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月满霜河-第27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裴红菱再出军营时,始终低着头,直至驰出大峨谷,驰向宁朔军营,她仍死死地低着头。
六十四、冰雪肝胆岂能污
孙恩拿着裴无忌的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又盯了裴红菱一眼。
裴红菱见他迟迟不表态,不由拍着胸脯大声道:“孙将军,你把我绑了吧。大哥说了,神锐军但有异动,你就将我砍了祭旗!”
孙恩乃宁朔世家出身,自命为“儒将”,看不惯裴无忌的粗豪与出口成“脏”,平王面前二人还经常要打些嘴皮官司。这刻想起若能让裴无忌率着神锐军投诚,即使他洗清罪名了,日后宁朔军也能压过神锐军一头,裴无忌欠了自己这个人情,也肯定不便与自己再争什么。
想及此,他便打破了缄默,笑道:“既然薛阁主有圣命,本将军自当配合。只是兹事体大,涉及数万人马入关的问题,我得做些准备才行。”
薛蘅也知他放神锐军入关,定要做到万无一失,便点了点头,“那一切就请孙将军安排。”
当夜众人便宿在了边关,夜里听到战马嘶鸣,自是孙恩在调动人马,作着万全的准备。只是条件简陋,柔嘉、抱琴和裴红菱挤在了一张炕上,裴红菱睡觉时蹬腿,险些将柔嘉踢下炕去。柔嘉第二日醒来,发现腰侧青了一大块,怕被人嘲笑,也不敢声张,只暗中掉了两行泪水。
第二日辰时末,孙恩将薛蘅等人请到最前面的一道防线,薛蘅一路细看,见宁朔军层层布防,行兵布阵颇有章法,倒也对孙恩的能力另眼相看。
孙恩这边派了将领喊话,神锐军那边便打出了小白旗。宁朔军将领一阵窃笑,孙恩也暗自得意,下令道:“开关!”
宁朔军将关口壕沟后的木栅栏一一搬开,架到壕沟上,再有士兵连打旗号,不多时,神锐军分为数营,整齐有序地向边关走来。当先一人未着盔甲,反而穿了一身麻布衣服,披散着头发,正是裴无忌。
裴无忌率着神锐军越走越近,孙恩看得清楚,不但裴无忌手上没有那把他使惯了的厚背砍刀,他身后的神锐军也都未持兵刃。孙恩忍不住微微而笑,又装模作样地叹道:“无忌兄啊无忌兄,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裴红菱心里难过,知大哥经过这番折辱,只怕日后在宁朔军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不由退后两步,默默地垂下了头。
眼见裴无忌已进入了一箭之地,孙恩无声地举起了右手。
宁朔军箭兵在盾牌手的掩护下突到壕沟后,弯弓搭箭,对准了神锐军,只要发现对方稍有异动,便将万箭齐飞。
裴无忌停住脚步,右手一举。他身后的旗令官将令旗一挥,神锐军齐齐停步,数万人竟整齐得象是同一个人一般,且踏起一团团雪雾,蔚为壮观。
柔嘉从未见过这种令天地为之变色的军威,不由睁大了一双眼睛,目不转瞬地看着。
裴无忌大声道:“孙将军!裴无忌率神锐军入关投案,请孙将军查验后放行!”
孙恩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一挥手,便有两名副将跃过壕沟,走向裴无忌。
忽然间,薛蘅面色一变,紧接着吕青和哑叔面色也变了,再过片刻,孙恩等人也是满面惊骇之色,裴无忌也感觉到了什么,猛然拧头望向北面。
柔嘉正感到奇怪,忽发现双腿在颤抖,好一阵她才弄明白是地面在隐隐震动,还伴着象打雷一般的声音。她心中害怕,想起抱琴站在自己的右边,便悄悄伸出右手,揪住抱琴的衣袖,眼睛却仍盯着前方。抱琴轻拍了几下她的手背,她才稍觉心安。
北面山丘后,雪尘扬起足有数尺高,马蹄声越来越暴烈。孙恩回过神来,急喝道:“封关!封关!”
那两名将领急忙回到壕沟后,宁朔军重新在关口架起木栅栏,箭兵的弓矢分了一大半对准了北面。
裴无忌也大声喝道:“后营变前营,戒备!”
