利用重物杠杆作用。不仅抛得远。威力也是惊人。而后者是利用绞弦的力量。效率相差太虏。在城外掘地道。洛阳地面上仍残留着积雪。地面冻得磐石。俘虏不得不在秦军刀箭的威慑下。利用各种工具掘地。先竖挖一人多深。冻土层以下就容易挖了。然后往城门方向掘地道。一日之内。洛阳四周密密麻麻地都是老鼠洞。守军无可奈何。每条地道又横向挖通。形成一个纵横交错地地道网。每条地道都安排了三五人往墙角方向狂掘。

郑奇将回回、床弩连同火炮再一次调整、推进。一切都准备就绪。而金军也在城头上将一切易受重物砸毁的用马粪、麦桔裹住城楼护具。又以网索和牛皮作为悬空防护减低巨石地冲击。

短暂的休战。却让洛阳内外的气氛更加凝重。双方都在为更猛烈的交战而殚精竭虑。至于死亡与流血。那不过是个让主帅们忽略的问题。

何进再一次下达了进攻的命令。战鼓响了起来。火炮、回回、床弩一起开动。将铁丸、石弹、火油与弩箭倾泻在洛阳城头。

铁丸撞在城头。发出巨大的闷哼声。砖石四溅。高大的墙体也在撞击中发抖。而火油弹在城头上迸发出耀眼的火光。弩箭是在城头上编起一道箭网。

金军躲在城垛下。承受着猛烈地攻击。当秦军的远程兵器稍歇。就意味着秦军要攀登城墙了。望楼上的金军大喊:“各就各位。秦军上来的推着云梯车。踩着金军留下的尸体往前。那云梯车有六支轮子。车内藏着一队军士。有一支长臂直抵城头。那末稍有铁勾可抓牢城头。

金军的震天雷终于可以发挥了。他们用抛床将震天雷从城内抛出。其声如雷。数十里外可闻。所围半亩以上。铁甲皆透。钉着数百个铁钉的檑木。用绞车吊着。顺着城头一滚而下。将秦军撞成肉饼。上面的金军冒着巨大的危险将檑木绞起。然后再一次放下。秦军地云梯车在一呼一息之间就被破坏。

“再冲!”郑奇再一次驱赶着那些换上秦军军衣的俘虏冒死攀城。他们的倒下的尸体。在城墙下迅速地堆积如山。大有将城墙堆平之势。

“砰、砰!”金军在城垛上广设突火枪。那突火枪注药。以火发之。辄前烧十余步。火焰让人不敢靠近。

“集中轰击城垛!”何进见金军的火器相当厉害。急命道。

郑奇再一次命火炮集中轰击城垛。“轰、轰”火炮再一次开火了。数十个铁丸飞上了城头。总有些准确地命中了目标。砖石四处横飞。躲在那里的金军被砸成肉沫。

“好。再轰!”郑奇命道。

“元帅。不能再轰了。炮身太烫。打得多了。要出事的!”部下急切地说道。郑。只能依靠回回的轰击。数十斤的石弹被抛起。城头上的金军只觉得那飞来地石弹越来越大。拼命地躲闪。城头上的死伤难以计算。

张士达正指挥着军士在地道中狂挖。不料数个地道轰然倒塌。将十多个秦军埋入土石之中。

“继续挖。将洛阳城掘倒为止!”张士达高呼道。

城头城外忘我地激战。各种远程兵器在空中来回飞奔。共同编织了一道令人胆寒之网。肆意绞杀着性命。古老的洛阳城在双方呐喊与惨叫声中。显得衰老与无助。一面金军的旗帜被火油击中。那火苗借着风势。迅速扩大。旗帜成了一支火把。即便是白天。那火焰也分外地耀眼。令人难忘。

连连的爆炸声。似乎正在宣告着新年的到来。那火炮与震天雷就是超大号的爆竹。

爆竹声声辞旧岁。每当这个时候。即便是最贫穷的人家也在这个时候辞别旧岁。迎接新年的到来。用爆竹声声驱除妖魔鬼怪。挂桃符、贴门神、祭拜神灵。寄托着人们对新一年的美好期望。

