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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鸡独狸(出书版)-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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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界,青池岭。
  “鸭子……鸭子……”八哥从山洞里扭着腰走出来,朝着洞口周围的草丛里喊着,依旧没有回应,她翘着兰花指把手中的丝帕抖了一下,撇嘴道,“跑得这么快?我刚来说那千年的白蛇是和人成亲怀了文曲星转世又在佛塔了关了十八年才升仙的,这样的巧合小鸡哪能遇得上啊。”就算周围没有一个人,八哥还是喜欢自顾地说话,她正要沿着山路下山回去,正好撞见了迎面走来的鸭子。
  “鸭子!”她大叫一声,一路低头走着思索着什么的鸭子被她吓得踉跄了一步,石阶也踩空了一脚,“什……什么?”
  “吖?”八哥看他只有一个人,有点吃惊,“怎么,你没把小鸡带回来?”
  鸭子站稳了脚,才回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她决定了的事便绝对不会回头,而且若是不顺利,她就越要做。”
  “那升仙的事呢?”八哥知道小鸡她娘被抓走以后,她便对升仙有了非一般的执念,若是听了那白蛇的消息岂能不动心?
  鸭子摇摇头,“她说升仙的事还是老老实实修行的好,况且……”
  “况且什么?”八哥凑过来追问,鸭子却没有立刻回话而是隔了一会才开口,“她说,要等我一起……”说着低头疾步走回了山洞里,留下八哥独自站在小路上,嘴里喃喃地说,“其实小鸡……还是蛮聪明的,谁会知道连牵牛花的消息光是新却不全面呢……”
  “这就是你说的正大光明?”纪晓晓扯着身上的粗布衣服,她在妖界的时候也没穿过这样粗糙的衣料,身边的黑鹅乜了她一眼,让她闭嘴。
  朱墙黄瓦的宫墙透着严肃,她抬头望望,撇撇嘴对黑鹅说,“我怎么觉得这宫里有股子妖气呢?”
  黑鹅思忖了一下,“也许吧……”然后立刻转变了话题,叮嘱她道,“这皇宫是天子住的地方,自然戒备森严,一有风吹草动,侍卫抓人,道士抓妖,你还是小心为妙。再说,你不就是找个人报恩么?人是最好打发的了,比如给点银子,帮忙找个佳偶什么的。”
  纪晓晓点点头,想起那李月白,不知道他这样的人,是要银子还是要女人呢?
  正想着外宫的偏门开了一半,一个有点上年纪的太监走了过来,黑鹅立刻迎了上去,“文公公。”
  那太监似乎很急,匆匆扫了黑鹅身后低着头装胆小的纪晓晓一眼,“就是她?”
  “是的,是我远方的一个侄女,家乡闹了饥荒,逃来京城找我,可是我现在……”黑鹅说着一脸哀痛,倒真像是这么回事。
  那文公公不待他说完,就伸手示意打住,小声地说,“赵大人的事,如今还是不要提了,念在你我相识一场,你这个侄女我就帮你弄进宫,今后如何,可还是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文公公言重了。”黑鹅拱手道,“能有个地方收留她,赏口饭吃,也便知足了。”
  “今个事多,不与你多谈了。”文公公有点急地说,挥挥手把黑鹅身后的纪晓晓招了过来,“你就跟着我进去吧,待上几年,就能出来了,那可就不一样了……”
  他们说着渐行渐远,黑鹅叹了声气,口里默念,小鸡啊,答应我的事,你可一定要做啊……

  第四章