神锐军后营顿时齐唰唰转身,向前迈出数步,又齐唰唰大喝一声。
这声巨喝,震得柔嘉站立不稳,向右一歪。右边那人将她扶住,她抬头一看,这才发现竟不是抱琴,而是裴红菱。
她想起先前裴红菱轻拍着自己的手安抚自己,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多谢。”
裴红菱哪有心思和她说话,眼睛瞪得极大,望向前方。
再过一会,雪丘后露出了一顶白毛大纛。这白毛大纛似有魔力一般,两军将士先是张大了嘴,寂然无声,继而无数个声音喊道:“丹军!是丹军来了!”
裴无忌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连声下令,旗令官手中令旗变幻,神锐军迅速象扇子般散开,面向正奔腾而来的丹军。只是他们都手无寸铁,将士们不禁有些慌乱,面面相觑,裴无忌只得又急令一部分士兵速回大峨谷取来兵刃。
孙恩也急忙下令,将原本往后布防的士兵全调上来,一时间人马喧天、战鼓咚咚,震得柔嘉耳膜似就要破裂一般。
薛蘅遥望着丹军先锋军驰下雪丘,一种不安的感觉拂之不去,但为何不安,她一时又说不上来。
丹军先锋军直驰至两军阵前约一箭之地才停住,遥遥望去,丹军后方雪尘飞扬、蹄声如雷、铁甲锵锵,显然还有上万人马将随后而至。孙恩面色无比凝重,道:“是阿勒的叶捷军……”
柔嘉忍不住扯了扯裴红菱的衣袖,问道:“阿勒是谁?”
裴红菱极不耐烦,但看到她央求的神色,还是硬梆梆答道:“丹王的二儿子,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他捅了我大哥一枪,大哥砍了他一刀。”
此时三军对阵,雪野上望过去,全是黑压压的人马。柔嘉不禁心惊肉跳,满手凉汗。她看了看裴红菱,又看向薛蘅,只见她们都毫无怯色,不禁也壮起胆子挺直了背脊,心中想道:我是大殷的公主,万万不能失了我大殷皇朝的面子才是。
丹军白色大纛下,数千骑兵簇拥着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魁伟青年驰到最前面,正是丹王二子阿勒。裴无忌一见到他,目中神光剧涨,肋下的一个伤疤似乎也在隐隐作痛。
可他才踏出一步,忽有一骑从丹军后方急驰而出。那一骑似一朵青云般飘过雪野,裴无忌以为是自己眼花,定睛细看,那座骑可不正是义弟谢朗的青云驹?当日谢朗托他派人去寻找青云驹,寻了数日都未能寻到,他只当青云驹去了别处觅食,却原来落在了丹人手中。
薛蘅也认出了青云驹,她脊梁骨从头到尾冒出一阵寒意。此时孙恩及他手下数名将领连马上之人也认了出来,叫道:“谢朗的青云驹怎么到羽紫手上了?”
薛蘅一听来者是“云海十二鹰中”的老二羽紫,心头一沉,急道:“孙将军,只怕有诈,万万不可轻信……”
她话未说完,身着锦袍铁甲的羽紫已在阿勒身边勒住了青云驹。他看向裴无忌,大笑道:“裴无忌,你和谢朗说定下计策,要引我们入关,日后平分天下。二王子和我们连夜赶来,怎么关防到现在还未打开?”
他这句话运上了十成真气,三军听得清清楚楚。一刹那的惊骇后,神锐军与宁朔军齐齐哗然。
神锐军大声鼓噪、戟指怒骂,裴无忌的心一分分沉入谷底,面色铁青,双拳紧捏。
宁朔军则指着神锐军纷纷骂道:“奸贼!”“狗贼!”“狗娘养的乱臣贼子!”却没有一声是骂丹军的。
孙恩连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又瞠目怒喝,“裴无忌,你这卖国奸贼!竟是和谢朗联手作戏,要引贼入关!谋反作乱!”
薛蘅急道:“孙将军,这定是阴谋!”
“当然是阴谋!”孙恩抹着额头上的冷汗,怒道:“薛阁主,你也上了谢朗和裴无忌的当了!”