在泰安十年这一年最后的日子里。洛阳城内的数十万百姓却毫无过年的喜庆。他们只企求上天的怜悯。城头上的金军没有活到新年的打算。而城外的秦军却将这座洛阳城当作新年的贺礼献给自己的君王。

第七卷 朝天子 

第七十七章 烽火河南路㈤

洛阳城又一次狂风暴雨中暂时幸免,下一次攻击将会更加猛烈。

曾花大力量整修的城墙又一次千疮百孔,上面的一切箭楼、望橹、绞车等等木制防具,皆支离破碎,就连离城墙最近的民居悉数被摧毁。城内十多处冒着浓浓黑烟,将冬日遮蔽,洛阳城笼罩在黑暗之中。

洛阳主将强伸正站在城头上,他相貌本极寝陋,又被烟熏火燎,乍一看上去,让人惊骇。然而正是这样的一个人物,让秦军暂时奈何不了洛阳城,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强伸不敢在众将士的目光前消失,因为他担心自己的身影消失得太久了,他们就会失去主心骨。

秦军的攻势越来越猛烈,越来越接近攻克城防的程度。最初秦军集中攻击西门,强伸还感到可以应付,当战事进行到现在,秦军每每从四面同时发起攻击,就令他感到双拳难敌四手。城内已经伤病满城,哀号声彻夜不绝,许多受伤者在痛苦中慢慢死去。死者的尸体堆满了靠近城墙的民舍,露天放置,无处安葬,幸亏是隆冬,否则定会发生瘟疫。

“城头上的金军兄弟听着,大秦国五原郡开国郡公、少保、上将军、枢密院使何进大人有令:

女真气数已尽,皇帝昏庸无道,视民为草芥,虽山河破碎,仍在汴梁内大选民女充实内宫。黄河连年水患。百姓受苦,逃亡者数以百万计。奸臣当道。陷害忠良,搜刮百姓,贪得无厌!

今我大秦国国王英明仁慈,素有怀柔天下之心,有解救天下苍生倒悬之志也。河南之民亦吾王之子。欲致天下为公,使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养蚕者有其衣,我大秦国治下官、军、民及士人无不忠心拥戴,以为四百年来未有之圣主明君也。王师已至。尔等还不自解兵械,毋论过往功过,吾王欲赦尔等无罪!

郑州、汝州、许州等地已成我土,贵朝尚书右丞完颜仲德十五万精兵亦大败南逃,尔等已是孤军,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尔等孤军奋不顾身。将我军拒之门外,贵我双方虽兵戎相见,然尔等亦为我军将士钦佩。尔等已经为大金国尽了力,纵是投降于我。亦受我军尊敬。

身体发肤,皆父母所赐。尔等姑不念及自身安危。亦需为家中父母妻儿着想,否则悔之晚矣!”

城外地秦军不辞劳苦地向城头上喊话劝降。天天如此。照例还有降人也在城外呼喊,何进找来部分洛阳守军的落入秦军之手地父母亲人在城外撕心裂肺地呼喊。瓦解着守军的士气。

城头上地金军神情低落。他们地战斗意志在秦军一次比一次地攻击中被削弱。在一次又一次鲜血洗礼中变得消沉。甚至有人暗自垂泪。

强伸无法阻止城外秦军例行公事般地劝降。他只能尽其所能鼓舞自己部下地士气。

“元帅。朝廷地援军何时会来?”有军士远远问主帅。那军士身上数处带伤。仍然站在城头上。在寒风中瑟缩成一天。朝廷地援军就到了。到时候敌军将死无葬身之地!”强伸面对部下地诘问。又一次硬着头皮回答。