  文公公与黑鹅在他还在赵府做管家时相识,便答应了黑鹅的请求,同意将纪晓晓带入宫中做一个厨房的女工,为了显示晓晓逃荒而来的真实,黑鹅还特意给她找了件破旧的粗布衣服,穿得她全身不自在,不过不管如何,好在也顺当的进了皇宫,下一步便是寻到那李月白,给银子给女人都不无所谓,把恩报了,把事结了,她就可以回妖界继续修炼了。
  文公公一路上交代晓晓这宫里的规矩,不过她只是一个厨房女工,女工和宫女听上去只是换了个顺序,可是身份地位可差别大了,女工不可在宫内随意总动,只能在厨房里打打下手,说白了就是女杂役,如此看来黑鹅的本事也不是很大,托熟人也不过只给她安排了这么个粗活干。
  一只堂堂八百年的鹅妖,却沦落到如此境地,晓晓不由地为他惋惜,真不知道这做人有什么好的,规矩多,寿命少,烦恼多,快乐少。
  沿着宫内长长的走道一直走,七拐八转的,晓晓快要晕了头,想想应该之前的话应该再加上一句,就是——麻烦多!就一个皇帝就要住这么大的地方,倒不如妖怪了,一个小山洞里就能窝着一群小妖。走到厨房的后门,文公公把她丢给一个有点年纪的高厨子,此人膀大腰圆,标准的厨子身材,倒是那身高体瘦的李月白,倒像是个书生了。
  领着她进了厨房,这高厨子就开始给她安排活计,“本来你新来,应该熟悉一下环境,可是今天蓉妃与皇上去西郊打猎,蓉妃娘娘把好几个御厨带着随行,说是在西郊营地就要烤新鲜的野味吃,这御厨和帮手们一去,这皇宫里的其他娘娘和皇子公主们可是要用膳的啊,这不……忙死我们了。”
  晓晓四下看看,热气腾腾的厨房里一排排的锅灶和案板前全是忙碌的人,一边的墙角也都是穿着深色宫衣的女工正蹲坐着择菜。
  “李御厨呢?”她对于其他的事没什么兴趣,只关心这个。
  那高厨子斜了她一眼,“你这个小女工,你管李御厨做什么?”他的口气十分鄙夷,晓晓怒了,才攥紧了拳头,突然想起黑鹅的话,“你要是被赶了出去,我可再没本事把你弄进来了。”她只好忍住了拳头,可是却忍不住嘴,嘴唇轻动了几下,那高厨子突然觉得小腹一阵绞痛,“哎……”伸手捂着肚子,把晓晓往一个女宫那里一推,对着那女工道,“你告诉她要做什么……”说完立刻飞快地冲出厨房,直奔茅房。
  晓晓眼珠一转,偷偷地奸笑了一下,才扭头问那女工,“让我做什么?”
  那女工唤做云梅,在御膳房里有好些年了,算是年纪大的女工了,她相貌平平,但是整人看上去很和气,刚才听见了晓晓问高厨子的话,便笑着对她说,“李御厨可是蓉妃娘娘专职的厨子,娘娘去狩猎,他岂能不去呢?”
  晓晓从那日遇上黑鹅到安排她进宫竟然就花了三日的工夫,进来了竟然还遇不上那李月白,究竟她要为报一个恩浪费多少时间啊!
  云梅把她带到墙角,指着角落木盆里一堆白色的小山,对纪哓晓道,“那些都是刚宰杀的鸡的爪子,太子殿下喜欢吃鸡掌中那一小团软骨,唤做掌中宝,东宫特意传了话,晚膳太子宴请皇子公主,专门点了这道菜。”
  纪晓晓定睛一看,一只只乳白的鸡爪堆在盆里,胃里一阵翻腾,一个热流就涌上咽喉,她捂着嘴,狂奔出屋子,跑到后院倒水的小渠边就呕吐了起来……
  如今是嘉元十二年,永定王朝已经在这片土地上建朝数百余年,国泰民安,无外忧内患,到了这一朝,更是一片盛世景象,似乎真的要印证这个名字,永定,永定,永世安定。
  太子商棋乃前皇后亲出,据称当年太子出生,紫气东来,天有吉相。皇后生完太子便过世,皇上不忘其贤良淑德,纵然宠幸其他妃嫔,也始终没有再立皇后,而太子更是一出生就被立为储君,这储君之位一坐便是二十载。试试在百度搜索“”
  黑鹅入宫前对她说,太子宅心仁厚,在赵大人的事上极力劝阻皇上,虽然无法力挽狂澜,但终究还是尽了力。
  原本纪晓晓对这样与自己关系不太大的人并不关心,也只是听着了解一下,可是如今看着那满盆的鸡爪,她一下子就怒了!