薛蘅急得踏前一步,大声道:“这是丹军离间之计!”
孙恩却已转过身去,连声喝令。宁朔军顿时万箭齐发,射向神锐军。神锐军最前排的将士已进入一箭之地,又未执盾牌,只得纷纷躲闪后退,但还是有数十人倒在了利箭之下。
裴无忌神情木然地退后十余步,箭雨如蝗,射入他身前的雪地之中,翎尾剧烈颤动。
那边丹军渐渐合围。羽紫唇边带着得意冷酷的笑,拍了一下青云驹,大声道:“谢朗以爱驹相赠,表示诚意,我才说动大王,发兵南下,配合你们的计策。裴无忌,战机一瞬即逝,还不速速引我们入关?!”
裴无忌忽然转头,向关口后的裴红菱望了一眼。薛蘅呼声“不妙”,他已怒吼一声,反手夺过旗令官手中的大旗,冲向丹军。
薛蘅急掠而出,众人眼前一花,她已跃上战马,用力一夹马肚,战马长嘶,急奔向前,跃过了壕沟。
裴无忌此时已冲出了十余步,眼见前方丹军兵刃闪着森森寒光,忽然想道:义弟谢朗蒙受不白之冤,被全国通缉时,是否也如我此刻一般的心情?
越冲越近,阿勒与羽紫面上冷酷的笑容也越来越清晰。裴无忌忽听到身后怒吼声大作,回头一看,竟是神锐军也跟着冲了上来。他们虽然手无寸铁,却一个个紧捏拳头,神情坚决,仿若前方是刀山火海,也不会退后一步。
裴无忌一声长叹,停住了脚步。心念瞬间转了数回,此时若冲向丹军,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尚不一定能洗清冤屈,反而连累神锐军死在丹军刀剑之下。可若不这样做,又如何洗清这个“叛国贼”的骂名?
他忽然仰头,大叫一声,叫声中充满了凄凉悲绝之意。他猛地抬起右腿,叩上手中旗杆,“啪”地一声,旗杆断为两截。
他执起一截,手腕运力,便要插入胸口!
神锐军骇得魂飞魄散,齐声大叫,“将军!”
蓝影急飞而至,一只手如铁钳一般扼住裴无忌的手腕。裴无忌内力半分都使不出来,转头一看,见是薛蘅。
他满腔悲愤无处可泄,虎目中隐含泪水,颤声道:“薛阁主,请你放手!”
薛蘅望着他,急急道:“裴将军,谢朗蒙冤入狱,为的是什么?!他能忍,你为什么不能忍?丹军这招,本就为除掉你和谢朗,你若死了,岂不正中他们下怀?!谢朗的冤情岂不永沉大海?!”
六五、十年伤疤已成痈
裴无忌心头一片茫然,面上神情数变。薛蘅看出他悲愤过度,一口真气就要岔入经脉,急忙伸手连拍他胸前数下,裴无忌蹬蹬退后两步,吐出一口血来。
钟飞等人将他扶住。他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猛然站直,一字一句道:“全军向大峨谷,退后三百步。”
军令一下,神锐军整齐有序地后退,丝毫不见慌乱,只是将士们的神情,皆悲愤不已。
薛蘅见裴无忌缓缓退后,眼神坚毅,显见已下定了决心。她放下心中大石,正要转身,忽听到一个女子的尖叫声,“二哥,她就是薛蘅!是她杀了大哥!”
她望向丹军,只见羽紫身边,羽翠正指着自己,满面仇恨之色。
羽紫上下打量了薛蘅一眼,冷笑道:“薛阁主?”
薛蘅戒备地握紧了长剑,大声道:“阿勒殿下,羽将军,我大殷君臣相得之情,绝非你们可以离间的!”
羽紫仰头大笑,笑罢,忽然伸手,自马鞍边解下劲弓,取了三支长箭,大声喝道:“杀兄之仇,不可不报!”说着两腿一夹,驱动座骑,向薛蘅驰来。
薛蘅急速后退,只听飕地一声,羽紫的第一箭已然射到,她不敢怠慢,长剑一横,将这一箭击飞。可紧接着又有一箭射向她的下盘,她来不及变招,只得跃起数尺,可羽紫已料到她会跃起来,第三箭射高,便直取她的面门!
