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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尽桃花 经典收藏版-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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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香点点头,看向我,“姐,我可以求你最后一件事吗?”

    我急忙点头:“你说!”

    “我娘,还在赵家。你能帮我把她找到,代我孝顺她吗?”

    “没有问题!”我立刻答应,“到时候我带你去找她。”

    云香苦涩地笑着,“这都是为了我娘。我已经保不住了,那就要保住她……”

    话音一落,她的手在我腰间一摸,身影如箭一般射向萧暄。一道锐利的寒光骤然闪过,我眼前一花,她敏捷矫健的身影已经逼到萧暄面前,手里匕首直直朝着萧暄心窝刺去。萧暄立刻抽身后退,却一脚踩上几根碎柴火,脚下打了个滑。

    宋子敬本来先前心绪大乱,这一刻应变不及,想要冲上来却已来不及。

    我张口,惊呼声还未冲出,一个水红色的身影斜冲过来扑在萧暄身上。那道寒光刺进了她的背里。

    宋子敬就在这时赶扑过来,想也未想一掌出手。云香瘦小的身子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我的脑袋像是被重锤敲过,好一阵晕旋,才爬起来扑过去抱起云香。

    她面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嘴角一丝乌黑血迹宛然。

    我愤怒地瞪向宋子敬,他一脸灰败,震惊至极,怔怔看着自己的手。

    “颖之?”萧暄则一把抱住身上的陆颖之。

    他这一声呼喊,让我已经疼麻木的心又被利刀狠狠一下划过。

    我一手按着云香的脉,一手在身上摸装药的瓶子。出门仓促,身上只带了伤药,可是云香分明服了毒。她急促喘息抽搐起来,牙关紧紧咬住,身体僵硬。

    她服的毒,应该是从我这里偷来的。我配的毒药有限,但都是发作迅速,毒发身亡,并没有什么痛苦。所以云香脸上还带着笑,就像心愿实现了的孩子一样。

    我慌乱如麻,口袋里的瓶子哗啦滚了一地,竟都没有可以起作用的。

    云香突然停止了抽搐,软在我怀里。

    “不!云香,不!”我抱起云香,使劲摇她,“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回去!”

    我使劲想抱起她,可是我自己大病初愈四肢乏力,根本就抱不动。

    宋子敬还呆站在一旁。

    我冲他吼:“你还愣着做什么?”

    他猛地一震,往前迈了一步。

    云香又咳出一口乌血,然后一动不动了。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

    “你这是做什么?这是为什么?”

    她只笑着看向木偶一样站在旁边的宋子敬,幸福而满足,就像所有心愿都实现了一般。

    宋子敬踉跄后退一步,一脸震惊错愕,痛苦悔恨。

    云香一直笑,一直笑着。我再去摸她的脉,已是一片平静了。

    “不——”我哀号一声埋下头,浑身哆嗦。

    萧暄在叫我的名字,我没有理会。他只好抱起了陆颖之冲出帐篷而去。

    我则抱着我已经逝去的朋友,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不复存在。

    这个女孩子,善良,无辜,身不由己,挣扎着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可是到底有谁懂她,又有谁能真正疼爱她?

    到最后,她虽然含笑死,却是没瞑目。

    “云香——!!!”

    郑文浩犹如一头失了心的狮子冲进帐篷里,看到我手里的云香,想冲过来,却不知怎么,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我抬头看他。

    少年失了魂。

    他是个好小伙子,只是来晚一步,错过终生。

    郑文浩摇头。

    我冷笑:“她解脱了,你摇什么头?”

    郑文浩的身子摇摇欲坠。

    我低头轻轻抹去云香嘴角的血,然后合上她的眼睛。

    “这丫头,实心眼。何必呢?有我在,谁都不能动你的。”

    郑文浩发出痛苦呜咽,像一头受了伤的兽。

    我说:“也好。没人能再伤害她了。”

    郑文浩爆发出低吼,脸上一片水光。他一抹脸,转头猛地冲了出去。

    宋子敬从始至终一直站在帐里一角,宛如石人。他一直当云香是个奸细,是个仰慕他的小丫头,却不知道自己当年倾慕之情居然有内幕重重。宋子敬啊宋子敬,聪明睿智,清醒冷静,到头来却叫偏见害了一生。你可后悔吗?