  杀鸡之仇,不共戴天!
  此仇不报,枉为鸡妖!
  她吐完了一抹嘴,舀了池边桶里的水洗了下脸,稍稍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走回厨房,云梅正一脸惊讶地看着她走回来,“怎么?你还怕这个?”
  要是依着她的性子,定是一脚要把那木盆子踢出十来丈,然后把那吃鸡爪的太子打到看全身除了爪子都残废!可是现在她却不能,晓晓在心里暗自下决心,等恩报完了,临走前一定要做的事,就是打残太子!
  此时她只能深吸一口气,用余光瞥一眼那个盆,心中安慰自己,逝者安息,生者奋发,咽了咽口水克制住恶心问,“这么多鸡爪,那得杀多少只鸡啊?吃到什么时候啊。”她刚才粗看了一下,那鸡爪不下二百只,杀一百多只鸡,这皇宫里吃得完么?
  “吃?”云梅似乎对她的话很吃惊,“要是细算的话,一天下来这皇宫里最多吃十来只,而这些鸡只要爪子,是只剁了爪子便不要了,前些日子才入秋了,可是这热气还未散尽,冰室里也没地方放啊。”她觉得晓晓可能是怕弄这些,也不说什么,只是招来另一个年纪与晓晓人身相仿的女工,“你去弄鸡爪。”然后对晓晓说,“你去择菜好了。”
  “不。”纪晓晓却突然说,“既然是安排给我,那自然该是我做。”她虽然嘴上说得轻松,可嘴里的一嘴牙却是咬得死紧,似乎能把这木盆啃出一个洞来。对于同胞那残缺的身体,晓晓决定要由她的经手,这才是对死去的它们最大尊重。
  她坐在盆后,伸出右手拿起盆边一把两寸长的小弯刀,左手从盆里拿出一只鸡爪,冰凉的湿感立刻从指尖传来,她咬咬牙,紧紧地拿着鸡爪,用刀把掌心那一团脆生的软骨连带着皮和筋一并剜下,放在一边的一只白色青花的瓷钵里,她动作很快,一团团软骨一个接一个落入钵中,很快就盖住了钵底。
  从茅房跑回来的高厨子见晓晓动作很是麻利,侧头与身边一个帮厨耳语,“这文公公招来的女工手脚倒挺利索的。”
  女工们忙完了准备的活便一边等厨子们做菜一边准备装盘。一直忙碌到这宫里要吃饭的,能吃饭的,给吃饭的人都吃上嘴,御膳房的人才开始端起饭碗。
  纪晓晓一眼扫过那满桌的菜肴,皇宫里果然不同寻常,即使是厨子和女工的饭菜也很丰盛,她虽然没在人间大鱼大肉的吃过,可是每次在酒楼里吃白饭时也能瞧见其他客人吃的是什么。虽然佳肴在前,所有人都在享受这忙碌后的美食,她却不能……或者说是不想。
  一只鸡,一只芦花鸡,即便是一只修炼了五百年的芦花鸡,她的主食依旧不会改变,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一边的灶台前,掀开木锅盖,给自己盛了一海碗的白米饭,迎着众人的惊诧的目光坐回位子上,她刚才远远地嗅了一下,为了让蔬菜美味,这桌上仅有的一碟素菜——香菇小青菜,高厨子还是用熬好的猪油炒的。
  她无视其他人往嘴里扒白饭,高厨子又是一侧头与旁边的人耳语,“文公公说这丫头是家里闹饥荒才来京城的,果真这样啊,饿得就想吃白饭了……真是可怜啊……”
  待她吃到第二碗的时候,突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连门槛也没看,踉跄了好几步,冲了到这群人面前,“不好了,出事了……”
  “什么事?”其他御厨都出了宫去,这宫里就算高厨子年纪最大,他搁下碗筷就问那太监。
  “太子今日设宴,吃了翡翠掌中宝,硌到牙了,御医正在看呢。”那小太监喘着气说,“三皇子发了火,要拿御膳房做这道菜的厨子问罪!”
  “这菜……是我做的啊。”高厨子很吃惊,“太子又不是第一次吃这道菜,怎么会被硌了牙呢?”
