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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时节又逢君2-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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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仙忙垂首:“神尊大人教训的是。”
锦绣挥手:“花朝会上,我会将你的事昭告全族。”
梅仙答应。
见她不肯走,锦绣奇怪。
梅仙忽然道:“既然她自己执意要做个凡人,可见是天意注定,断却她的仙缘,当年分明是杏杏胡闹,神尊大人如今已经尽力,何必再内疚。”
锦绣先是愣,顺着她的视线,很快明白她指的什么,一时不语。
梅仙看着案上枯萎的茶花,低声:“不如……送她回去吧?”
锦绣沉默许久,道:“勉强助人穿行轮回,太耗费法力,待我度过天劫再说。”
梅仙点头退下。
。
凌晨时分,小雨仍未停住,院子里燃着几支火把,阶前地上躺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映着火光,脸色惨白,于是那丝笑容就显得格外诡异。
众人围作一处,神情各异,两名美妾躲在房间不敢出来,只在窗间远远观望。
下人紧张,壮着胆子劝道:“公子,此地真有些古怪,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杨缜脸色也很差,看着地上的尸体久久不语。
赵兴浑身哆嗦,颤声道:“必是那女鬼!”
众人齐齐看向红凝的房间。
房门紧闭,里面全无动静。
“公子,我们还是走吧,万万不可落入她手上!”赵兴顾不得别的,急急劝他,“昨晚她叫我们当心,必是有意的!王虎素日壮实得很,怎会突然就死?”他指着地上的尸体:“我们已经验过,他全身上下并无半点伤痕,除了中邪,还能……”
“你肯定没有伤痕?”女子的声音打断他。
赵兴脸色剧变,退开好几步,指着她:“你你……你究竟……”说不出话了。
红凝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尸体旁边蹲下。
众人不约而同都让开,惟独杨缜站在原地不动。
除了衣衫略显凌乱,尸身上果然没有任何伤痕,红凝皱眉,再反复检查几遍,仍是一无所获,不由停下来,沉思。
敢独自住在野外,早已知道这女子胆量不小,却不想会大到这种地步,杨缜微嗤:“他们都是习武出身,岂会不识伤口。”
红凝抬脸问:“在哪儿发现的?”
无人回答。
杨缜略抬下巴,示意她看对面那扇半掩着的门,那是间无人住的空房。
红凝道:“你们发现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子?”
闻言,众人面露尴尬之色。
杨缜紧抿着嘴,半晌才吐出几个字:“衣衫不整。”
红凝了然,总算明白为何众人看自己的眼色都那么古怪了,她不免疑惑,这才一夜工夫而已,通常女妖女鬼摄人元阳,也没有这么快就死人的道理……
见她不说话,杨缜忍不住道:“你又有何高见?”
俊美的脸与白泠有六七分相似,红凝有点恍惚,待发现那双冷漠的眼睛里并无半点关切之色,她很快就惊回神,移开视线,自嘲地笑:“杨公子还是尽快离去的好。”
杨缜冷冷看着她,不语。
下人瞧瞧尸体,劝道:“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将来好好安抚他的家人便是,我们……”
“凶犯尚且逃逸在外,若以这些鬼神之事糊弄过去,岂不正合了他的意?”杨缜挥手打断他,“你们先护送两位如夫人走,我暂且留下。”
众人吓了一跳,齐齐跪下:“公子,万万不可。”
两名美妾也已听到他的话,再顾不得害怕,跑出来想要劝阻,被他看了一眼之后,却是谁也不敢开口了。
下人苦劝:“公子如此行事,若是叫王……”停住。
“你们先护送如夫人去重州别宅,我随后便来,”杨缜收回视线,冷笑,“什么鬼怪妖狐,都是众口所传罢了,我倒要见识见识。”
红凝忽然道:“你要见识也不妨,若丢了性命,未免连累别人。”
杨缜不怒反笑:“你也以为是鬼怪作祟?”