    我的心中一片悲凉。

    我说:“我要把她带走。”

    宋子敬似乎还在梦里没醒,瞪着眼睛一言不发。

    我径自招来两个小兵,将云香带回了家。

    她既然都已经以死谢罪了,那应该可以入土为安。

    我和桐儿为她换了色彩鲜艳的衣裙,给她梳洗打扮。她平静躺着,就和睡着一样,施过粉的脸还是红润的,只是手已经冰冷惨白。

    海棠她们也都来了,在一旁看着,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云香到底是奸细,到底害死了人。她们同我交情再深,这条原则都是不可动摇的。

    我一直哭个不停,为云香入殓的时候,才终于停了眼泪。只是心里疼得很,压抑而扭曲,是怎么都舒解不了的。

    云香为她做的事付出了代价,那她遭受的痛苦,谁又能来赔偿她呢?

    我坐在她身边,趴在床上,觉得力气流失殆尽,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

    外面突然响起女孩子们的惊呼叫骂声。

    桐儿惊慌地跑进来,叫道:“小姐,是王爷派了人来,把院子围起来了,还要把闲等人等赶走。”

    我略为思索,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裙子。

    “围了院子?”

    桐儿焦虑不安道:“就是因为云香小姐刺杀王爷一事。他们连小姐您也怀疑上了。”

    我问:“来了多少人?带兵的是谁?”

    “是越侍卫。”

    我推门出去,外面果真寒光闪闪,盔甲重重,火把连成一片。士兵已经将我这个小小院落围得水泄不通。

    越风正率领着燕军部下,同另外一阵人剑拔弩张,僵持在门口。

    “陈中将,”越风语气十分严厉,“末将是奉王爷之命,查封刺客所住院落,并且将相关人等收押待审。你阻我办差,就是抵抗王爷的命令!”

    对方将领亦理直气壮道:“越侍卫,在下也是奉了陆元帅之命前来捉拿刺客同党。你不将人交出来,莫非你要包庇那奸细不成?”

    好毒的口气!

    越风从容不迫,回道:“末将这里,只有嫌疑之人,没有刺客同党。恕末将交不出陈中将要的人!”

    对方被顶回去,火冒三丈,“在下要提的医师阿敏,刺客之姐,就是同党!”

    越风慢条斯理地问:“哦?两个时辰前王爷被刺,这连堂都没过,审也没审,你们就知道谁是刺客同党了?莫非陆元帅早有所查?”

    那陈中将被堵得哑口无言。陆元帅若是没查,那就没资格提我,若是有查,那又怎么不保护王爷让他遇刺?不论他怎么回答,都已经被绕了进去。

    越风冷笑,把手一挥,手下立刻将我的小院子团团围住。

    “在下奉王爷之命,调查这次刺杀事件,封锁嫌疑人居住之处。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进出。闲杂人等,”他加重语气,“不可靠近院子两丈以内!”

    “你!”陈中将气得满面通红。他的下属生怕他做出过激行为,急忙拉住他,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陈中将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虽然还极其不甘,可是越风理由充分,态度强硬,他也没奈何。最后只好忿忿地带着陆家军掉头离去。

    越风转过身来,看到我,立刻行礼。

    我很不自在,赶紧回他一礼,“越侍卫无须如此客气。”

    越风却一本正经道:“局势逼人,才不得不让小姐在这里呆一阵子。还请小姐不要埋怨王爷,他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我撇撇嘴,“当然。当然。”

    陆家。

    陆颖之伤了后心,我亲眼看到,那是重伤。陆家这次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云香已死,拿死人无用,那么,我还活着。而且,我还阻挡在陆颖之的皇后之路前面。

    陆家会花这么大力气来对付我,恐怕已经知道我是谢昭华了,是谢家人。

    当事情牵扯到一个家族,那影响就彻底不同了。

    陆颖之命倒是救回来了,不过要落下心口疼的宿疾,这些日子一直卧病在床。

    外面突然响起了骚乱声,有人在大声呵斥着什么,然后门被猛地一脚踢开了。

    我们跑出去,看到脸色苍白的郑文浩踉跄着走进来。

    我为云香守灵。为了保存她的遗体,房间里也没生火。我们不能出去,只好找来白蜡烛,然后自己剪纸钱。剪一点,烧一点,在这烟灰轻扬的光线里,一点一点回忆过往。

    她造成的影响这么大,可是她的一生却是那么渺小。

    一个默默无闻的侍女,派去伺候白痴小姐,遇到我,带她离开谢家,带她接触到大千世界,让她有机会接近她心里爱恋的人。她的存在一直很微弱,她即使出声说话也没什么人能注意到她。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那些事出自她手,不相信最后拼着全身力气刺杀萧暄的人是她。

    即便是我,也不过当她是个软弱无能需要照顾的妹妹。朝夕相处几年下来,我察觉她的为难了吗?如果我有足够关心她,我至少应该发觉出一点点蛛丝马迹,而不是到最后的时刻才知道由别人告诉我一切真相。

    而我若能早点发现,为她做点什么。比如营救她母亲,比如帮着她向萧暄坦白,比如……那么今天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我就不会失去我最好的朋友!