  那小太监脸涨得通红,“我哪里知道?只知道太子被硌了牙就急忙来告诉你了,赶紧同我走一趟吧。”
  高厨子脸色大变,吃饭硌到牙看上去是小事,可是在皇宫里,事大事小不是就事论事的,而是看是谁的事。如今可是当朝太子被硌了牙啊!自己这下可谓是凶多吉少,正慌张之时,突然目光瞥见埋头吃饭的纪晓晓,大叫起来,“今天那软骨是你剜的吧,你也得去!”
  纪晓晓心里知道此事自己跑不了,又或许说本来就是她干的,所谓一妖做事一妖当,她做的事又岂是这样一个凡人能担当的?于是她不慌不乱地起身,嘴角藏着笑,把筷子放好,大步跟着高厨子和那个小太监就出了御膳房,好象是被邀请去参观东宫一样。其他人不明白其中的原委,一是替高厨子担心,二是被晓晓的镇定给震撼了。

  第五章

  待走到东宫门口,小太监入内通传,纪晓晓跟着高厨子只能走进第一道外门,此时天色已黑,又已入秋,凉风阵阵,吹得人全身不自在,尤其是心中不安的高厨子,被风吹过打了个哆嗦,相对他的紧张,纪晓晓的淡定更显得匪夷所思了。
  她双手抱胸而立,四下张望着,东宫殿前的花园里有棵老松树,叶子不多,老得看不出颜色的树皮上,树干上布满老疙瘩,晚风吹过,松针沙沙作响,晓晓的目光被这棵老松树所吸引,突然那小太监从殿内走了出来,“太子让你们进去。”
  纪晓晓跟在高厨子后面走了进去,宫内的布置极尽奢华,她心不在焉地瞥了几眼,更想见那被硬骨头硌到牙疼的太子。可是太子内室他们不得而入,只能在厅中立着,隐约可听得内室里有说话的声音,晓晓用自己的顺风鸡耳一听究竟,突然内室走出一人,模样不过十七八岁,穿着深蓝色的衣袍,高厨子一见立刻必恭必敬地低下头道,“韩公子。”
  晓晓却毫不忌讳地看去,他五官俊朗,眉宇间透着英气,但是她却觉得英气中还带着一丝深藏的杀气,那被称为韩公子的,正是当朝太子的侍读韩逸之。
  他剑眉一挑,问那高厨子,“那菜是你做的?”
  高厨子一听不禁有些哆嗦,韩逸之的声音不大,但是却有让人紧张的气魄,高厨子有点结巴地说,“正是小人,可是小人做此菜已经多次,太子殿下也多次食用,这次的事,小人真的不知道……”
  那韩逸之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是厨子,如果连做的菜都能让吃的人硌到牙,那留着你还有何用?”
  纪晓晓见不得那些有点权利就趾高气昂说话的人,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要怕硌牙何必吃鸡爪,不如吃猪肉好了。”她心里好不快活,因为剜鸡爪时心中就无比憋气,把一只鸡爪尖的指甲掰下塞进了那团皮包软骨中,粗粗算来,这盘菜高厨子炒了三碟,她只弄了一块这样的软骨,太子宴请三桌人,偏偏就他被硌到牙。这只能说明两点,第一,他对这道菜真是有非一般的执念了,第二,他运气不太好。只怪自己离他太远,晓晓的道行又不是很高,若是自己能在这东宫周围,定要施法术让他把一嘴牙全部硌断了,以后就吃豆腐过日子吧!
  “你又是何人?”那韩逸之方才就瞧见这女工毫不忌讳地直视自己,不管是以她的身份,还是以她的性别,这样的直视似乎都是无礼的,如今又听见她敢这般顶嘴,不觉有几分好奇。
  高厨子正想着如何给自己脱罪,晓晓这种替罪鸡就自己冲到了最前面,他忙不迭地说,“韩公子,就是她,今天的菜是她准备的料,我也只是下锅炒一下而已。”
  纪晓晓对于他的指控并不否认,她一向是一只很有担当的小鸡。
  “是你做的?”那韩公子目光犀利地朝她看去,晓晓也毫不胆怯地迎着他的目光瞪了回去,她也没有一丝害怕,顺便冲他翻了大白眼,“你说这鸡爪里没硬骨头,那鸡能走路么?这世间吃饭有噎着的,喝水有呛着的,吃鱼也有被刺卡到的,难道这个道理你不懂?”