会有援军吗?当秦军骑军前锋第一次出现在洛阳城外时。强伸或许会如此笃定。但是现实告诉他。援军是不可能有地。朝廷抛弃了他们。皇帝只能顾及自己。

强伸凭一己之力团结起来地士气在一点一点地丧失。他扶着破烂地城垛。眺望城外往来奔跑地秦军。心想自己既低估了秦军步军地攻坚能力。也高估了朝廷地抵抗之心。寒风吹袭。他感到心底最深处凉嗖嗖地。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觉得最寒冷地一个冬天。

“听说郑州已经陷敌。完颜相公在汝州率领地十五万大军又功败垂成。元帅。大事不妙啊!”有人道。

“那是敌军胡说八道,故意散播对我军不利消息,尔等岂能当真?尔等若是再敢扰乱军心,以通敌论处,无论是谁就地斩首!”强伸怒道。

左右皆称是,只是心头都生寒意。

“来人,传本帅军令,将城内地战马杀掉,让将士们吃些荦腥,将城内的酒也分了,算是慰劳一下全体有功将士。除夕与正旦节就要到了!”强伸道。

是的,新春佳节就要到了,只不过他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那一天。

“元帅不可……”左右低声劝道。因为杀掉战马,那就意味着主帅要放弃突围的最后打算,誓与洛阳共存亡。强伸逼人地眼神令左右闭上了嘴巴。

“元帅,不如挑些老弱瘦病的马匹宰了,也算是尽了元帅地心意。”有人劝道。

“那好,本帅的那几匹马是陛下所赐,今日已经无用,就先杀了吧,别忘了要多给本帅一块马肉!”强伸有破釜沉舟地打算。他目光越过城外密密麻麻的秦军与民壮,远眺着东方,早已失去了焦点,变得涣散无光。

遥望汴梁路,不见天使还。

壮士百战死,血尽泪未滩。

将军何坦荡?独叹洛水寒。

“报……”又有一军士奔了过来,“元帅,秦军所掘地道快要掘穿了!”

秦军在城外遍掘地道,如一张在地底编织地蜘蛛网,迟早会挖穿并突入城内。城内金军也在墙脚布置倒扣的坛坛罐罐,安排人手日夜侦听秦军掘地道地进度。

“何处?”强伸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心神。

“回元帅。四面皆有!”军士答道。

强伸闻言神色一暗:“准备震天雷,用绳子牵着。自上吊下,一旦秦军露头,即点燃引爆。”

“元帅,震天雷即将告罄了,火药也不足百斤!”

“那就石头、砖瓦。没有,就用你们手中地刀箭,还有你们的血肉之躯,将地道阻塞,不准一个敌人进来!”强伸命道。

当强伸刚啃了一口自己心爱座骑的肉,秦军又一次发动了进攻。

洛阳城外。秦军驱逐着俘虏举着各式登城器械,云梯车、吊车、撞城车汹涌扑来。站在城头俯视,攻者如蝗,气势如虹,更有十倍于军队的民壮来回奔波,搬运着物资。

火炮与回回齐齐开动,无数的铁丸、石弹。包括火油弹、弩箭向着城头倾泻,发泄着秦军地万般怒火,洛阳城仿佛在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缩了一圈。惨烈的故事再一次上演,不过这一次金军的抵抗变得虚弱。在一次集中轰击下,一营秦军敢死队攀上了城头。那一段的城头没有一个活着的金军,形成了一段空白地带。

“敌军入城了!”城内金军惊恐万状地呐喊着。

因为张士达终于将地道挖到了洛阳城内。地道尽头塌陷了一大片。数位秦军军士带着满面尘土刚刚爬了出来,他们就遇到了金军准备多时地震天雷。在震天雷的爆炸声中,这几位秦军军士当场死亡,地道出口也在爆炸中塌方,还有更多的守军用砖石将地道出口封死。

但地道不只一条,更多的以至无数条地道伸入了城内,总有秦军成功地站到了地面。金军不仅要面对四周城墙上如火如荼的攻击,又要应付层出不穷的地道而疲于奔命。强伸带着自己的亲卫,如同救世主,四处狂奔救援,耗费着他可怜地力气和兵力。