    我的心疼得厉害,懊恼、后悔、遗憾、自责,交织在一起,烧灼着,化成泪水滚落下来。既是为云香悲痛,又是为萧暄冷酷的政治手腕而心寒。

    就这样一直到后半夜,外面忽然起了轻微的骚动。桐儿打探回来告诉我:“营里有变,越侍卫接到令,立刻上马走了。”

    这半夜的,会出什么事?

    我也是三日后才知道,就是这天晚上,郑文浩谁都没有告知,调拨了一支郑家精英兵,偷偷潜入京师,刺杀赵谦。严峻惨烈,九死一生,全凭云香悄悄给他的一份赵家地图,找到老巢,亲手砍下赵谦的头,提了回来。




歌尽桃花 第三卷 征途篇 第52章 军至天下定

    赵谦一死,京城大乱。

    次日天刚明,萧暄率领大军逼至城门下。正待下令撞门,城门却微颤颤由里而开。那满头银丝的禁城老太监,正是皇上身边禁宫大总管,燕王幼时大伴,李顺昌。

    李公公满面老泪,颤抖着跪倒在萧暄马前,率领着身后百官、内侍,恭迎燕王入京勤王。

    我一直被陆家软禁在城外营地,无人问津,而且收不到一点外界的消息。桐儿是萧暄派到我身边来的人,他们对她也一样辞严色厉,不卖面子。海棠她们多次想来见我,都被拦了下来。后来官员调动,她们不得不随医疗队去了他处。

    我很镇定地待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天一日比一日冷,萧暄进京第五天,下起了雪。

    寂静压抑的小院里,落雪堆积,一夜过去,大地换妆。我站在院子里,回想起两年前在谢家院子里玩雪的情景。

    那时我真的无忧无虑,还以为自己不久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那里有父母朋友,还有一个我暗恋的男人。现在我站在这里,孤寂无援,曾经以为是永远的姐妹的人,冰冷地躺着;曾经以为彻底属于我的男人,其实能给我的实在有限。这个世界变化太快,我有点适应不过来。

    桐儿领了饭菜回来,脸拉得老长。

    “这也太不像话了!有这么欺负人的吗?”她忿忿。

    “怎么了?”

    “小姐你看看这饭菜!越侍卫一走,他们就越来越过分了!我看啊,我们不等被陆家害死,就先被王爷的人饿死了!”

    两道素菜,几个豆饼,一碗已经凉了的清汤。

    “大冷天的,不由分说把咱们关起来,还给我们吃这种东西!王爷怎么派了这种人来?”

    “算了。”我笑着接过饭菜,“以前打仗的时候,士兵们恐怕还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可是……”

    “我也不愿意。只是人在屋檐下,焉能不低头?我们现在可是奸细同伙,没关大牢就已经不错了。“

    桐儿气得脸发红,“王爷也真是,说关起来就关起来,这么多天都不过问一下。即使是审犯人,也要过堂的吧?”

    我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低声说:“男人,总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抢先派人来保护住我,就已经和陆家闹僵,若再急着为我洗刷冤屈,只有给两方关系雪上加霜。最好的做法,就是将此事放一下,等待热度过去,尘埃停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好。

    “有陆小姐的消息吗?”我问。

    桐儿说:“我听看守我们的士兵说,陆颖之命倒是救回来了,不过要落下心口疼的宿疾,这些日子一直卧病在床。”

    外面突然响起了骚乱声,有人在大声呵斥着什么,然后门被猛地一脚踢开了。

    我们跑出去,看到脸色苍白的郑文浩踉跄着走进来。

    我等了他六天了,听说他受了很重的伤,看得出来,他能来并不容易。

    他一步步走过来,“云香……在哪里?”

