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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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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样。”张焕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此事你为何不在三年前向崔相国禀报,一直拖到今天?”
“这个……”李须贺半晌无法回答,他忽然‘扑通’跪倒,向张焕磕了个头道:“此事属下有私心,先请侍郎恕罪,属下才能照实说。”
“我不会怪你,但你要说实话。”
“是!属下绝不隐瞒。”李须贺叹了一口气便道:“三年前,崔家处处被裴相国整顿,属下怕说了此事后,一来被裴相所忌;二来则怕崔相国用崔家子弟来替代于我地补阙郎,所以属下一直不敢说。”
“那你现在为何又敢说了呢?”张焕盯着他问道。
“侍郎据有陇右、巴蜀,手中有数十万大军、实力雄厚,而且、而且侍郎在朝中无人,又没有什么张家子弟,所以属下并不担心被人取代,这是属下的肺腑之言,句句是实,请侍郎明察。”
“嗯!你说得不错,我并非是那种过河便拆桥之人。”张焕微微一笑道:“只要你效忠于我,我以后会慢慢重用你。”
李须贺大喜,他连连磕了三个头,指了指胸口,又指着上天道:“我李须贺向上天发誓,效忠于张侍郎,绝不背叛,若违此誓,我将被打入十八层地域,永世不得超生。”
“好!我记住了你的誓言。”张焕点了点头,断然下令道:“明天我就派一队士兵协助你,将四匦重新搬出,接受四方民众的告密。”
既然做了门下侍郎,他就有必要先摆出一个积极的姿态,杀裴俊一个措手不及。
第二百四十六章 设匦风波
次日清晨,一个消息瞬间便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沉寂了二十几年的四匦又再度出现了,朱雀门前已是人山人海,闻讯赶来看热闹的民众将放置四匦的地方挤得里三层外三层,人潮汹涌。武则天设四匦时分别用来接纳怀才求达、谏议时政、伸冤陈屈、献赋作颂四类投书,不久因繁琐改成一匦四门,庆治二年又恢复为四匦,并将四匦移出朝堂,安置在朱雀门外的四个献策台上,庆治五年因朱雀门大修,将四匦暂存于门下省,一放就是二十余年。
今天四匦又高调复出,接受天下人的不平,不过,现场并不是四匦,而是两匦,谏议时政和伸冤陈屈,怀才求达与献赋作颂属于中书省管辖,没有摆出来,尽管如此,这还是成为了轰动长安的大事。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不少政治观察家们从看守两匦的士兵便发现了端倪,并不是千牛卫或者金吾卫,而是一支铁盔铁甲的陌生的军队,有人依稀还记得,当年驻扎在东内苑的天骑营似乎就是这身装束,更有眼光犀利者连声冷笑,天骑营、门下省,这其中的奥妙已不言而喻了。
一个时辰后,四匦重现的消息也传遍了长安官场,它仿佛一记重锤,砸开了长安官场封冻已久的坚冰,在宣仁六年的冬天,让人们感受到了一股微风迎面拂来。
……
近午时分,一辆马车快速地向大明宫驰去。数百名侍卫严密地护卫在马车左右,这是大唐右相裴俊紧急求见崔小芙,马车内,裴俊脸色阴沉、唇线紧绷,张焕在朱雀门外立匦之事,他不到半个时辰便已查得水落石出,张焕是钻了当年崔圆废四匦时留下的空子。虽然造出地声势颇大,但裴俊认为张焕走这步棋仅仅只是一个试探。他不相信张焕会如此轻率行棋,刚到长安第三天便出招叫板,况且门下侍中崔寓还没有任何表态。
对于张焕,裴俊从最初的拉拢扶持到其后的打压反目,又到今天的警惕戒备,应该说他已经非常了解张焕,深知此人的野心和能力。从一个小小的武威都督一步步走到今天,占据了陇右、巴蜀等大片富庶土地,若不早加约束,他日张焕必然会越做越大,一日实力超过朝廷,大唐的改朝换代地时间屈指可数,可就算将他约束在朝廷之内,裴俊也是绞尽脑汁。将他安置在已无实权的门下省,虽然知道张焕不会善罢甘休,但还是没有想到张焕地出手竟是这么快,这么声势浩大,惟今之计只能求助崔小芙,以太后的诏书撤掉四匦。
马车径直进了大明宫。在紫宸阁前停了下来,裴俊快步拾阶走上大殿,却迎面看见崔寓走来,两人略一迟疑,却不约而同地笑呵呵向对方迎去,崔寓先拱手笑道:“裴相国,可是来面见太后?”