不是以为,是肯定,红凝没有碰他的钉子,选择沉默,低头继续查验尸体,她伸手托着那尸体的脑袋,想要扶他坐起,谁知刚一用力,就感觉有些不对。
心中一动,她急忙扶起那人的头颅细细察看。
渐渐地,一丝冷笑自唇边泛起。
想不到竟在这里遇上,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忍住心中喜悦,红凝不动声色摆正尸体,起身就要回房间。
“站住!”低喝。
。
单听这语气就知道,主人是那种习惯发号施令的人,红凝只觉反感,知道他想问什么,停住脚步:“想活命,就最好听他们的话,尽快离开这里。”
杨缜道:“你知道些什么?”
他看出来了?红凝意外,侧身:“你认为是我?”
杨缜不答。
发现时衣衫不整,显然受过引诱,而这院子里只住着自己一个陌生女人,被怀疑也在情理之中,红凝此刻心情好,倒没计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不过是你的猜测,尚无凭据。”
“放肆!”赵兴硬着头皮喝道,“你知道我们公子……”
红凝打断他:“民女既没犯王法,你们是谁,与我有什么相干。”
赵兴要再说,却被杨缜挥手制止,他看了红凝半晌,忽然一笑,语气变得温和有礼:“在下有怀疑不假,但姑娘不惧传闻,独住野外,这等胆量不输男子,更令在下佩服,如今无凭无据,怎敢难为姑娘。”
那双冷漠的眼睛里浮着笑意,亲切又熟悉,红凝迅速移开视线,对方这话说得坦白,再计较反倒不好,于是点点头:“此事凶险,你们还是尽早……”
“当务之急是查出凶手,王虎方不至白白丢了性命,”杨缜打断她,“死的是我们的人,姑娘要查验尸体,在下也未曾阻拦,如今若知道其中缘故,还望告知,在下感激不尽。”
知道此人固执,红凝不打算再隐瞒,径直朝房间走,丢下一句话:“看他脑后。”
赵兴欲再说:“公子……”
杨缜沉声:“看他的后脑。”
。
天亮后红凝匆匆出门去集市买东西,为后面的行动作准备,忙了整整一日,至晚方回,走进院门,已是夜幕初降。
雨下得越发大起来,室内透出柔和的灯光,屋檐下挂着两盏灯笼,风摇灯影,雨丝如线。院子里已经不如先前那般热闹,两名美妾、十多个下人连同马车均不见,想是被遣走,其余马匹估计是托给庄户人家照料去了,只剩了七八个人进进出出,正在将一些崭新的桌椅用具往房内搬。
杨缜负手立于阶前,白袍如雪。
不愧是养尊处优的贵介公子,停留几天也弄得这么铺张,红凝暗忖,同时觉得好笑,这事原本在意料之中,此人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且身份重要,他不肯走,下人们再害怕也只得陪着受罪,哪敢让他独自留下。
难得找到这东西,既然你留下来也是送死,不如为我所用,或许还能保你一命……
雨点落在脸上,有点冷,红凝微微一笑,主动招呼:“杨公子还没走?”
杨缜居高临下看着她,没有回答。
红凝便不再多话,朝自己的房间走。
杨缜果然叫住她:“怎么回事?”
背对着他,红凝嘴角往上扬了扬,待转过身去,表情已恢复平静:“你看了他的后脑,发现什么了?”
杨缜不语。
灼灼目光射在脸上,那是近乎随意的审视和试探,红凝面不改色,缓步走上阶,站到他身旁:“既然住在这里,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说话间,她随手在他身后卧室的窗棂上摸了摸,还朝里面望了两眼。
主动与男人套近乎,窥视男人卧室,这根本不是一个正经女人的言行,杨缜并没嘲笑,眼睛盯着她的手,不动声色:“那究竟是什么凶器?”