    我叹了一口气,和桐儿扶着他进了屋。

    虽然做了防腐措施,可是屋里的气味并不是很好闻。郑文浩两眼赤红,身体颤抖,跪在床前,想要说什么,可是最后还是把脑袋埋进手里哭了起来。

    我说:“我希望你能将她下葬。还有,她的母亲……”

    “她娘……”郑文浩抬起头来说,“她娘,已经去世有大半年了……说是痨病……”

    已经去世了?

    我颓废地坐在一旁,半晌才道:“也好……她们母女俩,在地下也可以团聚了。”

    郑文浩抹了一把脸,站起来,“我要带她走。敏姑娘,你也随我出去吧。”

    我摇头,“算了。我还是听王爷吩咐吧。”

    郑文浩一听我提就来气,“姐夫还不是给陆老头子逼的!仗持着自己手握兵权,又有拥立大功,就想掌控姐夫。他做梦!”

    “拥立?外面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郑文浩说:“姐夫进宫见到了皇上最后一面,皇上当着众大臣的面,把位传给了姐夫。敏姑娘,现在,姐夫正在准备大丧和登基之事,忙得焦头烂额,陆怀民这老贼赶紧乘机为自己捞权,巩固势力。姐夫看在眼里,可是一时也没有办法。”

    我幽幽说:“他就要登基做皇帝了啊。”

    虽然老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私下也常把此事挂在嘴边。可是真的等到原本身边亲近的人摇身变做九五之尊,站在万众之上,才发觉距离是可以在一夕之间拉得那么远。

    郑文浩气愤道:“陆小姐一下发热一下气短,三天两头出状况,陆老头子最爱当着众人对着姐夫掉眼泪抹鼻涕,说自己夫人去得早,只有一个女儿,又说愿意献出身家以求姐夫照顾好陆颖之。姐夫拉不下面子,想拒绝也不能。”

    桐儿咳了一声,郑文浩闭上了嘴。

    我忍不住冷笑道:“陆老头空口白话做文章,也没见他真把全部身家献出来!”

    郑文浩气道:“他当然不过是说说!没了兵权,陆家父女就什么都不是,又拿什么来要挟姐夫?”

    兵权。

    我没有吭声。

    东军百万雄师,就算有三分之一死忠陆家,就可以叫这片江山再度来个颠覆。北辽袖手旁观,是因为押准了萧暄不败,而不是卖我救他们太后的面子。如果看着这边两败俱伤,我赌一两银子他们隔日就挥兵南侵。

    郑文浩抱起云香,大步走了出去。越风不知道何时赶了回来,见他这架势,衡量片刻,还是挥手遣退了士兵,放他离去。

    我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里默默同云香道别。

    越风护送我们回房。屋里没有火炉,只有一盏煤油灯,饭菜都还摆在桌上没有收。

    我把手一摊,“没有茶水,也就不招待你了。”

    结果越风把脸一板,转身走了出去。

    不至于吧,不就是一杯茶!

    “怎么回事?”越风在外面厉声训人,“怎么连个火都没有,给的又是什么饭菜?”

    “越侍卫,是属下们不服气。那女人害死了我们那么多弟兄,难道还能在这里吃香喝辣?”

    “荒唐!”越风怒,“道听途说,胡思妄测!”

    “可是外面都这么说……”

    “你们是王爷的兵,别人怎么传,你们干吗跟着信?”

    “可是她若没有嫌疑,王爷干吗把她圈禁起来?”

    我听了半天,忍不住走出去,问:“外面都说了些什么?”

    那些士兵们这下反而呐口无言了。

    我问:“那是不是全军将士也都认为我也是奸细,呼吁要惩治我?”

    越风很尴尬,斟字酌句地说:“外面的确有很多不利于姑娘的……传言。请姑娘不用担心,只要是谣言,时间一久,自然不攻而破。”

    我忍不住苦笑。只是无意的谣言好消散,有意散播的中伤,却不那么容易摆平啊。

    越风铁青着脸说:“无非是些造谣生事,姑娘不用放在心上。你一路救死扶伤,大伙都是看在眼里的。”

    下面几个似乎受过我恩惠的士兵连忙点头。

    我不过是个小女人,坊间制造谣言中伤我,有这个必要吗?