这三箭如流星赶月般射来,前后只在须臾之间,薛蘅人在半空,无法横移,只得在空中向后翻身,黑翎箭擦着她的鼻尖飞过。她甫落地,空中一道寒光直取她的胸口。
薛蘅知是羽紫凌空而来,电光火石之间,她提起全部真气,向旁急滚,同时反手一剑,二人剑刃相击,火花剧闪。
羽紫一击不中,便知非薛蘅对手。他向后飞飘,大笑道:“薛阁主!咱们还会有再见之日的!”
他落回马上,回到阿勒身边,向阿勒说了一句话。阿勒点头,丹军便开始慢慢地变换队形,向后撤退。
薛蘅站起来,平静地拱手,“阿勒殿下,羽将军,不送!”
待丹军都去远了,薛蘅方慢慢地转过身来,嘴角一丝血迹,蜿蜒而下。
裴无忌看得分明,忍不住冲前两步,薛蘅看着他,缓缓地摇头。裴无忌只得退回阵中,向她抱拳致谢,毅然转身大踏步走开。
薛蘅走向战马,襟前血迹逐渐扩大,她眼前也是一片朦胧。
裴无忌冲向丹军之时,裴红菱便大声叫道:“大哥!”同时冲向关口。
她这一声大叫提醒了孙恩,孙恩怒喝道:“将她拿下!”
裴红菱没有兵器,寡不敌众,数招便被踢倒在地。孙恩冷声道:“来呀!将她砍了祭旗!”
宁朔军士兵应了,便要挥下刀剑,忽有一人扑到裴红菱身上,叫道:“不能杀她!”正是柔嘉公主。
刀剑在空中顿住,孙恩见是随薛蘅而来的女弟子,怒道:“滚开!”
“大胆!”两人齐齐喝道,又一齐跃到柔嘉身边。抱琴将柔嘉扶起,吕青则护在裴红菱身前。
孙恩冷笑一声,道:“吕三公子,你仆射堂,只怕还管不到我宁朔军的头上来!”
“不敢。”吕青将裴红菱扶起,见她仍欲冲向关口,索性手背斩上她的后颈,裴红菱晕倒在地。吕青笑道:“在下绝不敢管孙将军的事,但这一位……”他看了看柔嘉,悠悠道:“普天之下,恐怕只有陛下和皇后娘娘才能叫她滚开。”
孙恩大惊。柔嘉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牌,握在手中,小脸紧绷,壮着胆子喝道:“本宫乃柔嘉公主,谁敢对本宫无礼?”
孙恩忙上前细看玉牌,只见碧绿晶莹的玉石上镌刻着“柔嘉”二字。孙家宁朔世族,两百多年来也屡有皇室的公主郡主下嫁孙家。孙恩的一位堂叔就曾尚过景安帝的胞妹玉真公主,他当然认得这种镌刻着公主封号的玉牌,连忙单膝跪下,“孙恩拜见公主!”
柔嘉板着脸道:“事情没查明之前,你不能杀她!”她从未在这么多陌生男子面前说过话,未免有些胆怯,只说了这一句,便再也说不下去。
“公主,我宁朔军将士个个看得分明,裴无忌谋反作乱,意图引丹兵入关。幸得陛下洪福护佑,才没让他们得逞。卖国贼的妹妹,人人得而诛之……”
“孙将军。”一直注目于前方的薛忱忽然开口,“丹军撤了。”
孙恩抬头,果见丹军正流水般地往后撤。不多时,薛蘅策马奔了回来,一过关口,她身形一阵摇晃,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跌落马来。
“给。”
裴红菱将烤好的野兔子撕了一条腿,递给柔嘉,又不知该如何称呼她,憋了半天,索性问道:“你多大了?”
柔嘉看了看自己葱段般的纤纤十指,正犹豫要不要接过这油渍渍的兔子腿,裴红菱不乐意了,将兔子腿往地上一丢,“你是公主,自然看不上这种东西,不吃也罢。”
柔嘉忙捡起来,拍掉灰尘,连咬几口,歪着头道:“很好吃。”
裴红菱一下子又欢喜起来,坐近些,轻声问道:“你看上去比我小。不用讲那些劳什子礼节的时候,我叫你一声妹妹,可好?”