“脑后有一小孔,其形狭长,”红凝依旧扶着窗棂,也不看他,“还有件事你或许不知道,他的脑髓已被吸光了。”
杨缜愣了下,动容:“莫非是什么毒虫蛇兽?”
和一个不信鬼怪的人说鬼怪,红凝不会做这样的笨事:“如今我也不清楚,不过你若遇上急事,可以叫我。”
分明是个女人,却非要以保护者自居,一抹嗤笑从眸中掠过,杨缜将视线投向高高的墙头:“你也是昨日刚到。”
红凝承认:“昨夜它只害了王虎,所以你们没事。”
杨缜冷笑。
“若不是你们来了,死的可能是我,”红凝明白他的意思,抬起脸,“我曾劝过你们离开,是你们非要留下来,所以害死王虎的人不是我。”她挑眉:“我既然敢一个人来,自是早有准备,量力而行,比起自不量力连累他人,杨公子以为有何不妥?”
她屡次出言不逊,杨缜本就没什么好印象,闻言脸色更是变得难看至极,待要发怒,对方偏偏是个姑娘,计较起来未免有失身份,何况确实是自己一意孤行断送了手下人性命,因此便忍了气,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红凝若无其事:“杨公子当心,我先回房了。”
这女子一味逞口舌之利,言语锋芒毕露,全无半点可爱可怜之处,杨缜既是不喜,自然也不会留意她的动作,只礼貌性点了下头,淡淡道:“姑娘也当心。”
红凝笑了笑,不紧不慢走下阶。
报复的快感
幽幽绿火燃烧在心口,映着雪白的衣,漂亮,残酷,叫人看了一眼便永远难忘,喃喃的声音里,面前的人一点点被风吹散,无影无踪。
红凝从梦中惊醒,发现脸上已满是泪水。
耳畔隐约传来笑声,男人妖媚的笑声。
来了?红凝心中狂喜,顾不得多想,迅速拿袖子擦擦脸,翻身下地,摸摸怀中早已准备好的东西,轻轻将门推开一道缝,闪出门外。
不知何时雨已经住了,灯笼摇曳,院子越发显得凄清,子时将尽,杨缜的房间里却还亮着灯,门紧闭,窗户半掩,那陌生的笑声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应该是两个人在谈话,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一个下人出来查看,他们似乎都睡得很熟。
亲手设的局,红凝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迫不及待要看效果,于是用符隐去身上生气,蹑手蹑脚走至窗下,透过缝隙朝里面看。
烛台上燃着支蜡烛,不甚明亮,桌旁两个人对面坐着,其中一个白袍如雪,双唇紧闭,微有愠色,正是杨缜。
另一位则是个粉衣公子。
娇美的粉红,暗藏风情,男人极少有愿意选择这种颜色的,因为它通常为女子所钟爱,如今那公子正好穿着这么一件衣裳,自然而然就多了种阴柔之气,何况他长相也甚美,弯弯的眉比女子的还秀丽,桃花眼中秋波荡漾,俊俏的脸更是白里透红,比三月桃花还娇艳。笑声媚,笑容更媚,让人禁不住陶醉,几乎忘却他的男子身份。
纤纤素手柔若无骨,一抬一放,举止宛若女子。
妖气满身,果然是这东西!红凝在黑暗中微笑,若非这场梦及时惊醒,便要错过难得的机会,是他在冥冥中提醒自己?