“没办法,门下省出了大事,我独力难支,只好来和太后商量了。”说完。裴俊目光微闪。注视着崔寓表情的变化,崔寓却淡淡一笑道:“四匦之律并未废除。侍郎自然有权将其摆出,何以为是大事,裴相国言重了。”
裴俊冷笑了一声道:“这么说门下侍郎推出消失了二十余年的四匦,门下侍中是肯定了!”
崔寓头一扬,不冷不热回道:“若四匦废除重立,当要侍中准许,可当年只是暂停,几时复出是省内杂务,自然由侍郎决定,何须询问侍中。”
“原来如此。”裴俊干笑了两声,“时候不早了,我就不耽误崔相国公务,崔相国请!”他向旁边一闪,一直望着崔寓昂首阔步而走,心中对崔寓充满了鄙夷,目光短浅,只图一时快意,比崔圆差得实在太远,崔寓隔岸观火的态度在裴俊的意料之中,这一刻,裴俊忽然有一点怀念起崔圆来。
但这个念头只是转瞬即逝,裴俊快步步入大殿,一名宦官上前向他施了一礼,“太后休憩片刻,请相国稍坐。”
裴俊点了点头,找了个绣墩坐下,那宦官却见四面无人,低声对裴俊道:“崔相劝太后在四匦一事上不加干涉,太后没有表态。”
突来的消息使裴俊一惊,他沉吟片刻,开始意识到自己在处理四匦之事上有些急躁了,崔小芙没有表态地原因很简单,她要从自己这里拿到足够的让步,反之,若崔小芙下旨废除四匦,却又在百官面前显出了自己对张焕的忌讳,从而树立他的威信,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可若不管,张焕就会利用四匦中的民意,四处出击,一一弹劾政敌。
这一刻,裴俊忽然发现张焕走了一步妙棋,让他进退不得,正沉思时,只听宦官宣旨,“太后召裴相国觐见!”
‘也罢,先见见再说。’裴俊站起身,整理一下朝服,大步走进了崔小芙的朝房。
“臣裴俊参见太后!”
崔小芙这段时间身体不是太好,受了风寒,卧床休息了好几天,今天是第一次来紫宸阁处理公务,却正好碰到张焕重启四匦,张焕封门下侍郎是他颁发的旨意,吏部也已经下文,从职务上说,张焕已经是名副其实地门下侍郎,但按照惯例,新官进京总是要先会见同僚、接见下属,拜见上司、觐见皇帝,等这一套流程结束后,还要熟悉本部事务,真正着手具体事务,至少也要一个多月以后的事情了,但张焕进京第三天便推出四匦,他甚至连门下省的大门都还没有跨入。
这说明他是有的放矢了,待听完崔寓对此事的汇报。崔小芙立刻意识到,这件事只能由她来解决,果不其然,崔寓刚刚告退,宦官便来禀报,“裴相国求见!”
和裴俊所猜略有不同地是,崔小芙并没有想利用此事来向裴俊讨价。她倾向于崔寓地看法,在此事上不表态。她也很想看一看此事对朝廷究竟有多大的冲击。
“相国平身,赐坐!”
“多谢太后。”裴俊坐下来,便直接开门见山道:“属下这次求见太后主要是问一问,皇上的情况怎么?他今年应该七岁了,臣以为一些朝会可以让皇上参听,让他从小耳闻目染朝廷的威仪。”
裴俊没有提四匦之事,而是问皇帝李邈的近况。这让崔小芙微微一怔,她不及细想,便顺口答道:“皇上年纪尚幼,当务之事是要让他饱读圣贤书,而不是临朝听事,太过着急,反而会拔苗助长,对皇上的成长不利。裴相国以为哀家说地话可对?”