    越风亲自带人送来了火炉热水和饭菜,解了我们的急。虽然有了火炉,我还是睡得很不塌实,做了无数混乱的梦,醒来却一个都记不起。

    正在赖在温暖的被子里舍不得起来,忽然听到远处城里响起炮声。

    “是礼炮。”越风送早饭来的时候告诉我,“今天举行先帝殡天第七日。七天后是天祭,然后就将先帝送入皇陵。”

    “然后就是新帝登基了?”我问。

    “是。”

    我靠在门上,我长长吁出一口气。

    那个人,就要登基为新帝了。

    我突然觉得这个众人口里的燕王是那么的陌生,根本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我心里最原始最美好的萧暄,我的二哥,潇洒、坦白、乐观、自在。

    可是现在这个人,那些荣耀、光环、至尊,还有阴谋、斗争、牺牲,让好好的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显然是他已经走出我们之间的小圈子,走向另外一个复杂的、成人的世界。而我还踯躅不前,畏惧地畏缩在原来的简单纯净的世界里。

    我问自己,我真的有勇气吗?我真的有能力,有决心和毅力,去站在他的身边,面对接连而来的其他女人,面对一个暗流汹涌的朝廷,面对一整个需要安抚治理的天下?

    我把自己缩成一团,可是我知道除了我自己,没人能给我这个答案。

    爱情热烈而浪漫时,什么事看起来都简单且容易,可是一旦稍微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其中的困难矛盾就会浮出水面。我恐惧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男人有可能被抢夺而走,我更恐惧生活变得我难以招架。

    我也突然在这个寒冷而寂寞的清晨,分外地想念以前的萧暄。

    次日清早,我被轰隆如雷般的马蹄声和嘈杂的人声吵醒。冬日天亮得晚,现在外面还是一片错暗的蓝色。

    我恼火地爬起来,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大冬天从温暖的被窝里被吵醒换谁都想骂娘。

    我匆匆穿上衣服,披着头发打开房门。几乎是同时,外面大门再次被人轰地一脚踹开。

    最近访客怎么一个比一个暴力?

    我气急败坏地走出去,只见侍卫开道,萧暄大步迈了进来。

    我永远都记得这天清晨发生的事。

    许久不见的萧暄身穿庄严华丽的黑底金线云龙袍,腰缠软缎玉带,头戴明珠金丝冠,丰神俊朗,散发着王者千钧之气。

    他看到我,紧绷着的脸上扬起愉悦的笑容,长久都压抑阴沉着脸上带着轻松和急切。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一件鲜艳的红底金凤祥云图案的披风披在我的肩上,然后将我拉进他怀里。

    他的手在发抖,克制不住兴奋。

    与此同时,跟随他来的士兵们纷纷跪了下来,黑压压的一片。人群里爆发出洪亮的欢呼声:

    “吾皇万岁——娘娘千岁——”

    我震惊地瞪大眼睛。萧暄拥抱着我,意气风发地笑了。

    我被接进京都,送至谢府,见到了两年未见的父母和兄嫂。一时感慨良多。

     我随着萧暄在西遥城潇洒快活的时候,他们却滞留在京城里,受赵党的压迫监视,过着心惊胆战的生活。谢太傅原本花白的头发已经如雪,谢夫人也苍老憔悴了许多。大哥脸上多了沧桑,大嫂也变得内敛稳重。谢灵娟居然已经出落成了娉婷小少女,那新生的小弟弟也已经会满地跑了。

    谢夫人拉着我的手,掉了不少眼泪。谢太傅倒是挺高兴,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这孩子性子倔强,以前旁人可以让你,可以后进了宫,那可不比家里轻松自在。你可要多当心。”

    我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怎么觉得这其中两年时间似乎只是一梦,我逃家前的课题还没解决?

    谢夫人被提醒了,同我说:“你姐姐和姐夫都已经被接了出来,你明天就去太子府邸拜访一下吧。”

    我木木地点了点头。

    提到这个话题,谢夫人又更愁苦了几分,“朝中众臣已商量出结果,你姐夫会改封幽山王。”

    “幽山那地方虽然富饶,可是在西南偏远之地啊。”

    谢夫人唉声叹气:“还能怎么样了?这样已经再好不过了。只可怜你姐姐,也得跟着去,日后不知还能再见面不。”

    谢太傅也跟着长叹,“所以,小华,你可要为我们谢家争气。难得王爷这么喜欢你。”

    我脸发红。

     谢老爹很是得意地说:“当年慧空大师说你要母仪天下,我们都还不信,现在看来,大师果真高人啊。世事真是难料。陆家仗持拥立有功,一心要王爷立自家女儿为后。王爷硬抗了数日,不但为你洗脱奸细罪名,还对臣子说你几年来与他相互扶持,出谋划策,贡献卓越,理当母仪天下。说到动情处,王爷双眼含泪,几乎不能自持。那陆家只好退而其次。”