心突地一跳,红凝抬脸望望黑沉沉的天,摇头。
形魂俱灭,天地间便不再有任何意识存在,还能托什么梦?若他真的还在,绝不会让她冒险做这件事,他必定会立即伸手阻止她,再慢悠悠地抬起那双漂亮冷漠的眼睛,命令她退开,然后自己上去办好一切危险的事,自小都是如此。
可他已经不在了,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红凝低头看着手上的木质小剑,面无表情。
对不起,我知道你不希望看到这些,但我的后世不会再有任何关于你的记忆,我不是你,不会将今生的遗憾变作来世的守候,更不能让你白白被遗忘,不只是为你,也为我的不甘,它不公平。
眼睛重新凑近窗缝,凝神,平静地等待。
。
“杨兄风采学识,小弟好生仰慕,”说话间,那美公子悄悄扶上杨缜的手背,“若肯多留几日,你我就更能尽兴了。”
杨缜本已一肚子火,见状不由面色铁青,倏地缩回手。半夜里忽然有人找上门谈文论道,且颇有见解,他原以为遇上人才,有心收为己用,想不到越往后越不对,对方言语逐渐暧昧,举止也轻佻放浪起来,初时他还勉强忍耐,只当是不拘小节太过散漫的缘故,如今见此举动便明白了几分,心下大怒,起身拱手,微笑:“夜深,就不留毕兄了,容来日再登门造访。”
这话分明有送客之意,偏那毕公子就没听出来,非但不肯主动告辞,反将手扶了额头,抿嘴笑:“杨兄急什么,如今夜长,一个人未免寂寞,不如同榻而卧,小弟也能与杨兄解闷,如何?”
话中意思更加明显,杨缜岂会听不出来,他平日里有娇妻美妾相伴,并无那点特殊癖好,此时见对方缠着不放,忍不住现出怒色:“小弟不惯与人同榻,毕兄请回,不送!”
闻言,毕公子幽幽叹息一声,缓缓站起,看着他嗔道:“杨兄怎的如此绝情。”
半是撒娇半是埋怨的语气,加上那等容貌,端的与女人无甚区别,杨缜愣了下,冷笑:“我看你学识不错,算个人才,谁知竟连人伦羞耻也不顾,可速速离去,免你无礼之罪。”
普通人听到这番斥责难免羞惭,那毕公子却不以为然,反倒涎着脸上去搂他:“小弟一片好意,杨兄何不先依了我……”
“混帐!”想到对方同是男人,杨缜慌得后退几步,怒道,“来人!”
毕公子拿袖子掩了半边脸,挑逗:“这么晚了,杨兄要叫人来瞧么?”
房间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竟没有下人来询问!杨缜始觉不对,“当”地抽出墙上宝剑,厉声喝道:“你究竟是何人?”
执剑在手,文气便少了许多,挺拔英武尽显威严,王孙公子佩剑之风盛行,他身份特殊,随身佩饰恰是柄上古名剑,那毕公子被煞气所惊,倒也退了两步。
杨缜越发戒备,拿剑指着他:“王虎可是被你所害?”
毕公子看了他半日,忽然轻轻一笑,挥了挥粉色长袖,迎上来。
对方主动出手,变招应付本也不难,杨缜不知手下生死,一心想快些解决,因此抬手一剑要去削他的颈,谁知手刚抬了两分,就觉全身僵硬,再也动弹不得。
宝剑轻轻巧巧落入毕公子手上。
这等神异本事,岂是寻常人能有的?杨缜大骇:“这是……”
毕公子弃剑于地,笑嘻嘻上前搂他,还顺手摸了一把他的脸:“早知道你生得这般好看,昨日我就来了。”
杨缜急怒,俊脸上白一阵青一阵,强自镇定:“无知匹夫也敢使妖术害人,你就不怕王法?”
毕公子不答,解他的衣裳。
杨缜素日刚愎自用行事独断,如今却任一个男人为所欲为,差点气得当场晕过去,目中几乎喷出火:“混帐,死到临头不知悔改,胆敢戏弄本王!你若此时住手,尚能得全尸,否则来日本王定要……”
“过了今夜,你便没有来日了,”毕公子抬眸,眼睛水灵灵的,半是天真半是妖媚,“我喜欢生得美的人,可惜每次一快活,就忍不住吃了他们。”
脑髓被吸光?竟是他吃了!杨缜猛然想起,惊疑:“你……是人是鬼?”