“太后细心,臣远不及。”裴俊便不再坚持,他微微一笑又道:“说起皇上的教育,微臣倒可推荐一人为皇上侍读。”
“哦!相国推举何人?”崔小芙饶有兴趣地问道。
“臣推荐国子监博士韩愈为皇上侍读,此人文采出众倒是其次,难得他文风雄奇、求实务真。微臣希望他地风格能影响到皇上,等皇上十年后亲政时,能成为一个务实勤政的皇帝。”
崔小芙点点头,“相国说得有道理,此事就交给相国去办。”
裴俊站了起来,他拱手笑道:“臣还有公务在身,就此告退!”
……
裴俊走后,崔小芙久久沉思不语,她想不通裴俊为什么不向自己提出废除四匦,却大谈什么皇上教育。他地葫芦里到底卖地什么药?难道张焕的出招他真不在意吗?
崔小芙慢慢走到窗前。裴俊地话多少也让她有一丝触动,不知不觉皇上已经七岁了。再过十一年,他就要亲政了,也就是说自己还有十一年的时间,这十一年不知谁会威胁到李邈地皇位?
猛然间,崔小芙的背僵住了,她忽然明白了裴俊提皇上亲政的真正用意。
……
张焕今天第一次来到门下省,门下省位于大明宫左侧,而中书省则在大明宫右侧,门下省设在一座极其宏伟的建筑中,它是中书省的副署,主要功能是对中书省所处理文书的封驳审议,凡军国要政,皆由中书省预先定策,并草为诏敕,交门下省审议复奏,然后付尚书省颁发执行,门下省如果对中书省所草拟的诏敕有异议,可以封还重拟。
所以大唐的许多中央职务都分左右,中书省为右,门下省称左,比如左相右相,左右散骑常侍、左右谏议大夫、左右补阙郎、左右拾遗等等,右为正,归中书省管;左为副,归门下省辖,而副是对正地监督。
但现在门下省内则冷清许多,中书省的文书已不再经过门下省审核,直接由政事堂下发尚书省,门下省的一百多人也就成了闲职,整天无所事事,再加上裴俊的管理风格较为松懈,应该是公务最为繁忙的上午,偌大的门下省中竟只有十几人,其他人或病或事,都各自找借口回家了,甚至左相崔寓几个月来只来过一次,其他时间都在位于皇城地尚书省兵部内办公。
不过崔寓对张焕任职却安排得十分细心,将从前门下侍郎用的一些物品家什全部都换成了新的,又派人将房前屋后的积雪打扫干净,补种了许多树木。
张焕的朝房是五间屋子的套房,有他本人办公的房间,一间会客室,两间文书录事处理公文的地方,还有一间屋子是供他小憩所用,房间宽大明亮,倒也十分舒适。
跟张焕进京的两个文书,一个便是他的机要文书牛僧孺,另一个叫做秦密,学识渊博、精明能干,他是宣仁四年进士科探花,也是因出身商人家庭而落选吏部试,愤而投到陇右从军,被李双鱼推荐给了张焕。
他们都是张焕地心腹,这次进京任门下侍郎。便带二人来上任。
“都督,这里似乎没有一件公文。”牛僧孺翻了翻着桌上地一堆文书,眉头皱成一团,竟然全部都是邸报。
“这里是没有什么公文,我们在这里主要还是处理陇右的军政事务。”张焕背着手在朝房内转了一圈,又回到二人面前道:“你二人都有进出大明宫地腰牌,每天上朝前轮值去我泉宅取信。那里每天都会有陇右的文书送达,在门下省专务没有恢复之前。你们二人就专门为我整理陇右的文书。”
“属下遵命!”两人一起躬身施礼。
张焕笑着摆了摆手道:“好了,今天你们四处走走,熟悉一下门下省的情况,自己去吃午饭,我现在去一躺朱雀门。”
大明宫张焕已经轻车熟路,他没有骑马,而是坐着马车。在二十几名亲兵的护卫下穿过皇城,来到安置两匦地朱雀门。