  “那你是觉得你有理了?”那韩逸之的嘴角露出一丝让人不寒而战的笑,“敢情这么说,太子被硌着是活该了?”
  “活该算不得。”她颇为轻松地想了一下,“算倒霉吧。”
  “……”
  高厨子睁大了眼睛侧目看她,虽然她是下午才被领进宫的,可是铁一般的事实证明,一个人的彪悍是不需要长时间的考验的,往往几个时辰就足够了。
  然而纪晓晓却还在将将这种彪悍不断扩大,“再说了,吃一盘菜就要剁上百只鸡的脚,这般的残忍,总会有吃饭硌到牙的时候,人死有魂,鸡死有灵,没准是鸡怨上身呢。”她这话说的斩钉截铁,起码自己这只芦花鸡的怨念就绝对要上了太子的身!
  韩逸之有点无奈,他承认这个女工有几分胆识,可是在这样的深宫内,胆子越大,命就越短,他才要开口说什么,突然内屋传来一声,“太子叫这个女工进来。”
  纪晓晓斜了韩逸之一眼,昂首挺胸地向内室走,终于要见到那缺牙太子了,心中正在窃喜,突然脑子一嗡,不对啊!自己是来报恩的,这么成了报仇了?虽说这一宫的人未必能伤得了自己这个妖,可是不论和这么多人打一架,还是自己潇洒地化烟离去,报恩一事就被耽搁了。做妖的日子久了,纪晓晓觉得有气就要撒,有仇就要报,却独独忘了在这人间,最重要的一点是后果。
  可是……事已经做了,话已经说了,后果也已经不堪设想了。
  太子内室里隔着珠帘,纪晓晓站在帘外,只见的有个人坐在床边,身边立着不少人,看动作是御医与宫女太监,可是面目都看不清。
  “说……我倒霉的……就是……你?”开口的应该是太子,也许牙被硌得不轻,说话的声音含糊还断断续续。
  “其实……”纪晓晓此时才开始懊悔,但不是懊悔自己害了太子,也不是懊悔说了狠话,而是懊悔没把恩先报了,就先报了仇。可是话已经出了口,与其自己打自己耳光的否认不如自圆其说,“我听高御厨说这菜太子经常吃,若是一盘少则也要杀三十只鸡取六十只鸡爪,就算太子今年只吃过十次,也已经吃了六百只鸡爪,独独这一次被硌了牙,难道这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吗?”
  “什么……问……题?”
  “太子您最近有凶相啊!”她直言不讳,这太子还未开口,周围的人已经喝道,“休得胡言,这太子乃一国储君,岂会有凶相!”
  她轻哼了一声,“若是没凶相,你们倒说说为了六百只鸡爪偏偏这一只的这一块出了事?而且今天的晚宴,此菜做了三份,一桌少说也有十人,而这样的巧合为什么偏偏落在这个一国储君身上?万事皆有因,有因必有果啊,这样轻微的警示,也许也不是什么坏事。”她一口气说完,其实这人间与妖界也没什么区别,自己一开始不适应真是太笨了,万变不离其宗,所谓人说人话,鬼说鬼话,妖么,那就说胡话。
  那太子没有接话,周围的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谴责,纪晓晓还听到一句,“太子,这样女工实在是太大胆了,应该先掌嘴五十再发落。”
  掌嘴?她皱了眉头,伸出自己的手看看,手掌上,哪里有嘴啊?
  太子的声音隔了一会才传来,“罢了,她说得也有理,让她和御厨都回去吧。”
  他的这番话立刻引得众人感叹太子实在是仁德宽厚,连高厨子也跪在地上连连直呼,“多谢太子开恩。”
  晓晓确实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但她并没有将这个理解为太子的宽厚,而是觉得自己胡诌的本事太高明了。再说了,他这样也算是恩吗?如果这样也算恩,那自己岂不是要负债一身了?虽然看上去他是大度了,可是事实上却不是这样,要这么残忍吃鸡的人是他,自己倒霉吃到鸡骨头硌了牙,还要怪别人,怪别人不成就索性做好人,这样的人,太卑鄙,太奸诈,太无耻了!