    我这下连脖子也跟着红了。简直不能想象萧王爷在朝堂上演话剧的效果。

    “所以啊,以后你为后,那陆家小姐只是妃而已!”谢老爹得意洋洋,“不过女儿啊。陆家势力雄厚,又手握兵权,非我们谢家这种读书人家可以抗衡的。虽然将来你为后,她为妃,但是你对她,还是不得不忍让三分……”

    谢太傅絮絮叨叨不知道又说了多少,可是再没一个字进了我的耳朵。我所听到的全都是嗡嗡的怪声音,在大脑里回响。一股阴森寒意沿着脊梁骨爬上来,再顺着经脉蔓延到躯体的每一部分。

    “爹,”大哥终于开口,“小妹累了。”

    我茫然地笑了笑,但是窒息的感觉却始终存在。

    当夜,我睡在自己的闺房里。

    两年没有回来的地方,变化很大,谢家想必花了心思收拾过一番。新种了花草,漆了门窗,室内摆设都换了精巧名贵之物。

    桐儿心情愉快,“小姐,这都是应该的。您将来可是要做中宫娘娘的人,闺房怎么能寒酸!这下可好了,陆颖之争来争去,也不过给您伏低做小。以后啊,有的是颜色给她瞧!”

    我笑她真是天真可爱。

    即便真的做了皇后又如何?谢老爹不是才特意叮咛我要退让隐忍。将来宫里,谁是真正的主事人,还说不定呢。

    那夜月色好。我半夜做了一个梦,辗转醒来,怎么都睡不着,干脆披上衣服出去看月亮。

    十五的月光,高高悬挂在天上,银辉洒满大地。我摊开手,接住一片月光。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是不是这两句?”

    我顺着声音望过去,熟悉的地方,熟悉的身影。中间那两年多的时光,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

    萧暄穿着一件深蓝色便衣,满地积雪,他似乎一点都不冷的样子,蹲在墙头冲我咧嘴笑。那张俊逸的脸又恢复了当年潇洒恣意的神态。

    我回他一个温柔的笑,“二哥。”

    萧暄跳下墙头走过来。

    “把手伸出来。”

    “什么?”

    他干脆抓过我的手,往我手里塞了一样东西,是个缎面小盒子。

    莫非还是求婚戒指不成?

    我笑着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龙眼大小的水青色玉璧,色泽温润,光洁可人,中间几丝翠绿缠缠绕绕,组成了一只鸟的图案。放在手里,还能感觉到一股温和的暖意。

    “是块暖玉?”

    萧暄笑着把玉挂在我脖子上,“冬暖夏凉,可护体养气,又可避毒驱邪,是块祥凤玉。”

    “很贵重?”我问。

    萧暄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历代皇后都要佩带的,你说呢?”

    我一下觉得脖子好沉。

    萧暄握住我的手,放在他胸口,说:“我同你发誓,我的这块祥凤玉,此生只属于你。”

    我的手感觉到他胸膛的振动。他的声音低沉稳重,一字一句都落进了我的心里。

    萧暄是言出必行之人,是重承诺,有担当的汉子。我信他。

    “这些天,你也不容易吧?”我看着他青色的眼圈问。

    萧暄疲惫而笑,“我赶进宫就接到皇兄病危的消息,他坚持着最后一口气,就是等我来的。”

    “没想到他那么干脆就传位于你。”

    “皇兄到底是最了解我的人。”萧暄的表情忽然转尴尬,“不过,独处时,他到是说了原因。说是对我娘有承诺。”

    “诶?”我大叫,萧暄赶忙捂住我的嘴。

    我拨开他的手,压底声音说:“你其实是他儿子?”

    “别胡说!”萧暄涨红了脸,“他爱慕我娘这是不假,不过我娘不会做这种事的!”

    我笑,“干吗那么紧张。即使是,也没什么啊。相爱不能相守,有个孩子也是补偿。”

    萧暄脸色转黑,我忙投降,“好好,不说这个。你登基大典准备得如何了?”

    萧暄这才笑起来,“明天就给你量身做衣服。”

    “你登基和我做衣服有什么关系?”

    “傻丫头。”萧暄又捏我的脸,这是当年他很喜欢做的动作,“封王立后,当然同时举行。以前我大业未成,你不愿与我论婚嫁,现在总该乐意嫁给我了吧?”

    我注视着他洋溢着幸福的笑脸,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对未来婚姻生活的憧憬,所有要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怎么了?”他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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