毕公子抱着他的脖子:“你猜?”
杨缜紧抿着唇,又是恼怒又是恶心,差点没将牙咬碎。
毕公子兴致倒很好,正要说什么,却听得“哐啷”一声响,身后窗户猛然被撞开,一道轻灵的人影从窗外闪进来。
“不是人也不是鬼。”女子的声音。
。
小剑看上去原不足三寸,眨眼间竟变作了一柄三尺长剑,凌空朝毕公子劈去。
见她会武艺,杨缜先是大喜,谁知定下神一看,发现那剑竟是木头做的,顿时失望至极,这女子言语无礼,行事更幼稚卤莽,只身前来救人也罢了,区区木剑怎能制敌?何况对方还会妖术,明摆着要枉送性命!他虽觉这女子愚笨,但此举的确是在救人,勇气难得,无奈之下也将先前的反感收了几分,顾不得嘲笑,沉声责骂:“自不量力,还不快走!”言下之意是要她出去叫赵兴他们进来相助。
红凝不答,又一剑送去,直刺毕公子心口。
感受到剑上强盛的阴气,毕公子面色微变:“多管闲事!”丢开杨缜,化作一阵香风遁出窗外,口里哼道:“来日再陪你这小丫头作耍。”
红凝提剑就要追,一个人影却抢在了前面,正是杨缜。
原来他身份尊贵,十几岁便上阵立功,文武兼备,圣眷正隆,几时受过气?方才险些被那毕公子得手,便引为平生奇耻大辱,如今妖法解除,盛怒之下,脚尖一挑,将地上宝剑取在手上,就要追出去。
红凝拉住他,简短地吩咐:“你留下。”
堂堂男人竟要女人来救,杨缜本就恼怒,如今见她公然对自己发号施令,更火上浇油,甩开她就走:“姑娘救命之恩,来日必重谢。”
红凝淡淡道:“杨公子好大的架子,敷衍救命恩人也罢,连手下的性命都不顾了?他们就不是人?”
这话说得难听,杨缜果然站住。
“多了你,行事反倒不便,”红凝飞快将一道符塞到他手中,“仔细调虎离山,你留在这里,有事叫我。”
说完她匆匆就要走,手臂却被人拉住。
杨缜反倒冷静了:“此人古怪,我尚且难以对付,你……”
红凝是真的急,皱眉:“放手。”
杨缜仍扣着她的手不放,沉声:“待我叫上赵兴他们,与你一道去。”
他原是一片好意,然而红凝此时惟恐错失良机,没工夫解释,不耐烦地跺脚:“人多有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最好叫他们都在院子里别乱跑,还不快放手!”
“那人会使妖法,方才你不过侥幸惊了他,若贸然前去,那是自寻死路,”杨缜忍怒,丢开她的手,“你这女人怎的如此不识好歹!”
红凝懒得跟他解释,使个遁术走了。
面前的人凭空消失,杨缜愣了半日,捏紧手上符咒,气恼之下过去一脚踢开赵兴等人的房门,喝骂:“一群饭桶,还不起来!”
。
一面符咒悠悠飘在半空,如灯笼般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周围一丈以内的景物都看得清楚。这是片沉沉的桃林,残叶满地,红凝缓步在林间穿行,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雨虽停住,到处仍是湿漉漉的,枝头不时还有水珠滴落,滑入颈间,冰凉。
那道妖气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藏匿在何处。
今日错失良机,再要寻到这种东西必是难上加难,红凝气闷,恨恨地将剑往地上一掷,方才若不是为那杨缜耽搁,怎么会追丢!