四匦一般放置在献策台上,朱雀门左右各二,但今天只是门下省的两匦摆出,位于朱雀门左侧约一丈高地两座石台上。
每一座石台周围都有一百名士兵护卫,都是张焕带来的西凉军,穿着当年天骑营的军服,现在已经临近中午。看热闹的民众大多已经散去,李须贺还没有走,一般他不用每天出面,只在固定的时间来收集匦内的投书。
但今天是两匦第一天亮相,李须贺身着大唐官服,气势威严的站在谏议时政地匦旁。整整一个上午,他都没有挪动过一步,而另一个伸冤陈屈的匦旁则站着门下省左拾遗,是一个约四十岁左右的官员,叫做万良,也就是长孙南方的二女婿,老婆问长孙依依借钱那位。
此刻,谏议时政的匦旁正好来了几个日本商人代表,拿着一份投书,他们希望大唐朝廷能准许他们将一些先进的纺织工具带回日本。
不过他们却不认识两匦上的篆字。而翻译又不在。急得叽叽呱呱问个不停,想知道他们的投书应该放在哪个匦中。万良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他是知道李须贺就是日本人,便对几个日本商人向李须贺指了指,示意他们去找那个人。
几个日本商人见李须贺长得和他们一般矮小,而且模样也颇有乡人气息,顿时激动得将李须贺团团围了起来,仿佛在异乡见到亲人一般,七嘴八舌地述说什么。
但李须贺却板着脸,丝毫不理会几个日本同胞,他是堂堂大唐人,岂能认识倭人?岂能听懂倭语?过了一会儿见他们不肯散去,便厉声喝道:“我怎么会听得懂日本国语,你们再胡闹,休怪我拿你们见官!”
几个日本商人一吓,都不由倒退几步,失望地望着这个和他们一般模样地大唐官员,他也不懂日本语。
这时已是午饭时间,皇城里的许多官员都出来吃饭,几个日本商人一眼便看到了鸿胪寺典客署的一名官员,曾经接待过他们,懂得日本语,他们仿佛看到救星似的上前拉住了翻译,对他述说了一通。
那官员一眼瞥见了李须贺,嘴角咧了咧,干笑两声上前对李须贺道:“他们是想请求朝廷同意卖一批纺织工具给他们带到日本,却不知该投哪个匦?”
“原来如此!”李须贺脸上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表情,指了指身旁的匦,“告诉他们,就投这里。”
鸿胪寺官员回头说了几句,几个日本人千恩万谢地将书投入匦中,李须贺又板下脸对那官员道:“你告诉他们,既然来我大唐行商,自然要学汉语沟通,难道反要我们大唐人学日本语不成?”
“补阙郎说地是。”那官员连忙将李须贺的话原封不动地翻译了过去,几个日本人连连点头称是,又向李须贺卑谦地鞠了一躬,转身去了。
这时,一直在马车里看热闹的张焕下车走了过来,两百军人一齐行礼,李须贺连忙谄笑着上前躬身道:“侍郎大人居然亲自来查看,属下愧不敢当!”
张焕摆了摆手,命士兵们免礼,他笑着问李须贺道:“今天上午有多少投书了?”
“回禀侍郎,两个匦各一百多封。”
“不错!不错!才一个上午而已,看来是很有必要设立四匦。”张焕赞许地点了点头,又看了看一样谦恭的万良道:“你便是我门下省中那个长孙南方的女婿吗?”
万良连忙应道:“属下正是!”
张焕上前拍了拍他肩膀,柔声道:“家里有什么困难,给我说一声就是了,不要去看别人脸色,明天我会派人送来一笔钱,你把旧债都还了吧!”