“轰隆隆……”西门那看似高大的城墙承受不住重击,终于连同它上面的守军,轰然倒塌,露出五十步长的一段空隙。

“墙倒了,快冲啊!”郑奇振臂高呼。倒塌地城墙,就像是在守军的心口上插上一刀,守军士气降到了底谷,而秦军则是相反。那夏冠英首先突了进去,立刻就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郑奇领着更多地人马跟进,在西门口扩充着战果,秦军终于攻了进去。

而张士达利用这个空档,亲自带人从南门通过地道,进入了洛阳城。他与郑奇等人呼应,金军节节败退,强伸此时正在北门救援,听到属下报告,心头大震,立刻带人杀了回来。

巷战是一件异常艰苦的战斗,金军虽然势单,仍有人躲在屋顶、地窖和窗户后面,放着冷箭,用血肉之躯拼死力战。何进中了一支流矢,这令他心头火起,他将城外地回回搬入城内,拆了民居取石木为弹,对着藏匿金军的屋舍狂轰乱炸。屋舍民居在回回地轰击下,如土崩瓦解,变成断垣残壁,不仅埋藏了守军,也让躲在其中瑟瑟发抖的百姓陪葬。

洛阳城也燃烧了起来,呼喊声让倒下的灵魂不得安息,鲜血流满了洛阳每条街道。秦军骑军在洛阳宽阔的街道上冲散了金军的勇气,步军弩队让金军的抵抗变成了自杀。

秦军不计代价地攻击,令金军节节败退,更多的人放下兵器,选择了投降,甚至自相残杀。强伸只好领着一部分守军退入了北城,仍在负隅顽抗,不肯投降。

洛阳城太大,逐街逐屋搜索顽抗的金军,令秦军伤亡较大,何进暂时停止了攻击。这是双方最后一次喘息,秦军已经可以宣告胜利了,对于那少量不肯投降的金军来说,只有死亡的下场。

强伸感觉身上的血液就要流干了,身上的力气似乎也在丧失,他已经穷途末没,心如死灰。一切希望都没有了,他对着东方汴梁的方向三叩九拜,泪流满面,发誓要以死报君。他当然是一个忠臣,然而他为皇帝所做的,皇帝却看不到也听不到。

伤者在地上哀号着,死者再也发不出任何气息,而活着的部下军官们则面无表情地看着强伸行叩拜大礼。

“咚”的一声,他们暂时栖身的屋舍的屋脊塌了下来,木屑与瓦砾横飞,一颗石弹从天而降,在众目睽睽之中,石弹入地三尺。他们不顾石弹掀起的飞扬尘土,盯着那颗石弹发呆,如老僧入定,半晌才缓过神来。缓过神来的将校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神色诡

“元帅,事已不可为,不如……”

“怎么?尔等想降了?”强伸抚着手中的刀,厉声质问。刀面上既流着秦军的血,也留着退缩部下的血。

“元帅,您是个令人尊敬的大忠臣、好元帅,然而皇帝早就忘了您,不管您的死活,这样的皇帝何必为他陪葬。您已经尽力了,不如趁秦军未发起最后一击,我们全降了秦军,否则就来不及了!”部下们劝道。

“本帅不会投降,除非尔等杀了我。”强伸怒极反笑,“对,尔等若是杀了我,将我的头颅献给秦军主帅,说不定能换一身荣华富贵!”

“元帅说哪里话?我等听您的命令,不是惧怕您的权威,而是钦佩您的为人。我等怎会对您不利呢?”有人带着哭腔劝道,“我等请元帅亲自下令,命活着的将士们缴械投降,保全大家的性命。这里人人都有家小父母,人人都不想就此死掉啊!”

“此等卖国求荣之事,恕本帅办不到!”强伸怒道,“尔等以为敌军主帅会饶过你们?”