柔嘉上面的几位公主都比她大许多,又嫁得早,她也一直以没有一个贴心的姐姐而感到遗憾,再想起裴红菱是明远哥哥的义妹,那也相当于自己的干姐姐,便笑道:“好。”
她又担忧地望向一边正替薛蘅施针的薛忱,低声道:“薛阁主没什么大碍吧?”
裴红菱也颇为忧心,叹道:“薛神医又不肯说,也不知道到底伤得怎么样?”又恨恨道:“死丹贼!总有一天要剥了他们的皮不可!”
那日薛蘅驰回宁朔军便跌下马来,薛忱又施针又用药,至晚间她才清醒。得知丹军退后五十里,裴无忌领着神锐军退回大峨谷,孙恩彻底封锁边关,并已向朝中写了奏折,奏明“裴无忌谢朗引丹军入关”之事,薛蘅便要连夜离开。
她和柔嘉一起出面,要将裴红菱带走。孙恩也不欲得罪天清阁和公主,既然裴无忌已不在乎这个妹子,扣着她也没什么意义,便也同意放行。
众人离开宁朔军营,薛蘅便捡人迹罕至的山野行走,似在摆脱什么人的跟踪,直至今夜,才在这荒山破庙里歇息。
可她的面色越来越苍白,薛忱也一直阴沉着脸,一天到晚难得说两句话。
见薛忱自薛蘅颈后拔出最后一根针,裴红菱正要蹲过去,忽听“扑楞”声响起。她大喜下一声呼哨,大白和小黑同时自庙外扑进来。小黑飞向薛蘅,大白则站在了裴红菱肩头。
裴红菱解下它脚爪上的小竹筒,取出裴无忌的信。裴无忌在信中表明:不管怎样,他一定坚守大峨谷,请薛蘅务必救出谢朗,向朝中说明所谓“引丹军入关”的真相,请朝中派人彻查宁朔军中的丹军细作,他愿意在边境危机解除之后,孤身入关,投案自首。
信末写了一句:红菱自幼顽劣,请阁主代为管束。
裴红菱的双眼瞬间便红了,低下了头。柔嘉柔声劝慰,裴红菱终拭去眼泪,抬头向她一笑。
柔嘉也笑了笑,抬头看到大白,忽然想起谢朗,便伸出手去,欲抚摸大白。
大白喉中发出古怪的声音,裴红菱急呼道:“闪开!”可已经来不及了,大白的利啄如闪电一般,啄上了柔嘉的手背。
柔嘉疼得眼泪直迸,裴红菱气得怒喝数声,大白昂着头,示威似地叫了一声,飞到小黑身边。
所幸大白啄得不重,只有一道红印,未见流血。裴红菱向薛忱讨来药膏,替柔嘉涂上,小心地吹着气,待药膏干了,又撕下衣襟替她包扎。
柔嘉忽低声问道:“大白听你的?”