万良一呆,他立刻明白了张焕的意思,眼中不由充满了感激之色,他默默点了点头,声音略略颤抖道:“侍郎关爱之意,属下铭记在心。”
张焕笑了笑,一挥手道:“好了,你们去吃饭吧!记得下午把匦中的投书送到我朝房中去。”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远处疾驶而来,数百骑精壮的士兵环卫左右,马车行到张焕面前时嘎然停下,从车窗露出一张异常肥胖的脸,他盯着张焕冷冷一笑道:“张都督,我们多年未见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一步怪棋
虽然朱泚外貌变化很大,但张焕还是从声音和神态认出了他,他慢慢走上前,朱泚的数百名侍卫一齐抽刀横剑,神色紧张地盯着张焕。
张焕瞥了他们一眼,淡淡地笑了笑,向朱泚拱拱手道:“朱兄多忘事,我们怎么是很久不见呢?不久前我们不是还打过交道吗?”
“卑鄙的小人!”
朱泚沉默半晌,忽然恶狠狠地迸出了一句话,“张焕,总有一天,我要你生不如死!”
他刷地将车帘拉上,低低怒吼一声,“走!”大队人马启动,风声雷动般的走远了。
张焕背着手望着朱泚的队伍走远,他不屑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跟我斗,你还差得远呢!”
这时,李须贺与万良二人已经开匦,从里面取出百余份投书,几名亲兵也上前帮忙挑拣,忽然,一名亲兵翻出了一份投书,他急匆匆地走到张焕身边,躬身道:“都督,果然有你要的东西。”
张焕接过信,是一封鸣屈伸冤之信,在信皮上写着一行苍劲的大字,‘状告中书侍郎裴伊之子科举作弊’,张焕连连冷笑不止,原本只是想抓几个裴家的小虾,却没想到竟抓到一条大鱼,他不露声色地将投书收入怀中,又抬头看了看天色,便吩咐亲兵道:“你们留下来协助收集匦内的投书,若还有状告裴家的投书,给我悉数收好。”
说完他登上马车。向光宅坊京娘地酒楼走而去,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张焕已经隐隐猜到几分,京娘的酒楼极可能就是崔小芙在京中的眼线,而且是通过李翻云所牵的线。
此时正是吃午饭时间,光宅坊的各大酒楼都已人满为患,绝大部分是中午相邀出来吃饭休憩的官员。虽然崔圆已经倒台,但劝农居的生意依旧十分火爆。门口旗杆上挑着地酒幡已经改成裴俊手书,‘悯农’二字,据说裴俊自己也在劝农居后有一小块菜地,他每天都要亲自来浇水打理一番,就这样,劝农居背后的示范田地已经炒到了天价,而且非五品官以上不卖。
别地酒楼也曾学习京娘的经验。在酒楼后面也弄了百十块土地,奈何种田人心不在田,徒有其形却没有效果。
张焕马车在酒楼前停下,他抬头看了看这座由他投资五千贯建起的酒楼,酒楼已经扩大了两倍,将旁边两家生意清淡的酒楼也并掉了,虽然规模庞大,但外装饰却十分简朴。显示农家本色,给来吃饭的官员减减压,唯独数十名貌美如花的胡姬站在店旁迎接客人,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张焕刚下马车,便有一名身着彩衣地胡姬领班娇笑着迎了上来,“客官可是来吃饭?”
待她看清楚了。却愣了一下,只见来者没有穿官服,只身着一袭普通的长袍,可若说他只是普通人,身边却又跟了许多骑兵。
张焕笑了笑道:“我要一间雅室。”
胡姬并不认识他,便迟疑一下道:“雅室都已经满了,只剩下一楼大堂还有空位。”
“满了?”张焕手一指三楼几间空荡荡的窗户问道:“那边不是空着吗?”
“那是三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享用的雅室,客官恐怕……”
胡姬没有说下去,她微微斜眼瞟了一眼张焕,眼睛里明显露出一种不屑的神情。张焕轻轻摇了摇了头。京娘怎么变得如此势利?他当即回头对手下亲兵道:“走!换另一家去。”
胡姬见他要走,却也不拦。只冷笑不止,估计只是个地方小官,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劝农居是随便可以进来的吗?