  她忿忿不平地走出宫,高厨子还在那里念叨这太子真是大人有大量,院子里的老松树依旧在风中作响,她鬼使神差地走到树下,伸手抚上树干的疙瘩,突然“嘭”地一声,一棵松果从树上落下,不偏不倚砸在她头顶,她“哎哟”了一声,正要往树上看,高厨子叫了她,“别瞎转悠了,快跟我回去,李御厨该回来了。”
  一听这个名字,她也不顾其他了,轻揉了几下头就跟着高厨子往御膳房走。

  第六章

  入了御膳房,纪晓晓却不见李月白,只有一群刚才与他们一起吃饭的人还惊慌地等着消息,见他们安然归来,松了口气。
  高厨子把事情的过程说一遍,末了问,“李御厨回来了吗?”
  “才回来不久。”另一个厨子回道,“可是现在已经去休息了,说是白天奔波了一日,早就乏了。”
  纪晓晓撇嘴,这个姓李的架子真是够大的,自己为了他这个和尚都追都庙里来了,竟然还见不到人影,不过她既然来了,他还能躲一辈子不成?晓晓扼腕,就算他躲一辈子,她也要追去下一辈子!
  高厨子叫来那个叫云梅的女工,急着把纪晓晓这个彪悍无比的人赶紧推出去,“你带她去住的地方,以后她就跟着你,该教什么也不要我告诉你了。”
  云梅在宫里已经做了三年的女工了,待到今年一过,明年开春便可拿着这些年赚的钱风光回乡了。她带着纪晓晓来到御膳房女工住的房间,这一间十足的大通铺,十来个女工都住在一起,一溜边的木板床,相对宫女的一人住一间,女工的地位就显得更低了。
  云梅帮她整理好了床铺道,“以后我就叫你晓晓得了。”
  晓晓?她皱了眉头,有点不爽,这名字本来就是一时兴起给起的,不管如何好歹也表示了她的身份,如今竟然把最关键的一字给她去了,这“晓晓”“晓晓”地叫,究竟是叫鸡还是叫鸭呢?
  晓晓打开窗户向外看去,夜已经深了,外面漆黑一片,她叹息一声关上窗户,她修炼了这么多年也无法克服鸡那生来就有夜盲症的缺陷,隐身出门去找那李月白的计划不得不作罢。不过小鸡报恩,百年不晚,也不急这一时。
  入夜过了两更天,云梅翻了个身,胳膊往右边顺势一搭,却落了空碰上坚硬的床板,她迷糊地睁开眼,用手往床上摸索了几下,只摸到窝成一团丢在床角的被褥,“晓晓?”她轻唤了一声,没有人答应,云梅坐了起来,轻轻下床,披上一件外衣踩着绣花鞋打开了门,也许是去茅房了,但是现在天色已黑,她会不会迷路找不回来了呢?
  她走出屋外,夜里的风格外凉,吹得她打了个喷嚏,“晓晓……”她又轻唤了一声,突然院子里草丛里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她瞧不清那黑黢黢的一片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吓得退了两步,跑回屋里关上门,才喘匀了气息,突然一阵玲珑的响声,尔后白纸窗在月光的照射下映出一个黑影,她心里一惊,差点叫出声来,门外却是晓晓的声音,“门怎么锁了?”
  云梅赶紧拉开门,门外果然是她,“我正找你人呢?”
  “我去茅房了……”晓晓的声音里带着沉重的疲倦,打了个哈欠,眼前漆黑一片,只能伸手向前摸索着往床上爬。
  “那你铃铛太响了……”云梅一边关上门一边说,“小心让总管给你收了去。”
  “这也要管?!”晓晓皱了眉头,云梅没再说话,仔细一听已经传来细微的鼾声,晓晓却困意全无,一双眼睛在黑暗里依旧闪着光,这床……哪能睡觉啊。她就是趁着大家睡熟了才溜出院子里变回鸡身在草丛里舒适的睡觉,没想到竟然这样都能被人发现。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收回之前的话,小鸡报恩,一天都嫌晚!