“元帅怕是有所不知,十年前崔立以汴梁献于秦王,属下当时是汴梁城中守军一百夫长。”左右中站出一人道,“崔立一党皆被秦王所杀,死不足惜,而城中百姓与其他降军皆未受牵连,皆得活免。由此可见,只要我等恭顺,料秦军主帅必会赦免我等。”

强伸“腾”地跳了起来:“尔等要降便降,何须多说?只可恨尔等目无皇帝,阴结敌酋,此等大逆不道,人神共愤,必受天谴!”

左右将校们耐心地让他发泄完怒气,一拥而上夺了他的兵器,将他捆绑了,还用一块布塞在他的口中,防止他咬舌自尽。

强伸在挣扎中双眼欲裂,口中发出呜呜的声响,双腿乱踢,然而他却无法阻止部下们求生的**。豪杰猛士固然可敬,但临此危局,亦不过螳臂当车。

第七卷 朝天子 

第七十八章 帝国落日㈠

是日薄西山的时候,一轮红日将它的余辉普照大地,T7)E降。

洛阳城在红日下奄奄一息,城内城外一片狼藉。

倒塌的民居中,百姓拼命地挖掘着,每当找出一具尸体,便引发一阵悲的痛哭,千疮百孔的城墙上倒挂着还未来得及收拾的数百具尸体,鲜血在古老的城墙上留下发黑的印迹,如慷慨而又悲壮的诗篇。

秦军驱使着俘虏抬着尸体走出洛阳城,找个地方掩埋,落日的余辉洒在他们的身上,拉出无数道长长的影子。在大秦国未来储君赵松的记忆中,泰安十年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无论是活着的人,还是已经死去的人,无论是城郭、大山还是河流、原野,落日都毫无例外地给他们染上一层诡异的惨红色,红得令他难以忘怀,惨红如血。

秦王赵诚赶在除夕那一天回到了洛阳,此前他亲自率军拿下了许州。至此,郑州、洛阳、许州、嵩州与汝州均已经落入秦军之手,斩首、俘获无数,更重要的是金军的力量已经削弱,兵力捉襟见肘,汴梁城随时有被秦军包围的可能。出于全盘战略上的考虑,赵诚决定暂停攻势,转入休整。赵诚要在洛阳过除夕,何进等人让他得偿所愿。

何进正在忙着清理杀戮战场,他在洛阳西郊建了一座万人冢,说是万人冢,其实埋葬了不下五万金军遗体,而百姓也在忙着埋葬他们的亲人,无数座新起的坟包令人触目惊心。

洛阳内外浸透。着悲怆的气氛,草木含悲。

铁骑从南方如风而至。,并且在洛水北岸骤然驻足。夕阳下,那面玄黄王旗耷拉着,毫无生气。赵诚看着正埋葬尸体的军民,沉静不语。雄心壮志是何等的豪迈,快意恩仇如何的痛快淋漓,然而不可避免地要踩踏着无数尸身,去获取胜利果实。

赵松在这一个月中,见识了。无数的生死,过去所读过边塞诗篇中的豪情,如今再想起来,却多了一些沉重与悲壮。每一份赫赫武功,都是用鲜血铸就,每一次战争,都会留下遍野白骨。

“松儿要记住,今日之景过。去也曾无数次有过,将来也会有。我儿将来要成为皇帝的,若是你不能保家护民,家国百姓将来只会面临同样的苦难。抛开我大秦国的国威与将士的英勇善战不谈,此战非金军作战不利,亦非河南之民不壮烈,你可知金国为何才有这种下场?”赵诚说道。

“这全是皇。帝的错!”赵松答道,“皇帝昏庸无道,朝中便是小人多君子少,奸臣多贤臣少。国家内政有失,边事不靖,百姓贫苦,首先是皇帝的不对,因为小人与奸臣只有得到皇帝的重用,才会把持权力鱼肉百姓。”

“我儿这么想。。为父也感欣慰。”赵诚道。“不过你这话也不过是堂皇之辞。流于表面。身为一位皇帝。自小便享富贵荣华。有无数地人溜须拍马。一旦登临九五之尊。究竟有多少人能够日日自省其身。究竟会有多少坦然面对君子地指摘?甚或是闻过则喜?”