张焕的马车刚要走,只见从酒楼里奔出一人,大声喊道:“张侍郎慢走!”
“张侍郎?”那胡姬领班见跑出来的竟是左相国崔寓,她不由脸色大变,猛地回头呆呆地望着张焕地马车,她们对官场的变化了如指掌,姓张的侍郎只有一个,就是那个陇右大军阀,新任门下侍郎张焕。
崔寓刚吃罢午饭,却正好看见张焕上马车,情急之下追了出来,这时张焕也看到了崔寓,便命马车停下,走下马车向崔寓拱拱手笑道:“巧了,我下午正想去拜会崔相国,没想到却在这里见到了。”
崔寓哈哈大笑,拉着张焕的胳膊便向里面走,“既然碰见了,我再陪你喝一杯酒。”
这时,那胡姬领班身姿摇曳着走上前,脸上堆满了媚笑道:“刚才多有误会,请张侍郎见谅。”
张焕瞥了她一眼,冷冷道:“有什么误会,我只是从三品小官,哪里有资格来你们劝农居吃饭。”
胡姬脸刷地变得惨白,腿一软,竟不自觉地跪了下来,崔寓连忙揽住张焕的肩膀劝道:“侍郎跟她们一般见识,岂不是丢了身份。”
他朝胡姬一瞪眼,“快去,还不叫你们京娘来陪罪!”
“算了,我不想见她。”张焕回头对亲兵们一挥手,“上面还有空房间,你们也去吃饭吧!”
士兵们大喜,一涌而入,几十名胡姬则战战兢兢站在一旁,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崔寓将张焕拉进一间雅室,命侍卫们在外面守着,这时张焕见崔寓身后还跟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官员,似乎有点不太认识,便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御史中丞廖辉,原来地户部郎中,与我关系甚厚。”说着,崔寓连忙拉过他与张焕见礼,廖辉上前长施一礼。“下官见过张侍郎。”
张焕见这个廖辉连崔寓会见自己也不回避,那他必定就是崔寓的心腹了,张焕也忙向他还礼笑道:“我早闻廖中丞地大名,却是第一次见到本人,惭愧!惭愧!”
“自己人就不要客气了,来!坐下喝酒。”崔寓笑呵呵让张焕坐下。
三人坐下。侍女上了一些冷盘酒菜,崔寓亲自给张焕倒了一杯酒叹道:“朝中秩序已经大乱。我是日日盼侍郎进京,没想到侍郎比我想的还要果断,进长安第三天便出手了。”
张焕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给崔寓和廖辉也斟满了酒,微微一笑道:“崔相国说得很对,朝廷关键是要有秩序,各施其职、各负其责。象现在这样架空门下省,一人独断专行,这实非正常之举,日久天长,必会出大事。”
崔寓听他话中有话,心中不由一动,便试探着问道:“侍郎莫非是想恢复门下省的职能?”
“门下省被架空已经三年,凭我一己之力怎么可能办得到。关键是要大家齐心合力。”说罢,张焕瞥了一眼廖辉笑道:“廖中丞以为呢?”
廖辉自然知道这番话不是对他说的,他端起酒杯只笑而不言。
话说到这个地步,崔寓便已经心知肚明了,看来张焕接下来还有一系列动作,是希望自己不要干涉。双方都不是普通人,不需要什么讨价还价,一切按自己的利益行事,若此事对崔寓没好处,张焕也不会多言,若崔寓会损害到他的利益,他也同样不会说什么。
崔寓深深地看了张焕一眼,举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两人相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请禀报你家都督,我是他地旧人。”
亲兵却断然拒绝。“可都督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你还是稍等片刻吧!”
这是京娘来了,张焕笑了笑便道:“让她进来吧!”