“也不怎么听,有时叫得动,有时叫不动。”裴红菱道:“它是谢朗从小喂大的,谢朗叫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
柔嘉望了薛蘅一眼,忽想起这一路上,大白对她十分服从,难道……
她忽然痛苦地感到,远在京城的那人与自己十分陌生,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比她更加熟悉他。这个想法一浮上来,便再也压不下去了。
正胡思乱想,吕青与抱琴抱着干柴并肩进来,柔嘉这才收了心思,怏怏不乐地缩到柴枝上,迷迷糊糊地睡去。
薛蘅又站在了一望无边的油菜花田的中央,天空是幽蓝幽蓝的,就像是黎明到来之前的那种颜色,天边还孤零零地挂着几点寒星。
四周一片死寂。耳边传来的只有狂风一阵阵吹过花田发出的沙沙声,还有,自己的急促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站在这无边的、空寂的、冰凉的世界里,她再次感到了一阵阵彻骨的恐惧。
前面忽然传来了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小妹!“她叫了一声,仓皇地四处张望。
哭声忽远忽近,她急了,疯了一样用力拨开那些阻碍她前进的菜花,拼命往前冲去。可是花田好像永远没有尽头,无论她怎么跑都出不去。黄色的花汇成一片海洋,淹没了她。她在这可怕的黄色的海洋里左冲右突,花儿不时扫到她的脸上、身上,那种麻麻痒痒的感觉令她毛骨悚然。
忽然她脚下一绊,跌倒在地上。她刚想爬起来,脚踝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她回头一看,一只巨大而丑陋的蝴蝶,正用长长的触须卷住她的足,它那双邪恶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薛蘅惊恐地发出一声尖叫,用尽全身的力气踢打着它,一边拼命挣扎着向前爬去。这时,传来了得得的马蹄声,一匹枣红马自远方的田垄急驰而来,马上的骑士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叫声,勒住了骏马。他看到她了,静静地向她伸出了手。
她发足狂奔,向他奔去,大蝴蝶在身后紧紧追赶。
她竭力伸出右手,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她好像能看到骑士脸上的如朝阳般灿烂的笑容了,可就在要够上他指尖的一刹那,那大蝴蝶猛地飞到了她的面前,张开巨大无比的翅膀向她扑了下来……
她尖叫一声,呼地坐了起来。心还在怦怦地狂跳着,似乎要从胸膛里跃出来。
她用力揪住胸前的衣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湿透了她的衣衫。她怔怔地靠在墙上,隐隐约约有些可怕的东西要从脑海深处呼啸而出,她用力甩了甩头,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一阵阵疼痛。
她喃喃道:“假的,假的……这是梦,梦都是假的,不能伤到我……”她想起自己小时每每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薛季兰都会紧紧抱着她,一边温柔地抚慰道:“阿蘅,别怕,这是梦,梦都是假的,不能伤到你的。”
薛蘅心头一酸,低低地叫了一声:“娘……”
过了许久,她僵硬地转头,火堆的照耀下,柔嘉等人在一边睡得正香,只有哑叔还坐在火堆前,冲她憨憨地咧嘴一笑。
他抬起手,斜放在脸旁,做了个睡觉的姿势,又不停抚着胸口。
薛蘅勉力向他扯出一个微笑,重新依住木柱子,抬起头来,庙外无垠的夜空,漆黑如墨。
前日与羽紫激斗时引发旧伤而受创的经脉,此时如有千万根针在刺着,攒心似的疼痛。
六六、真凶初现
第二日一早,柔嘉等人醒来,却不见了薛蘅。
薛忱只说薛蘅另有要事要办,让众人慢慢地前往渔州,到时她自会与众人会合。
六人走得极慢,不到入暮,薛忱便找了家客栈投宿,草草吃过点东西,钻到房中不再出来。
裴红菱不知薛氏二人弄什么名堂,她如何憋得住,想了个借口便敲响了薛忱的房门。哑叔刚把门打开一条缝隙,她就挤了进去。
可等她帮柔嘉拿了药膏后,无论她怎么出言刺探,薛忱都不搭理她,只用心地捣着药草,又不时翻一翻医书。
裴红菱只得眼珠子乱转,薛忱拿起什么药,她便问上一大串。薛忱开始偶尔还答上两句,后来不耐烦了就再也不理她。裴红菱也不在意,心中想着除非你是哑巴,总要撬到你开口不可。
见薛忱总算配好了一味药丸,裴红菱便嘻嘻笑着蹲过去,唤道:“薛神医。”
薛忱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又用心去细闻那药丸。
“薛神医的大名,我早就听说过。不过,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不知神医能否回答一二?”
薛忱闻着那药丸的清香,唇角慢慢逸出一丝笑意,道:“问吧。”
裴红菱大喜,蹲近了一些,问道:“既然大家都称您一声神医,那么是不是所有的病,您都能治好?”
薛忱微怔,握着药丸,半晌方道:“也有一样病,是我治不好的。”
“什么病?”裴红菱忙问道。
薛忱放下药丸,漠然地扫了她一眼,淡淡道:“聒吵。”
“哦。”裴红菱见他伸手来拿自己身侧的草药,忙递了给他,退后两步。
薛忱再配好一味药丸,忽想起裴红菱许久都没有出声,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裴红菱猛地一拍手,叫道:“薛神医,这个聒吵病,我知道如何治了!”