半晌,她逐渐冷静下来。
事情未必那么坏,这东西既修的邪道,报复心该很强,方才逃走时说会再回来,或许还有转机,不如继续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心里略略安定了些,红凝拾起剑,准备回去再作计较。
不知何时,身后一丈处站了个人。
纵然是漫长黑夜里,他依旧那么尊贵耀眼,锦袍绣带生动似流云彩霞,完美的五官,温雅含情。
红凝微愣,随即笑了:“中天王好象很喜欢来人间行走。”
锦绣没有笑:“你想做什么。”
红凝道:“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锦绣道:“对付它,你不行。”
“千年桃妖,脱却草木之形,游走于天地间,性恶者喜食人脑髓,可修成邪仙,”红凝低头,扬起手上的木剑,“桃本是避邪之物,普通符咒实难对付,但我想,柏木剑或许能使他有所顾忌。”
桃木乃五木之精,可正阳气,寻常鬼怪见之丧胆,本身就是辟邪之物,要用驱邪之法对付它谈何容易,寻常道术更无济于事,因此她白天匆匆跑了十几里路,特地寻了株古柏,削成一柄柏木剑。松柏号称万木之长,有道是“受命于地,唯松柏独也正”,其中松主阳,柏木正好主阴,却又得金之正气,是阴木中有贞德者,极易聚集阴气,世人都爱在陵园种植此树,也只有它才称得上桃妖的克星,红凝原打算用千年柏木的,无奈时间紧迫,只得拿百年老树将就着用。
锦绣看了她半晌,轻声:“千年桃妖是九尾狐的天敌,内丹可制媚术,暂锁九尾狐的法力。”
九尾狐媚术天然,本性属阴,桃妖内丹至阳,一物降一物,这就是天地间的自然规律,红凝含笑:“中天王是在担心你的小舅子,所以来警告我?”
锦绣道:“强取内丹助长法力,有伤天和,这是自损功德之事。”
红凝微微皱眉,似觉厌恶,面上依旧浅笑:“什么功什么德,那是神仙才讲究的东西,跟我有什么关系,莫非要先积功德,等成了仙,再像你们一样把它扔掉?”
锦绣道:“昆仑天君已不再追究。”
“这件事你们全都满意,对我和白泠却不公平,白泠他不想死,”红凝收起笑意,冷冷道,“精魂俱灭,他不会再回来,我也不会放过陆玖,除非你现在杀了我。”
锦绣叹息:“三味真火能炼人魂魄。”
“多谢提醒,这事我比你记得更清楚,”红凝拍拍手中木剑,那剑立即缩成三寸左右,被收入袖底,“你内疚,无非是因为前世欠我,如今你已经救过我几次,我们两清了,就算我运气真那么差,魂飞魄散,也不是你的错。”
锦绣道:“我不能让你出事。”
这个人,总能将话说得恰到好处的暧昧,红凝想到之前的误会,觉得好笑:“做人总要知足,你喜欢施恩于人,我却不想再欠谁的情,还起来太麻烦。”
锦绣道:“是我将你带来这里。”
红凝怔了怔,明白之后也不甚在意:“带来这里点化成仙?中天王改变别人的命运真容易,可惜到头来欠的情不但没少,反而更多了,连我都替你不值。”
锦绣沉默。
红凝坦然:“我现在不需要你保护,若你觉得非要还了这份情才安心,那就替我做件事。”
锦绣示意她说。
红凝毫不迟疑:“杀了陆玖。”
锦绣不语。
红凝看了他半晌,叹气:“跟你说笑呢,紧张什么,他是你将来的小舅子,我怎么可能真指望你去动手。”
锦绣摇头:“北仙界与昆仑族的恩怨,闹大了并无好处。”
红凝微笑:“别人的恩怨与我什么相干?天道,人间道,都只是属于一部分人的,对另一部分人没那么公平,我本来得到过永恒的情,可惜明白得太晚,现在没有了。”她缓缓走到他面前,仰脸看着他的眼睛:“那,你能帮我什么?引诱我修仙?”