门开了,一股淡淡地幽香扑鼻而来,环佩声响起,只见一个美艳无比地女人出现在张焕面前,数年未见京娘,她的外表又变了许多,变得更加美貌,变得成熟而韵味十足,一双淡蓝色眸子里闪烁着迷人地光彩,与她耳垂上挂着的蓝宝石相映成辉。
见京娘进来,崔寓和廖辉眼睛同时一亮,尤其廖辉,竟毫不掩饰他炽热的目光,张焕却神色平淡,只端起酒杯饮酒,正眼也没有瞧她一下。
京娘先向崔寓行了一礼,又对廖辉微微欠身,随即柔声对张焕道:“张郎回来,竟不对京娘说一声么?”
崔寓呵呵一笑,连忙拉起廖辉,“侍郎有事,咱们就走一步了。”
张焕连忙站起来,含笑拱拱手“也好,改日我们再一起喝酒,廖中丞也参加。”
廖辉连忙致谢,“侍郎相邀,廖某不胜荣幸。”
但就在廖辉走出门的一瞬间,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神色……
崔寓二人走了,房间里就只剩下京娘和张焕二人,京娘慢慢走上前,伸出纤纤玉指拎起酒壶给张焕地杯子注满,端起来递给他,幽幽道:“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张焕接过酒杯,淡淡一笑道:“人都是有脾气的,进来时你的手下那般轻视于我,我当然会生气,不过我现在已经不生气了。”
虽然张焕表示并不生气,但京娘却感到了一丝失落,她宁可张焕怒气冲冲,说明他还在乎自己,可现在他显然已经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了。
京娘的父亲是怛罗斯战役中被俘的唐军士兵,母亲则是西方大秦国的女奴,京娘在十五岁那年嫁给了一个康国骑兵,一年后丈夫被大食俘虏便再也没有回来,为了谋生,京娘便来到了父亲至死也念念不忘的故乡—长安。
她从一个小酒馆地劝酒胡姬,一步步做到京城中赫赫有名的酒楼大掌柜,见过无数有权有势的男人,但没有一个人她会放在心上,唯独两次帮助过她的张焕让她无法忘怀。
她也曾经想过要嫁给他,可是她无法放弃自己事业。随着酒楼越做越大,名气越来越响,京娘的内心也越来越孤独,虽然崔太后对她关爱有加,但她始终渴望有一个真正地归宿,她今年已经二十六岁,已经没有太多地时间。
今天张焕的突来到来让她情难抑制。借口陪罪前来找他,她见张焕没有将她放在心上。眼中一阵黯然,便点了点头,默默转身要离去。
走到门口,张焕忽然叫住了她,“京娘,你过来!”
京娘蓦然回头,眼中闪烁出夺目的光彩。张焕望着她微微一笑道:“记得三年前我曾告诉过你,要做我的女人可以,但不准找别的男人,否则我不会接受你……”
张焕的话没有说完,京娘便急忙道:“可是我没有找别地男人,是真的!”
“我知道,你是太后地人。”
京娘吓得倒退一步,她不可思议地望着张焕。他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张焕冷笑了一声,“不是吗?”
京娘叹了一口气,缓缓地点了点头,“若不是她的关照,我哪能做到今天。不过我已经半年没有进宫了,只是为她传递消息。”
张焕站了起来,捧着她地脸,在她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本来你差点是我地第一个女人,可是那天你却把我赶走了,不过也多亏了你,我才有勇气去追求我至爱的人,我是个占有欲很强地男人,权力、女人我统统想要。可是一旦成为我的女人。我就绝不容许她再有别地男人,女人也不行。否则我会一刀杀了她,你明白吗?”
京娘呆呆地望着张焕,她忽然觉得在这个充满霸气男人的面前,她竟是如此软弱无力,心中那种深深的孤独感让她难以自抑,她渴望着自己能依在他的怀里一生一世,京娘的眼睛有点红了,她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愿意嫁你为妾。”
“不用着急回答我,我会给你时间考虑清楚,我也不会停止你的事业,但我希望你的决定不会使你将来后悔!”说完,他轻轻拍了拍京娘的脸,推开她快步走了。
京娘呆呆地站在那里,大脑里一片空白,良久,她醒悟过来,急忙跑到窗前,只见张焕走进了马车,又拉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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