“如何?”
裴红菱满面认真地蹲过来,道:“那人若真是得了聒吵病,你就给他下药,毒哑他的嗓子,他自然就不能再聒吵了。”
“哦——”薛忱上上下下打量了裴红菱几眼,点头道:“的确是个好办法。”
见到城楼上斗大的“渔州”二字,柔嘉很兴奋,“到了到了!”她拍了拍裴红菱的手臂,却不见她说话,觉得奇怪,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嗓子不舒服?怎么这两天都不说话?”
裴红菱恨恨地盯着薛忱。薛忱一脸无辜地说道:“裴姑娘,那清音丹确实对清润喉咙很有好处,可那药吃下去是要噤声三天的。我刚说了前半句,你就急急忙忙拿起来吞下去了。这可怪不得我。”
停了一瞬,他又笑了一声,道:“不过对于裴姑娘这样用嗓过度的人来说,休息一下也是好的。”
裴红菱气得直瞪眼。
柔嘉正对这两人的对话纳闷不已,吕青忽道:“来了。”
柔嘉忙转头,只见从城门内迎出一大群人。当先一名鹤氅内穿淡紫色锦袍的老者看上去有些面熟,须眉花白,身量不高,但目光炯炯、矍烁有神。她正努力回想何时见过这名老者,老者已率着身后数十名文武官吏在她面前拜下,“拜见公主!”
柔嘉还未说话,吕青已抢前几步,在那老者身前以大礼拜下,“恩师!”
柔嘉不由一拍手,指着紫服老者娇笑道:“你是‘花胡子牛肉伯伯’!”
紫服老者哈哈大笑,捋着颔下花白的胡须,道:“公主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老夫深感荣幸啊!”
一众官吏将领忙献上谄媚之词,裴红菱听他们称呼这名紫服老者为“尚书大人”,怎么也想不起来朝中何时有一位这样的尚书,便拍了拍抱琴的左肩。
抱琴将目光从吕青身上移开,虽然不喜裴红菱大大咧咧的动作,但还是耐心向她讲述。裴红菱这才知这位老者乃前任兵部尚书杜昭,几年前便已退休致仕,归隐山林。他担任兵部尚书多年,深受景安帝器重,现在军中的大多数将领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故在军中朝中都有极高威望。而吕青,当年也是由他引荐入仆射堂的。
杜昭行武出身,性喜吃牛肉,又蓄了一把花白的胡子。柔嘉九岁时,景安帝将她带在身边出席宫宴,她见杜昭拨开胡须大啖牛肉,深感有趣,便叫他“花胡子牛肉伯伯”,景安帝大乐,杜昭也喜她天真娇憨,还为她表演了一回用胡子绑上马尾、拖得马儿倒走的绝活,柔嘉更是印象深刻。
柔嘉在前方与杜昭交谈,裴红菱细心听着,这才知景安帝命薛蘅为查案特使后,德郡王又向景安帝进言,道现在虽然没有实证证明张保贪墨,但他毕竟涉及此案,如果仍由他担任十府府尹,可能会给薛蘅的查案设置障碍。景安帝便下旨将张保调回京城担任礼部郎中,但十府府尹由谁来接任,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德郡王思忖一番,想到了杜昭头上。杜昭隐居的地方离渔州不远,杜昭因为致仕得早,也没有卷入朝中任何一派,在军中又有威信。景安帝一道旨意,便命杜昭出山,暂理北方十府军政事务,协助薛蘅查案,待案情查清之后,再另行委任府尹。
杜昭引着柔嘉直奔渔州府衙。府衙在神锐军“哗变”时烧为灰烬,火场中的遗骸也早已清理干净。一众官吏不知杜昭带着公主到这废墟来做什么,正在心里嘀咕,忽见杜昭面色一沉,道:“来人!”
随着他这一声喝令,钻出来上千名精兵,将府衙围了个严严实实。这些精兵都非府兵,而是身着东阳军的军服。
被围住的官吏,便有些人开始腿肚子发软。杜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