“有父王训示。孩儿将来不敢以。一人治天下。当然会视讽谏如美味。兼听则明。进君子退小人。让百姓享福免受疾苦。让国家富强令外邦外族不敢犯边。”赵松想了想道。

“……”赵诚没有回应。因为他相信自己地儿子将来是一位有为之君。不过第三代、第四代以至更久远地未来呢?

王贤愚与否直接关系到一个国家地兴衰存亡。而君王恰恰是最难以约束地。寄托于一个帝国地历代君王永远贤明。那全是无用功。赵诚不知道如何才能让国家昌盛万秋。让战乱远离华夏神州。既然如此。不如不去想这个历代皇帝都没有搞明白地命题。

何进、郭德海、陈不弃、郑奇、张士达、郭侃、李等人见赵诚面色不佳。只得陪在一旁不语。远方。天地间一轮红日已经降到远山之巅。在它就要落幕之前。它依然降下万道光芒。抵挡着寒气地到来。埋葬完死者地百姓感受不到冬日地温暖。他们发出一阵悲怆地哭声。令观者也跟着悲哀起来。

“将士们辛苦征战了整整一月。今日是除夕。大家都束手吧。在上元节前。各部暂时停止攻掠!”赵诚命道。“各部转入休整。计功录名。奖优罚劣。令萧不离监视蔡州。田雄监视唐、邓。河北张柔等监视汴、陈。再命山东军张荣派人质问宋人!”

“国主这是对宋人不满?”何进问道。

“我军与金军激战一月,纵是儿郎们英雄善战,也死伤甚多,宋军至今还未见发兵,这是有背盟约的。”郭德海不满地插话道。

“宋人地处南方,消息闭塞,对北方战事形势不明,亦是可以理解的。”赵诚道,“汴梁城坚池宽,完颜守绪在汴梁布下重兵,今我军已经控制局势,洛阳一下,我大军就可以集中兵力,形成围攻汴梁之势。孤不想让儿郎们与金军拼命到底,最好是想让金主南遁,借助宋人的力量消灭金国。”

“哼,宋军要是不来,我军与金军血战,实力将会大损。况且,我军与宋军早晚有一战,宋军一来,定不会让他们得偿所愿!”陈不弃满不在乎地说道。

“但愿如此!”赵诚点头道。

赵诚在众将的陪同下,往洛阳城内奔去。

这个除夕,洛阳城的大街上看不到任何喜庆的气氛,只有惊恐、仇恨,更多的是伤痛。洛阳刚刚攻下,城内到处都是战争的遗迹,十多处街道还冒着浓烟。百姓躲在屋中惊恐地看着秦王大军的到来,在不为秦军注意处,向秦军投来一道道仇恨的目光,甚至屡有潜伏的残存金军从藏身处露出,被遍布城内的巡逻秦军当场斩杀。

大军逼迫下,洛阳城也不得不低头。赵诚命人安抚百姓,勒令部曲将士不准私掠,恪守军规,将守军留下的大批粮食分发给百姓。虽然暂时无法得洛阳人心,但这也算是战乱年代难得的仁政。

赵诚命自己的儿子赵松代表自己

望受伤的将士,为他们寻医问药,刻意培养赵松在将望。

当惨红的夕阳也从地平线上消失了时候,赵诚在城中设宴,慰劳自己的部下。大胜之后,众将心情舒畅,陪着赵诚痛饮,很快就将此前的死伤抛到了脑后。

赵诚一一点名,亲自劝部下们饮酒,并说上几句激励的话,鼓舞着部下们的士气。君臣济济一堂,气氛极是活泼,将帅们或相互拆台,或插科打诨,吹嘘自己部下如何如何比别人更加勇敢善战,总不忘加上“全仰仗国主英明指挥”之类的话。

“听说强伸被押在监牢里,去把他押来,孤很想见见此人。”酒过三巡,赵诚问道。

“回国主,此人顽固不化,仍不肯投降,又口出狂言,性极暴烈,臣担心此人会冲撞了国主龙颜。”何进有些为难地奏道。

“嗯?那孤更。要见见此人了。”赵诚不以为意,“他若是寻常人物,孤不见也罢!”