带着笑的眼睛,眼底却是更多的嘲讽。
锦绣目光一窒,没有回避,静静地与她对视。很早就知道这个女孩子的固执与决绝,从来都不是有意要骗她,而是那样的差距太大,纵然她修成散仙,也绝无可能成为天神之妻,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助她摆脱轮回转化,获得天地间的永恒,这是人间万物都梦寐以求的事,谁料她始终不能明白。
很内疚?红凝如愿尝到报复的快感,笑意更多:“你看,我现在不需要你也能过得很好,需要你帮忙的事你却办不到,对我来说有等于无,总跟着我有什么意思。”
锦绣果然移开视线,沉默。
“不过是开个玩笑,”红凝缓缓后退几步,“其实我没有怪你,只是不想看到你罢了,因为我不但不想做神仙,也不想再看到任何神仙,我更愿意对着一群妖怪。”说到这里,她忽然转身就走,口里笑:“仙界的事要管,凡间的事也要管,中天王何必自找麻烦,还是回去做你的神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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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人锦绣男主版文案:
百年一度花朝会,她当众向他示爱,引得无数嘲笑声。
她怒了:“我就是想做神后。”
他笑了:“那就修仙吧。”
从此,她潜心修行。
五百年后瑶池会,她悄悄问:“什么时候我才能当你的神后?”
他微笑:“待你载入仙籍再说。”
精心的安排始终逃不过天意,就在历劫即将成功时,她终于明白话中含义,毅然转身,选择了红尘中那段“以身相许”的情缘,抛弃仙道,永堕轮回。
。
她用千年修炼换一世情缘,他因千年内疚逆天改命,将转世的她带到前世,欲弥补当初的亏欠。
人间千年,誓言忘却,她的执著是否依旧?
他欠的债,又将如何偿还?
…
以上临时所写,雷得汗毛直竖,以下正文:
…
。
回到荒宅天还没亮,院子里却热闹多了,赵兴等人手按刀剑把守住院门,见了红凝都惊疑不定,无人敢上前搭话。
杨缜房门紧闭,依稀有灯光。
红凝已猜着几分,此人身份显赫行事专制,难免比别人更好面子,如今险些被那桃妖占便宜,颜面尽失,必定恼怒得很,当然她此刻情绪本就不太好,也没兴趣去深究别人的事,准备回房休息,养足精神。
传音符忽有动静。
红凝顿觉无奈,叹了口气,转身朝灯光处走。
推开门,房间里十分安静,床帐桌椅仍是原样,只不过那柄宝剑没再挂到壁间,而是搁在了桌上,触手可及。
杨缜负手立于桌旁,背对着门。
这女子言行可疑,见她接近主人,赵兴等护卫全都围上来,警惕:“公子,她……”
杨缜道:“退下。”
众人只得依从。
红凝不慌不忙掩上门:“杨公子还有事?”
杨缜转身,目光凌厉:“那妖人是谁?”
红凝假作不知:“杨公子不是认得他么,怎的问起我来?”
杨缜缓步走到她面前,半晌才道:“此人自称姓毕,叫毕秦,至于他的来历,我也不知。”
红凝愣了下,随即摇头:“毕秦,何处可避秦?”不待杨缜回答,她又微微笑了:“寻得桃源好避秦,好名字。”
这诗是穿越前记得的,杨缜从未听过,自是不解:“何为桃源?”
红凝道:“你看他的姿色可比桃花?”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缜当她是在暗指方才的事,面色微变,淡淡道:“姑娘若想留得性命,最好不要再隐瞒。”
“否则就治我的罪?”红凝略有些反感,“千年桃妖,食人脑髓,喜好美色,我如实交代,杨公子信不信。”
今夜发生的事简直不可思议,难以解释,杨缜细想这半日,心中已开始动摇,如今听她这么说,更加惊疑:“世上果真有妖怪鬼魅?”
他的反应与自己初来这世界时一样,红凝莞尔:“杨公子亲眼所见,何必问我。”
杨缜负手踱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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