  好不容易在这样的硬板床上如同挺尸一样躺了一个多时辰后泛起了困意,她翻了个身准备睡觉,突然后院那只公鸡看见天边已经泛白,职业性的叫了一声,“喔喔喔……”
  声音并不是很大,其他的女工都睡熟而听不见,有的听见了也只是翻个身继续睡,可是晓晓全醒了,那一点仅有的困意立刻烟消云散,无比清醒。
  这就是鸡的悲哀啊……
  她无奈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上衣服就去找鸡算帐,可是那鸡却说她这是迫害同类,晓晓再怎么火暴也总得讲“鸡情”啊,只得作罢。
  既然天已经亮了,那不如去找那李月白吧!晓晓的想法转化为行动的速度一向很快,她口中念念有词,立刻化作一道烟雾,飞出房间。
  晓晓隐着身从女工住的地方走出来,沉了口气腾到空中,俯视整个皇宫,然后傻了眼,这样一片看上去都一样的黄瓦红墙的房子,李月白住在哪里啊?
  算了,一间一间找好了!晓晓打定了主意,其实这事也并不是很难,御膳就这么些厨子,总能找到吧。晓晓第一个摸进的屋子是高厨子住的,他仰天伸展着他肥胖的四肢,鼾声如雷,她撇了下嘴,这睡相……和水上的浮尸差不多。
  第二间是做主食的王厨子住的,他睡着时半哈着嘴,口里还含糊地念着,“小花……小花……”晓晓点评,做梦思春最伤身。
  第三间是做糕点的赵厨子的,可他倒很勤快,天才亮就醒了,被褥已经叠好,人可能是去厨房忙活去了。
  晓晓绕了一圈,那一片连着的给厨子们住的房间里却独独没有李月白住的地方,“这个家伙……”她摸摸下巴,“难道……真是跑得了和尚也跑得了庙?”
  她正思索着,突然听见与这片房间有一墙之隔的别院里传来几声惊叹,发出声音的明显是努力克制自己的声音,晓晓一跃过墙,别院里有三间房,两边的偏小,只是个单间,中间的挺大的,里面应该分里外间,而在那大屋子东面窗户下,竟然蹲着三个小宫女,窗户微开着一道缝,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可看的。不过她不用像她们一样偷看,她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窗户前向里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里面竟然就是她找了半天的李月白,而他正躺在一个木桶里悠闲地泡澡,屋里热气腾腾,他两只胳膊搭在木桶边沿,他头发披散在脑后,仰着脖子把头靠在木桶上,紧闭着双眼,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而窗外的小宫女一个个面红耳赤,看上去很是兴奋。
  晓晓退后了两步撇撇嘴,不屑地想,泡在水里……多难受啊,全身的羽毛全部粘在身上……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突然那三个小宫女又是一声惊呼,全部掩面狂跑。
  出事了?
  晓晓下意识地就往那门的地方冲,突然门被拉开,就见李月白只穿着白色的内衣裤,衣领还未扣,探头看看门外,好象是在看有没有人,然后一个转身,端起身后的木桶,一桶温热的水就不偏不倚地浇在晓晓的身上……
  从头湿到脚。
  然后他还颇为无辜地自言自语道,“刚才怎么还听到有人说话,幸好没人被淋成落汤鸡……”
  晓晓被人这么莫名其妙地从头到尾淋湿,竟然愣了半天,也不知道发怒,直到清晨的一缕微风吹来……晓晓哆嗦一了下,“啊嘁——!”
  最悲哀的事不是被人浇了一桶水,而是有一只滴水不沾的鸡被人浇了一桶水,她当时还隐着身……
  等晓晓全身湿漉漉地走回自己住的地方的时候,一干女工已经起床了,见了这么一只活生生的落汤鸡,无不惊叹,“晓晓,你怎么了啊?”
  “……掉到池子里了……”晓晓哆嗦地往床上爬,这个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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