“遵命!”何进无奈。,只好派人去将强伸解来。

时间不大,强伸被五花大绑。地抬来,口中仍塞着破布,仍在挣扎反抗。

“来人,将他松绑!”赵诚。命道。

两个亲卫上。前,拔出佩刀,将强伸身上的绳索割开,又将塞进他口中的布条拿掉。何进示意十多位亲卫严阵以待,害怕强伸会暴起反抗。

强伸从地上跳。起来,活动了一下麻林的手脚,站在了场中,盯着背北面南而座的赵诚看,这时他倒安静观下来。厅堂之中,酒杯汤盏盛满着胜利者的骄傲与愉悦,张灯结彩的光线中折射着一个新帝国的崛起和一个旧帝国的没落。这在强伸看来,是莫大的讥讽,敌人的欢笑如战鼓在他内心深入响起,击碎他可怜的自尊。

面南背北的正中间,强伸见一位。气质不凡的人,身着战甲,膝上放着一把长刀,头上却未戴头盔,只用一根丝带束发,显得极为干净利落,那人面色虽温和,却不怒自威。左右众人致以最恭敬的敬意,更有一队卫士威风凛凛地立在那人身后。强伸料想此人便是闻名已久的秦王了,果然有小看天下和不容侵犯的气势。

“你便是秦王?”强伸毫无恭敬之意,指着赵诚大声问道。

“正是赵某!如假包换!”赵诚点头。

“我瞧你也无特别过人之处!”强伸又道,“人们传言秦王有三头六臂,如今看来,亦不过是凡夫俗子。”

强伸故意抬着下巴,用向下的视线盯着赵诚看。面对强伸的轻视,赵诚并无不悦之处,因为他从来不会跟手下败将计较言辞上的胜利。

“确实如此!”赵诚又点头,他指了指自己的座位,“不过宝座在此,以此为尊,这里不下百人,只有孤一人可以坐。有三头六臂的,那只有在佛寺洞窟里可以看到,不知白马寺里有没有?”

强伸闻言一愣,心说秦王能够面对自己的轻视能泰然自若,看来极有心胸气度,又道:“敢问秦王,这是要杀我吗?在下早就急不可耐了,现在不杀,更待何时?”

“听说你下令让部下投降,孤准备在这里赐你一个座位!”赵诚道,“不如陪孤饮几杯?”

赵诚的和颜悦色与诚心诚意,在强伸听来不过是一个对失败者的怜悯。

“那是无耻之辈下的命令,与我无关,在下恨不能当场战死!”强伸怒斥道。在场的那些降将与他曾经的部下们面带愧色,纷纷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你现在投降,孤仍会容你,富贵荣华仍会有的!”赵诚劝道。

“哈哈!”强伸狂笑道,“要杀便杀,何须多言?大丈夫立身处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也。”

“孤平生最喜结交豪杰之士,你既便是不愿归附,也不妨坐下来饮酒。”赵诚顿了顿,又道,“孤若是没有这个气量,也不会有今日之国威、军威!”

强伸气急,将头偏向别处。

“放肆!”

“大胆!”

“跪下!”

众将见强伸仍然强硬不肯低头,他们怒火冲天,纷纷破口怒骂。更有甚者,上前猛击强伸的小腿,让他跪下,那强伸也不哼出痛声,硬扛着巨痛。

“够了!”赵诚制止部下们的施暴,“这么说,你今日还是不肯降了?”

“今日不降,明日也不会降,将来更不会降。”强伸回道。

“那么,孤就只能杀了你!”赵诚沉声道。他很欣赏强伸对金国朝廷与皇帝的忠臣,这样的人在金国极少,他本有让强伸活下来的打算,因为强伸已经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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